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個面前各擺著一碗剛沖泡的速食杯麵,面對面地坐著等三分鐘一到,快速的把杯麵吞到肚子裡去。
「禾禾,你的牙還要看多久?」可樂突然問道。
「快好了。」我受寵若驚地回答。
可樂已經很久沒有關心過我的事情了,每次她一開口,總是明達長、明達短的,我只有當聽眾的分,還必須裝出-副很羨慕的嘴臉滿足她。
今天在醫院遇到的事情,我正想找可樂商量看看該怎麼處理才好。還在考慮從何說起時,可樂又說起話來。
「你每天跑醫院,而且每次去看牙的時間都特別長,我真懷疑你是不是跑去那兒摸魚。」她埋怨道。
哎……說來說去,可樂是受不了我看牙的時間太長。我愈來愈覺得女人的友情靠不住。
「明達說他最近晚上必須加班,暫時不能陪我,我想白天幫他做便當,中午給他帶到公司去,他一定會很感動的。」三分鐘一到,可樂把杯麵捧起,開始邊吃邊說道。
「很好啊。」我已經沒有什麼胃口,有氣無力的也捧起杯麵,細聲答應道。
和大鉦交往不到一個月,已經出現了第一個問題,在這種時候再聽可樂甜如蜜的感情生活,對我而言實在太刺激了。
「以後上午我必須上市場買菜,中午的時候做好飯菜給明達送過去,可能會比較忙一點,店裡的事情你多注意一些,多學一些插花手藝,別老是把店丟給我。」
「喔。」我有點不悅。可樂真是變了!變得愛情第一,其它事情都不重要。我想,就算我對她的話提出抗議,以她現在的個性,大概會反過來指責我小器吧。
果然,我不過表情有些悶悶不樂,可樂便嫌起我來。
「別那副不耐煩的樣子,我也是為你好。我們都二十五歲了,你以為女人的青春有多長?我打算結婚之後,就專心做個家庭主婦,可能不會再經營花店,到時候,花店就要全部交給你了。」
結婚?聽到這個名詞,我差點沒把手上的面給打翻。可樂和林明達才交往不到一個月,居然想到結婚這件事情了!
「明達向你求婚了?」我問道。
可樂羞紅了臉,低下頭。「還沒啦!不過我想我們兩個的感情這麼穩定,結婚是遲早的事情。」
對於可樂的想法,我不知道是該糾正她,還是附和她。
「你還這麼年輕,不會這麼快就想踏進婚姻裡吧?」
「禾禾,不是我愛說你,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幼稚得可笑,什麼都搞不清楚、什麼都不認真,以為自己還是十七、八歲的小女孩,只懂得和男生談談戀愛、牽牽手,你哪裡懂得什麼叫做愛情?」
從可樂的眼中,我看到一絲的不屑。記得在幾個月前,可樂還拉著我的手,對我的戀愛史抱持著高度的興趣。那時候的她最常掛在嘴邊的-句話就是:「禾禾,談戀愛還是你在行,以後我也開始談起戀愛時,你一定要當我的戀愛顧問哦!」
這句話現在成了歷史,我想,以後我再也不可能從可樂口中聽到這句話了。
「可樂,我覺得你最好再和明達交往一陣子,讓彼此多瞭解一些。」就算現在我說的話對可樂的作用不大,我還是得盡朋友的義務勸勸她。
「我相信沒有人比我更瞭解明達,我們這輩子會永遠在一起。」可樂驕傲地說道。「禾禾,你也快點找到真正愛你的人吧。現在我很幸福,沒有辦法一直陪著你,有時我覺得你一個人好像很孤單的樣子。」
「我不會孤單啊!」可樂不知道,這陣子我真是疲於奔命,花店和醫院兩頭跑,已經把我所有的時間給佔盡了。她甚至不知道我現在早上偶爾還會早起做晨運,因為她起床的時間一天比一天晚。
「你就是嘴硬。我知道,現在你看著我這麼幸福的模樣,說不眼紅是不可能的,我們是朋友,你老實說我也不會怪你。不過話先講明,我是不會只顧著你的感覺,讓我這輩子的幸福溜走。」
我真不敢相信可樂會說出這樣的話,我真的、真的生氣了。
「我怎麼會眼紅?你談你的戀愛,干我什麼事情?」
「好啦!好啦!就當我沒說就是了!」可樂還是不認為自己說錯話,一點也沒有向我道歉的意思。把懷面吃完,打開電視開始看起連續劇。
我只能自己生悶氣,面也沒心情吃下去。跟著可樂盯著電視機的螢幕,正在播出的是日本劇。
花店的玻璃門突然被推開,掛在門上的銅鈴發出響亮的聲音,提醒我們有顧客上門,我和可樂同時把眼光移到大門口。
是大鉦。我很快的把眼光移回電視,裝作沒注意到店裡多了一個人。
