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璇姊,有問題嗎?」終於,兩個時辰後,夏實轉頭望向半天沒有開口,卻一直若有所思的慕天璇。
「一點問題也沒有。」慕天璇用手指輕獻著茶碗上緣,徐徐說道:「人證、物證俱在,人犯自己也供認無誤,而且審理過程也完全符合程序。」
「完全符合程序?」聽到慕天璇的話後,夏實等人驀地一愣。
「是的,堪稱無誤。」望著眾人,慕天璇輕輕點了點頭,「就卷宗來看,可說是連一丁點可供挑剔的點都沒有。」
「那這是不是就表示……」傻愣了半晌後,冬雪有些吞吞吐吐地問道。
是的,吞吞吐吐,因為若慕天璇所言屬實,那不就表示這個案件或許根本就沒有任何的不妥,而那死囚也是真正罪不可赦!
「這就表示……若不是那死囚當真喪盡天良……」慕天璇淡淡一笑,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便是操控此案背後之人不僅膽大包天,並還具有隻手遮天之勢。」
慕天璇的話,讓冬雪等人不由自主地覺得背眷有些發涼,因為至今為止,她們雖跟著慕天璇走南闖北,打遍天下不平之冤,卻未曾真正與貴胄強權交過手,畢竟民不與官鬥,誰都知曉其中的殘酷原由。
「天璇姊,你到底覺得哪兒出了問題?」半晌後,夏實終於問出了最關鍵的核心,「否則那日,為何你一見那死囚便……」
「什麼問題都沒有……」慕天璇低垂下頭,難得地輕歎了一口氣,「只是那死囚的眼神,不對頭……」
「哪裡不對頭?」
「那個眼神,我曾看過。」慕天璇的話聲低之又低,而眼底的悲傷是那樣深刻,「所以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看到一回。」
慕天璇的過去,夏實等人都不清楚,因為當她們遇到她時,她已是以男子之姿,在公堂之上侃侃直言,甚至不惜要小手腕、用小手段地將她們於水火之中拯救而出。
儘管不清楚,但她們卻全明白,若不是遭遇過人世間的最悲、最痛與最苦,卻又懷抱著人世間最堅定的信念,像慕天璇這樣一名明顯出身名門、知書達禮的絕色女子,如何能在由雲端墜向泥沼後,依然可以如此堅強、如此執著、如此溫柔,又如此慈悲……
正因為明白,所以,此刻的她們知道自己不必多問,只消這一句──「既然如此,那我們還等什麼?」
「秋瑟。」儘管眼中有些濕熱,但慕天璇笑著。
「是的,天璇姊。」
「你即刻動身前往事件發生所在地。」
「好的。」根本毋需慕天璇多加說明,秋瑟便明白自己該做的是什麼,因此一閃身,便不見了人影。
「夏實。」
「是的,天璇姊。」也早明白自己能做些什麼,因此夏實點點頭後,立即走入自己的房內,開始著手整理案宗,查明案由、案條與檢閱相關案例。
「天璇姊,那我呢?」眼見秋瑟與夏實都開始行動了,冬雪急急問道。「我要做什麼?」
「你啊!就給我好好的待在騷老爺身旁,如果有機會的話,別忘了把那份驗屍報告也給背了,因為這可是最重要、最關鍵,且非你莫屬的工作哪!」慕天璇輕輕站起身,拍了拍冬雪的小臉蛋後向門外走去。
「天璇姊,你要上哪兒去啊?」
「當然是上你那騷老爺那兒打打招呼啊!」回過頭看著冬雪一臉的擔憂,慕天璇呵呵一笑,「畢竟不管再怎麼樣,那傢伙終歸是個官哪!」
第4章(1)
慕天璇口中那雲淡風清的「打打招呼」四個字,卻讓向來平靜的霄雲縣幾乎鬧翻了天──原因無它,只因她竟要求為那名死囚啟動「君子堂」。
