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
明媺在杯子中倒了咖啡,又倒了奶精,攪拌後喝了一口,嗷,咖啡總能讓她在腦袋一片空白的時候回到人間。
說到他們的好咖啡,好像又得感激王經理一下。
她記得剛進搖聚時,公司的咖啡只有三合一,而且還是那種甜到發膩的比例,那年的年中會議,大家照例提出對公司的各種建議,她就寫了希望能添一台咖啡機——後來被同事小愛看到,小愛一直用手戳她,說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每個人提的都是針對公司的方向跟方針,誰提什麼咖啡機啊,有三合一喝就不錯了,聽說其它公司的茶水間還只有飲水機呢。
她想想也有道理,但紙條已經上呈,來不及攔截,只好告訴自己算了,最多年終會議時她再來寫一篇落落長的方針提案。
只是沒想到就這樣過了半個月,一台豪華得好像從星巴克搬來的多功能咖啡機就這樣出現在茶水間。
閃亮亮,光燦燦,外語部十幾個員工目瞪口呆得就像看到超級巨星一樣,「哇喔耶嗷」類的驚歎聲此起彼落,同事臻臻還很誇張的用一種彷彿在夢中的表情伸手摸了摸那台機器,然後迷濛的說「是真的耶」。
當下,所有人都愛死王經理了,就算是男員工也激動得願意以身相許。
喝了一口咖啡,回過神來的明媺心想,看在咖啡機的份上,她可以忘記剛剛那冗長的會議,畢竟會議這種事情十天半個月才一次,咖啡機可是天天都用得到呢。
再喝一口,她滿足的瞇起眼睛,呼∼∼
喝完,心滿意足的回到座位。
移動鼠標,打開我的最愛,連結到旅遊網站,訂飯店,訂機票。
坐在旁邊的小愛瞥到,滑著椅子過來,「這次要去哪?」
「日本。」
「簽誰?」
「簽KU,還有兩家動漫原聲。」
「KU?」小愛咦了一聲,「我聽說世界唱片已經拿到代理權了啊。」
應該沒錯吧!唱片圈說小不小,但說大也不大,尤其是代理這一區塊,大家的準則都一樣,以美英日韓為主,當地紅的就簽。
像Kissyou這種以新人之姿就衝上第一名的,當然是兵家必爭之地,但困難之處在於KU的經紀公司目前為止並未授權旗下任何一組藝人的海外版權,也由於沒有前例,所以「聽說」這種事情自然不會停歇。
面對小愛的情報,明媺嘿嘿的笑了兩聲,「世界唱片想啊,但還沒,我今天早上跟日本那邊確認過了,他們同意下星期跟我面對面談。」
「該不會是請有興趣的唱片公司都一起過去吧?」
「就算是這樣也沒辦法啊,畢竟他們對台灣也不熟悉,當然會存著多比較的心態,不過放心,俺已經準備萬全了,除非他們不打算釋出台壓版權,不然百分之八十是俺拿下。」
搖聚娛樂是一家成立二十幾年的公司,早期只代理英美唱片,十年前開始代理日文唱片,這一兩年則加入韓語。
他們外語部十幾個人,每個人都至少精通某種外語,各自擔任不同的窗口,企畫,跟負責。
跟華語部份工細緻不同的,外語部沒有收歌,錄音,拍音樂錄像帶,簽唱會這些事情,因此採取一條龍式的方法。
她,臻臻,大志三人是日語窗口,小愛則是歐洲的純音樂窗口。
因工作的關係,她常跑東京,進入公司四年,戰績斐然,幾乎是只要大老闆點名,她就有辦法簽下來。
一次不成就再去一次,兩次不成再去一次,對方往往會被她的誠意打動,同意釋出台灣版權。
工作完畢後,她會順便去購物,帶一些雜貨,可愛文具,衣服,飾品等等回來網拍,也是另一項收入。
她想,現在是二月,二月近春,日本人超愛春季限定,一圈櫻花小物掃下來,應該又是一筆小財,哈。
「妳笑得好邪惡喔。」
「哪會啊。」明媺嘻嘻一笑,「我笑起來最可愛了。」
「可愛的只有臉吧。」
「我就是靠臉走天下啊,哈哈哈。」
這句話是別家公司的主管說的,有次他們跟搖聚爭著想要一個新興樂團的代理權,日方將合約給搖聚後,別家主管於是丟下這句話。
同事們跟她共事一起久了,都知道她的個性,她會針對各家主管的個性採取不同的遊說方針,如果對方注重外表,她會把自己打扮成時尚雜誌的模特兒,若對方主管嚴肅,就是黑白三件式套裝外加小圓低跟鞋,有時約在唱片公司,有時約在飯店,也有時約在晚上的居酒屋。
