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有,忘記我們家開診所的哦。」
「你自己有沒有吃益生菌和木寡糖?」
「不必啦,那個很貴,我們家是醫生世家,藥很多的啦。」她抓抓頭。
笨,自己捨不得吃,卻買一堆給他。
「說說那個內科醫生的事。」孫家揚轉移話題。
「柯醫生嗎?他有老婆了,他老婆是開皮膚科診所的,聽說一個月光是美容的收入就將近百萬,可是柯醫生還不滿足哦,排了十班,又到外面診所接門診,才三十幾歲,頭都禿掉了……」
她說、他聽,他喜歡她生動活潑的聲音,描述著身邊的人事物,身處在複雜的圈子太久,他好愛好愛她的單純。
二○○一年四月二十四日。
「你可以叫他再賤一點,不要以為我們小護士好欺負哦,搞大肚子不必負責的嗎?不怕死的話,叫他等著,等我去把他的攝護腺踢爆……
「我知啊,就阿妙白癡咩,早就告訴她,挑男人不能光看外表,人家靠那張臉不知道拐過幾百個無辜清純美少女……氣死、氣死……對啊……他完了,我發誓,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在符昀不知道第幾次讓那個聽起來很爛的文醫師看不到明天的太陽後,用力按掉手機通話結束鍵,翻個身,踢踢腳邊的孫家揚。
他拿著一本雜誌,雜誌裡面的新聞讓他很不舒服,隨手一拋,符昀視線掃過封面。
「真屌,又是哪個氣質音樂美少女被你孫大導演搞上了?」她口氣很酸、表情很酸,連踢他的那隻腳都泛著酸氣。
阿揚今年二十四歲,導了人生第一部戲。他自己當男主角,找來兩個長髮飄飄的美麗女生當女主角。
因為題材特殊、宣傳做得不壞,所以票房開出紅盤,在不景氣的國片市場中闖出名堂,現在,竟然有不怕死的大老闆捧鈔票上門,希望他能撥出時間,再接再厲,拍第二部片。
而符昀也從護校畢業,穿上白衣,變成貨真價實的南丁格爾,沒變的是她身上的流氓氣、大姊味,她還是到處替人討公道、排解糾紛。
「你覺得呢?」
他沒證實也沒辯駁,他從來就不對符昀解釋他的徘聞八卦。
「你這個帶著菜花到處跑的男人,到底要污染多少女人才爽快?」
她當然生氣,可是這麼多年過去,無數次經驗教會她,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為這種事和阿揚嘔氣,太浪費時間。
「等你轉到泌尿科的時候,我一定會去找你。」他說得無關緊要。
「就是有你們這種男人,才會讓性病無法在醫學昌明的今日徹底絕跡。」她朝他吐舌頭。
「要是沒有我們這種人,會有很多醫生、護士、生科專家失業。」他不痛不癢的再回道。
「真感激哦,你讓我沒機會休無薪假。」符昀假笑,臉皮扭兩下。
「懂得感激是好事。」
他話沒說完,她的長腿一縮一伸,把他踢下床。
「符昀……」
孫家揚大叫,從床底下躍起,抽出她墊在背後的枕頭,當頭向她砸下。
「你完了、你死定了啦,惹誰都好,就是不能惹到本大俠。」說著,她抄起另一個枕頭,朝他身上打去,絲毫不手軟。
就這樣,你來我往,在君子風度的堅持下,符昀贏得第一仗,但接下來,她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符昀,Stop!我不會讓你哦。」孫家揚抓住她的枕頭不放。
「誰要你讓,你明明是弱雞,不要再裝英雄了啦。」她用力抽回枕頭,當頭給他砸下去。
「好啊,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做是可忍、孰不可忍。」咱咱咱,連三拍,招招正中她的頭。
「啊∼∼孫阿揚,你完蛋了!」
這場景要是讓杜煜權看到,肯定又要嘲笑他們幼稚,可是……誰在乎,他們從小一路幼稚大,不在乎多幼稚幾次。
他們從床上打到床下,從房間裡打到房間外,再從屋裡打到屋外,尖叫聲、大喊聲不斷,符昀赤著腳踩上屋外的草皮,還不停用枕頭攻擊他。
「你可以再沒有形象一點。」
孫家揚攔腰抱起她,她一陣拳打腳踢之後,終於脫離他的魔掌。
「需要形象的是孫大偶像,可不是我們這種沒沒無聞的小護士。」
符昀丟掉枕頭,彎腰,撿起草地上的水管,不懷好意地把噴槍口對準他。
「你敢?」他語帶恐嚇。
「世界上有我不敢的事嗎?我想想,嗯……」她歪歪頭,假裝思考,然後笑容可掬的說:「並沒有。」
「你真的要玩大的,不要後悔哦,我已經警告過你了。」
「唷,恐嚇我耶,阿揚好棒哦,我給你拍拍手、給你放煙火,我好怕、好怕、怕死了,揚哥哥……」
她模仿某位在電視上對他大吃豆腐的女明星,雙手在胸前握掌、擠出乳溝,扭動肩膀。
「符昀,你真的、真的,死定了!」孫家揚對她緩緩搖頭。
「來啊、來啊,我好想死在你懷裡哦,揚哥哥……」說著,水閥打開,水柱迅速從噴槍口射出,噴得他滿頭滿臉。
「符昀,你……很好!」他一手擋水柱,彎身,繞到她身後,抓起另一枝大型噴槍。
符昀手上那枝是用來澆花澆草的溫和型噴槍,而他手上這枝,呵呵……看到門前那一排高大的喬木嗎?沒錯,通常他媽用他手上這個在對付那些高大的傢伙。
當兩股不成比例的水柱噴出時,符昀尖叫一聲,連連大叫勝之不武……但誰管他武不武,實力懸殊是事實……於是,符昀像過街老鼠,讓他追打得不亦樂乎。
「阿揚,做人不是這樣的,道義、道義啊……」她尖叫、大笑,不斷攻向她的水讓她睜不開眼睛。
「好啊,請你來教教我,什麼叫道義?」
水柱力道很大,開、關,噴她的屁股,她跳起來大叫!
