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拂面,飄來一陣陣花香;這是茉莉和晚香玉的氣息,馥郁的暗香緩緩流動,縈繞在身旁。這時節不該有這種花,風波臣心想。一陣嬌聲笑語從明秀軒另一側傳出,幾位官妃貴人在十多名官女的簇擁下,也來到明秀軒。風波臣貌比潘安,令眾女眷眼睛一亮,一時矯柔造作了起來。她們款款走向巽太子,福了福身,「殿下好。」無非是為了近看風波臣一眼。巽太子微笑地走過她們,很清楚地聽到她們私語著風波臣的種種。
「風公子玉樹臨風,已招來一堆狂峰浪蝶,日後艷福不淺。」巽太子咧嘴笑道。她們看風波臣是英俊小生,他卻看她是美嬌娘,不知是她們還是他眼拙?「哪比得上殿下你的艷福?三官六院七十二嬪妃任你欽點。」風波臣泰然地說。孔夫子說「食色性也」,男人只要有權有勢後都會討個三妻四妾,更別說權傾一方的君王,後官粉黛三千,但只有少數人能蒙受寵幸,大多數女人到死都還是「白紙一張」,她為進宮的女人不平,簡直是扼殺少女的青春與愛情。她看了巽太子一眼,她絕對不跟三千個女人共侍一夫,就算讓她當皇后,也不要!
巽太子負著手,抬頭望向天空,「有時當皇子也挺悲哀的,連選擇所愛的權利都沒有,只不過是為鞏固權勢而配對的種豬。我真希望能打破傳統,只要情投意合,管她什麼身份都行。」這隻大豬公,有那麼多母豬可交配,還不知足!風波臣想在心裡,表面上卻說:「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可以改制呀。」
「話是沒錯,但祖先遺制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推翻的。」
「迂腐!好的制度當然要保留;不合理的,應該要大刀闊斧,以免沉痾難治。」她尖刻地說。最好廢除一夫多妻、販賣女奴,哼!制度都是男人玩的把戲,故意把女人貶得不值錢,好一逞淫慾。巽太子聽了連連點頭,「公子不愧鶴鏡先生愛徒,立論獨到,又敢言,以後我要多向你請益天下事。」他一向求才若渴,喜納諫言,而風波臣有濟世之志,雄才偉略,又不媚於俗,是他心目中理想的謀臣。風波臣笑了笑,「就怕我的敢言,殿下不中聽。」
「我能接受批評的。」他笑了笑。
「那以後我就言無不盡了。」
「官中美女如雲,公子若有中意的姑娘,可明說,我替你作主。」巽太子剌探道。這個巽太子可以改行去當媒人婆!為她牽線,會把人家小姐給害死——女人怎麼娶女人?亂點鴛鴦!風波臣靈機一動,「實不相瞞,家鄉有人在等我回去。」
「哦,那個幸運的姑娘,一定很特殊?」真的是他多心了嗎?風波臣不過是前胸長了兩團肉瘤?「她很美,才氣橫溢,真所謂鍾天地靈秀之氣,和她在一起,永遠不覺厭倦。」她笑吟吟地說。她說的姑娘是她的好友佟雪個。「風公子,好福氣,我開始羨慕你了。」巽太子皮笑肉不笑地說。一講到那姑娘,風波巨便一臉幸福的樣子,那表情不像偽裝出來的,他原先的臆測不禁有些動搖。「殿下,太子妃或許由不得你作主,但你還有三千粉黛可挑,燕瘦環肥、應有盡有,普天下的男人都巴不得做你。」她撇撇嘴,不以為然地說。「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但不知那一瓢飲何在?」巽太子幽幽地說。「看不出殿下還是個專情的人。」她訕笑道。哼!美色當前,就不相信他能坐懷不亂,肯定是惡虎撲羊。「公子不信?」巽太子挑眉問道。
「我信不信不重要,這事留給你心愛的女人去傷神。」風波臣伸出纖纖玉指,臨空遙點,「我們去那裡吧。」
一行人來到蓮華閣。蓮華閣建在水中,周圍淨是荷葉蓮花,那條通往岸邊的小路完全被亭亭加蓋的蓮葉遮住。巽太子坐在紅欄上,「牡丹雖號稱國色天香,但哪裡能比江上芙蓉風流瀟灑,面加芙蓉柳加眉,此話正可贈予公子。」風波臣反感的說:「在下堂堂七尺之軀,怎可比作花?」