而所謂的「君子堂」,是屬於霄雲縣獨有的法律條款,目的是當有受害者或犯者至親對涉及兩國的刑案具有重大疑義時,得以在提出後,由居中引渡的霄雲縣縣官於縣中選出九名公正之士共審此案,號稱「君子堂」。
可這條款知道的人不多,而且至今從未曾動用過──當然,慕天璇除外。
「這慕天璇真是良心被狗咬了,竟為那種人渣開君子堂!」
「不知他到底拿了誰的好處,居然連這種愧對十八代祖宗的事都敢做!」
「可就算有再多好處,也不能連心都黑了啊!」
「他的心什麼時候是白的了?不行,若他真這樣一意孤行下去,人們真當我們霄雲縣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瞭!」
「沒錯,我們一定得給他點顏色瞧瞧,替他的十八代祖宗教訓教訓他!」
當整個霄雲縣都為此事義憤填膺之際,慕府與慕天璇本人自然是首要目標。
「太過分、太過分了,他們怎麼可以這樣!」
由內府溫泉池中提出一盆又一盆的熱水,冬雪可愛的小臉氣得都糾成一團了。
「我沒事,冬雪。」慕天璇脫下身上那襲被人以蛋洗禮的外裳,一點也不以為忤地笑說道:「不過先別往我頭上澆熱水啊!要不一會兒後,我的頭上全是蛋花了。」
「啊!那我得趕緊吩咐前門的下人們別用熱水洗牆,要不我們慕府就成蛋花湯府了!」聽到慕天璇的話後,冬雪一愣,連忙拉起裙擺便向屋外奔去。
「真是精采啊!丟雞蛋、潑糞水、塗大字,一個也沒少就罷了,竟然連送黑函的都有!」與冬雪擦肩而過,剛見識過門前盛況的夏實走近溫泉池嘖嘖稱奇著,「這霄雲縣民什麼時候這麼有膽有識啦?」
「這才熱鬧啊!」聞言,慕天璇哈哈一笑,在清理完頭髮上的蛋液後,裸身泡入暖暖的溫泉池中,「況且這不就表示,確實有人不希望我們調查這事?」
「這倒是。」夏實坐在溫泉池旁的大石上,聳了聳肩,「所以看樣子這也才剛開始呢!」
正當慕天璇與夏實兩人一邊閒聊一邊討論時,突然,一個聲音由遠而近響起──
「發生什麼事了?」
「秋瑟,你回來了?」望著在池畔鬼魅般出現的秋瑟,慕天璇懶洋洋地笑著,「沒什麼事,就讓大夥兒知道我想開君子堂罷了。」
「有必要這樣嗎?」秋瑟皺著眉看著池畔的那一片凌亂,「這幫人真夠無聊的……」
「有消息嗎?」待秋瑟發完牢騷後,夏實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
「有。」秋瑟對夏實點了點頭,而望嚮慕天璇的眼眸中有著一股欽佩。
「能讓那幫不長眼的傢伙好好開開眼?」夏實又問。
「絕對。」秋瑟點點頭,正想繼續說下去時,突然,冬雪的嚷聲又再度響起。
「天璇姊、天璇姊!」
「冬雪,瞧你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望著像個小瘋子一樣出現的冬雪,夏實暖昧地抿嘴一笑,「怎麼,那個騷老爺上門來提親了?」
「你胡說什麼啊!」冬雪急喘著氣,用手指著正廳的方向,「是那個棺材板臉來了!」
「上官雲?」秋瑟愣了愣,「他來做什麼?」
「看樣子是來打探虛實了。」慕天璇輕歎了一口氣後,依依不捨的由舒適的溫泉池裡站起準備著衣。
是的,慕天璇早料到他會有所動作,而老實說,她也還真好奇他會用什麼樣的借口上門來。
「需不需要為他準備點水?」望向冬雪麻花辮上的蛋汁,夏實又好氣又好笑地問道。
「那倒是不必,因為那棺材臉不知道為什麼,居然像練了蛋花鐵布衫一樣的百毒不侵。」聽到夏實的話後,冬雪做了個鬼臉,「不過他家的總管那一身可就難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