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卞家舉辦的這場宴會,被視為地位的象微,因此許多名流富戶,莫不期待得到這張來自卞家的邀請函。
入了夜後,平時大門深鎖,讓人難以一窺究竟的卞家大宅,湧人參與宴會的賓客,一輛接一輛的豪華戶轎車,連綿不斷的駛進卞家大門,由訓練有素的人員代客將車停妥,更有人員親自為女士開車門。
金色細帶高跟鞋,踩在白色大理石台階上,修長美腿因為開叉的香檳色禮服若隱若現,待一站定,長長的裕擺掩去了裸露的好風景。
「人也太多了吧!」曾心唯站在階梯上等待進入大廳,前頭排了長長的隊伍,在等待查驗邀請函。
「對啊,人這麼多,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裡浪費時間呢?今天這麼冷,我卻得站在這裡吹冷風。」跟她一同前來的男伴,口中發出不滿的抱怨。
她連忙安撫這位脾氣不好又沒耐性的男人。
「聽說卞家舉辦宴會很小心,發出去的每一張邀請函都不一樣,所以查驗時間會慢一點點,你就再等一下下,待會進去之後,說不定玨姐姐就會來找你了,事情很快就可以辦完。」
曾心唯沒有忘記今天來,是有任務的。
「冠權表哥,你今天怎麼這麼像毛毛蟲?」看見表哥的領結又歪了,她忍不住歎氣道。
她是個二十歲的女孩,只是卞家旁系的養女,卻能拿到邀請函,這當然是卞玨的好心,讓她陪感情深厚的表哥一同前來,為他壯膽,再加上媽咪有交代——絕對不能讓冠權表哥逃走,他今天一定要見到卞家大少爺不可,說不定這就是表哥往上爬的機會,絕對不可以錯失!
「我沒有耐性了。」卞冠權第一百零一次扯著頸間的領結。
啪的一聲,曾心唯打掉卞冠權的手,阻止他找自己領結的麻煩。「你給我安分一點!」
兩兄妹就在門口爭執了起來。
「您好,麻煩請給我邀請函。」
打鬧一直延續到輪到他們出示邀請函時才停止,兩人立刻換上優稚的微笑,掏出邀請函出示身份。
那兩張看似無奇的邀請函,在服務員手上的面板刷了一下之後,竟然泛起了電子冷光,兩人的資料立即在面板上秀出來,服務員立刻確定了他們的身份。
「卞冠權先生,曾心唯小姐,兩位歡迎。」
隨即在服務人員九十度的鞠躬禮下,他們踏進了卞家大廳。
悠揚的音樂傳入耳中,那是現場演奏的管絃樂,迎面而來的侍者為兩人服務,脫下厚重的保暖外套代為保管。
「來這種地方,我真不自在。」卞冠權皺著眉頭嘀咕,整個像毛毛蟲似的,不自在到了極點。
「冠權哥,你就……」曾心唯正要勸慰兩句。
「請問是曾心唯小姐嗎?」一名侍者突然冒出來行了禮,恭謹的詢問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有什麼事嗎?」
「您有一封留言。」侍者微笑回答,並將一封卡片交給她。
曾心唯為這突如其來的發展感到驚訝,微笑地收下卡片,侍者走後,她好奇地拆開。
親愛的抽抽,我看見你了。King
看見熟悉的字跡,以及落款的簽名,曾心唯一楞,隨即瞭解到——金叔叔在這裡!
「等一下。」她立刻撇下表哥,追上那名侍者,著急的問:「給你這封信的人呢?他在哪裡?」
「我不清楚,這是上頭交代下來的。」侍者會給她抱歉的神情。「我只是代為傳達。」
「這樣啊……謝謝你,不好意思。」聞言,她忍不住露出失望的表情。
在哪裡呢?到底在哪裡呢?金叔叔到底在哪裡?
曾心唯沒有辦法克制自己的心,她拚命的四處張望,試圖想從人群找到疑似金叔叔的身影。
以至於她忽略了今天是有任務在身。
「你到底在找什麼?」她的男伴卞冠權,名義上她表哥的男人,看她像無頭蒼蠅般四下張望,變得更加不耐煩。
「我在找——我以為會看見玨姐姐,所以在找她。」曾心唯回神,為受不了領結束縛的表哥再次理好儀容,改口道,沒有讓他知道,自己在找一個神秘的人。
「拜託,今天這種場合,卞大小姐一定忙著招呼客人,走到哪裡都是焦點,哪輪到你找啊?我說——我們來這裡做什麼?今天是跨年耶!」對於這種場合感到超級不自在的他,覺得領結快把他勒死,又一次把領結拉開。「我應該跟我女朋友去倒數,吃好吃的東西,再找一間五星級飯店住一晚,我為什麼要跟你這個黃毛丫頭來這裡啊?」
因為特殊節日無法跟女友共度的卞冠權終於發飆了!