開、關,噴她的腳,她踉蹌,摔在柔軟的草地上。
向前幾個跑步,孫家揚搶走她手上的小噴槍,像屠宰場在清洗宰好的豬只那樣,從上到下、從下到上,把她身上每一寸都洗得乾乾淨淨。
「我認輸……」
不行了,符昀仰躺在草地喘氣,勉強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面紙,拉出一張,捏在手上搖幾下,舉白旗投降。
關掉水閥,他雙手環胸,由上往下看,驚覺她的護士服被水淋得濕透。
濕透的白色護士服遮掩不了什麼,完美的玲瓏曲線畢露,幸好她在大醫院工作,制服是衣褲式,不然她要是穿那種小短裙護士服,他不流鼻血才怪。
但即使如此,她這模樣還是讓血氣方剛的他心跳加速、呼吸急喘,他盡力假裝自己沒受到影響,用腳踢踢她的腳。
「起來。」
「不要,我沒力氣。」符昀搖頭,完全沒發覺自己的狼狽在他身上製造出什麼影響。
「你的力氣比牛還大,這三兩下根本搞不倒你。」他又踢她的腳,把目光定在她愛笑的臉上。
「我老了,已經不是當年的英雄好漢。」
打架的歲月離她很遠,她當良家婦女的時間和孟姜女她老公埋在萬里長城下一樣久遠。
孫家揚哼笑兩聲,拉住她的手,逼她坐起來。「不要裝弱,這不是你的風格,快起來,等一下感冒,有你好看的。」
「沒力氣,你背我。」她伸出一隻手,對他耍賴。
他看她半晌,歎氣認命的把她背在背上,他感覺到她的豐潤柔美貼在他背上,感覺她香香的味道侵襲他的鼻腔,他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腔外。
「阿揚,你這次可以休息多久?」
「幹麼,又想請喪假?」她家的叔叔、伯伯、爺爺、奶奶,都不知道借屍還魂多少遍了。
「也不是不可以啊,反正老闆不說話,誰都沒意見。」
「老闆當然不會說話,哪個院長會閒到去管他的小護士要請什麼假。」
「阿揚,我想洗澡睡覺,昨天我值夜班,好累哦。」
「下次你可不可以先回家,把衣服換好再過來找我。」
她哪會想那麼多,一接到簡訊,知道他回台灣,她連針頭都扎不穩了,回家?有沒有說錯?
「我爸跟我媽到梨山去了,家裡沒人,我又沒鑰匙,就直接來投奔你嘍。」
前兩句是實話,後兩句是瞎扯淡,不信的話去翻翻她的小背包,裡面絕對有一串叫做「家門鑰匙」的東西。
「符叔叔去梨山做什麼?」
「我沒跟你說過嗎?我媽的健康狀況一直不太好,爸在那邊買了塊農地,想帶媽媽搬過去,等房子蓋好、診所的事告一段落,就會搬去定居。這次去,聽說是要雇工人種苗栽。」
「你會跟符叔叔到梨山定居嗎?」
「我……你要我去嗎?」她在暗示,暗示得很用力,害她的臉紅、頭皮紅,整個人像曬乾的小蝦米。
對阿揚的感覺,從矛盾掙扎到接受理解,她承認自己俗辣,愛上打小一起長大的死黨,偏偏這個死黨愛上甲乙丙丁、ABCD,就是對她沒意思。
「這種事應該問你,我的想法又不重要。」孫家揚淡淡一句,打死她的暗示,讓她的蝦紅素迅速褪色。
「當然重要,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這下子,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就不相信他聽不懂。
這是她最冤的地方,兩年下來,杜爸、杜媽、杜阿權,她家老爸、老媽再加上光頭伯……全世界都知道她符昀喜歡孫阿揚,就只有孫阿揚本人,不知道是蠢得像木頭,還是純粹裝死,一直看不見她的真心真意。
「你的未來幹麼操縱在我手上?」
這種回答讓人很失望,呼……她都不記得自己失望過多少次了,不過,沒事兒,她像樹幹,越磨,皮長得越粗越厚。
「死阿揚!」她低聲罵一句。
孫家揚聽見了,沒回答,抿唇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背著她一路走到二樓房間裡,開熱水,在她進浴室脫衣服之前,丟給她一套自己的睡衣。
「你也濕了,不洗嗎?」符昀問。
「你想要跟我一起洗?」他沒好氣的瞪她一眼。
「有什麼不可以,洗鴛鴦浴,你不是很有經驗嗎?」她嘻皮笑臉的說。
他上上下下瞄著她的身材,然後用那種很鄙視的口吻說:「跟男人洗?我沒經驗。」
下一秒,他的屁股中標,被符昀的長腿踢出浴室外,砰地一聲,門砸上,再接著是一連串詛咒。
「死阿揚、爛阿揚,你瞎了啊,我的身材好得很,不要以為我沒人追!我們醫院裡面一大堆醫生,心臟科、腎臟科、胸腔科……哪個不是精英?招牌掉下來,隨隨便便都會砸到一大把,就憑我符大小姐,想找個人上床還不簡單?下次你從大陸回來,我就讓你當舅舅……」嗶——以下不太優雅的句子消音。
孫家揚輕輕一笑,轉身拿了乾淨衣服到杜煜權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