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好消……佛他娘的混蛋!
本在溪邊捉魚的女子聽到路人對談,當下顧不得赤腳,提著鞋就往山腰跑。衝到伽藍大門,也許正顧著穿鞋,一不小心掩到正走路的另一人。
青蚨瞪了眼被她踩到的草鞋,顧不得道歉,正要跨過高檻,眼前突然伸出一條手臂阻擋去路。
「幹什麼?」不過踩了一腳嘛。
「般若波羅蜜,貧僧觀女施主怒氣沖沖,不知上伽藍為何事?」笠帽下傳出醇厚低沉的聲音,草鞋男子手中的佛珠滾了滾。
又是和尚?青蚨此刻沒心思理人,開口自是不客氣:「禿葫蘆,滾開!」
禿葫蘆,禿驢加上葫蘆瓢?
門邊的沙彌聽到她的斥聲,兩手怯怯在後腦勺摸了一下,又趕緊放下。「女、女施主,你、你可是找右護法?」伽藍裡,幾乎人人都認識這位漂亮姑娘。
「是是是,他在哪裡?」聽到右護法三字,青蚨的注意力立即放到沙彌身上。
太過熱情的目光讓沙彌有些赧顏,「在、在、在齋堂吧。」
「多謝。」青蚨熟門熟路的,人影已往齋堂衝去。
齋堂——
「空門化心!」軟音如雷,猶似滾滾海浪狂湧而來。
咻——當!
一把柴斧脫手而出,準確無誤釘在牆上,入木三分。
理好的柴堆滑了一地,有些膽小的沙彌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
「右……右護法不、不在這兒。」某個沙彌壯膽對上烈如火焰的青蚨,雖說她今日穿著一襲湖藍紗衣,看上去還是很厲害呀。
「在哪兒?」她言簡意賅。
「可能……可能在山腰的菜地裡。」
發尾一擺,人已經不見。
山腰的菜畦——
「空門化心!」
咻——哎喲!
瓜籐飛出一棵,種在某僧的茶碗裡;瓷杯脫手飛去,打在松土僧人的腦門上。
幸好,無人一屁股跌進稀泥。
「女施主找化心師弟吧?」一位僧首禮貌問道。
「人呢?」
「剛才化心師弟在田里種了幾棵瓜苗,幫小咱們摘了些茄子黃瓜,正提著瓜菜送到齋堂去,剛走不久,順著那條道。」僧首指了指另一條山道。
剛走?那就是沒走遠羅。青蚨人影一閃,消失。
她本以為能追上,卻在半路捉到一個抱著菜籃子的小沙彌。
青蚨詢問下才知,空門化心請他將菜送到齋堂,自己跑去藏經樓了。
很好,目標轉向——藏經樓。
「空門化心!」急叫聲在肅靜的藏經樓格外響亮而突兀。
一位長相斯文的僧人從樓內走出,合掌躬身,禮貌道:「女施主,經樓未經住持許可,非本伽藍僧人不可入內。右護法方纔的確來過,現已離開。」
又離開?
青蚨喘著氣,恨恨罵起伽藍來。沒事佔這麼大地方幹嘛?山道多,岔路多,找個人也這麼麻煩,怎麼以前沒覺得這兒大得有點過分呢?
「他往哪邊去了?」雖有不耐,她仍捺下性子詢問。
「應是回護法堂,右護法借了一本經書,說要回去抄閱。」
護法堂?早知就不聽門邊那沙彌的話,直接衝到護法堂多快。
提起裙子,青蚨飛躍而去,不忘丟一聲「多謝」——
護法堂、護法堂——
熟悉的灰牆越來越近,青蚨看到熟悉的身影正緩緩走動,烏髮在背後晃著……
終於給她找到啦!
