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書桌前的男子,面貌清秀清俊秀雅,氣質沉穩若月,眸半垂,一手執筆,一手端茶,目光停留在翻開的冊子上。他是楚家的六少爺,楚和謙之子楚雁玥,也是這一代楚家商務的總掌權者。
「今晚之事,你可是當真?」楚雁玥清冷語調揚起的同時,抬眸望向坐在對面的人。
楚白玉挑挑眉,學他端起茶杯飲一口,「當真。」他從沒說笑,今晚對杜緋紅所說的話,可都是真心誠意的,好吧,他承認,他是有點想逗弄那個憨丫頭,誰讓她挑了這份禮送上門來!
抿唇輕笑,他是麒麟轉世,憨丫頭又繡了只麒麟給他,這也算是種緣份吧?打從第一次見面,他便覺得這丫頭可愛,再加上那聲「仙女」,呵呵……多想逗弄她,再看她手足無措的慌亂模樣。
「武小姐不會善罷甘休。」楚雁玥看他一眼,冷冷說道。
這天下誰都知道,自幾年前皇上的身子衰弱後,皇后便開始暴露她的野心,逐漸干預朝政,再這麼下去,皇后遲早會掌權,如今,皇后處處打壓長孫一族的舊勢力,武姓一族的新勢力開始萌發,兩派人馬都要想辦法攏絡楚家,但楚家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一向保持中立,但今晚這麼一鬧,不知道兩派人馬會對楚家起了什麼心思。
「那又如何?」楚白玉不甚在意。
「你的事,你自個兒決定便是。」反正這堂哥從小到大都自己作主,一旦他說是就是,任誰勸阻都沒有用。
「晚了,我回房歇息了。」
楚白玉懶洋洋地起身往門口走去,就在他要跨出門檻時,後頭突然又冒了一句,「我會有個堂嫂是吧?」
楚白玉轉頭睞他眼,薄薄的唇角高揚,沒回話,甩開手上的扇子,瀟灑地離去。
楚雁玥望著堂哥的背影,挑高了眉,眸底流光轉動,看樣子,他得要的心理準備,好好陪堂哥玩下去了。
楚白玉走出聞君樓後,就往自個兒的院落走去,走著走著,突然抬起頭看向天際。
漆黑的夜空裡,只有月娘與星光閃爍,眨眼間,四道紅黑交錯的影子竄過夜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落下,楚白玉噙著笑意,眼也不眨地看著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幾個……姑且稱之為「東西」吧!
黑色的影子與紅色的身影緊緊纏繞,打得可精彩了,左勾拳,右勾拳,四個打一個,被打的那個鼻青臉腫,但其他四個也沒好看到哪去。
「你這混蛋!纏了她十六年還不夠嗎?」福神甲扯著衰神叫罵著。
衰神一腳把他給踹飛,「老天給的命運!你以為我喜歡當衰神啊!」
「十六年了,你怎麼還不打算滾?」福神乙跟著福神丙趁機把他壓倒在地上。
「那你們怎麼不滾!」
楚白玉就這麼站著看他們表演四福神毆打衰神的戲碼,等瞧夠了,才淡淡說道:「打夠了嗎?若只是想在我的府邸惹事,那就請回吧。」
他一開口,原本打成一團的福神跟衰神瞬間停止動作,福神甲乙丙丁全都悻然地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地瞪著慢了他們一拍的衰神。
「下官們參見白麟大人。」福神甲領著其他人恭敬地對楚白玉拱手躬身。
「找我何事?」楚白玉懶得與他們打招呼,夜深了,他只想回被窩睡覺,明兒個好玩的事情就要開始了,他得養足精神才行。
福神們對看一眼,福神甲清清喉嚨,「白麟大人,下官們前來,是有事想的拜託您,想請您幫忙。」
「幫忙?」這可有趣了,想不到福神還會來找凡人幫忙?楚白玉搖著扇子,抿著戲謔的笑意,緩緩地坐在廊道的矮欄上。「說吧。」
福神甲看著他,緩緩地開口,「其實是……」
杜緋紅原以為昨晚的事都只是在說笑,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但是今天一起床,她就發現象她錯了,因為那個仙女……不,楚大少爺是說真的!
