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想著時,心臟抽痛不已,卻在安慰自己,很好,很好,這樣的話,自己對月月來說,依然是獨一無二的。她會永遠記得他,她會永遠記得最痛恨的那個人,斯歡。
斯歡這個名字,能作為這樣的存在,已經很好了。
哥哥依然對她慇勤,他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在一起,也不想知道。十八歲那年,他努力地考上了著名的重點大學,學費是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各種競賽獎金,他唯一一次任性,就是填志願時遵從自己的願望,放棄了伯父伯母喜歡的醫學,選擇了自己熱愛的服裝設計。
離開這個城市的前一天晚上,伯母來到他的房間再次對他叮囑生活常識,他難忍心中難過,一半是對伯父伯母的感情,一半是對父母的思念,在那個夜晚控制不住地紅了眼眶。而伯母更是淚出眼眶,對他說出了他早就知道的關於父母的殘忍事實,末了,居然含著淚笑望著他,說:「月琪是個好女孩,伯母知道你很喜歡她。你騙得過別人,騙不過我,不要顧慮任何原因,面對感情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好孩子,不要再躲避,等她長大了,你去親口告訴她,你喜歡她。」
他震驚地望著面前慈愛溫柔的親人,呆呆問:「我可以嗎?」
伯母微笑著點頭,「當然可以。」
那時月琪還在上高三,學習辛苦,焦頭爛額。因為伯母的幾句話,他突然萌生了從來不敢有過的心情。或許可以,或許真的可以,對她說出真話。
一年後,月琪順利考上大學,斯歡大一結束,在那個假期裡,斯歡沒有回家,苦心準備全國服裝設計大賽,在大二那年的冬天裡,他用一襲晚禮服,得到了設計生涯的第一次冠軍。他懷抱著這份巨大的歡喜,在簡月琪生日的這天,趕回家鄉的城市。他要用這個作為生日禮物,告訴她,他一直以來,都那麼的喜歡著她。
那個冬日格外的冷,大雪覆蓋天地。因為得知他獲得了全國的冠軍,伯母開心不已,打算給斯歡驚喜,讓斯非和斯璃先去了對門簡家準備慶祝生日,他們夫妻瞞著斯歡早早來到火車站,接他回家。
那時天已黑了,大雪漫天,即使燈光明亮,也看不清眼前事物。斯歡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在車站等他,出來後就徑直走向路邊打車回家。車都已經走出一小段,他才敏銳地聽到有人在高聲叫他,忙回頭去看,才看到漫天風雪裡在後面追著的伯母,這時車子剛剛過了一個十字路口,他連忙下車驚喜地向他們跑去,卻就在通過斑馬線的時候,迷濛風雪裡有輛卡車直衝而來,呼嘯著從伯母的身上開過。
他多想,那時能走快一點,和他們一起死在那輛卡車下。
或者說,他覺得自己,已經隨著他們一起死去了。
他是不該得到幸福的人,所有帶給他溫暖的人,全部以那麼慘烈的方式離開。他不該存在,如果沒有他,或許所有人都會健康快樂地生活著。
他卻不能死,他必須繼續活著,因為他虧欠,哪怕把自己的命雙手捧出,也無法償還欠給斯非兄妹的債。那對善良溫柔的夫婦,像親生爸媽一般溫厚的伯父伯母,是因他而死。
伯母下葬後,他和意外平靜的斯非,帶著幾乎瘋狂的斯璃,悄無聲息地離開居住了多年的家,賣掉這所房子,省吃儉用讓斯璃繼續讀書。安頓好後,他在一個無人的深夜裡回到舊居,把得到了冠軍的禮服悄悄放在簡家的門口。
第二天,斯歡獨自離開這座城市。
他不是他自己的,沒有權利享受生活,他必須把能給的,全部還給他們,才能安心。簡月琪這個名字,永遠只能是心底最深處不能開啟的隱秘,他強烈的渴望,渴望多年,但再也沒有資格伸出手。
寂靜的午夜,簡月琪蓋著西裝外套,蜷在工作室的長沙發上熟睡。似是做了什麼夢,眉頭淺淺皺著,有些不安地轉動身體,嘴角逸瀉出輕輕的囈語。