「欽,這句話前幾天你跟爹地硬拉著我去逛夜市的時候我也講過喔!現在只是禮尚往來而已——媽咪交代,你今天一定要乖乖的待在這裡,見到卞家的人才行!」見表哥想走人,曾心唯立刻拉住他,抬出媽咪來壓制他。
聽見小表妹提起姑姑,卞冠權一肚子氣無處可發。他可以不買任何人的帳,就是不能不理會像另一個母親般看照他長大的姑姑。
「可惡!」他不得不面對現實,不能約會的扼腕頓時化為一聲困獸般的低咆。
「乖啦,媽咪也是為了你的前途著想。」曾心唯同情的安撫他。
「我不用卞家人幫就可以闖出自己的事業!」他有骨氣,堅持自己的未來不需要靠卞家施捨。
「有志氣,不錯。」一個突兀的聲音傳來,大大讚揚了卞冠權。
那是一名年紀很輕的男人,目測不超過三十歲,但是他一出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爺爺記性不太好,但卻提起你的名字三次——你叫卞冠權,是嗎?」
這個男人穿著非常安全的亞曼尼,黑色禮服將他高大的身材襯得更為挺拔,一頭黑色頭髮往後梳,露出光潔的額頭,全身自然散發出一股貴氣。
「你哪位?」卞冠權接收到挑釁,便不甘示弱地想要上前跟人比拚。
「你知道我是了誰。」男人一點也不把他的火爆脾氣放在眼底,態度輕鬆地道。「不是嗎?」
「嘖,卞家人都這麼陰陽怪氣?難怪我爸爸受不了。」他當然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他就是今天晚宴的主人,卞珒。
曾心唯看著這個一副高高在上、身份地位也很貴氣的男人,不禁傻眼。原來,這個人就是玨姐姐的哥哥啊……不愧是卞家人,長得真好看,只是跟玨姐姐不一樣,卞珒看起來比較難親近——錯了,是很難接近!
面對他,她不禁感到畏俱,下意識地靠近自家表哥一點。人嘛,都會下意識的離開冰冷的地方啊。
黑潭般的眼掃向卞冠權身後的曾心唯,將她躲避的動作,全都看進眼底。
「好了,卞珒大少爺,今天你己經看見我了,我就可以回去交差了,祝你新年快樂!」卞冠權說完話,轉身就要走。
「等一下!」曾心唯如夢初醒,拉回想走的表哥。「這樣就結束?」
「不然呢?」不馴的卞冠權理所當然地回答。
「原來你們己經在談正事了?我們家的男人是怎麼回事呢?連放假都不得閒。」
在這詭異的氣氛下,另一個聲音傳來,這不啻是拯救之音。卞玨在一旁等了很久,久到她覺得再耗下去,她哥哥恐怕會很不滿,才姍姍出現。
她盈盈笑著站在自家兄長身旁,親密地勾住卞珒手臂,像一對感情深厚的兄妹。
「小唯,你沒見過我哥吧?這是我哥哥,卞珒,他已經十年沒有回台灣了,今年難得回來主持新年晚宴:哥哥,這是心唯,似玉姑姑的女兒。」
當作兩人是「第一次」見面,卞玨盡責的做i起了介紹人的工作。
卞珒點了點頭,趁機將自己的視線理所當然的停留在她身上。
「嗯。」沒有任何話語,就只是輕應一聲。
那一聲冷冰冰的。『嗯』,讓曾心唯反射性的想逃跑!心下暗忖,她跟這人處不來,絕對處不來!
「你好,我是心唯。」雖然對方的姿態擺得很高,她還是表現禮貌打招呼,只是她很苦惱該怎麼喊他……卞大哥?珒哥哥?這麼親密的喊他?
不,絕無可能!他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他們男生要談正事,我們不要打擾他們,小唯,我帶你去認識一些朋友,你們年紀相當,絕對聊得來。」卞玨輕笑打圓場,順手拉走了曾心唯,將空間留給兩位男士。
可以遠離卞珒,這讓曾心唯鬆了一口氣,並不反對的讓卞玨將她帶走,但臨走前回過頭,給了表哥一個警告的眼神。
「哥!」擠眉弄眼的明示加暗示,要他乖乖跟卞家大少好好談,最後要離開了,才輕輕的朝卞珒點了點頭,加上一抹微笑,算是打過招呼。
然後邁開步伐,一點也不留戀的離開了。
卞珒斂了斂眼,當他再度睜開眼,換上的是卞家大少爺這十年來深沉冷靜的形象。
「的確,你不需要靠卞家的力量也能走到你想要的位置,不過,利用卞家現有的資源,你會走得更快——我認為我們可以談條件,你覺得呢?」
自信的態度,上位者的氣魄,讓人信服的力量——這就是蛻變後的卞家大少爺卞珒,面對他想要網羅的人,直接開門見山和對方說明白,絕不拖泥帶水。
是誰說她跟那些大小姐會相處的很好的?