「化——」
一道聲音比她更快,含著愉悅和激動,「化心師兄!」
修長身影頓住,眼睛不知是該往左看,還是往右瞧。
青蚨瞪向那人,看到眼熟的草鞋和佛珠,「是你?」
「女施主,你也找化心師兄呀!」草鞋僧人取下笠帽,膚色微深,容貌俊美。
聽到草鞋僧人的叫喚,空門化心突然抬頭,臉上有些難以置信。
「無著無所依,無累心寂滅,本性如虛空,是名無上道。」衣衫襤褸的草鞋僧人含笑而立,「貧僧法號念化——虛空藏,師兄,我回來了。」
「念化師弟!」一如既往的淡笑,空門化心往左傾首。
遠遊十年的左護法——念化虛空藏回伽藍,自小一塊兒長大的師兄弟們得知後,紛紛驚喜奔來。
在他走後人沙門的弟子,早就因左護法之位長年懸空而將念化蒙上一道神秘色彩,一時爭相打探窺望。
念化先拜見玄智,師徒二人互道近況,臉上皆是喜色。待別了師父回護法堂,等待他的是一群武僧。原來,武僧對他本就好奇,加之他自小與六鎖僧一同習武,讓武僧們更多了份肅敬。
空門化心對眾僧到來毫無惱色,正與他們在院內低聲交談,見念化走來,唇邊勾起淡笑;輕風過處,烏髮飄飛。
「師弟。」
展掌托下適巧下落的梧桐葉,空門化心側目微笑。
念化見了他的動作,憶起幼時二人被師父懲罰在樹下思過的情景,嘴角輕勾,露出微微笑意。
鎖悲見此情景,心中竟是羨慕,又是難過。
羨慕的,是他們師兄弟二人能心意相通。
在靈山會上,佛祖拈花,眾弟子不知所謂,只有迦葉一人微笑;佛祖認為自己的佛法只有迦葉一人領會,從此便有了「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的禪。
方才一人托葉,一人微笑,正應了「拈花微笑」之意,教他怎不羨慕。
難過的,是他未能同樣如此。
直到難以言喻的嗔惱盤旋在心,鎖悲方明白,為什麼他總是繞著那抹頎長的身影,為什麼在意他對武僧的忽視,又無法忍受他對青蚨的不同。為什麼?因為他笨、他蠢,他根本就對空門化心起了……起了……
不能說啊!若真說了出來,他只怕再也無法面對他了。
師兄,化心師兄。能夠這樣叫他,永遠這樣叫他,他已經滿足了。誰知半路殺出個青蚨,居然讓化心師兄動了男女之情,他……恨呀!
「拈花……微笑……」鎖悲心情起伏間,一邊的鎖慈聽他喃喃低語,不禁細聽,待聽清楚後,點頭大笑道:「對。二位師兄果有禪門之風,佛祖拈得一花,迦葉尊者得佛法而微笑,佩服、佩服!」
迦葉,哪個迦葉?偷偷靠近的青蚨躡手躡腳貼在牆邊,眉輕輕一挑。
方才見兄弟情深,她可是憋了半天才來,平日幽靜的地方竟然集了這麼多禿瓢,存心不讓她與化心獨處嘛!
空門化心有些不解。他叫聲師弟,與佛祖有何關係?
他與眾僧素來少言交談,今日也懶得多問。見念化返回,正想將滿院的武僧交給他,眼角突然掃到門邊,右轉的身影竟硬生生停住。
「怎麼了,師兄?」念化見他舉止異樣,不由得輕聲詢問。
「我去探探師父。」空門化心無視眾多猜疑目光,頎長的身影緩緩走到院門邊。
眾人見他對牆邊伸了伸手,似握住什麼,隨即隱入牆後。
「我覺得化心師兄這些天很奇怪,好像對伽藍裡的什麼事都好奇得很,他還盯著小僧掃地呢。」一名武僧摸摸光滑腦門道。
不,根本不是好奇!他是在……
手心捏出細密的汗,鎖悲前一刻解開心中的萬般愁腸,這一刻又覺得種種無奈襲來。
不知為何,他異常篤定,空門化心這些天在伽藍四處遊走,似乎是在與伽藍道別。他真要為了那姑娘放棄二十多年的佛心?
恨呀……他好恨!
