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漢不知自己為什麼會那麼震驚,在查知汴千赫夜訪任京儀病房之時,他就千般忖度,有了計量。
這完全不像他多年來所知悉的汴千赫,但任京儀不比尋常女子,兩人會有這樣的交集,似乎……
也不令人意外。
槍擊事件,他並未完全掌握,所以全力補救。如果可能,他會暫時切斷兩人問所有的聯繫,他認為這樣對兩人都好。
但任京儀私下約來汴千赫,令他不只震怒,更是震驚!
他以為汴千赫萬萬不可能赴會的。
「伍哥,是我失職。」小吳一瞼歉疚,話語中卻沒有太多對任京儀的怒意。
人沒事就好,能在他吳某人眼下溜出去,佩服啊!雖然會被伍哥罵到全身冒冷汗。
「不,我也該和京兒談談了。」伍漢若有所思地回應,「但注意,別再看丟她了。」
「不敢了!伍哥。」
伍哥居然沒有開罵!小吳在心裡直謝上天保佑。
伍漢按下桌上一個按鈕,剛才和小吳出去的不同一道門應聲而開,任京儀大步走進來。
「伍叔。」大眼清澄地望著這個亦師亦父的親愛長者,不禁心中-緊,她讓伍叔擔心了。
至少,一定讓伍叔失望。
「你和汴千赫談清楚了?」
果然,什麼都瞞不住伍叔。
「他自稱是臥底的,要破王應德下一個大交易。」
「自稱?」伍漢眼神-凝。
任京儀垂下眼,嘴角逸出一絲自嘲的苦笑。
「我不覺得自己在這件事的判斷上能百分之百準確,所以……只能告訴你他的說詞。」
「無論如何,把你的判斷說來聽聽。」伍漢溫和地勸說。
「他仍不願多說,讓我不能不質疑他的真正背景。」任京儀攬著濃眉,「但他多次助我,卻是不容爭辯的事實。姓王的要我的頭,汴千赫早可以將我奉上。」
「你覺得自己信任他嗎?」伍漢一針見血的問。
在汴千赫的懷中,那種兩人都沒有設防的全新感受……
「是的。」
「也許,那就夠了。」
任京儀瞅了伍漢一眼。「怎麼你也一樣喜歡打啞謎?我現在才注意到。」
伍漢歎口氣,這女娃兒當真脾氣夠硬,應該好好懺悔賠罪的人,現下反倒瞪著眼責難起他來。
看來汴千赫的確不簡單,能讓任京儀另眼相看的男人,天下恐怕不出兩、三個。
「我本想讓你退出這個案子的。」
任京儀猛然抬頭。「不行!」
伍漢責備地揚起唇角。「早知道你會這麼說。你剛剛不是承認了,無法百分之百客觀行事?大敵當前,你只要一個閃失就完蛋了,汴千赫也會跟著遭殃。你想過這一點嗎?」
沒有,她最近頭腦裡塞滿了奇奇怪怪的思緒,多半和那個謎樣的深眸男人有關。
「因為事關重大,我們會更小心的。」
儼然已是「兩人小組」自居了?伍漢眼中浮現笑意,暗付汴千赫對於任京儀這個決定的可能反應。
是像他一樣擔憂個半死?或是……
他看著這女娃兒長大,教她武術,拗不過她的要求而將她納入組織中。
然而這個案子的危險程度,是以往的任務所不及的,她甚至因而胸部挨了一顆子彈!
伍漢內心交戰著,他一向決斷迅速、眼光精準,但是否在這件事上,他被親情所左右,也一樣無法百分之百冷靜、客觀?