「歡迎光臨。」可樂公式化的迎了過去。
「你好,我想要買一束花。」
雖然沒看到大鉦的表情,但是從他說話的聲音中可以聽出他有些愉悅。看來我今天悶聲不響的離開醫院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這又讓原先就心情不佳的我更是低沉。
「是送給女朋友的?還是送給普通朋友的?想要什麼樣的花來搭配?」可樂職業性地問道。
大鉦故意假裝考慮的樣子,在電視機前面晃來晃去,還對我微微一笑,說道:「不好意思,擋著你看電視。」
我沒有回答,倒是可樂開口說道:「沒關係啦,她反正就是喜歡盯著螢幕發呆。」
「她常發呆嗎?」大鉦感興趣地問道。
我感覺到他的視線,並且不斷的提醒自己,沉住氣,千萬別理他。
「常啊!那根本是她的職業了!」可樂挖苦道。
「難怪我看她的眼神好像有些呆滯。」
「你真愛說笑,」可樂非但不覺得大鉦的話有些過分,還跟著笑了起來,「我這個朋友是大事迷糊、小事聰明。」
「你們兩個一起經營花店嗎?那你不是很辛苦?」
「還好啦,她也幫了我不少忙。」
算是可樂還有點良心,這個回答我還滿意。
「她不會老是幫倒忙吧?」
大鉦說完,不禁大笑出聲,可樂也跟著笑開來。
聽到這裡,我已經不能對大鉦的話再坐視不理下去了。我倏地站起身,指著他的鼻頭說道:「我們要打烊了,要買花明天請早。」
可樂對於我的發怒很不滿意,她立刻出聲喝止我。
「禾禾,你幹嘛生這麼大的氣?我們只是開開玩笑,幹嘛這麼小器!」
「我就是小器,怎麼樣?」我說完,轉身要走上樓。
大鉦走到我面前攔住我的去路。
「禾禾,不要生氣,你知道我是逗你的。」
我用力地推開他。
「逗我?你去逗你的小護士吧!她們會很高興。」
「什麼小護士?」
「和你關係非比尋常的小護士!」事情還沒有弄清楚,我知道我不該把這件事情提出來當作話題,但是人一生起氣來,特別容易口不擇言。
「這就是你今天什麼話都沒說就離開的原因嗎?禾禾,要是我們之間有什麼誤會的話,我希望能夠立刻說清楚,不要有猜忌。」大鉦拉住我的手,一副勢必解開心結的樣子。
他說的有道理,有問題本來就該立刻解決。我稍稍的靜下心,把下午在醫院遇到的事情說出來。
「今天,我到醫院不久,有三個女護士攔住我,其中一個女護士還自稱和你是醫院公認的金童玉女,而且和你的關係非比尋常。」
「我沒有和醫院裡的任何一位護士有過非比尋常的關係。」大鉦篤定地回答我。
「那是你的片面之詞。」我答道。
「我想,我大概猜得出找你聊一聊的護士是哪三個。如果你對我的話有任何懷疑的話,我可以把她們找出來當面說清楚。」
大鉦說完,又轉過頭對可樂說道:「禾禾借我一下。」
可樂愣愣地點點頭。
我任由大鉦拉著我的手,領我走出花店。
*****
坐在大鉦的車上,我們兩個人一路上都沒有說話。我想,他大概要帶我去找那三個護士吧。
「到了。」大鉦很快的下車,極為紳士的替我打開車門。
我看了看目的地,是一家很不起眼的咖啡館。
「到這裡做什麼?」
「吃飯啊。你突然失蹤,害我找了你幾個小時,到現在連晚餐都還沒吃。這家店的簡餐很好吃,尤其是咖哩飯。」
「我已經吃飽了。」我悶悶地說道。
「吃速食麵?而且吃不到半碗?」大鉦摟著我的肩膀,半推著我進門。「至少陪我吃一點。」
我想,他真的對咖哩飯情有獨鍾,不僅將自己面前的一大盤咖哩飯吃得只剩下幾根雞骨頭,還將我吃剩下來的都一掃而空。
「好吃吧!」他滿足地望著我。
「不錯。」好吃的東西令我氣消了一半。
「明天我再帶你去吃好吃的日本料理。」
我沒有回答,低下頭去玩弄桌巾。氣只消一半,還有另一半無處發洩。
「怎麼了?還對護士小姐的話耿耿於懷?」
「要是我真的耿耿於懷的話,會不會太小器、太不相信你了?」我問道,他的態度落落大方,反而顯得我小家子氣。隨便聽了幾句話,就否定自己原先對他的看法,對他有點不公平。
「會。」他答。「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你真的很在意的話,我不介意把事情告訴你。」
看著大鉦的眼睛清澈而真誠,我突然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