今天一早,她就被杜知畫風風火火地挖起來,等她簡單梳洗過後,就被拖到杜家廳堂,一到那兒,她著實嚇了一大跳,因為廳裡坐了好多人,有昨天才見過的益州太守,還有一個穿著大紅衣裳的婦人、臉色微僵的爹跟娘,以及一個漾著燦爛笑意的俊美男子。
在她踏入廳堂的那一瞬間,原本滿堂的討論聲全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全移向她,如此詭異的氣氛,饒是再怎麼少根筋的杜緋紅,也感受得出來,她頓時感到忐忑不安,圓圓的大眼慌亂的看著坐在主住的爹娘,不明白現在是什麼情形。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穿著一襲月牙色的錦袍,袍上用銀線繡著栩栩如生的麒麟,腰間繫著一塊赤血玉,墨墨的發整齊地東在腦後,此種打扮襯得他貴氣十足,玉樹臨風,奪人心魂的俊美面容,讓人不自覺把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
看著剛入廳堂的杜緋紅,楚白玉滿懷笑意的來到她身旁,親暱地牽起她的手,「紅兒,我依約來了。」
杜緋紅低頭看他牽著自己的手,順著他修長的手指往上瞧,有些困惑地注視著他的雙眼,「紅兒?依、依約?」
楚白玉俊眉微揚,寵溺地瞇了她一眼,「紅兒,你可是生我的氣,所以不認帳了?」
杜緋紅像受到什麼驚嚇似的倒抽一口氣,眼珠子瞠得都快掉出來,「提親?」不、不會吧?什麼提親?她倏地抬頭向爹娘、尋求援助。
但杜歲悠卻沒有回以包容寵愛的眼神,目光反而像把利刃射向她。他平日雖然疼女兒,但杜家幾代都是書香世家,他也是十分守禮之人,今兒個一起床,連早膳都還沒吃到,太守大人就帶著官媒一同拜訪,隨行而來的楚家大少爺,還同他說與女兒兩情相悅,昨晚兩人已正式交換定情信物,這種有違禮教的事情,自然惹得他十分不悅,卻因為太守在場不好發作,氣全悶在心裡。
杜緋紅心底一驚,嚇得直想把柔荑抽回來,她用力扭著手,低喊道:「你快放手!」他怎麼抓得這麼緊……糟糕,爹好像很生氣!
楚白玉假裝沒看見她驚慌的模樣,手微微使勁,一手握緊她的手,另一手很自然地攙著她的手臂,使著巧勁,將她帶往她爹娘那兒。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杜緋紅緊張地問道。
「杜老爺,在下或許有些唐突,但我對紅兒一見鍾情,還望您老人家能同意我與紅兒終成眷屬。」這話說得誠懇,再配上他俊美無雙的美貌,十分有說服力。
杜歲悠強忍住胸口的怒氣,深吸口氣,看著女兒手足無措的模樣,「昨晚你上哪兒去了?」
昨夜太守接風洗塵,他與夫人過了子時才回到府晨,那時候府裡所有人都已經睡了,也沒聽到有什麼事情發生,怎麼才過了一晚,女兒就跟男人發生感情了?
「我同知書去了楚府一趟。」在爹嚴厲的目光下,杜緋紅垂下頭,老實招認。
「你真上門去向楚公子表白心意?」杜歲悠錯愕地睜大眼睛,怎麼也不敢相信嬌憨的女兒有那麼大的膽子。
才不是這樣!「我……」
杜緋紅才想開口解釋,卻被楚白玉給打斷,「杜老爺,是真的,許多楚家的奴僕都能作證。」他從懷裡掏出折得整齊的方巾,遞到杜歲悠面前,「這是紅兒予我的信物。」轉過頭,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只到自個胸前的小人兒。「紅兒,我給你的信物呢?」
杜歲悠一眼就看出來這條方巾的繡功確實出自女兒之手,他還記得女兒繡這條方巾時,他曾笑說喜歡,女兒還答應要送給他當賀歲禮,怎麼現在卻成了另一個男人的信物了?
杜緋紅不用抬頭看,也可以想像爹現在有多生氣了,心頭一片慌亂,再加上感受到楚白玉灼熱的視線,她瞬間臉紅心跳,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楚白玉表面上裝得深情專注,其實內心早就被杜緋紅一副百口莫辯、嚇壞了的模樣,逗得大樂,悶笑到腸子都快打結了。
他修長的手指直接撫上她纖細的白頸,輕輕用食指一勾,拉出一條細緻的金鏈子和一塊雲形玉珮,「這是我贈給紅兒的定情物。」
說完,楚白玉笑看向杜歲悠,只見他的臉色一紅一白一黑,哈哈哈!也是很有趣,真的很好玩!