他絕不能出錯!事關京兒的生命。
看來,他得和汴千赫會上一會。
***
在汴千赫所選定的一個商業建築頂端上,叱吒情報世界多年的一中一少見面了。
「夜光,終於有幸見到本尊,我是不是第一個?」
伍漢輕鬆地點起一根菸。京兒罵過他多少遍,勒令他在她高中畢業前戒菸,否則她要抵制,不上大學。
唉!真狠。解決掉姓王的以後,真得戒菸了。
「同時知道名號和人的,你是第一個。」汴千赫沉靜地回答。
「知道你本名汴千赫的呢?」
「我只告訴過一個人。」
也不用問是誰了。伍漢微笑,他能查出姓汴的真名,全憑高人指點,而要讓眼前這個神秘如魅影的男人自己吐露身份的話……
也只有-個人辦得到。
「你救了京兒兩次,我該謝謝你。」
「不必。」
真是言簡意賅的男人,這一點,怕不把一向直言直語的京兒給逼得半瘋?伍漢又笑了。
「夜光」,情報界、警界、黑道中如雷貫耳,鼎鼎大名,但奇特的是,無人見過他,只把一堆奇案的功績全往他頭上套,有如傳奇一般。
使用代號、更換身份,原是情報界的家常便飯,有時為了任務方便,一改再改,用過就算,無人記得。
但在講求豐功偉業立下大名,以便吸引大案上門的這一行裡,「夜光」種種事跡讓人驚歎,卻奇怪他不願曝光,反而更加引人注意,每次有不知名的特務破了大案,大家都認為一定又是「那個夜光」幹下的。
伍漢大名,誰人不知?但夜光的名氣是另一種,讓人打從心底神往的那一種。
「我不會問你王應德的事,我知道你不會說。」伍漢彈了彈菸蒂,「我也介入不了你和京兒的事,我一樣也沒有立場。但京兒的任務是我份內的事,不能不管。」
「你不把她調開?」
「你想她會讓我調嗎?」
汴千赫沉默片刻。「我也不想她被調開。」
「哦?」伍漢揚起眉。
「有時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待在敵人看得見的範圍內,這樣,你同時也看得見敵人。」
好個夜光,果然不簡單。
伍漢很少打從心底佩服人,眼前這個捉摸不定得讓人不得不防備,卻又精銳得讓人不能不敬佩。
「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伍漢說。
「請問。」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京兒的?」
京兒的雙重身份,一直被他保護得極好。她如此年輕,不像干密探的,又過著普通的學生生活,怎麼還會曝光呢?
「你記得她的第一個案子嗎?破獲校園毒品那次?」
伍漢一驚,那是三年多前的事了。那麼早?
「記得。那是多年來最大一個連鎖校園集團被解體,若不是京兒輕易申請到中盤買主的位子,我們很難打入核心。」
「我那時也已混進去,那集團裡七個大盤之一就是我。」
伍漢又是一驚,他竟不知「夜光」也插了一腳。
他忽然想起,當時京兒曾幸運地被其中一個大盤交予集團內的進貨程序,本以為是終於取信於集團大老,結果竟是夜光神不知鬼不覺的幫助?
「她的確有讓魔鬼也信任她的本事。」汴千赫又說。
當時的任京儀,假裝成一個搶錢太妹,言詞粗魯,算計精明,一心想在校園毒品市場大干一筆,演來簡直唯妙唯肖。
伍漢咧嘴笑了。「原來早自那時起,你就已自命為她的守護天使?」
汴千赫斂起眼眸,伍漢不能確認他在那暗沉的眼光中看到了什麼。
當「夜光」不讓你瞧見掩藏在陰雲之後的月亮時,任你仰斷了頸子也是無可奈何。
從這個頂樓眺望下去,可以看到四周建築的頂端,原來這是方圓百里內最高的建築,居高臨下,不怕被人無意間望見。
「伍先生——」
「叫我伍漢就行了。」
「伍漢,」汴千赫微微點頭,「我知道你找我,是擔心我為她帶來更多危險……但我也不確定,現在和她有所交集時機究竟對不對。我沒有什麼可以承諾,只能盡力而為。」
「好個盡力而為。」伍漢沉吟,「由你口中聽到,已經遠超過我所能要求的了。」
兩個男人,放下敵意和競爭,像一對父子透過對同一個女人的真切關懷,立下誓約,並信守諾言。
伍漢看看手中僅抽了一口的菸,淡淡一笑,把菸丟下地踩熄。
「我想,你小看了我對京兒的信心。」
「哦?」汴千赫跟隨他往樓梯間走去。
「你們的交集,也許真需要你盡全力才能應付。」
伍漢輕笑起來,像對自己的謎樣話語非常自得。他重重往汴千赫肩上一拍。
「夜光與海盜,這是怎生的組合?」伍漢的取笑中,帶著真心的讚歎。
他一點也不懷疑,汴千赫是百分之百的投入。
可他看著長大的京兒,豈只一般男子可以相抗衡的?
而無所不在的夜光,又將如何把海盜緊緊包裹住?
如果不是有生死顧慮,他簡直等不及想看這齣好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