在對方喜歡的環境,穿著對方覺得順眼的衣服,爭取最好的第一印象,才開始談,絕對不是兩手空空就跑去,然後的一聲把合約放在桌子上請對方簽名蓋章,「藝人牆」上那半壁江山可不是靠著長得好看就可以辦到的,因此當聽到那種攻擊時,同事都覺得對方沒風度,倒是她這個當事人不痛不養,整個無所謂。
一來,合約到手,獎金也到了,二來嘛,換個角度想,人家是在稱讚她有美色啊,重點是,她不想跟酸葡萄的人認真。
這個世界有一種人只要失敗,必把原因歸咎在別人耍詭計。
她覺得自己的戰鬥力不該用在這種人身上——進入社會之後,她慢慢從工作中體會到這點。
她才不要浪費時間跟酸葡萄一來一往。
擊敗酸葡萄又沒有什麼實質好處,還是認真研究,認真溝通,獎金到手比較實在啦。
酸菜白肉鍋的湯噗噗的響著,明媺覺得自己幸福得快要融化了。
寒流天氣就是要吃火鍋啊。
看到厚片牛肉在白菜鍋中翻滾,她用一種感激萬分的語氣說:「小愛,妳真是我的好朋友。」
快下班時,她聽見小愛跟男友約好要去唐宮吃酸菜白肉鍋,就一下子撲上去說自己也要跟——不是她愛當電燈泡,而是酸菜白肉鍋根本沒辦法一個人吃啊。
再者,她也認識小愛的男友汪興邦,他們三人從大一起就是同學,已經熟到就算當電燈泡也不覺得尷尬的地步。
「汪興邦剛剛說會多帶一個朋友來喔,是最近合作的廠商代表之類的。」
「我完全不介意。」反正她的重點是肉。
她跟汪興邦也認識好幾年了,知道他是那種喜歡熱鬧型的,既然這次已經注定不是情侶約會,那就多帶人來,三個人是一桌,四個人也是一桌,人多熱鬧。
就在明媺解決完一個燒餅包蒙古烤肉後,汪興邦跟他的朋友也來了。
明媺眼睛一亮,哇啊,長得不錯吔。
看了小愛一眼,她顯然也有相同的感覺。
「妳覺得他有沒有女朋友?」
小愛摸摸下巴,「有吧,條件看起來不錯。」
「也是……不對,有女朋友幹麼跟男生來吃鍋?」像她,她如果有交往對象,怎麼會跑來當電燈泡?一定是要男朋友跟自己來吃啊。
「這樣講也是有道理,不然等等我問他好了。」
「不要不要,說不定只是長得好看,但個性不好,還是先吃鍋……如果他對我的笑話有反應再打聽。」
小愛一臉囧,「妳要講笑話啊?」
反了吧,應該是男人說笑話逗女人,怎麼明媺會說要講笑話逗男人?
「當然,幽默感是很重要的,如果笑話都不能讓一個人笑,那跟他在一起恐怕就很難笑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兩人說話的時候,汪興邦跟他的朋友已經走到桌邊,「來很久了嗎?」
兩個女生連忙搖頭,「不會。」
桌子被手腳利落的服務生收拾得很乾淨,應該看不出兩盤肉之後的痕跡,手指輕觸了一下嘴角,很好,沒有燒餅屑,就算只是同桌吃個飯,明媺也不希望自己的代號變成「那個嘴角黏著燒餅屑的女生」。
「介紹一下,這是海闊電視購物的審查專員,張佑光。這是我預備結婚的物件,何小愛。這是我們的朋友、小愛的同事,夏明媺。」
明媺立刻露出傳說中的貓咪笑臉,溫馴,可愛,牲畜無害。
張佑光先是一怔,繼而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
明媺跟小愛互看一眼:哎呦,原來是老實人。
「都餓了吧,快點坐下。」小愛說完,很快又招來服務生,請他們送上菜盤跟肉盤。
一頓飯時間很快過去。
張佑光這個人比明媺想的好一點,雖然有點內向,不過至少她講笑話的時候他都會笑。
平心而論,飯桌上的氣氛是滿好的。
結完帳,汪興邦跟小愛自然是一起走,明媺要搭捷運回淡水,張佑光說順路可以送她。
兩對互相道別後,明媺和張佑光一路上說說笑笑,氣氛倒也還算愉快,下車時,兩人很自然的交換名片。
回到家後,明媺回想今晚和張佑光的聊天內容,他的說法真的是很有趣——他說他對她有點動心,可是他剛結束一段兩年的感情,是女友主動求去,而他還處於某種程度的混亂期,若現在開始追求她,會無法全心全意,對她也是一種不尊重,所以希望她能「允許」他先跟她做朋友,見面,聊聊天,順其自然發展感情。
她一方面覺得這人老實得有點可愛,一方面也覺得這樣很不錯,當吃喝之友不需要有壓力,他可以整理自己的感情,她也可以有比較多的時間讓自己想清楚,兩人究竟合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