光影中站著高挑的少女。我連忙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啊,等一等,若上WC的話,帶我好了。」
比我更快一步的是胡青青。毫不在意地把這等私事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正是她毫不矯飾的作風。
范思細長的眉挑了一挑,把我拉出門外說:「對不起,我們不如廁。」
「啊,女王,別那麼殘酷,讓我和朱梅分開。」
「有時間開玩笑的話,還不如去搶位。課間如廁的快、準、狠三大原則你忘了嗎?」范思一邊帶我快速下樓,不忘警告胡青青。
「晤,沒錯。」胡青青快若閃電地奔向同樓層的洗手間。
課間如廁三大原則就是快速的行動力,準確的判斷力,狠心的排他力。
「我剛才找你的時候看到你們英語老師走出來……」
「謝老師第一節課讓我們背誦課文,第二節課做習題講解。」
「……背誦課文?」范恩握住我的力道緊了一緊說:「老師沒為難你吧。」
我是英語謝老師黑名單中的一員,自從分班後,只要上他的課,舉凡聽寫啦,背書啦,回答問題啦,都有很高的機率被他點名。
「嗯,被老師抽中背第二段課文。」
「……又被罰站了嗎?」
「沒,」我搖頭。「坐我面前的林雪是一頭長髮,我先在她背上貼上抄滿課文單詞的紙,然後讓她把辮子鬆開掩住紙張。若老師抽我背課文的話,她就會把頭髮撥到前面去,若沒抽中的話更好。」不是吹的,我的兩眼視力為2.0,再小的英語字母也可看得一清二楚。
「若單詞不會的話,後面的許原會小聲提醒我。」
「老師沒發現嗎?」范思一臉好笑地問。
「老師非常高興哩,我第一次聽到他的表揚。」
「還表揚你?」
「謝老師說,像朱梅雖然背得結結巴巴、嗑嗑絆絆的,但一定也是經過努力的吧。大家也要學得認真一些。」
「但你看起來並不怎麼高興啊。」
「……因欺騙而得到誇獎比因背不出課文得到責罵更令人難過……當時不知怎麼的竟會有這種感受呢。」
***
輕風搖曳著綠樹,陽光透過樹葉間隙在校間小路灑上點點金光。
雖才四月份,但已有女學生穿裙子從身旁跑過,飄過銀鈴般的笑聲和一陣香風。
「我有東西送給你。」樹蔭下,范思神秘地笑著說,忽明忽暗的光披灑了她一臉一身,美麗異常。
范思拉過我的手,在我掌心裡放了一件東西,有著金屬的觸感,還可感受到溫溫暖暖的體溫。
我緩緩打開手掌,掌心的東西反射著太陽的光芒,猛地照進我的瞳孔,炫目的亮白。
「啊。」我連忙撤了撤頭,換個角度去看。
「手鏈。」我驚喜地拿起來,銀色的手鏈在掌心中折射出美麗七彩的光芒。波浪型的鏈子以螺旋型的扣環相連,扣環又扣有小巧的銀色小鈴擋,搖晃時會發出悅耳的「叮噹叮噹」。
「真可愛,」我愛不釋手地把玩著:「為什麼想起來送給我呢?」
「你的生日禮物啊!」
「咦?」我驚訝地抬起頭:「我生日早過了啊,你還送我一支新鋼筆呢。」
我的星座是水瓶座,生日是在二月份,范思不可能會忘記。
「那支筆是我看你鋼筆壞了,才送給你的,不算禮物啊。這個手鏈才是我用自己的錢買的,錢攢了好久才攢夠呢。」
「很……很貴嗎?」我看著手鏈。雖然對首飾沒有很深的瞭解,但也看出做工很精細,應該不便宜吧。