「混帳,你要剃度?」先罵了再說。
牽著柔若無骨的小手,選條僻靜的路,空門化心往伽藍外走去。半晌後他才道:「誰說的?」
「誰說的?」青蚨鼓起小臉,猶如腮邊塞了兩顆棗,「不管是誰,我山下山上全聽說了。」隨便抓個小和尚問問,都知道他要剃度。
「蚨兒!」握緊小手,他停下步子,「我不會剃度。二十年前沒有,二十年後也不會。別忘了,我……我們要一同去看看世上的稀奇事物。有你陪我,我又怎會去做苦行僧。」手臂輕抬,袍袖輕輕拂過她的嫩臉。
有前車之鑒,青蚨以為頭上落了毛毛蟲,慌張地道:「快點拿開,把那噁心的東西扔遠點。」
空門化心修長的五指滑過,輕輕托在青蚨顎下,他低頭,印上一吻。
不管是不是日久生情,她能牽動他的七情六慾,讓他丟棄五戒,重墜癡貪嗔妄殺。不知不覺中,他早已對她動了情,而一旦破戒,就再也收不回了。
鎖悲說的沒錯,種種的不同,種種的破戒,其意下之喻不言已明,她對他是特別的,而他——愛她。
「別氣這些空穴來風之事。」重新拉起呆掉的人兒,他揚唇一哂。她的脾氣並不是不好,只是少有耐心。
感受到包裡著手掌的熱意,青蚨低頭許久,才幽幽地道:「化心,你剛才只顧著叫念化的師弟,都不理我。」
「師弟十年未歸,有些想念。」他解釋著,聽她語氣平緩,心知她已不氣。
默默走了一段,青蚨又道:「我聽你們在院子裡說迦葉什麼的,哪個迦葉?」
還在生氣?他猜著,有些拿不準她的心思。
「是不是你口裡娶了妻,又相敬如『冰』十二年,讓他妻子發了最大的慚愧心和最勇猛的上進心,精進成佛的那個?」很隨意的語氣。
她在生氣,他肯定。
空門化心歎了歎,思量一下,道:「蚨兒,你寫的迦葉故事……」
「啊,等你娶了我,我就不寫了。」隨意變成了隨便。青蚨衝他一笑,帶著花香的柔軟身子靠過來,斜斜倚在他懷中,手緊緊圈在他頸後。
不知她想幹什麼,兩人默默對視半晌。
她突然大叫:「化心!」
來不及回答,香氣撲鼻而來,沖得他滿口皆是;從慢慢啃咬他的唇,到一點一滴侵城掠地,僵硬的手扶在纖腰上,不曾推開。
微皺的眉在臉上形成陰影,她有些意亂情迷,卻欣喜他的順從。沒有推開耶,她正想得寸進尺時——
「哎喲!」
唇齒相撞,慘呼一聲!
青蚨又羞又氣,捂著微痛的唇,掙開大掌,不顧他的僵硬及呆怔,她輕悄悄縱身躍起,踏葉下山。
「師父。」空門化心微無聲息的邁入,沖背對禪門的玄智叫道。
「是化心嗎?」
「正是徒兒。」盤腿坐上蒲團,幾縷烏髮輕飄,散在肩上。
「不與你師弟多敘敘?」
「不了,師父。」看著玄智穩如泰山的背影,空門化心遲疑片刻,問:「師父,你曾告訴徒兒,劫劫相接,輾轉無窮。」
玄智點頭,並不回身。
「佛經有記,假如把這大千世界的一切都製成墨,每經過一千座國土時點下一個墨點,直到把墨用盡,所經歷的時間恰好是一個『劫』。因紅塵中劫劫相接,故為點塵劫。當日,徒見曾問師父,這可是我的劫?師父至今未曾回答徒凶。」
「答案自在你心,何須再答。」
自在他心,自在他心呀!