杜緋紅急忙抬起頭,慌亂的眼神緊瞅著父親,想開口解釋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畢竟她脖子上確實掛著「證物」,不管怎麼看,她都像個私下訂情的不孝女。
杜歲悠大受打擊地瞅著女兒。他乖巧的女兒,他從小捧在手心裡疼到大的女兒,居然有了男人就不要爹了?還把要送給他的禮物轉送給對方?喔,不!他沒有辦法接受!
在一旁靜靜將一切盡收眼底的杜夫人,差點忍俊不住笑出來,見丈夫似乎就要翻臉了,她趕忙伸手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向他使了個眼色。
杜歲悠氣死了,直想把眼前這個拐走他寶貝女兒的傢伙痛打一頓,沒想到妻子居然想要制止他?
至於七早八早就被挖起來提親的邱太守,睏倦地直想閉上眼有呼呼大睡,眼看雙方僵持了半天,杜歲悠還是不肯鬆口答應,他只好親自上場,只有讓事情快點結束,他才能回家補眠,於是他強睜大佈滿血絲的雙眼,站起身說道:「杜老弟,恭喜你啊,這門親事也算門當戶對。」微偏著頭,眼一瞇,向那個答應是來幫忙說親,卻從頭到尾杵在一旁邊的官媒使了個眼色。
官媒會意,連忙笑盈盈地上前,幫腔道:「恭喜您了,杜老爺,楚家這門親事是多少人盼都盼不來的,尤其又是太守大人親自上門作媒,您定然是欣喜的答應了對吧?」不愧是媒人婆,簡單的兩三句話,便說得讓人無法反駁。
杜歲悠倒吸口氣,氣悶在心底!這個臭媒婆,居然拿太守大人來壓他?
「杜老弟,就這麼說定了!恭喜恭喜!」為了能早點回去睡覺,邱太守跟媒婆一搭一唱,「陳媒婆,記得明兒個挑好日子後,就互換兩家庚貼,順道到府衙那兒做個記錄。」
陳媒婆笑得花枝亂顫,「大人您放心,婆子辦事肯定俐落乾淨。」
杜緋紅對眼前發生的一切,還無法真正意會過來,只是有種自己好像被賣掉的感覺,只能緩緩地移動眼珠子,對上楚白玉那張漾著優雅笑意的俊顏。
楚白玉望著她,緩緩咧開粲笑,「以後請多多指教,我未來的娘子——杜、緋、紅。」
他的笑,讓杜緋紅臉一白,縮脖抖肩,可愛的小臉頓時皺成一團。
喔!不要吧……
清風書院校長之女杜緋紅,成為楚家大少爺未婚妻的事,隨即傳遍了整座成都城,城中未婚的女子一聽到這樣的消息,都妒嫉到極點,恨不得能吃了她的肉,喝她的血、啃她的骨,好平復心中的憤恨,畢竟誰都沒料到,樣貌不出眾的她,怎能得到楚白玉的青睞?
不過這廂坐在涼亭裡的杜緋紅,卻苦著一張臉,嘟著嘴、皺著眉,扭傷的腳不雅地放在另一張石椅上,兩隻小手不安地絞扭著。
這兩天來,她可真不好受的——這樁莫名其妙的親事,擾得她一家不得安寧,爹先是向她發了一頓脾氣,說她一個女孩子家居然這麼膽大妄為,為此,她在杜家祖宗牌位前跪了兩個時辰,要不是娘向爹說情,她很有可能要跪上一天。
好不容易在知書還有自己的解釋下,跟爹講清楚那一晚的事情經過,連知書都以為楚大少爺是說笑的,所以沒放在心上,對他來提親一事,她們也覺得莫名其妙,不知該怎麼處理。
爹氣呼呼地說絕不交出庚帖,不過娘卻說話了,要她自個上楚家,同人家說清楚,問問看他們楚家到底怎麼打算,這也是她現在為什麼出現在楚家湖畔涼亭的原因。
不知道為什麼,杜緋紅有點害怕見到楚白玉,只要一想到提親那天,他那個詭異的笑,她直覺就想避開他,她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麼,只覺得自己好像、好像任憑貓逗弄的老鼠一樣無助。
她思前想後,怎麼也想不出來究竟哪時候得罪楚大少爺,為什麼他總是露出一副逗弄著她玩的模樣,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