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和他在一起整整兩個月之久!」龍太醫臉色森然,「你還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羞恥?你一個孤身女子和一個孤身男子相處,你有沒有想過世道人倫?你有沒有想過咱們名醫山莊的臉面?」他氣得枴杖在地上重重一頓,「當年,我怎麼會看中你聰明智慧,怎麼會以為你會是個可以擔當重任的孩子,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
神歆臉色有點白,「神歆自認為並沒有做令名醫山莊丟臉的事情。」
岐陽在一邊大眼瞪小眼,假如不是他答應了神歆不信口開河胡說八道,他早就和這個頑固了無數倍的老頭吵起來了,他現在心裡在默念:「涵養,涵養,涵養……」
「你居然敢頂嘴?」龍太醫冷冷地道:「你忘記了?你身上三成的功力,是我給你的,你身上的傷,是我給你治的,我不與你說名醫山莊養你十九年的情分,就說我龍某人兩月之前對你的恩德,你居然敢這樣和我頂嘴?」
神歆緩了緩,恭恭敬敬地對著龍太醫行了一個禮,「神歆自知有負名醫山莊的恩德,但是,神歆並不認為自己錯。」她播了搖頭,不欲與龍太醫這等前輩爭吵,「先生認為應該怎麼罰,才可以消散先生心中的不滿?」她從不認為自己理虧,但是,她也沒有和這麼頑固的老人爭吵的意思,當大家的思維和角度不同的時候,爭吵,多半是沒有結果的。
龍太醫冷笑一聲,「受罰?你願意受罰?」他枴杖一劃,「那也容易,你把老夫傳授給你的五年功力,自『天容穴』注入這個小子體內,我也不罰你,你是我一手帶大、看大的孩子,我罰這個小子,你想必更心痛,更後悔。」
他此言一出,神歆臉色驟變,「天容穴」在頸側,龍太醫存心地要讓岐陽變成啞巴——甚至一不小心,氣息輸入得不對,立刻就送了岐陽的命!
「先生!」
神歆變色,一句話還沒有說出口,龍太醫搶白:「你心疼這小子,是不是?那你就永遠不要回來,不要求我原諒,名醫山莊從此不認你這個人。」
神歆搖頭,「先生,我不是沒有想過不要回來,神歆作了這樣的決定,就不在乎逃走。但是,神歆回來,並不是回來祈求先生們的原諒,神歆自認並沒有錯,所以神歆也就不需要被原諒,神歆回來,想做的,不過是盡神歆應盡的責任,各位先生——總是要神歆侍奉終老的,神歆不是不能逃,而是不想逃。」她緩緩地給龍太醫跪下,那樣子並不是懺悔,也不是卑賤,而是她想要很誠心地表達一種心意,「神歆逃走了,先生們怎麼辦?名醫山莊的饋贈從哪裡來?名醫山莊的名聲由誰支撐?藥物品種的來源,江湖朋友的接待,有些需要奔走的事情,山莊如果失去神歆,必有諸多不便,所以神歆從來不想逃走,神歆想要留下來,盡職,盡責。」她抬起頭看著龍太醫,「先生們都漸老了——」她的聲音微微帶了哽咽,然後她不再說下去,低伏下去,輕輕地磕了一個頭。
岐陽本來在那裡暗念「涵養」的,聽見神歆這樣說,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開口道:「神歆啊,我本來是決定不說話的,但是,你這樣說,我就不得不說了。」
神歆以為他要開口罵人,他會以為她說得太委屈,或者他會說她太自私,是不是想要留住她在名醫山莊的地位名望。如果他這樣以為,她會非常失望的,她以為他是一位可以真正瞭解她的想法的男人,他雖然喜歡胡鬧,但並不糊塗。
但沒想到岐陽開口卻說:「傻瓜神歆,你如果真的為了這幾個老頭子留下來,真的是很傻的事情,但是愛情這種東西不可以讓人詆毀良知。這幾個老頭雖然人不怎麼好,看著也很討厭,腦筋裡一團漿糊,但是他們終究是你的——親人,誰也不能阻止,你去愛你的親人。」他拍拍她的肩頭,「站起來啦,你如果想要留下來,把那個什麼氣注入我的『天容穴』就是了,何必和他廢話?你不覺得很累?他根本不聽你說道理。」
神歆有一點呆,怔怔地看著岐陽,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男人可以瞭解她瞭解得這麼深?可以維護她的想法維護到這樣一個地步,這樣輕易地不在乎他自己?而——這就叫做深情嗎?
