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屋,溫暖的熏香撲面而來,彷彿剎時到了神仙聚居的地方,若隱若現的流水聲,在屋內反而更為清晰。窗下已經有三人席地而坐。一女子在正中,絳紫長裳,袖口綴著微微流蘇,臉如春桃,眼如點漆。
鳳鳴一見,已經知道她就是三公主,果然美貌非常。他畢竟看慣電視,世界各國美女見過不少,遇上古代罕見的絕色,居然也只是稍微點頭,暗讚一聲,沒有露出絲毫窘態。
分雁等侍女在一旁悄悄觀察,都暗自稱奇,不料西雷太子如此安然大度。另兩位客人,不出夏管所料,果然就是離王若言和演算大師東方天。三人圍繞一沙池而坐,東方天是個鬍子花白的老頭子,鼻子隆起一塊,長相滑稽,根本沒有鳳鳴想像中國際大師的仙風道骨,他手持一根細竹竿,在沙中勾勾畫畫,一邊輕聲講解。三公主聽得入神,不住點頭。
若言大約二十七八歲,長相一般,腰間佩著一把不起眼的劍,如果不是烈兒和夏管再三提醒,倒看不出有什麼厲害的地方。
鳳鳴看看眼前氣氛融合的知識交流會,估計此刻開口說話一定會被趕出去吃西北風,聰明地選了一個位置,遠遠坐在一邊,扮演聽話恭敬的小晚輩。
東方天聲音很輕,說的又都是專業術語,鳳鳴半句也沒有聽懂,待在一邊枯等了將近半個時辰,不由開始暗暗叫苦,早知道一進屋就和三公主打招呼好了,偏要浪漫地不破壞氣氛,這下不知道也等到什麼時候。這些古代人,一點都不珍惜別人的時間,至少應該把西雷和繁佳的國家大事處理完了再聽那些破演算。好不容易,東方天總算到了一段落。
鳳鳴見他閉起一直開合的嘴巴,鬆了口氣,剛要開口向三公主請安。三公主又向東方天虛心討教道:「東方大師,此等工具自然好用,但是過程繁雜,若要國民使用,要耗費不少人力教導。」
東方天道:「公主所言極是。老夫研究了數十種用於演算的工具,總有利有弊,簡單者不夠精確,精確者卻過於複雜。此離宮歸一算,已經是其中最好的一種,對演算稍有功底之人,不過一兩個月,就可以運用自如。」
鳳鳴聽見他們又開始討論,不由微微哀叫一聲。
若言自鳳鳴進來時已經開始注意,這一聲怎能逃過他的耳朵,他瞥了鳳鳴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狂傲,忽道:「素聞西雷容王對演算之法多有驚人之見,安荷太子必然也有涉獵,不知太子對東方大師這種新的演算工具有何見解?」他這一問,立即把眾人注意力引到鳳鳴處。數雙眼睛同時把視線集中過來,唬得鳳鳴立即挺直腰桿坐好。
鳳鳴哪裡知道什麼演算之法,驚慌片刻,決定對若言的問題置之腦後,趁三公主注意到自己,趕緊沖三公主展開一個最佳笑容,起身行大禮。
「安荷拜見王嬸。」
三公主輕輕頜首:「太子請起,遠道而來,辛苦了。」
沒想到她見了鳳鳴,居然沒有立即提起安巡的死因。鳳鳴一愣,坐回原位,看著三公主的眼睛道:「王嬸,安荷此來,是為了迎王嬸回西雷。安荷必將待王嬸如親母,請王嬸答應。」
「安巡為了西雷王位而去,父王為了繁佳利益發兵,太子為了西雷安寧,又不遠千里而來,迎一個從沒有見過面的王嬸千里而返。世人勞碌,到底是為了什麼?」三公主轉頭,將視線柔柔放在沙池中,彷彿那沙中就藏著她的心肝寶貝,朱唇輕啟:「與其為權勢富貴鉤心鬥角,不如把心血耗盡在這變化無窮的演算之法中。太子,我說的對嗎?」
鳳鳴呆了半天,他從沒有想過三公主居然是個極端的算數迷,張了嘴還沒有說話,若言搶先歎道:「三公主見識過人,真叫若言汗顏。若言聞公主智慧之名多年,今日冒昧前來求親,以王后之禮待之。公主到離國後,身份尊貴無人打攪,可日夜鑽研演算之法,更有東方天大師與公主討論四海演算奇技,本王日夜相伴,豈非人間仙境?」
東方天立即趁熱打鐵道:「對,老夫在離國若能與公主討教,真是無上快事。」這番話顯然打動三公主的心,她眼光一轉,盈盈移到若言臉上,又悄悄回到沙池上。鳳鳴暗叫不好,到繁佳的路上,夏管預料事情發展,什麼都有料,就是沒有料到若言的求婚,自然也就沒有教導鳳鳴如何對付若言。
不過破壞他的求婚,是勢在必行的事情。鳳鳴又急又躁,見三公主心動,連忙大聲道:「不行!不行!」
他一大吼,立即又把眾人的注意力引了過來。若言似笑非笑,朝鳳鳴微微一掃,眼中精光忽然爆閃,瞬間讓鳳鳴覺得自己成了被猛虎看上的小獸,立即出了一身冷汗。怪不得大家都說若言厲害,果然名不虛傳。