「不、不貴啦。」頓了一下,范思連忙解釋說:「才幾十塊錢而已,你知道我和你一樣都是學生,無產階級啊,別看這麼好看,其實是……地、地攤貨,呃,我可是覺得你戴著很好看才會買的,你不許不要。」
任誰在范思銳利而美麗的眼睛注視下都不會拒絕她的要求。我點點頭對范思微笑:「謝謝你,我會好好珍惜的。」
范思的眼光閃了閃,竟不好意思了起來。「呃……也不用那麼寶貝啦……」她低聲嘟噥著,其實是因為我會珍惜她送的手鏈而高興,卻無法率直地說出來吧。我第一次發現范思彆扭的表情非常非常可愛。
「我幫你戴上吧。」
「嗯。」
我習慣性地伸出右手,看到我手腕上戴著手錶,范思說:「你是慣用右手的,所以不要把手錶也戴在右手上啊。」
「不要緊,我戴的是電子錶,很耐磨的。」
「不是啦。」范恩示意我伸左手,一邊替我扣手鏈一邊說:「考試時要知道時間,是無法邊看手錶邊寫答案的,那樣很浪費時間的。」
我著迷似的看著范思勻稱修長的手指,雖有微微的粗糙感,但並不影響整隻手的美感。這種手指非常適合彈鋼琴,也非常適合戴戒指,不過因為打排球的緣故,她和優雅華麗的鋼琴絕緣,當然更不能戴任何飾品了。
因低著頭的關係,范思長長的劉海絲絲咎咎自然地垂下,柔順光滑得讓人忍不住想摸上一摸。清雅的洗髮水香味微微地散在空氣中,有一種甜甜的味道。
「果真如我想像中好看呢。」
范思輕輕搖著我的手,手鏈發出清脆的叮噹聲。
「若以後聽到這種聲音,我便知道那是你。哼,你被我拴住了,無法逃掉呢。」
銀色的手鏈在潤白的手腕上,閃耀著美麗的光芒。我的手軟軟胖胖的,更顯得范思的手修長纖細。
只要和范思呆在一起,就能感受到她的出色。高挑的身材,美麗而個性的容貌,自信沉穩的神態,光靜靜站在那裡就已經很引人注目了。
在走上三樓教室的路上,范思已經引來了許多人的注目。大多是男生驚艷的眼光,但也有女生羨慕的注視。
「若我長得和范思一樣高就好了。」我有些任性地說道。
陳小燕曾經說過范思和我站在一起有美女和泰迪熊相伴的感覺。雖是說笑話,但我卻一直耿耿於懷。如果我個子高一點,臉長得漂亮一點,身材好一點的話,是不是呆在范思身邊時就會更為賞心悅目呢。
「不行,若你長得再高一些的話,我就不能這樣對你了。」范思抬手使勁地揉了揉我的頭髮:「髮質軟軟的摸起來好舒服。」
「不要啊。」我慘叫著雙手摀住頭:「我的頭髮原本看起來就卷卷亂亂的,你一碰的話會更亂呀。」
范思爽朗地笑著,在樓梯間跳躍著,高挑柔軟的身體因運動而產生韻律的美感。
「范思。」
我抬起頭。是誰站在三樓樓梯口向下看著,光線映射在人影四周形成朦朧的剪影。
「楊如華。」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不知為何窒了一室。高一時所交往的朋友當中,只有對楊如華感覺有些生生疏疏的。
說是我的朋友,其實也不正確。因為我和范思總是形影不離的,從小學,初中開始就有許多同學被范思所吸引而接近她,從而間接認識我。
如果性格相近的話很簡單便可成為感情好一些的朋友,也許也有深交的吧,但不在一個學校和班級後,又自然而然地疏遠起來。雖有些淡淡的遺憾,但只要有范思在,就不會孤單。
即使上了高中,唐雲颯他們五個人也是因為和當了班委員的范思經常打交道,而和我也漸漸熟悉起來。