斯歡伸手摸摸她的額頭,竟是有點發燒了,連忙輕手輕腳地翻箱倒櫃找出些退燒藥,去倒了開水,吹到不燙了,才輕柔地搖她醒來。
簡月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淺淡燈光下,是記憶裡無比熟悉的臉。
「斯歡……」她一張口,才覺得口乾舌燥,「你這個混蛋怎麼在……」
還不等她說完,斯歡已經把杯子和藥一起端到她面前,聲音溫柔得讓人心軟:「聽話,先把藥吃了。」
雖然緊皺的眉頭一直沒有鬆開,但簡月琪還是很聽話地把藥片吞進去,喝了點水,更覺得身上虛軟,頭暈目眩。把斯歡的西裝往上扯了扯,神志有些糊塗,綿軟地低喃:「斯歡,你是斯歡嗎?」波光蕩漾的眼睛直直地望過來,純淨如兩汪湖水。
斯歡的手頓住,很淺地笑了笑,「我不是。」
「你不是?」簡月琪很懷疑地看著他,眼前越來越模糊,終於放棄探究,開心地笑起來,「你不是他,太好了,我最討厭他……」
斯歡苦笑,拍拍她的肩,助她入睡,「我也最討厭他。」
「我討厭他……討厭死他了……」簡月琪不住呢喃,小聲說,「今天晚上我坐在門口等他,等了好久好久,他才出來,我本來有好多話想說……可是頭突然很暈……」
斯歡胸口堵了堵,輕聲安慰:「那就不要說了,睡吧。」
簡月琪乖巧地點點頭,「其實剛才打算說的……都是想故意氣他的話……誰叫他不吭一聲就讓我欠他人情……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她的頭在沙發的靠墊上拱了拱,短髮亂成鳥窩,軟綿綿地笑。
有那麼剎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寂靜,讓斯歡陡然之間心如擂鼓,呼吸困難。
她瞇著眼,蜂蜜般黏軟的語氣輕聲喃喃:「其實我最想跟他說……他要是不討厭我該多好,他如果不欺負我……該多好啊……我真沒用,直到現在,他欺負了我好久好久,我心裡面,」她苦惱地拍拍胸口,「心的最裡面,居然還是希望,他能稍微地喜歡我……」
世界在這一刻全部靜止了。清晰迴盪的,只有簡月琪綿軟酸澀的心事。聽在耳裡,字字如同驚雷。
簡月琪把臉埋進靠墊裡,傳出的聲音悶悶的:「斯歡,你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不要讓我誤會……我會受不了的……我會……以為你喜歡我的……只要……你能對我好一點點……」她蹭了蹭,轉過頭,雙眼迷濛地癡癡望著已經呆住的斯歡,露出一個如糖果般甜蜜的微笑,輕聲說:「如果你能對我好一點點……」
一切苦苦支撐的理智徹底土崩瓦解,在她的笑容和眼神裡不值一提,斯歡像著了魔,再也不能控制,扶住她的肩膀,左手穿過頸下托住她的後腦,傾身上前,小獸般吞沒她淡紅柔軟的嘴唇。
對不起,請允許我,只放縱這一刻。
第六章回頭的慘痛(2)
簡月琪醒來時,已經神清氣爽,揉著發酸的脖子抬起身,就看到斯歡背對著她坐著,專注地勾畫著筆下的線條。
昨晚的記憶模模糊糊湧進腦子,她懊惱不已地拍拍頭,有些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但能肯定的是,她絕對說了不該說的話!不知道斯歡那混蛋到底聽到了什麼,她還是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的好!
屏住呼吸,輕手輕腳站起來,踮著腳走了兩步,想偷偷順著半開的門溜出去,但心始終懸著,走一步連忙抬頭看看斯歡有沒有發現,才提心吊膽走了兩三步,就氣喘吁吁。她邁出第四步,餘光已經能看到斯歡的側臉,連忙緊張地看過去,在那瞬間,猛然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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