若言凌厲視線一現即逝,笑著問:「安荷太子是說三公主不可以嫁給本王?」
鳳鳴背上全是冷汗,此刻也只好硬撐著回道:「本太子是說,王嬸醉心演算,應該隨安荷到西雷。西雷演算之法天下聞名,演算器具更是完善,比離國更適合王嬸。」他緊張過度,也不知道西雷演算並不出名,開口就胡吹。
東方天立即嗤笑一聲,閉目轉頭。三公主瞧鳳鳴一眼,她生平最愛演算,極恨他人用演算之名胡扯,已經沉下臉來:「安荷太子請小心言辭,眾人都知道,當今演算之法,以東方天大師為尊,以離國最強。何必為了哄我到西雷,而說如此不實之言?」
鳳鳴臉上一紅。若言見鳳鳴臉紅,泛出肌膚晶瑩色澤,襯上清秀眉目,小老虎似的黑眼睛,驟然顯出奇特風情,頓時心裡一跳,當即不肯罷休,咳嗽一聲,盯著鳳鳴道:「既然太子誇口,就請太子演示一下西雷最完善的演算工具如何?」
他這句話當然只是譏諷,在東方天面前,再完善的演算工具也只是個笑話。
鳳鳴低頭看著地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搜腸刮肚想著有什麼現代的知識可以解救大難。演算工具不是什麼大問題,問題是他唯一會用來的計算東西的工具就是計算機,現在從哪裡去找一台計算機出來?分雁對鳳鳴印象不錯,見他發窘,悄悄跪到三公主身邊,輕聲道:「三公主,有東方大師在,安荷太子怕是怯場,不如明天再請太子演示吧。」
三公主見鳳鳴額頭冒汗,也覺得他得了教訓,剛要點頭,忽然聽見一聲狂叫,猛然轉頭,發現鳳鳴已經跳到半空,一臉興奮地大叫:「有了有了!」
眾人都覺愕然。
鳳鳴不理大家反應,跑到三公主面前道:「最好的演算工具,我想起來了。」他笑容一斂,認真地伸手道:「演示不難,需要問王嬸借一些東西。」
「哦?什麼東西?」
「五十顆中間穿孔的珍珠,還有十根金線,兩根木條。」
「木板呢?」
「要木板幹什麼?不用。」
此代演算工具雖然千變萬化,卻一律都利用一見方的木板。眾人聽鳳鳴不用木板,都覺得奇怪。三公主更是起了好奇心,忙命人取來珍珠等物,交給鳳鳴。
鳳鳴把珍珠、金線、木條放在地上,拼拼湊湊,片刻就大功告成,興奮地抬頭道:「就是這個!古往今來第一演算工具,當年連洋鬼子都佩服的發明創造。」
他湊成的,居然是個簡易算盤。
三公主探頭過去,奇道:「這東西如何演算?」
若言也探頭看了看,視線卻悄悄投了一點到鳳鳴的紅唇上,冷笑:「區區小道,貽笑大方。」
「大王且慢斷言。」東方天確實是箇中高手,一見鳳鳴的簡易算盤,眼睛立即亮了一下,低頭沉吟片刻,轉頭對鳳鳴說:「此器看似簡單,卻暗含數理玄機,其中奧妙,還是請安荷太子講解一二。」語氣與開始的鄙夷大不相同。
鳳鳴心裡笑得打跌,想中國上千年數學發展史上,最被大家肯定的算盤,怎麼能不震驚這些天天討論演算之法的古人。他清清嗓子,對三公主又露出一個迷人笑容:「請三公主出個題目。」
「什麼題目?」
「就是加法或者減法,好像一百八十八加三百九十七等於多少那種的。」鳳鳴得意洋洋地說。很快,他發現氣氛不對。三公主詭異地看著他:「如此簡單的演算,何須使用演算工具?」「什麼?」鳳鳴被團團圍著他和他的算盤的詭異目光嚇了一跳。難道低估古人的計算能力?還有,難道他把演算工具的定義給搞錯了?不然,除了算盤還有什麼?
頓時,冷汗直冒出來。
氣壓驟然下降,三公主的臉色十分不以為然,若言更是冷笑著看好戲,只有東方天,還一個勁地等待著鳳鳴表演。可是既然已經誇下海口,這個時候退縮就太可恥了。
鳳鳴擦擦額頭,牙齒一咬,昂然道:「那麼……就請三公主你……出個你想演算的題目好了。這個算盤看起來雖然簡單,但是天上地下,什麼東西都可以演算出來。」心中暗想:如果她出個高難度的,我就胡扯說這麼難的只有容王才可以用算盤計算出來,哄她到西雷好了。三公主見鳳鳴如此肯定,開始將信將疑,點頭道:「好,那我出個題目吧。」
頓時,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她唇上,鳳鳴更是如此,緊張地眼睛也不眨。他卻不知,身邊一道凌厲的視線,不時掃過他的頭臉,爆起一抹精光。
「我出的題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