和以往一樣,我的稱號從「范思身邊那個頭髮卷卷的女孩」到「卷髮的那女孩」到「朱梅」,由「范思的附屬品」到「單獨的個體」,他們也費了不少時日確認哩。「什麼事?」范思跳上最後幾級台階,站在和楊如華相同的高度問。
我連忙也走上去,躲在范思身後。
「今天下午放學後開班聯會,你通知一下一年級的。」七人之中只有范思和楊如華留在文科二班。楊如華為班聯會主席,而范思還只是班委員。
「范思,我還是先回教室了。」
「放學記得等我。」
我點點頭,轉身向三樓西面跑去,背後卻仍感受到令人不安的視線。
唐雲颯幽默風趣,許原正直認真,而楊如華給人的感覺卻是優雅神秘。
楊如華在三個男孩子當中,個子算最高的,有一米八左右,臉與其說美麗還不說極為精緻。如果說唐雲颯像日劇中的帥氣男主角,許原如漫畫中的纖細美少年,而楊如華卻是蠟像館的蠟像人偶,無論怎麼看,我都感受不到他明確的思想和感情,不知如何與他相處。
☆☆☆
「劉阿姨,范思在不在家?」
開門的是范思的媽媽,她見了我露出高興的笑容:「小梅啊,我說這幾天你怎麼沒來呢。娃娃在屋裡寫作業呢。」
「媽媽,不要叫我小名,難聽死了。」范思從屋裡吸著拖鞋走出來,她穿著收腰的白衫衣和牛仔褲,非常的隨意灑脫。
范思從小就對她「娃娃」的乳名深惡痛絕,因此無論在學校還是在家中,我都會叫她范思。
「朱梅,快進來,媽媽做了很好吃的點心呢。」范思給我拿來拖鞋,接過我手中的書本。
「你還沒吃過飯嗎?」我換好鞋跟著范思走進客廳裡。
「嗯,因為爸爸工作回來得晚。」
與客廳相連的餐廳裡的飯桌前坐著范思的爸爸,我有些拘束地打著招呼:「范叔,你好。」
「是小梅,好幾天沒見了啊。」范叔叔舉起筷子說:「來來,坐下來一起吃飯吧……淑勤,再拿雙筷子和碗來。」
「知道啦。」廚房傳來劉姨的回答。
「不,不用了,我已經吃過飯了。」我連忙推拒。
「還用跟我們客氣什麼,把這當自己的家就行了。」范叔叔熱情地招呼著。我記得范思到我家時,爸爸說過相同的話……看來範叔和爸爸一樣都是對女兒的朋友很熱情的人。
「對啊,朱梅,爸媽都很喜歡你呢,說你又乖又可愛,不像我像養個男孩子一樣。」范思把我按在椅子上,盛了一碗稀飯給我。
又乖又可愛?
現在想想應該是從小就討厭運動而喜歡安靜地呆在一邊吧。原本只是偷懶而已,卻在別人眼中成為值得誇獎的表現,感覺很奇妙,總有佔了便宜的錯覺。
吃過飯後,我們一起在范思的書房裡複習功課。
鑲在屋頂的燈發出柔和的白光,把范恩的房間裹成溫暖的色彩。屋內的擺設只有書櫃書桌、床和沙發,以及我和范思坐的兩把椅子。書櫃的玻璃櫥中除了書外,還擺著一隻排球,以及范思在校或市運動會中得到的獎牌、獎盃。
范,8的房間和她的個性非常相近,乾淨潔簡舒適。
而我的書桌上堆的不是書,而是磁帶,CD碟,書櫃裡塞滿了從流行資訊到嚴肅文學的各種雜書,拼圖地板上也經常扔著抱枕和衣服,整個房間亂亂的,像我不定性的心。
我一邊查著字典,一邊在英語習題上填空。安靜了半晌,我狀似不經意地問:「你那天所開的班聯會佈置了什麼工作。」
「哪天?」范恩停止默寫數學公式的筆,抬起頭問道。
「……楊如華找你的那天……」
「奧,那啊,是討論夏季運動會的事情,一個班至少要十人報名參加比賽。」范思低頭重新默寫。「你們班不是有胡青青嗎?她可是市女子百米短跑記錄的保持者,我都跑不過她。」