她有一刻「眩惑」。他的眼睛,看起來,顯得格外明朗,簡單,而快樂——就像這世界上沒任何東西可以破壞他的無所謂和灑脫的心情,沒有什麼事情是大不了的,是可以值得哭的,一切的一切,都很簡單。
例如說現在,把內力注入他的「天容穴」,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他一點也不在乎,一點也不擔心,一點也不是事情。
他會如此坦然,是因為他理解她的想法,他覺得她是對的,所以他支持。
但是他很懶,所以他想出來的辦法都是很簡單的辦法——例如,就把內力注入他的體內好了,她就可以留下來,就不必和龍太醫說道理,就不必求人,就不必——下跪!
神歆緩緩地站起來——她幾乎是被岐陽的眼神蠱惑了——
「你一點也不害怕嗎?」神歆低低地問,「不怕,我一個失手——」
「你不會失手,」岐陽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你喜歡我,怎麼捨得弄死我?何況——」他把嘴巴伸到神歆耳邊說悄悄話,「就算你弄錯了,我們還可以找聿修啦,容隱啦,這些武功厲害的人來救我,還有你這麼厲害,我怕什麼?」他還非常做夢地道,「假如這些功力到最後都變成我的,那有多好?」
神歆多少緊張混亂的心情都被他這樣莫名其妙的想法給弄沒了,忍不住笑,「變成你的?你還真會想,我轉注功力,你和我都有危險,你當是遊戲嗎?」
岐陽把脖子伸過來,笑嘻嘻的,「牡丹花下死——」
神歆「啪」的一聲,輕輕地在他頭上打了一下,「胡鬧!」
龍太醫一直冷冷地聽他們對話,「你說你要留下來,全是為了我們老頭子著想?」
神歆沉默了一下,歎息,「先生可以不信。」
「你只要對這個小子下手,我就准許你留下來。」龍太醫冷冷地道。
他明顯就是故意刁難神歆,看她是選擇岐陽,還是選擇名醫山莊。
「我不會傷害岐陽,」神歆毫不猶豫,「先生要我交回武功,我可以交回,但是我不會傷害任何人,即使不是岐陽,我也不會傷害,何況——」她很堅定地退了一步,說了一句岐陽可以感動一輩子的話,她說,「我真的很在乎他。」然後她頓了一頓,又補了一句:「我愛他。」
岐陽從來沒有想過可以從神歆嘴裡聽到「我愛他」這三個字,他以為神歆永遠是那麼淡淡地微笑,堅持著她所堅持的東西,然後其他隨意的那種女人,她付出感情不易,表達感情更不易,但是在龍太醫這樣的逼迫下,她如此堅定地說出了「我愛他」這三個字,沒有絲毫懷疑,或者虛偽的成分。
「我愛你哦——」岐陽震驚之後,忍不住雙手把她整個人轉了過來,輕輕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然後很正經地道。
他難得如此審慎,說話的時候難得如此專注,動作難得如此小心。
神歆雖然有點害怕被他在唇上吻了一下,但是聽見他這樣審慎而小心地說:「我愛你哦——」她不明白為什麼他的語氣帶著這麼強烈的感情,好似她做了什麼令他非常感動的事情,但是,依然有一種被愛的幸福,一下子洋溢了眼角眉梢。
她笑了,「我也愛你。」
岐陽若無旁人,把龍太醫當成空氣或者死人,「傻瓜神歆啊,」他本來攬著神歆的肩,「你想要盡孝道和責任是好事,畢竟我想盡都沒有活人可以讓我去『孝順』他一下。但是,假如你已經做到這個分上,他們依然不知好歹,不希望你留下,而以為你要貪圖他們的什麼財富勢力,那麼,你有什麼必要為了這些人,傷害你,傷害我?你——」他很肯定地道,「要對人好,沒有必要弄得自己這麼——賤!」
神歆歎息:「我只是想嘗試,讓我盡責任的機會。」她笑得有一點苦,「我放心不下這裡的先生們。」
「但是你都已經做得很好了,有必要連人格尊嚴都放棄?你並沒有錯,只不過,你愛了一個他們不歡迎的人,如此而已,這種戲碼電視裡經常發生,只不過你不但沒有和男主角私奔遠走高飛,反而回來想對他們盡孝,最可恨的是,你又不是祈求原諒,哈,難怪我會愛你。」岐陽神采飛揚,笑瞇瞇地道。
神歆抬頭看著鐵青著一張臉的龍太醫,「先生,神歆,走了。」她不會傷害岐陽,也不願意跪著祈求讓她留下來盡孝,她依然是自重的。
龍太醫眼中閃著奇詭的光,冷然沒有反應。
岐陽心裡有點發毛,不知道這個變態老頭心裡在打什麼主意,他拉著神歆走出去,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暗自繃到了極點。
神歆早已感受到龍太醫身上散發的殺氣——
就在岐陽拉著她要走出門口的時候——
「我若讓你們這樣走了,豈不是毀了我名醫山莊百年的威名?」有人涼涼冷冷地道,語氣非常淒厲。
然後岐陽就直覺地,猛然地向旁邊一跳——他的彈跳力素來都是極好的,這一跳跳得極遠,從門邊,直跳到了窗台的木桌之上,發出「砰」的一聲,落桌居然聲響不是很大,說明他跳得很輕鬆。
神歆也在那時猝然倒躍,一閃進了房間最深處。
因為龍太醫抄起他的枴杖,一杖劈了過來。
他本可以一杖打死岐陽的,岐陽不會武功,他本來算定了岐陽閃避的退路,斷定了可以一杖打死他!