「我不想知道了。你這麼好吃,卻又為了找我而餓肚子,看在這件事情的分上,我相信你。」我笑道,決定還是相信自己的眼光,就算我錯信他,也是自己的選擇。
「算是你還有良心,不枉費我這麼辛苦的追求你。」大鉦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整個背放鬆地靠在椅背上。
「你哪有多辛苦的追我?」我學他的動作,心裡一釋懷,整個人也輕鬆起來。
「幾乎每天早上辛苦的背著你跑百米,你說辛不辛苦?」
我將頭抬得高高的,假裝沒聽到他的話。
「喲!」你可是我第一個主動追求的女孩子哦!你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多受歡迎,老是有很多女生追求我呢!」
「呵!那些女生大概需要看眼科吧。」我說道。
「她們需不需要看眼科我是不知道,但是你絕對不准去看眼科。」
「為什麼?」
「你憑著滿嘴爛牙,才來看兩次牙就把我迷得死死的,要是去看了眼科,難保眼科醫生不被你吸引住,那我怎麼辦?」
「神經病!」我笑罵道。
「說你有吸引力還不好嗎?那我說你醜不拉嘰,是我視力不好,心地善良才肯要你,這樣你滿意了吧!」
「笨蛋!」我又罵道。
「一張嘴就罵人,難怪牙齒都蛀掉,是老天懲罰你。」
「白癡!」我撇開頭不看他。
「又罵人了,我看我這一輩子都得為你看牙嘍!」大鉦笑得很得意。
看來,我必須好好研究怎麼對付他,免得總是被他吃得死死的。
*****
回到花店時,可樂已經將店門鎖上,店裡的燈也都關了起來,我只得用手拍拍玻璃門製造出聲響,希望能將在二樓的可樂給喚起。大鉦也陪我站在門口等著,不過他一點忙也不想幫的樣子。
「你的朋友會不會出去了?」他由我身後環住我的腰。「看來我要陪你站在門口等一整個晚上了。」
我的手向後一揮,準確的敲他一記。
「看來你好像還滿高興的樣子。」
「你看,天上的星星好漂亮,我陪你在這裡看一個晚上的星星不好嗎?」
我不管大鉦的瘋言瘋語,還是努力地拍著玻璃門。
十五分鐘後,可樂打開門,一臉寒意的瞪著我。
「禾禾,你真的很吵耶!」
「對不起,我忘了帶鑰匙。」真是委屈!但是錯在我,不得不道歉。我不禁又想到從前,不管多晚,可樂都會為我等門的。
大鉦覺得我和可樂之間的氣氛不大對,趕緊站出來緩和氣氛。
「對不起!是我臨時把禾禾帶了出去,要怪就怪我好了。」
可樂什麼都沒說,打了個大呵欠又走了進去。
大鉦附在我耳邊輕聲地說道:「你看,我說要陪你看星星你就不肯,現在把你朋友惹毛了吧。」今天晚上他好像特別浪漫。
「她大概是已經睡熟了,才會發我脾氣吧。」我咕噥道,也算是自我安慰。
「那我回去嘍。明天是早上的門診,你有時間來看門診嗎?要不要我先幫你掛號?」
「早上不行,我得看著花店。」我想起可樂今天晚上告訴我,以後她每天早上都要上市場買菜。
「那下午我來找你。」
「再說吧。」我推著他離開。「明天你是早上的門診,還不趕快回去休息?」
大鉦厚著臉皮在我臉頰上啵了響亮的一記才離開。
我鎖好門走上樓,可樂正在起居室坐著。
「可樂,你還沒睡?」
「被你這麼一鬧,誰還睡得著?」可樂火氣很大。
「對不起啦,我沒想到會聊得這麼晚。」我陪著笑臉。
「那個是你的新男朋友?」
「嗯。」我有些不好意思:心想可樂大概會責怪我交了男朋友都沒告訴她,免不了會問一問我和大鉦的認識經過。
「下次別這麼晚了。我才告訴你我早上要早起上市場買菜,要是害我早上起不來怎麼辦?」
不如我預期,可樂只說了這幾句,然後定進自己的房間。
我覺得自己好像是被遺棄的小孩。是戀愛使人自私嗎?我真的好懷念以前的可樂。
*****
昨晚被可樂的幾句話氣得我一整晚翻來覆去的,睡也睡不好,早上起床時,已經是十點鐘了。
我快速的刷奸牙、洗好臉,以跑百米的速度衝下樓。以為迎接我的會是可樂的臭臉和尖酸的言語,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花店還在休息的狀態,店裡頭黑黑暗暗的,沒有半個人影。
我將店裡的簾子全部拉開,讓光線透過來,然後把地板隨便的掃一遍,桌子隨便的抹一次,將所有的盆栽澆過水,似乎就沒什麼事情好做了,只能等顧客上門。