「要等考完試吧。」
「嗯,五月到六月之間吧,還沒確定在哪一天……你該不會想參加吧。」范思打趣道。
「才不要哩。但若是你參加的話,我會為你加油的。你還像以前那樣參加許多項目嗎?」
范思搖搖頭。「我還沒做決定。」
「不過楊如華準備參加籃球比賽和800米接力。」
「楊如華……」我屏住呼吸小心地說:「我……我不知道該和他怎樣相處呢。」
「那就不要理他好了,他是個危險人物呢。當然,」范思抬起頭,手搖著筆輕碰著臉頰:「他的人還算不錯吧。」
陳小燕和胡青青對他的印象很好,當然啦,如果討厭的話就不會做朋友了。但為何只有我感受不到他的友好和厭惡呢。除了范思,我對別人的內心和外在並沒多大興趣,但對於無法揣測內心的楊如華,我卻漸漸不安起來。
好像一回頭,就會發現那看不出思緒的黑色瞳孔,令人煩躁莫名。
☆☆☆
「朱梅。」
我轉過頭,向陽處跑來的身影,高束的髮辮跳躍著,是胡青青。
她打量了一下我坐的地方。
「我就知道你會到人少的角落裡來。」
這是學校偏僻的一角,種滿高大的刺槐樹,旁邊是由水泥壘成的小花園,種滿冬青樹和薔薇。我就坐在花園的水泥台上等著范思。
「這次考得怎麼樣。」吹了吹水泥台上的浮塵,胡青青率直地坐在我身邊。
距離太近而引起本能的警戒,我悄悄向外移了移。
「還可以吧。」除了英語沒把握外,政治丟了一些分,數理化和語文考得應該都不錯。
「我都有幾處不該錯的卻錯了。數學最後一大題沒解出來……這次排名會更靠後了。」
「用三角函數的和差化積便行了……」
「啊……」胡青青恍然大悟地抱頭後悔著:「對,沒錯,我怎麼這樣笨呢,現在想來,最後一題只不過是簡單的三角函數題罷了。」
過了一會兒,她漸漸平靜下來,聳聳肩灑脫地說:「算了,反正考完了,你還在等范思嗎?」
我點點頭:「她最後一門考歷史。」
胡青青無聊地坐在水泥台上,雙腳有一下沒一下的前後甩著。
「明後兩天是週末週日,我們又都考完試了,你準備好上哪兒玩嗎?」
我拍了拍膝上的參考書回答:「我和范思準備到公園去看熊貓,然後照像。」「真像小孩子,現在誰還會在假日去公園玩。」
「你呢?」
「在肯德基快餐店呆了一下午,然後晚上去遊戲機房玩打鼓遊戲。」
「真會花錢買無聊。」我皺皺眉。假日就是休閒的時間,誰還會拿錢往人堆裡扎啊。
安靜許久,胡青青突然說:「朱梅,我有個男朋友。」
「晤。」
「喂,你怎麼不露出大吃一驚的表情,真不好玩。」胡青青鼻子皺皺的,有些小女孩的嬌氣。
「因為班裡傳言你有許多男友,不過聽你親口承認倒是第一次。」
胡青青瞪著我過了半晌,她突然笑起來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說:「雖然和你認識了快兩年,但有時還會驚訝於你的坦白。」
「別碰我啦。」我拂開胡青青的手,站起來遠離她行動的範圍之外。
胡青青的手舉在半空,看我認真的表情,連忙把手縮回,雙手合十地道歉:「對不起,我忘了你討厭別人碰你,別生氣了。」
我搖搖頭:「我沒生氣,只是有些不適應。」
「真羨慕只有范思才能夠碰觸你。」
「別一臉色迷迷的樣子說令人誤解的話。」
我們對視一眼,又同時笑了起來,我重新坐在水泥台上,聽見胡青青輕吁口氣。