樹木似男子,花草似女子,她的高度不在一般男子之下,只不過骨架單薄了些,而且她的舉止、氣度完全仿照師父的灑脫不羈,全馬蘭村的人,十幾年來沒人懷疑過她的性別,為何巽太子將她比作荷花?她不禁有些困惑。「公子的確風流瀟灑啊。」巽太子露齒一笑。
「殿下是笑我不像雄赳赳的男人。」女人扮男人,就是少了點男子氣概。「以男人的角度來說,你屬於書生型,這是女人最喜歡的一型喲。」他眨了眨眼。聽說男人在一起的話題離不開女人、權勢,她可是見識到了。巽太子談到政洽方面最少,談女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可見他性好漁色。「可惜我名草有主,喜歡我的女人,只有傷心羅。」知道她是女人後,可能不只傷心,還傷肝、傷肺……傷腦筋!「大丈夫有三妻四妾也是很正常的,何必單守一枝花?」巽太子邊說邊偎近她,雙手放在她肩上。一個小小的測驗。風波臣打掉他的手,「講話就講話,不要動手動腳的。」
巽太子一雙明淨如秋水的眼睛,出神地望著風波臣,「這有什麼?男人講話就會這樣。」她的反應像女人。風波臣芳心一顫。他的眼神好清澈,好像會說話。
她別過臉,侷促地說:「我不喜歡跟人勾肩搭背的。」
「你的規矩還真不少。」巽太子假意埋怨道。只有女人,才會訂規矩。
巽太子有些怪怪的,但她也說不上來哪裡怪,只覺他像有什麼企圖。
他們沿著漢白玉雕欄,順著曲折的虹橋往東。
進入慈寧花園,便見青石由牆角向外散開,奇形怪狀,有的倒地,有的直立,石色深青,頗具蒼勁深遠的意趣。穿過花壇,一聲聲男女對話從參天銀杏林傳了過來。
「小美人,不要跑。」
「求求你放過我……」
「抓到了,跑不掉了吧!來,讓我親親。」
「不要……」
風波臣怔怔地看著林中追逐的男女。那個頭戴紅頂花翎的男人好下流,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調戲官娥,還一副想要就地辦事的猴急樣。無恥!「皇弟!」巽太子怫然大喝。
那名宮娥拉拉衣領,梨花帶雨地告退;而那名皇子亳無愧色,大搖大擺地走過來。看來他應該是惡名昭彰的泓三皇子,胡姬生的。
風波臣別過臉,看這種人會污染她明亮的雙眸,不如看花草樹木來得好些。「大皇兄,什麼風把你吹來?」
「暴風。我問你,荷香的肚子是不是你搞大的?」
「是又怎樣?」他吊兒郎當地說。
「我警告過你,少打我宮裡婢女的主意,既然生米煮成熟舨,你要給荷香一個交代。」巽太子咬牙切齒地說。三皇弟性好漁色,京城內外,不知毀了多少女孩的名節。「交代?不就打胎一途,再給她些錢,打發她走。」
風波臣聽得肝火上升,沖日道:「多行不義,必自斃。」
「敢咒本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來人哪!」泓三皇子高喊,立刻來了兩名身材魁梧的侍衛,一邊一個架住風波臣。「不得無澧!退下。」巽太子看著泓三皇子說:「風公子是我請來的貴客。」「貴客也一樣,本皇子非得教訓教訓。」泓三皇子一個箭步上前,舉手就要摑風波臣一巴掌。風波臣一個閃身,泓三皇子重心不穩,登時跌個狗吃屎。
活該!她在心裡暗罵。
巽太子拉起皇弟,「荷香肚子大得不能打胎,她雖出身卑微,好歹懷的是你的骨肉,也是皇孫,該給她個名分。」「我不要賤種的小孩,會污了皇室的血脈。」泓三皇子大聲咆哮。
不知誰才是賤種?「哼!」風波臣冷哼一聲。
巽太子和泓三皇子同時轉頭看向她,只見三皇子一臉要殺人的樣子;巽太子眼裡流露出激賞;小安苦著一張臉,雙手合十地求她不要多話。風波臣一語不發,逕自走開。聽不到,就不會生氣。
巽太子使個眼神,小安趕緊跟了上去。