「嗨!禾禾,今天你看店喔。」進門的是熟客陳太太。
「對啊,可樂上市場買東西。陳太太今天要什麼花?」我問道。
「今天喔……」陳太太環顧了店裡的花,遲疑了幾分鐘,問道:「可樂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應該快回來了。」
「反正我也不急,下午再來好了。」說完,陳太太笑著走出花店,又留下我一個人。
「喲,禾禾!」出聲的是鄰居王媽媽,她一個禮拜總會到我們店裡買兩次花。
「王媽媽,你今天要買什麼花?」我親切地迎了上去。
「我啊,我來找可樂。上個禮拜她幫我插了一盆花,我那些朋友看了都稱讚說很有格調,所以今天我再來請可樂幫我插一盆。」
「可樂她出去了。」怎麼每個人都是來找可樂?我就不信沒有可樂我就做不成生意。「王媽媽,要不要試試我的手藝?」
「好啊!」王媽媽爽快的回答,不過她下一秒又改口說道:「不過下一次好了,明天我大陸的老鄉要來探親,他們比較喜歡沉穩的東西,我還是等可樂回來好了。」說完,她也急忙的離開。
看著王媽媽離去的背影,我在心裡暗暗發誓,下一個客人我絕對要緊緊捉牢。
才這麼想著,店裡的玻璃門立刻被推開,進門的是三個女人。這三個女人看起來有點眼熟,並不是她們的長相讓我覺得眼熟,而是她們的排列方式--由高至矮。
「原來你叫做蔡佳禾。」高個頭的女人先開口。
直到她們開口了,我才恍然大悟,這三個不就是昨天那三個護士嗎?沒有穿上白衣制服,我還真認不出來。
「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工作?」
其實我也知道自己的問題很多餘,醫院裡有我的詳細資料,她們只要利用工作之便去查-查,很容易就能查到。
「你不必管我們怎麼查到你的住處,我們只想問你,怎麼樣才肯放過關醫生?」
矮個頭的女人雙手插腰,我想她大概常用這個姿勢示人,藉以壯大自己的聲勢。
「莫名其妙,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如果你們不是來買花的話,就請離開。」我直接下逐客令。
真是見鬼了!這輩子還沒遇過這麼無禮的人,隨便就闖進別人家裡,說著難聽又令人一頭霧水的話,我懷疑這三個女人的頭腦有問題,不然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行為。
「現在關醫生被你迷得團團轉的,你很得意吧?我告訴你,那只是暫時的,關醫生喜歡的是阿玉,你別以為可以巴著他一輩子,阿玉才是他這一輩子的最愛,你算什麼!」
站在三人之中那個叫做阿玉的被推了出來,站在我面前。
阿玉?這個名字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不過我一時想不起來。我的頭腦一下子被塞進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情,什麼我把大鉦迷得團團轉的、什麼巴著他一輩子,還有什麼阿玉的……反正我已經決定相信大鉦的為人,這三個女人說的話我只當她們在說夢囈,不理會就是。
沒想到不理她們,她們反而越過火。
「阿玉才是關醫生的最愛,你不要想佔據他一輩子,像你這樣的女人,他不會對你認真的。另外警告你,最好不要再到醫院騷擾關醫生,我們醫院不歡迎你這樣的病人!」
愈來愈覺得她們說的任何話既可笑且荒謬。這樣的瘋癲女人說的話可信度實在低得可以,自己昨天居然為了她們三個的幾句話和大鉦鬧彆扭,真是沒有面子。
「你們和大鉦之間有什麼問題請你們自己去和他說清楚,我尊重他的任何決定。」我故意這樣說,表示我相信大鉦的清白。
才說完,那個阿玉突然衝向前摑了我一個耳光。雖然我躲得很快,臉頰還是稍稍的被她的長指甲給劃傷。
「不准你喊他的名字!不要臉的女人!」
第一次被人動手摑耳光,我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只有震驚地望著動手的阿玉。慢慢的,屈辱的感覺湧現。
「你憑什麼打我?」我幾乎想伸手回敬她一個耳光,不過看到三個人惡狠狠的眼神,我停了手,畢竟好漢不吃眼前虧。