「還是呆在朱梅身邊感覺最舒服啊。不知為什麼最喜歡和你說話。」
「因為我沒攻擊性吧。」
胡青青又張大雙眼看著我,停了一會,她緩緩點頭:「嗯,也許真是這樣,大家雖是朋友,彼此間卻存在著競爭意識,但實在無法想像與你為敵的樣子。」
這是讚美還是挖苦呢,我歪著頭思考著。
「男孩子是不用說啦,女孩子當中,我可不想撞上陳小燕的毒舌,而范思又完美得令人厭惡……」
看到我不悅的表情,胡青青抱歉地擺了擺手,:「對不起,其實小是真正討厭她,而是想贏她卻總無法贏的嫉
恨心態……我是絕不會把弱點呈現在她面前的。」
「可范思說百米短跑她就無法贏你。」
胡青青輕歎口氣笑說:「所以她才是真正有實力的人啊。」
「但朱梅就不同,即便有嘲諷也只是一句兩句就適可而止。」
「而且長相平凡,缺點多多,即使把你的弱點全暴露在我面前也不會有壓力,對不對,」我沒好氣的插話。
胡青青又笑起來,舉起的手在空中頓了頓,轉而拍向水泥平台:「朱梅,你這種自嘲式的幽默也極吸引我呢。」
「嗯,也許真的是呢。」胡青青臉又突然變成正經的模樣。
「什麼?」
「沒攻擊性,又缺點多多,讓人安心呀。」
這傢伙!
☆☆☆
微風拂過,樹下的樹影隨著綠枝搖明著。教學大樓外已有提前做完試卷的文科班學生出來了,小聲地對著答案。
「真不知人為何會談戀愛呢。」
腳踏在水泥平台的的邊緣,手肘壓在腿上,胡青青支著下頷,眼前的焦點不知落在某處。
「和帥帥的男孩子出去玩是很開心了,但時間久了就會厭煩,會想他開始是怎麼吸引我的呢……真是煩透了。」
「真羨慕,從沒有男孩子邀我去玩呢。」
胡青青轉過頭緊盯著我的臉看了半天:「為何我只在你臉上看到冷淡的表情。」
「我羨慕在心裡。」
胡青青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說:「你應該還沒喜歡過男孩子吧。說真的,像唐雲颯他們的帥連我都有些心動了,卻從未見過你有迷戀的樣子呢。」
我認真地想了想。
「確切地說,我有喜歡的男孩子。」
「不會吧!」胡青青一臉震驚。「是誰?范思知不知道。」
「范思知道。」因為我不喜歡瞞著她作什麼事情。
「是初二的時候吧,好像是同班的男生,我記得我向他告白,他卻說他喜歡范思……」
「是該笑你還是該替你哭一場呢……」胡青青無法置信地喃喃道。
「開始是有些傷心,但想想也就算了。」
「算了?」
「嗯,因為我也非常喜歡范思。而且到現在反而有慶幸的感覺。因為早戀畢竟是不對的。」
現在早已記不清那男孩的相貌,而這件事記這麼清楚並不是因為被拒絕後心理受到傷害,而是某一天那男孩臉上帶傷的來上課,我才知道范思打了他,為了我。
「怎麼辦。」胡青青托著腮兩眼發光地說:「我現在突然好想看你和范思吵架的樣子呢。」
「你無聊啊。」我罵她。
「有時候看到你們站在一起的樣子就覺得好羨慕哦。」
屈著身子,支膝坐在平台上的少女幽幽地歎息著:「和范思在一起的你和面對著我們的你是截然不同的個體。」
「你當我雙重人格啊。」我從未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同的。
「人為什麼會改變呢?」