呵!翹起唇角,空門化心輕聲道:「佛經曾記,劫初起時生千朵青色蓮花,告訴紅塵世界上有千佛現身,徒兒明白,劫,也是緣。」
「甚好。」
「師父,徒兒想看這大千世界,看種種紅塵劫數。這一去,許會花上一段不短的時間,有念化師弟,弟子放心許多。」原想過了七月十五便與青蚨離開,念化師弟乍然返寺,讓他走得安心許多。「如今天下驛站眾多,無論走到何地,徒兒會多寫書信與師父,比不得念化師弟的簡單,還望師父別厭煩才好。」
玄智沉靜片刻,慈悲的聲音輕道:「化心,為師日後若畫了百駿圖、百魚圖,你……可會回來欣賞?」
「會,師父。」
「如此,甚好。」輕吐四字,玄智敲響木魚,吟經聲再次傳出。
默默盯著筆直的身軀,空門化心喟然轉身,「弟子……走了。」
烏髮垂散,勿需再束。
七月晦日,細月如鉤。
兩道人影緩緩走在山道上,離竹林山越來越遠。
「化心,你真的只帶這麼點東西?」盯著沒什麼重量的包袱,再看看自己塞得鼓鼓的背袋,青蚨懷疑的問第十遍。
「夠了。」垂下黑髮,俊美的容貌在月下更顯典雅。
「哪裡夠?」拉著衣袖,她邊走邊念:「我們是去遊山玩水,你什麼都不帶,吃什麼穿什麼?我知道你吃得少,也不講究,可這不是在伽藍裡,成天走來走去只在山腰打轉,我們要去爬遍名山大川,遊遍五湖四海,很耗體力的,你不多吃點怎麼行?還好施三公子給的銀票多。」
在念化的刺激下,風流迦葉的故事她可是一氣呵成,畫上完美的最後一筆——
迦葉得到私下摸你真傳後,更加醉心於淫艷之事,最終染上腐屍病,臨終前傳衣缽予阿難尊者,從此代代相傳,輾轉無窮……
施三公子看了稿,眉飛色舞的扔給她一疊銀票,興奮的模樣……看得出對和尚厭惡之極,她能感同受啊,嘿嘿!
遊山玩水?空門化心低頭看了看青蚨興奮過頭的小臉,她腦中的想法,似乎與他的完全不同。「蚨兒,與我同游,你要吃苦了。我……沒什麼銀子,伽藍每月發放的銅銀,我留給念化師弟。你若不嫌棄,每到一地,我可與店家做活,掙些銀子,想必不多。」
「不怕,我把你抄的佛經全賣了……啊!」青蚨趕緊捂嘴,大眼中有慚愧。
沒想到許多富商人家不愛時下刻印的佛經,獨愛手抄本,認為親手抄閱的經書佛心才正,他抄了數十年的佛經正好可以派上用場,全讓她搬到施三公子那兒去「賤賣」了,換回一疊不薄的銀票。
「賣了?」空門化心平靜的俊容看不出氣惱,半晌後道:「也好,不必再抄了。」
他好像不生氣?青蚨怯怯地瞟他一眼,軟軟的身子靠上,「化心,你抄的佛經很好賣喔!」拍拍背袋,她得意的說:「不用在店家做活,你已經有很多銀子。」
至於伽藍的銅銀……算了算了,喂隻豬都不夠。
「很多?」淡淡的聲音歎了歎,「蚨兒,我在你桌上沒看到那疊稿子,你可是給了施三公子?」他記得曾很隨意的看了看題目,好像是……
「不要提稿子啦!」揮揮手,她無意多談,「咱們快些走,別讓那青蠶發現了。」這次她才不要讓纏人的傢伙知道,那種不知道自己很礙眼的東西,來了只會打擾她與空門化心。
走了數十步,空門化心卻哀哀歎氣。
她眉心一攏,正要問,卻聽他道:「村裡的姑娘……唉!」
「你是指被剜心的村姑?」她聽小沙彌提過,雖然玄智命鎖悲下山查探,卻是無功而返。說來說去,那些姑娘被焰夜的叛徒剜心而亡,只能怪青蠶擒拿不力。
當日她聽他提起時,知他心中必是悲愴萬分,不禁火大的罵了青蠶一頓,順便把那老頭也一併罵了。
她當時罵得很是痛快既然是叛徒。早就該殺,何必關在牢裡,讓他們有反撲的機會?你們給人界添了這麼大的麻煩,還害死了這麼多人,慚不慚愧呀?那吊眼睛的老頭是不是笨糊塗了,抓到人不殺,還白白養著?你們最好給村民一個交代,不然,我就告訴官老爺,說人是你們殺的。