「像你這樣的狐狸精什麼人都可以打你!」
動手我可能沒有勝算,但是動口我可就不一定會吃敗仗。
「對,我就是有本事當狐狸精,你們沒有本事就不要像瘋狗一樣亂咬人!看你們長得這副德性就知道你們除了到處找碴之外,也沒什麼事好打發時間。」
「不要臉!」
嘿!這三個人頭腦一定不怎麼靈光,要不怎麼罵來罵去都是這幾句話。我笑得更得意。
「說到不要臉,我可比不上你們哩!瞧你們,一個個長得像豬玀一樣,還敢出門,真可謂是不要臉的最高境界!」
「你……」三個女人被我簡單的幾句話氣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指著我,你、你,你個半天。
我學她們結巴的樣子。
「你,你、你,怎麼,連話都說不好了?剛才不是還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得挺順的嗎?別緊張,慢慢說,我知道你們的頭腦不大好,但是畢竟你們也算讀過書,還被譽為白衣天使,程度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吧?還是你們根本是護士之恥?」
「我,我、我們還會再來的!你,你、你等著瞧!」三個女人結巴的撂下這一句話,然後魚貫而出。
「謝謝再光臨。」
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我真慶幸台灣的教育還算成功,這三個女人沒有惱羞成怒的再對我動手。
*****
可樂回來時,我正手拿著小化妝鏡仔細查看那個阿玉加諸在我臉上的刮痕。紅紅的三條指甲刮過的痕跡印在我的臉上,雖然不是特別明顯,但是一看就令我火氣直冒。
本想立刻把剛才碰上的事情告訴她,沒想到她劈頭就送我幾句罵:「禾禾,你怎麼連開店的基本工作都沒做好?你看,地板髒兮兮的,成什麼樣了!你就是喜歡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事情上面。」
聽得出可樂指的是我照鏡子這件事情,我趕緊以掛綵的臉頰對著可樂。看到我臉上有傷痕,就不信喚不起她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友情。
「你今天一定又睡晚了吧?看看你那副兩眼惺忪的樣子,有誰會想和你買花?」
我深深的感覺到,可樂現在性情大變,並且把罵我當作是休閒娛樂一樣,每天非得來上好幾回。
再也無法忍受可樂的態度,我還嘴說道:「你幹什麼這麼凶?你不知道剛才有三個女人來找碴?」
可樂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彷彿說著:你居然還好意思還嘴?
我停了口,告訴自己忍、忍、忍,別因為一點小事情破壞了六年的友情。第一次發現,原來我的忍功比想像中的還要高出許多。
「我不想和你吵,你好好想想自己有多離譜。」可樂說完,自以為是的走上樓。
她大概以為我不繼續爭辯是默認自己的錯誤了,這下子我又有些後悔,為什麼要委屈自己忍下去?那根本不是我的作風。
乾脆一走了之算了!也許我這麼一走,可樂會擔心我,好好反省這陣子對我的態度也說不定。何況這間小花店當初也不是我想開的,是因為沒什麼適合的工作,可樂找我合夥,我也就迷迷糊糊的答應了,現在就算這家花店倒了,我也不會有一絲心疼的。
對!離家出走!不要再忍下去了!
要走就要走得酷一點。我留下一張寫著:「我走了,別找我!」的字條,我決定孑然一身的離開。
*****
是誰說過出外靠朋友這句話?我反而要說,朋友一點也不可靠。
負氣離家出走之後,我把隨身攜帶的通訊錄拿出來,按順序逐一的打電話,希望能找到容身之處。
「禾禾,好久不見了,你現在在做什麼?」
這句話是我每個朋友接到電話後的第一句台詞。他們的語調親切,言語之間充滿感情,好幾次都差點令我感動得痛哭流涕,不過在他們聽到我想借住時,不是一下子變得沒空,就是支支吾吾地說了一大堆理由拒絕我,最離譜的理由還是:「我家的小狗對外人的味道過敏,所以我們家不招待客人的。」什麼鬼扯理由嘛!
