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他還信誓旦旦的心想,絕對不會在玉貞觀多呆一日,時間一到就要走,沒想到轉眼間,四十九日已過,他卻渾然無所覺,忘了自己一開始是多麼厭惡與談梧霜一同生活。
他不想離開,內心突然有一股衝動,想要繼續留下來,但他有什麼立場留下,或許她還巴不得趕緊甩開他,這樣她才能重回一個人時的寧靜。
「是呀鵬公子,你終於可以收拾行李回朱府了。」談梧霜努力揚起笑意,裝得一點都不在乎的模樣,「回去之後,你就能把手中的五色絲線解下,我相信你再也不會被魂不附體的問題所擾了。」
他瞧向談梧霜,表情顯得有些怨怒,她果真迫不及待的想要趕他走,連半點想要挽留的心都沒有?
是呀,這本來就是她該要有的反應,真挽留他才是反常,可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是極度不悅,失了該有的冷靜?
「你瞪我做什麼?我說錯什麼了嗎?」談梧霜一臉無辜的回望著他。
「沒有。」阿鵬努力忍下不滿,重新拾起該有的風度。「多謝談仙姑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後會有期。」
「最好是不要,因為你只要出現在我面前,都沒什麼好事,你就好心一點饒了我吧。」談梧霜故意調侃。
既然沒事了,就別再出現擾亂她的生活,他現在離開正好,她混亂的心緒才有時間趕緊平靜下來,免得再受他影響。
她和他是不同世界的人,緣分結束,就不必再見面了,反正見了也沒什麼用,又何必自找罪受?
他沒想到她會把話說得這麼絕,雖然她故意用很不正經的語氣說,但他知道,她的確打從心底這麼想,要他在踏出玉真觀後,就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惹她心煩。
高傲的他怎麼忍得下這口氣?當下轉身到後頭的加房去整理包袱,不想再與她多說一句話。
她不想再見到他,他會讓她如願的,絕不會再用他的熱臉來貼她的冷屁股,再被她毫不客氣的嘲笑。
從今往後,她走他的陽關道,他過她的獨木橋,兩人再也沒有任何關係,就當不曾認識過吧!
阿鵬跟著桃兒回到朱府,果然在經過七七四十九日的固魂之後,他就算離開談梧霜身邊,也不再會感到昏眩虛弱,身子骨也強健許多。
朱羽茵見他終於恢復正常,開心不已,但對於他還是沒有回復記憶感到有些擔憂,甚至該說……有些焦急。
她到底在焦急什麼?阿鵬對於她是有越來越多困惑了,依舊覺得她是知道些什麼的,但卻不願意承認,只能耐著性子等他自己想辦法恢復記憶。
對於恢復記憶這件事,阿鵬當然同樣心急,因為一日不想起自己的身世,他就一日感到不踏實,只可惜天不從人願,無論他如問的思考,想不起來就是想不起來,腦中的過往記憶始終一片空白。
只不過除了失憶這事困擾他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也大大影!響他的心情……
「鵬公子,你有心事?」
「呃?」
聞言,他從凝思中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正與朱羽茵坐在朱府後花園內的亭子裡,說好了他是來陪她談天解悶的,沒想到他竟不自覺的恍惚失神,還讓她給逮著了。
他趕緊振作精神,回道:「我沒什麼心事,多謝朱小姐關心。」
「你的失魂落魄,不但我看出來了,連桃兒都看得出來。「朱羽茵淡淡一笑,毫不客氣的直接戳破他的謊言。
站在朱羽茵背後的桃兒也輕笑了一聲,表示認同小姐的說法。
阿鵬尷尬的微抿了抿唇,不想多加辯解,因為他自己也很明白打從回到朱府後,他就常常心不在焉的,總會不自覺想到獨自待在玉真觀的談梧霜。
又只剩下她一人了,她有沒有好好的照顧自己?是不在他離開之後,她又開始三餐不定,過著愛睡多久就睡多久的日子?
她現在在做什麼呢?是不是又用她那三寸不爛之舌,拐騙無知的小老百姓買她那根本一點效用都沒有的符藥,還沾沾自喜?
她是否會偶爾想起他?會不會覺得沒有他能夠鬥嘴的日子似乎無聊了些?還是很開心她終於不用再讓出一半的床給他。她愛在那張床上怎麼翻滾都不要緊,不會一伸個懶腰就打到他了?