在這個時代當女人真是可憐又可悲。風波臣滿心淒楚,緩緩地向北走,折而向東走進一所不知名的官殿。兩旁宮牆矗立,頭頂只露出窄窄一道天,重重殿闕,層層官院,彷彿陷沒在斑駁的漆牆內,只有飛簷上兩個欲飛的龍頭,求救似地浮出牆頭。她和小安的腳步聲在宮牆間空寂地迴盪著,直走到盡頭,也不曾見到一個人影。要不是現在是大白天,真會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風波臣推開門,木門發出「咿呀」一聲,她正想踏進去——「風……風公子,我們還是不要進去得好。」小安嚥了嚥口水。
「為什麼?」她回頭不解的問。
「裡面……裡面不乾淨。」小安囁囁地說,臉色非常難看。
「哦,是嗎?走,我最有冒險犯難的精神。」學了這麼多年的奇門遁甲,一直苦無實戰經驗,趁此機會她可以試試身手。她一腳才跨過門檻,小安便急忙拉住她的衣角,「不要啦,風公子,我不敢進去。」「那你待在外面等我。」
「我……我也不敢一個人在外面。」小安頭低下來不安的說。
「虧你還是男人!」風波臣嘟著嘴,斜睨了他一眼。
「我……不算男人。」小安的語氣裡帶著血淚。
風波臣自知失言。「不敢在這,那我們趕快走。」她很自然地牽起小安的手,火速離開。奔至善心殿宮門,就看到巽太子脖子伸得長長的倚門向外望。
「跑去哪了?我找了老半天。」巽太子氣急敗壞地說。
風波臣鬆開小安的手,聳聳肩說:「我不知道那是哪裡?你問小安。」
巽太子眼尖看到風波巨的動作,心裡頗不是滋味。等等,他在嫉妒小安?巽太子搔搔腦袋,在還沒驗明風波臣是男是女之前,自己就已對他產生高度的愛意,萬一他看錯了,那……可是,儘管風波臣舉手投足問像個儒雅的美少年,但仔細一看,他臉上有種忘形的明慧感,這不是男人該有的細緻。風波臣不會是男人!巽太子在心底大聲說。如果風波臣著女裝,想必艷光四射,他好期待那一刻。「風先生走到鳳霞官。」小安心有餘悸地說。
巽太子聞言,立刻正色警告道:「下次不要去那裡。」
越是禁止她,越禁止不了她好奇的腳步,風波臣決定找個黑夜一探究竟。南窗下擺著長椅,鋪上毛氈,風波臣舒舒服服地倚著靠枕和扶枕,半坐半躺,小安拿了一對美人拳為她輕輕捶腿。這幾天小安帶她四處逛,可把她嚇壞了。每天後頭跟了一隊人馬,清一色都是女子,全是一副羞人答答、欲語還休的模樣,她真不知道該如何拒絕那些向她示好的女人?只好窩在房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倒是和小安建立起似姊弟的情誼。
「小安,依你之見,最有可能當上皇帝的,除了巽太子外,還有哪位皇子?」「噓,這種事不能議論,小心隔牆有耳。」小安四下張望,神色異常緊張。「這裡只有我們兩個,沒有外人。」風波臣壓低聲音說。
「我只是奴才,只知服侍主子,不過問國家大事的。」
「你在後官走動方便,消息最靈通了,說啦,各宮的動態如何?」
「皇上的龍子雖多,但都太小了,屆弱冠之年的,只有巽太子、炎二皇子,和泓三皇子,三位皇子的實力和聲勢不相上下。」「那個渾球拿什麼跟巽太子一較長短?」風波臣鄙夷地說。
「風公子,別小看泓三皇子,他收攬人心,給黨營私,朝中大部分的官吏都與他交好。現今皇后染上怪病,皇上已有廢後另立胡姬之心,這樣一來,泓三皇子當儲君的可能越來越大。」小安俊俏的臉上掠過一片哀愁,不禁輕歎口氣。要是真給泓三皇子當權,天下人都將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了。
「那炎二皇子人品如何?我來了幾天,好像都沒看到他。」
「他統兵五十餘萬,戍守北塞,一年難得回京一次。」
風波臣雙眉微蹙地說:「一個掌兵權,一個得勢,那巽太子豈不是沒戲唱了?」「誰會得天下應讀問你,風公子不是會卜卦嗎?」小安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轉。「看你的樣子,很想知道天機?」風波臣莞爾一笑,其實她自己也很好奇。小安用力的點點頭。
「好,你去端盆清水來。」
小安依言端來一盆水,風波臣先淨手,然後從行囊裡拿出一個裝著龜甲的卦筒。她焚香叩首,對天默禱片刻,然後搖動卦筒,隨即從卦筒裡掉出一片龜甲來,她拾起龜甲仔細看著。「是什麼卦?」小安著急地問。