但是他沒有想到,岐陽居然可以從門口,直接跳到了那邊的桌子上!
這不是普通人的跳躍範圍!
龍太醫身為大夫,早已研究過,一個常人在危險之際的反應之力是多少,但是岐陽不同,他顯然已經遠遠超過了那個反應的限度一他還沒有看見過,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可以一跳跳這麼遠!
神歆一退即進,從房間的最深處,一閃閃到了岐陽前面,「先生!」
但是龍太醫不理不睬,杖影如山,疊疊自神歆頭頂上罩下,呼嘯之聲不絕於耳。
神歆兩手空空,不能硬擋龍太醫的枴杖,她的功力也遠遠不敵龍太醫,但是她不能閃,一閃,岐陽就要正面面對龍太醫,情急之下,抄起桌上的硯台,權作暗器,對著龍太醫擲了過去。如果不是為了岐陽,她不會動手,不是岐陽,她就不會是一個會反抗的女人!
硯台沉重,神歆本來連得一手極好的暗器功夫,這一擲來勢極猛,而且硯台有角,一個不小心,那被砸上了也是頭破血流的事情,何況神歆情急出手,這一擲包含著她的真力內勁!
龍太醫枴杖一撥,「噹」的一聲輕易擊落那硯台,鬚髮俱張,「你敢和我動手!神歆,你果是一心一意照顧著這小子廠
岐陽在後面歎氣,「神歆你被這個老頭帶大真是你的悲哀,你知不知道有一幅畫叫做《母雞的悲哀》,一隻母雞踩了顏料在花布上走過印出來的畫,舉世無雙,叫做《母雞的悲哀》……」他本來在說神歆的悲哀,突然扯到母雞的悲哀,然後越說越遠,扯到人類是不是應該尊重動物自主權的問題,渾然忘了眼前的危機。
而他眼前的兩人略一對視,氣幾相觸,龍太醫冷哼一聲,枴杖一抖,又是三杖九掌。神歆本來武功就不及龍太醫,招架得極是狼狽,顧慮著背後的岐陽,所以更加是左支右拙。
岐陽害怕了起來,「喂喂喂,老頭,你不要拿著那根枴杖比來比去了,我告訴你一個你不可以打死我的理由,你聽不聽啊?你幹什麼要我死?我如果不死啊,你的名醫山莊不是多了一個太醫?你不是多了一個可以一直『第一』的籌碼?那多麼好是不是?龍老頭啊——」他最後一聲「啊」是因為龍太醫一枴杖劈了過來,他不得不一拍桌面,逃到窗戶外面去。
一方面龍太醫也不得不佩服他彈跳反應的能力,他已經把神歆逼在門邊,料想此杖十拿九穩岐陽一定逃不掉,誰知道他居然往後一跳,從窗口穿了出去,落在屋外。
龍太醫一聲長嘯,準備叫起名醫山莊的所有人,攔截岐陽和神歆,絕不容許他們從這兒跑了。
他自己也袖子一拂,搶出門去。
但是門外有人。
一個水雲山般孤意的男子,一身道袍,眉目之間是憂悒,顏色之間是憂悒的孤清,如一個寂靜無聲的夜,還有月下那一朵自開自謝的蓮。
岐陽正一臉好奇地看著那個男子,「通——微——」他實在是太稀奇了,這個如蓮的男子,平時是最避麻煩,最不愛出門,最不沾染紅塵俗事,最喜歡一個人閉門的——巫師——聖香少爺這麼叫他,居然,出現在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的名醫山莊?