難道兩人幾乎寸步不離的相處了四十九日,真的沒在她心裡起任何變化,對他…
「鵬公子,你又在恍惚失神了。」
「呃?」阿鵬再度回神,這下子耳根倒有些紅了,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魂不守舍到這種地步,連連在朱羽茵面前失態,「朱小姐,很抱歉。」
「你不必向我道歉,不過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如此困擾著你呢?」朱羽茵趁機一問。
阿鵬輕蹙起眉頭,真不知該如何啟口,他是為了一個女人心不在焉,而且還是一個很不知好歹的女人。
「既然鵬公子不方便說,那麼乾脆就由我來猜吧。」朱羽茵頓了一下,才又開口,「和談仙姑有:關?」
他一愣,頓時有種無地自容的尷尬,想要矢口否認,卻張不開嘴,說不了謊,只能以不回答表示默認。
「所以我猜對了?鵬公子從玉真觀回來後,老是這般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模樣,果然與淡仙姑有關。」
「朱小姐的觀察果然細膩。」既然掩飾不了,阿鵬只能無奈苦笑承認了。
「所以鵬公子對談仙姑…動心了?」
再度愣在當場,完全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沒想過朱羽茵竟會直搗核心,將他一直逃避去對的事情直接挖出來,逼得他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他對談梧霜動心了?對那個他原本看不順眼的女人?到了此刻,他不得不面對自己的真心,他……的確對她動了心。
在經過四十九日的朝夕相處,他雖然曾經厭惡過她,卻也慢慢對她政觀,不知不覺將她放上了心,才會出現不想離開玉真觀、想要繼續陪著她的念頭。
她的缺點,他看得一清二楚,但這世上哪有完美的人?重要的是她的本性並不壞,再加上看到她對曾婆婆的用心,撼動了他的心,讓他無法克制的萌生出一種情緒,想要保護孤零零一個人的她。
他想給她溫暖、給她家人,甚至給她一個真正屬於她的家,但現在的他什麼都給不起,所以他之前才會拚命逃避自己的真心,假裝不知道早已對她動了真情,以為這樣自欺欺人,就可以真的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明知不該對任何人動心的,但他又如何控制得了?
看阿鵬的反應,朱羽茵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她擔憂的輕蹙起眉頭,「鵬公子,趁現在還來得及,將心收回,別再深陷下去了。」
阿鵬困惑的瞧著她,「為什麼?」
「這對你與她的處境都不好,真的不好。」朱羽茵無法說得更清楚,只能這麼暗示他。
早知道讓他到玉貞觀去,會讓他與談梧霜日久生情,當初她就該堅持要談梧霜住入朱府,至少這麼一來,她一發現他們倆之間的氛圍有異,就能趕緊阻止,而不是現在他都已經對談梧霜動了心,她才來想辦法亡羊補牢。
「朱小姐,很抱歉我必須這麼說,但我一直覺得,你似乎知道我在失去記憶之前到底是什麼人,可以請你別再繼續隱瞞下去,直接告訴我嗎?」
他感覺得出來,她對他並沒有男女之情,她之所以會阻止他與談梧霜繼續有情感上的牽扯,並不是因為她喜歡他,而是有其他原因。
他不得不懷疑,她其實深知他一直想不起來:的某些事情,而且那些事情足以影響他與談梧霜之間的關係,所以才會加以阻止。
「我真的不知道你失去記憶之前到底是誰,要不然我也不會一直留你住在這兒。」對於這件事,朱羽茵還是堅定的不承認。「總而言之,我說這些話真的是為了鵬公子好,請鵬公子干萬別怪我多言。」
「朱小姐是我的救命思人,我感激都不及了,又怎會怪罪朱小姐?」朱羽茵還是否認,阿鵬也只能暫時作罷,不再追問。
但不管她阻止的真正理由是什麼,依他目前的處境,的確不該再繼續深陷下去,應該盡早斬斷這才剛萌芽的情絲。
他的眸光一黯,忍不住自嘲,理智是一回事,但感情又是另一回事,明知不可為,卻還是想要為之,因為他捨不下已經進駐到心裡的那抹倩影,捨不得將她給抹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