「天風媽」風波臣帶著詭秘的笑容回答。
「天風媽?有什麼含意?」小安緊接著問。
「你們太子單名巽,巽為風,他的名字跟卦意吻合,意味他將得天下,只是他已有天時地利但差人和,若有人和,事情就穩當了。」風波臣解說。「哪樣的人?謀臣?還是武將?」
「女人!」風波臣簡潔地說。媽就是女後的意思。
「女人?」小安聞言,怔愕了一下,「女人能做什麼?」
「小安,你這觀念很要不得,女人能做的事多了。」風波臣不悅的瞪了小安一眼,「歷代多少王朝都毀於女人之手,西施的故事,總聽說過吧,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就是隱喻紅顏禍水。你看著好了,你家太子的霸業還是要靠女人。」小安撇撇嘴,還是不大能接受。「這卦准不准?」
「別懷疑。這卦不要張揚出去,免得引起有心人的戒備,知道嗎?」她交代道。小安面色凝重的點頭,「我懂。」
「也不要告訴你家太子,我可是把你當弟弟才說的。」
以巽太子高傲的個性,就算知道,也未必會採信。小安暗忖。
此時,巽太子正好推門進來,「什麼事我不能知道?」他聽到風波臣的後話。「殿下,這裡雖是你的地方,但也不能不尊重我,下次請你先敲門好嗎?」風波臣手插腰的說。這人的家教實在不好。巽太子微挑一眉,「你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怕我撞見?」
「沒有。但如果我正在換衣服或沐浴,你這樣闖進來,豈不是很沒禮貌。」「都是男人,還怕我看。」巽太子調侃道。
「你……我有一短,自卑,怕殿下見笑。」她隨日胡說。
他失笑,「要不要請御醫幫你看看?」
「不必了,先天缺陷,後天藥石罔效。」她斷然拒絕。開玩笑,若給御醫看,她不就穿幫了。「剛才的話題被你岔開了,到底什麼事不能讓我知道?」巽太子想起先前的話題。「跟你無關的事。」風波臣悶悶地說,心中的火苗開始竄升。
「既然跟我無關,為什麼怕我知道?」他沒聞出她的火藥味,逕自追問道。「你很囉唆!不想讓你知道,還要問,反正不是說你的壞話就對了。」風波臣向來最討厭別人硬逼她說或做她不想說、做的事。巽太子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二話不說,悻悻然地拂袖而去。
「風公子,他是太子耶!你項上人頭還要不要?老是惹他生氣。」小安無奈的說。「誰曉得他說不得,還嘉許過我敢言。哼!什麼禮賢下士、虛心求教,說得那麼動聽,你家太子根本不能接受逆耳忠言。」風波臣很不服氣地反駁。「你說話那麼沖,又不給人台階下,我聽了都受不了,更何況是殿下?」風波臣吸著嘴,不悅的說:「淨為他說話。」
「本來就是你不對。」
「好啦,我知錯,我是有點直率,沒辦法,一條腸子通到底,氣特別通順。」「去跟殿下這個歉,我想這不會太為難你吧?」
她老實的點點頭,「是有點為難。」
「殿下下午都在御書房,你自己看著辦吧。」
風波臣搔搔頭,苦笑道:「真的要道歉?小安,你幫我跟他說對不起。」小安不贊同的搖頭,「那怎麼行?太沒誠意了。」
「唉,饒了我吧!」她高舉雙手告饒。和巽太子單獨在一起,真讓她「小生」怕怕。風波巨像只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腳步似有千斤重般地走進御書房。
她裡裡外外找了一遍,卻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枯坐了一炷香,她不耐煩地起來活動筋骨一下。風波臣走到一排用藍鍛遮掩的巨大書櫥前,打開蒙著調簾的櫥門。