好啊!這就是我蔡佳禾交的好朋友。
天地之大,難道真的沒有我蔡佳禾容身之處?還是我的人緣真的差到了眾叛親離的地步?
大鉦……不成!雖然他是個君子,但我可沒有開放到這種程度,隨便跑到男朋友家去借住,這點女性的矜持我還有。
對了,沒有朋友的幫助,我還有家鄉老父可以依靠。算來,我也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回老家了,是時候回去看看父母親,盡盡孝道了。
打定了主意,我馬不停蹄的趕到火車站,想買一張南下的車票。掏出皮夾,才發現身上只剩下幾百塊錢,連回老家的車費都不夠。
我開始恨自己的衝動。不過是件芝麻綠豆的小事情,我幹嘛學人家離家出走,還留下什麼鬼字條!
天漸漸的黑了,天空也飄起細雨來,感覺就像現在我的心境一樣的淒涼。無處可去的我只能在速食店混時間,但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速食店總會打佯的。
看看時間,我已經離家出走六個小時了,不知道可樂有沒有看到那張字條?往好處想,也許她現在已經在自我反省了,並且著急的想找我回去,等著向我道歉。如果真是這樣,我應該給她機會。
抱著滿懷的期望,我冒著雨騎摩托車回花店,希望能看到可樂等在門口。我決定等會看到可樂,一定要緊緊擁住她,再也不和她鬥氣。
我站在花店的台階下,望著緊鎖的大門,裡面沒有一絲燈光。眼前所見的情況傳到我腦裡的訊息是--可樂並不在家。
吃晚餐時間她怎麼會不在家?會不會去找我了?天這麼黑,又下著雨,如果可樂真的還在找我,那我就太罪過了!
雖然不得其門而人,我還是聽得到店裡的電話鈴鈴作響。
一定是可樂打電話回來確定我回家沒有!笨蛋可樂,我一向是不帶鑰匙出門的,怎麼進屋去接電話?!她一定是急瘋了,才沒想到這一點。話又說回來,都是我才害得她必須冒雨找我。可憐的可樂,希望她能早點放棄找我的念頭,回到店裡,那我們就可以大團圓,和好如初了。
電話終於停了下來。我坐在台階上耐心地等著可樂回來,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一個小時過去,可樂還是沒有出現,雨不但沒有停下來,還刮起了風,我身上原先濕透的衣服已經被吹乾。
飢餓和寒冷一起侵襲著我,飢餓我還能忍受,但是寒冷一向是我的剋星。再保持靜止不動的姿態,大概會凍出病來,所以我開始原地蹦蹦跳眺的,雙手也不斷的摩擦身上每一部分,藉著摩擦生熱保持體溫。
電話又再度響起,一定又是可樂。笨蛋!笨蛋!她怎麼不回花店看看,老是打電話有什麼用?我已經回來了!可是我進不去啊!
又等了三個小時,這段期間裡,電話幾乎每半個小時就響一次,而且愈來愈頻繁。我又急、又累、又餓、又冷,再也跳不動了,只能整個人癱坐在台階上,依著樓梯扶手坐著。
「可樂,你再不回來,我可能就要死在這裡了。」我沮喪地喃喃自語。「可樂,你回來吧,我已經原諒你了……」
「禾禾!」
有人喊我的名字!使盡全身最後的氣力,我奮力地爬了起來。
站在我眼前的是大鉦,他拿著一把大黑傘,快步走到我面前。
「你怎麼又被罰站在門外?你的朋友呢?」
大鉦對我說話的時候,我真有種和失散多年的親人重逢一樣的感動。
「大鉦,可樂出去找我,不知道去了哪裡……」
「你是不是淋了雨?頭髮還是濕的!」大鉦拉拉我的衣袖,又摸摸我的頭髮,眼裡充滿憐惜。「你在這裡等多久了?」
「不知道。」我把頭靠在他胸前。好溫暖……令我想永遠靠下去,直到死去。
「你的臉和手臂都發冷,這樣下去一定會感冒的,」他用力的搓揉我的臂膀,又輕拍我的臉頰,最後緊緊地擁住我。「你先到我家去好了。」
「可樂……」我想說的是,我要留在這裡等可樂回來,可是我的頭愈來愈沉,眼皮重得直往下垂。
「現在還想喝可樂?不行,你就是淨吃些沒營養的……」
大鉦後來又說了些什麼話,不過我聽不到,只想靠著他,靠著他等可樂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