通微點了點頭,眉宇間一貫的憂悒,「岐陽。」
「是啊是啊,我是岐陽我是岐陽,」岐陽非常高興——靠山來了——笑瞇瞇地上前勾肩搭背,「你怎麼來了?你怎麼會來的?你來了就要救我是不是?」
龍太醫搶出門來,看見這樣一個清白孤意的男子,冷笑,「今日就算是皇上來了,也不能阻止我殺死這個小子!」
通微本就一個人站在月色裡,聞言,也冷冷淡淡,如月色一般孤清地道:「殺人之人,終有一日,必會為人所殺。龍先生命盤所指,煞氣在眼,恐怕離血光之災不遠了。」他拂了拂衣袖,似乎不願沾上塵埃,「我來,是因為則寧出事了,需要聖香和你回去救人。」他也不掩飾他來的目的,也不願刻意虛偽做好人說他是為了救岐陽而來,他本對岐陽毫不關心,他關心的只是則寧而已。
他並非喜歡多事,也不是心在天下,或者心存熱血的激情男兒,他不是什麼好人,也不是什麼壞人。
他就是通微,清冷如月,守著睡蓮塘花開花謝的男子,落花,閉門,無聲。
岐陽歎氣,「你就不可以說好聽一點?你說你是專門為了救我才來的,我豈不是會對你感激涕零?」
通微霹出一點笑,「我從不需要誰對我感激涕零,而且,你也不是會對任何人感激涕零的人。」
神歆卻是她全心全意,只關心岐陽,全部的精力都在留心龍太醫的一舉一動上面。
這個時候龍太醫揮杖——
結果自然是和通微打了起來。
然後,還沒有看出是龍太醫佔上風還是通微略勝一籌,場中的情勢大變!
龍太醫可能是年紀大了,經過了這麼久的打鬥,體力不如年輕人,與神歆動手的時候,神歆本來武功就是名醫山莊所授,她的功力也不如龍太醫,加上面對尊長,自然龍太醫大佔上風。
但是通微卻不同,通徽的武功,在朝廷江湖之中,並不一定有著名氣,但是,他卻斷然是一個強者!
所以龍太醫的優勢,變成了壓力——然後他還來不及施展他種種靜微奧妙的武功,突然年老病哮喘發作,劇咳起來,「匡啷」一聲,枴杖落地。
「先生!」神歆一步趕了上去,扶起龍太醫。
岐陽嚇了一跳,立刻跳了過去,也開始給龍太醫做檢查。
「他有一點肺水腫哦,」岐陽聽見他胸腔裡的水泡響,有點驚心動魄,「神歆,他打得太激烈了,血液裡的血清滲進肺裡去了,這樣下去,很快他就會窒息的。」
神歆手指已經飛快地點了龍太醫身上數十處穴道,她當然知道可怕,「岐陽,我運勁逼他吐出來。」
「不要,他已經沒有什麼中氣,被你一逼,很容易力竭的。我來想一想,如何才可以制止肺水腫——你把他抱起來,坐起來,讓血多流向下身——」岐陽俯身靜聽龍太醫的呼吸,「還好不是很嚴重,否則我就只好說放血了。」
龍太醫數十年的行醫經驗,略略一緩就會自行處理,「你——你為何要救我——」
岐陽稀奇之極,「我為什麼要救你?我是醫生,是大夫,見人生病,當然要救,難道做醫生還可以對病人說,『我看你不順眼,不救你了』這種話?莫名其妙!」
神歆沒說什麼,聽了這話,也只是輕輕一笑,她並指運功,一指點入龍太醫的胸前檀中穴。
龍太醫只覺得胸前一熱,就像有活力與精力衝入了他的身體,「神歆,這是——」
「這是先生五年的功力,我還給先生,還望先生保重身體,不要輕易和人動氣了。」神歆傳出了功力,人有點虛弱,站了起來,微微一晃。
岐陽心頭一跳,立刻一把把她抱在懷裡,心裡有點痛,他沒有體會過這樣細微到痛的感覺,神歆本不是一個要人憐惜疼愛的女人,她並不需要人家保護。
「放開我,我沒事。」神歆低低地道。
「我不放。」岐陽歎氣,「你也好累了,走吧,趁著老頭暫時沒力氣打人,我們快點逃走,省得打架。」
神歆臉上微微一紅,「這裡還有——」還有通微在,他怎麼可以這樣胡鬧?
「我抱著你走,你不許下來,不許和我打架,不許和我爭論,不許說你沒事——」岐陽抱著神歆走,「我還沒好好抱過你一次呢,你不要吵廠
「放我下來,你這是胡鬧!我——我——丟臉死了——」
嘻嘻,顯然,假如神歆真的要掙開,岐陽哪裡抱得住她?