「哇!」她不禁發出一聲驚呼,沒想到門後別有洞天,龐大的書海,令人不知讀如何選擇是好。師父要她多讀史書,說前人的故事是後人的鏡子,但她每次讀史書,都只看兒女情長的部分,至於男人鬥智鬥狠的部分,是她睡不著時必讀的催眠書,不出三頁,她就昏昏欲睡,接著就一覺到天明。隨手抽出一本後宮秘史,她本以為那是本充滿旖旎愛情的書,豈料越讀心情越壞。書中記載,前朝貴妃為使自己的兒子能立為太子,不擇手段,不怛鴆毒皇后,計廢太子,還陷害忠良,私通閹臣,淫亂後宮。甚至還有一位太子,為了鞏固權位,不惜獻上太子妃供父親淫樂……人性至此,真是醜陋!只要想到失敗的一方被誅殺,滅九族,她的眼淚就有如斷線的珍珠般滾滾而落。師父曾說,她家在蘇州已住三代,雖沒負郭之田,但有容身之所。她父親是以筆耕為生的名士,坐館兼賣文,只因謀反不成的前皇叔曾上門求教,就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風波臣!」巽太子人未到聲先到。聽小安說,風波臣是來負荊請罪的。風波臣聞聲,忙不迭地拭去淚水。
「怎麼了?」他瞅著她的臉看,想看出些端倪。
「沒什麼。」她轉過頭,不與他的目光相接。
「還沒什麼,你看你一雙兔子的眼睛。」
「說起來徒惹人傷心,害殿下也不痛快,又何苦說出來?」
「你這樣說就太見外了,有什麼不如意,不妨跟我說說。」
「好吧,我就說給你聽。」於是風波臣細敘身世以及家變。
一逕看著她的臉傾聽的巽太子,聽完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彷彿為她一吐不平。「太悲慘了!」她說的事,他曾聽人提起過。當年皇叔謀反一案,株連甚廣,但其中的內情為何至今仍不得而知。「慘絕人寰的事,又豈是只有我一家?」
「我幫你平反,還你家一個清白。」
她輕輕搖頭,「逝者已矣,只要不再發生類似的慘事,就是萬民之福了。」「嗯。」他同意的點頭,指著南窗下的長几,轉移話題,「那兒有數幅你師父的字畫,幫我鑒定一下真偽。」風波臣小心地打開卷軸,看得出來她謹慎的做事態度,不一會兒,她的表情出現轉變,或喜,或贊,或驚,或歎,各有神韻,各有特色,但不論是哪種模樣,都讓人看了賞心悅目。巽太子旁觀,覺得很有趣。「真跡嗎?」
風波臣點點頭,「筆力道勁圓活,確是我師父所畫。我畫個人給你看。」她走到書房正中的案邊,拔出筆架上的狼亳,在雕滿梅鵲鬧春圖的硯台上添足了墨,撫平案上的雪浪紙,運腕急書,揮灑自如。過了半晌,風波臣微笑著把那張畫出示,「像不像?」
「我有這麼帥嗎?」巽太子忍俊不住地說。畫上之人是他,筆墨淋漓,衣紋線條雖很粗略,但姿態風采卻唯妙唯肖,眼睛畫得尤為傳神,入木三分。「你沒照過鏡子嗎?不知道自己長得就這樣帥。」她實實在在地說。
「這張畫我要珍藏起來,簽個名吧。」他高興地說。很高興風波臣覺得他帥。風波臣擺擺手,「信手塗鴉,不值得珍藏。」
「唉,別老跟我唱反調。」他的語氣相當不悅。
她無奈只好重又提筆,在畫紙左下角落款。「不蒙棄嫌。」寫好後她遞給巽太子。「禮尚往來,你想我畫什麼送你?」
「你別問我,問我就麻煩了。」
「不要緊,我不怕麻煩。」
「我要一幅青山綠水,配上月白帳子才好看。」
巽太子提筆在手,略一沉思,低頭作畫。筆下林巒深密,水明石秀,神清意遠,寥寥數筆,一幅清淡爽朗的水墨山水便呈現在眼前。風波臣不住點頭,「你可以去賣畫了。」
「你真的這麼覺得?」巽太子放下筆,在她還來不及反應前,她的手全包在他溫熱的掌心裡。風波臣心口怦怦亂跳,理不清是什麼心思,只覺臉熱,而且很無措。
「我對你有一種知己難覓的心境,待母后的事解決後,你能長留在我身邊嗎?」她輕輕抽回手,「我脾氣不好,怕常惹殿下不高興。」
「沒關係,把我當沙包打也可以。」
他有被虐待狂?
「這是你說的,下次可不要說你幾句,就擺出皇親國戚的臭架子。」
「不會,我們平起平坐。」
「我要找小安作證。」
兩人相視而笑,一瞬間,他們的友誼是如此密合,令她不禁有些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