許是因為被她罵了,青蠶臉色不好,倒也依她解決此事。
隨後,開開為竹林伽藍送來一具屍體,隱去靈界不提,只說此人乃江湖術士,因修習巫術被逐出師門,後又失去心智,才會做出慘絕人寰的殘忍之事。
他們發現時,此人因心智大亂而誤傷自己,如今已氣絕身亡。伽藍眾僧未見過開開,見他身手不凡,又見他送上大把銀兩安撫村民,倒也信了。
此事告一段落,她心痛空門化心皺眉的模樣,特地乖了數天不去打擾。
如今下山,就別想這事了。細臂纏上他,她不依的道:「化心,青蠶已讓開開安撫了村民,你就別再記掛它了。」
知她體貼,他依言淡笑,「好。」風目掃過手臂,瞧見她纏上的手,他突問:
「蚨兒,你那件浣火紗衣……」
沒見她補,卻見她把桔色紗衣扔了,只留下丈許長的披紗纏在細腕上。臂上脫了痂,仍留著淡淡傷痕,看得他有些心痛。
「不要啦!破衣服有什麼好要的,不補了,你看你看。」她挽起袖,將兩臂展在他眼前,「我的披紗還在,能射能飛,還能做吊床,青蠶拿來的那塊給你做吊床好不好?若是哪天咱們夜宿山林,也不必睡在地上呀。」
她的披紗,當日遺落一件在護法堂,昨日為他整理衣物,竟在一件衣袍中發現,摺得整齊,當即害她眼眶一紅,抱衣入懷,心中又恨又愛的念了半天。
那件衣服,是她補的呀。
可惡、可惡,再也不讓他穿僧衣了,她要為他買好多舒服的衣料,就算他不喜歡,也要強逼他穿上。
對對對……青蚨用力點頭,小臉在粗糙卻乾淨的衣袖上蹭了蹭,低聲喃喃。
「什麼,蚨兒?」輕撫臂上的傷痕,他無奈的搖頭。就算夜宿山林,他也不會睡在桔色的披紗吊床上,絕不。
聽他低問,她搖頭,「沒什麼。」
默默走了一段,青蚨突道:「化心,我愛你,好愛你,若是以後遇到危險,你願意為救我捨他人嗎?」
夜風輕吹,他無語。良久後,他輕輕答了聲。
月色輕掩,隱去她嘴角的頑皮笑意和滿足。不管去哪兒,不必理會將看到的稀奇事物,她的第一個目標已經定下——讓、他、吃、肉。
第二天,竹林伽藍沒了右護法。
第十天,念化虛空藏終於不堪忍受伽藍的清規戒律,留書一封給玄智,趁著黑夜下山去也。從此,竹林伽藍沒了左護法。
偶爾,竹林山下的竹屋邊,常在夜半飄著幾道人影,還能聽到幾句抱怨:「蚨兒到底去哪兒啦?難道我讓開開和關關造的謠沒用嗎?蚨兒若聽說他要剃度,應該大鬧伽藍才對呀,怎麼一點動靜也沒聽到?」
過了一段時日,竹屋便再無人來,漸漸荒蕪。
三個月後,慶元城內,施家印了戲禪生的新作——「掃花迦葉」。據說,此書清晨進了書堂,黃昏時已售罄;施三公子笑得合不攏嘴。
又過了數年,墨香坊印了一本神怪故事,名為「點塵圖錄志」。該書以筆記體形式記錄世間的神怪之物,作者在序中自言——
世間有「搜神、淮南」,又有「神異、山海」(注),皆言妖魔鬼怪神佛者也。然以余所見所聞,其實不然。萬物皆精氣之所依矣,怪力亂神皆出有因,界不同,地相異,是以共存於世。謹記之,以自娛也。
因此書未印作者名,故流傳到後世,人皆不知該書出自何人之筆。
到了明朝年間,有一文人吳承恩,撰寫了一部流傳後世的神魔小說「西遊記」,其書中,諸多妖魔鬼怪之描述與「點塵圖錄志」中的所記及配圖頗有相似。
吳氏是否翻閱過「點塵圖錄志」已不可考,然「點塵圖錄志」一書傳到後世也已失傳,世人終究無法得知該書是何人所撰。
註:搜神、淮南即「搜神記」、「淮南子」,神異、山海為「神異經」、「山海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