龍太醫坐在地上喘息,臉上的恨意在,但是,卻有了一些淡淡的迷惘。
通微一拂衣袖,不染塵埃,「名醫山莊,眾多人才,但卻不要太過小氣,給人看了沒有武林宗師大家的風範。」他悠悠地說完,悠悠地離開。
「先生。」
其實眾多名醫山莊的大夫早已經在旁邊看著,只不過沒有出手相助。
「龍大先生,可要追擊?」
龍先生冷冷地看著這一群事了之後才問是否追擊的老頭們,突然覺得無比累,老了,大家都老了,都貪生怕死起來,不復當年的豪氣了。
「通微是宮裡的人,他不單是武功不弱,還修習玄門道學之術,不是我輩中人可以抵擋的。」有人這麼解釋,蒼白無力。
「不必追擊了。」龍太醫冷笑,「名醫山莊丟人還丟得不夠?難道要追上去,給人打回來才知道羞恥?」他抬起頭,「神歆——畢竟還是——向著名醫山莊的,我們老了,留不住她,但是,她畢竟還是沒有令我太失望,岐陽——的確是個人物!」
「那名醫山莊——」
「你以為神歆真的丟的下這裡?她是這裡的人,她在這裡長大,這裡的事務,這裡的人,她是放心不下的。」龍太醫淡淡地道,露出一股薑是老的辣的神色,「她一定會回來的,當名醫山莊需要她的時候。」
「那為何大先生要和她動手?」
「我本想完全控制她的,但是,她畢竟大了,成熟了,不再是我可以控制小姑娘,而是可以自行自主的一個女人了。」龍太醫淡淡地道,「我本以為,殺了岐陽,她會聽話的,但是她居然敢和我動手,說明她不再是我養的狗了。」
——+※+——
通微追上岐陽,「則寧病重,岐陽你此行是否回開封救人?」
他追上來的神態很憂悒,神韻很美,依然像一朵蓮花,無聲寂寞地開來謝去,亦或一門庭院,無邊落木的寂靜。
岐陽答非所問:「你很像一種東西。」
通微微微挑眉,一點孤傲,一點悠遠。
「你很像茶杯。」岐陽一本正經地道,「你很像我宿舍裡那個古古的,很漂亮的,摸起來冷冷的茶杯。」
他在說什麼啊?神歆被他一路橫抱在手裡已經是滿臉紅暈,看見有人追了上來,就更加羞赧,掙扎著要下來,「你胡說什麼啊。」
但是通微居然眼含笑意,「則寧讚你是個人物,你果然是個人物。」
他眼裡憂悒和孤清,就像一杯乾淨而古芳的茶,氤氳著一種特殊的寂寞,「我的確特別喜歡喝茶。」
岐陽乾笑,他只不過隨便說說,「是嗎?」
通微悠悠一笑,「你此行是上開封嗎?」
岐陽看出他眼裡的微妙的變化,假如他不上開封——那會如何?
通微吐了吐舌頭,「我當然去開封,我怎麼不敢去開封?哦,呸呸,錯了錯了,是我怎麼敢不去開封?」岐陽乾笑。
神歆也淡淡一笑,「其實你本不必追問的。」她掙扎下地,整了整衣裳。
通微感興趣地問:「如何?」
「他知道則寧有難,是一定會救的。」神歆看著岐陽也一臉很稀奇的樣子看著她,不禁有點好笑,微微揚起了眉,揚起了眼神,「因為他是個好人。」
通微若有所思地點頭,「有道理。」
岐陽不滿地哇哇叫:「什麼叫做我是個好人?我本來就是好人!我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風華絕代、傾國傾城的大好人!那還用說……」
神歆輕笑,不置可否。
—行同路上開封。
他依然活躍聒噪,她依然安然祥和。
一個男人,遇上了與之契合的女人;一個女人,遇上了令她心動的男人。
然後居然還懂得珍惜。
居然還可以在一起。
那便很足夠很足夠,很幸運很幸運了。
她和他之間,沒有吃多少苦,沒有經歷許多的波折。
但是愛得很刻骨。
愛——並非一定基於痛苦絕望而生,相知,信任,專注去愛,也許很簡單,卻也很雋永。
她感激上蒼,讓她遇見了快樂。
——+※+——
所謂太簇角——
「坤元載物,陽樂發生。播植資始,晶江閒亨。列俎棋布,方壇砥平。神歆湮祀,後德惟明。」
如此,唱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