完全不懂此問句蘊含著少女淒美玻璃心的我,老老實實地口答說:「因為人是充滿慾望永不滿足的生物嘛,所以改變是必然的啊。」
靜默半晌,胡青青奇怪的目光看得我坐立難安。身子向外移了移,我終於忍不住問:「怎、怎麼了。」
「你從來未想過嗎?」
「什麼?」
「我是找你傾訴女孩家的心事的。雖然和你聊起來很愉快,但我這次不想把話題岔到人性上去。」
呆怔了一下,我看著胡青青,食指無意地碰了碰唇,小心地問道:「你是說,呃,戀愛?」
***
天上的白雲快速地移動著,變幻著奇妙的美麗圖案。「白雲蒼狗」這樣傳神和優美的詞語,今後世的人只要仰望天空便會遙想著優雅的古人是否在千百年前在看一樣的天,不一樣的雲。
「我說我有個男友……開始很快樂呀,但漸漸內心就會有猜疑,嫉妒、不滿……為何不像開始那般寵愛我,為何會對另一個女子笑,任性的吵嘴,即使錯了也無法低頭認錯,我已漸漸變得不再是我了。」
眼睛由天空轉向身邊的少女,她依舊屈著身子,支膝坐在平台上。她一定也煩惱了很久吧,想找個能傾聽她心聲的對象。
「為什麼呢,明明那樣著急地說著喜歡我的……話語還在耳邊親繞著,卻已經喜歡另一個女孩子……」
「他變心了?」
不是憤怒也不是悲傷的語調,彷彿不在意的,胡青青說:「戀愛不都是快樂的嗎?如果兩個人在一起痛苦比快樂多,那還有什麼意思呢。」
用手壓了壓膝上的教科書,我有些不吐不快:「我未談過戀愛,不知道什麼快不快樂,但我討厭不完整的感情,像不潔淨似的。」
胡青青揚起眉笑了起來:「雖然有些驚訝,但你還真適合說這樣激烈的話。」
她的笑不知怎的讓我心中充滿鬱悶的感覺。「……不用語言說出來的話,沒人知道你真正的內心的。」
「……怎麼看出來的。」
「你笑容太僵硬了。」
胡青青的目光穿透周圍的刺槐樹,不知落人哪度空間。
「我,我喜歡他……很喜歡他啊,這種感情不會再有了……」
如耳語般的低語,毫不掩飾的真心令我一時無言以對。
「你的初戀?」
「……嗯……
沒有活力的面容,沒有生氣的話語,呆坐在我身側的少女像失了心魂一般,不知怎的,讓我非常生氣。
「那分手好了。」我拿著課本跳下水泥平台,向胡青青說著:「我最討厭不專一的男生。世界上多的是溫柔專一的男孩子,分手後想找多少個戀人都行,你才十七歲,一生還漫長得很哩。」
落人別度空間的眼睛焦距重新鎖定在我身上,對並不是當事人的我激動表現,胡青青有些吃驚。
「我們總認為自己的心是最真的,如果受了傷,自己的傷是最重,這只不過是以自我為本位思考的人的共性而已。如果對方負心的話,你的癡情只會更凸顯出可笑,才不會讓人感動呢。」手指著胡青青,說出的話並未顧及她的感受。
在我的觀念中,愛就要愛得絕對,恨要恨得分明,絕不容許有灰色的曖昧地帶。我若付出忠誠、信賴與愛,當然對方也得如此。
「你……真坦白。」雖還有些悲傷,但胡青青已經可以不用掩飾地微笑了:「你怕不怕我聽了你的話分了手又後悔,而找你麻煩。」
「哦。」縮回手指,我想了想:「那麼就把剛才我們的談話當幻聽好了。」
「哈,來不及啦。」胡青青從水泥台上縱跳下地,指著我笑道:「你等著吧,若我後悔的話一定會找你的。」
束高髮辮的美麗少女從我眼前跑開,消失在光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