誰講的啊?
「才說暱,你拒絕我的預約,不幫我化妝,原來是自己也收到卞家邀清函啊!你就明說你也志在獲得卞家大少的青睞,不就得了?」
在曾心唯使用過洗手間後,撞見一個是她小學還是國中同學的富家千金,對方立刻尖酸刻薄的酸她。
「哎喲,她哪要理我們啊,人家可是有卞玨大小姐的特別關愛耶。」
在心裡輕歎一聲,曾心唯覺得自己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她不是一出生就好命的小孩,更不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千金小姐,她只是運氣好,在失去了父親之後,得到好人家的收留,而她的養父母恰巧環境還不錯,如此而已。
她是養女,這是不爭也無法改變的事實,幸好她的養父母開明,不曾要求她忘記自己的原生父母,他們告訴她,她是個幸運的女孩,有兩對愛她的父母。
她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但是在這些千金小姐眼裡,她似乎很可憐。可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可憐啊,以至於她一直不知道怎麼跟她們相處才好。
「我說沒有你也不會信,而且你們一群人約的時間差不多,我若答應一個拒絕其他的,會很奇怪……」
十歲的時候,她被皆為服裝設計師的養父母收養,在耳濡目染下,她擁有獨特的美感。
十四歲生日,媽咪送她一套化妝品,並告訴她,女孩子就是要會打扮自己,漂漂亮亮的,因此她很小的時候就學會化妝,加上興趣使然,技術方面精進不少。
一開始是好玩,幫同學化妝什麼的,效果奇佳。久而久之,她就成了同濟之間的約會救星,凡任何重大場合,需要妝點的,都會找上她。
「我真是受夠你的假惺惺了!」補妝補到生氣的千金小姐,透過鏡面狠瞪她。
被人莫名其妙的僧恨,要不受傷,很難。所以啊,她才覺得自己跟這下世界格格不入。
不想白費口舌辯解,曾心唯沉默的洗了手。遷自離開洗手間,他不回大廳去跟卞玨會合,也不去尋找表哥,就這樣一個人走出了宴會廳,來到卞家的花園。
十二月三十一日,這一天,很冷。
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禮服,很冷,但是曾心唯不想走進為暖的大廳,她只想一個人冷靜一下。
戶外氣溫只有一度,她穿著削肩禮服,香檳色衣料在夜色中特別突兀,她走過薔薇花架,讚歎這麼冷的氣溫下,卞家的薔薇還能開得這麼茂盛、這麼美。
「不冷嗎?」
在她獨處時,一個突兀的聲音伴隨著罩在身上的熱氣,讓曾心唯嚇了一跳。
她回頭,看見今天宴會的主人……卞珒,她不禁呆掉了。
他怎麼會在這裡?沒有人纏著他嗎?現在怎麼辦?只有他們兩個人面對面,超奇怪的——不對。為什麼他沒有穿外套?他那件黑色的西裝外套呢?
定了定神,曾心唯這才發現,卞珒身上沒有穿外套,是因為外套在她身上!
「啊,抱歉!」連忙拿下外套要還給對方,卻遭到拒絕。
「披著。」卞珒簡單地道,口吻是不容拒絕。
直覺也告訴曾心唯,最好不要拒絕他的好意。
「那個、我,謝謝。」要講什麼呢?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她只能支支吾吾的說了一聲謝謝。
卞律沒有辦法制止自己貪婪的視線焦著在她身上。
站在她面前,將她的臉、她的身彩,全數看進眼底,這是十年來頭一次,他這麼近距離看著她。
她長大了,不再是小女孩,眼神不像十年前初見時那般空洞眼神,她變得活潑、有朝氣,生氣勃勃的模樣。
今天她穿著合身的香檳色小禮服,小露香肩、強調腰身,加上垂墜度自然好活動的裙擺,只在走動間會看見微微顯露的長腿,搭配金色高跟鞋,恰到好處。
飛瀑般的長髮披在身後,讓她看起來清新自然,臉上的彩妝不濃艷,但強調出她五官的特色。
小女孩真的長大了,會打扮會化妝,是個大女孩,二十歲,這個年紀將會有個男人出現,進駐她心裡——這個念頭一閃過,讓卞珒不覺皺眉。
「那個……我不小心冒犯到你了嗎?」曾心唯看著他的雙眼,認真地問。
「沒有。」
「那你為什麼要皺眉?」她很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才讓他有這樣的表情。
「我只是在想——上一個敢直視我眼睛跟我說話的女人,除了卞玨之外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