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一通,兩人便眼對眼瞪了起來,像是互相打氣,更像彼此埋怨。
「喔,是何大姐呀,請問何伯母她……喔,也不知道她去哪裡呀……喔,喔,喔,那你忙吧,再見。」她訕訕然掛上電話。
「喔什麼喔,我老母不在你就掛斷,跟我大姐囉嗦個屁呀?」
「那你跟我囉嗦個屁!」她沒好氣地轉過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你的家務事暫時還無法處理,我們該開始辦公事了吧?」拿起桌上一疊卷宗,又回到他面前。「我們要把這些文件處理完,還有,你必須回好幾個電話。」
他挑挑眉,這才坐回桌前。
「你現在這個樣子,好像我不能開口要求你去替我沖杯咖啡耶。」
她當下就扔那堆文件在他桌上。
「你忙吧!我現在就去沖咖啡,沖完我就到外面歇著,你什麼時候需要第二杯就什麼時候傳我進來。比起插手你的家務事,泡咖啡簡直不能算工作!」
他的目光忽變得嚴厲,為她挑釁的口吻。
「我有沒有對你說過,你有時候很讓我感冒?」
「沒直接說過,不過我很清楚你什麼時候對我『感冒』。」她哼笑之後作答,同時也記起他認真於工作時的態度,這使她的氣消了不少。
他笑了笑。
「我有時候會想,你適合哪一類型的男人,」又笑一聲。「一定不是我這種類型的。」
「何釗!」她直呼其名。「我尚未確定哪一種類型的男人適合我,但是我可以確定,一定不是你這種!」
他明白此話意在顛覆他話中的主客地位。
「知道你最讓我感冒的是哪一點嗎?」收起笑容,他揭曉:「含蓄點說,是你好強;說白一點,你太踐了。」
「謝謝你這麼坦白相告,什麼時候受不了我這個很踐的特助,也請告訴我一聲吧。」
「夠踐!你覺得我不可能開除你嗎?你覺得如果沒有你,我的所有工作就會停擺嗎?」
「我從不認為你有那麼需要我。」
她語氣平穩,可這句話卻啟動了他的腳步,他緩緩走到她面前。
「那你覺得我有多需要你?」
他此刻的眼神和口吻都是十足調情意味的。她領教過兩次,都是發生在初為他工作的頭一個月裡。當時她就鄭重警告過他,別再趁工作之便對她調情,否則就算為他工作是一件很具挑戰性的事,她也寧可回家吃自己。
但此刻,她不再那麼坦然於他的注視——他一定要這樣盯著她的雙眼嗎?單眼皮很特別嗎?
她突然覺得雙頰發燙,於是垂下眼皮。
「我很想知道一件事,又不方便問別人,現在才發現,我可以問你。」
她微抬眸,發現他已把目光移在自己的嘴唇上,這使她不知如何回答,乾脆再看自己的鞋尖。
「你要據實回答我,我向你求婚的時候,有沒有——吻你?」
不作答,她只拉抬眼珠子,企圖引導他的目光向上方挪一點——她成功了,但他又盯上她的單眼皮,唉!
「我吻了,對不對?」
「那也沒什麼。你喝醉了嘛,我不怪你。」她聳聳肩,瀟灑得令自己佩服。
「哼,真諷刺,我征服過你這張小嘴,卻一點記憶也沒留下。」
「我可不承認自己被誰征服過唷,別神化自己的荒唐之舉,我才不吃這一套!」
「是嗎?所以你對自己被我套上戒指這件事,一點糊里糊塗的喜悅都沒有,第二天一早就爽快地還了給我。你不像我交過的女朋友,每個都等著我向她求婚。」
「其他人我不清楚,但我清楚詹維琪很稀罕你的求婚。」她噘嘴笑一笑。「你連向我求婚的事都記不得,想必你也不記得詹維琪當場就殺出重圍,狠狠賞了你一耳光吧?」
他眼神一斂,怒道:「媽的!難怪那天我的頭會那麼痛,原來是因為遭了她的毒手!」
「說到這個,我不得不再一次懇求你,懇求你花點時間去安撫安撫女朋友,否則下一個遭到毒手的就是我!何釗,我把話先跟你說在前頭,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不管她怎麼罵我,我都當那是『狗吠火車』;但是她如果膽敢對我動手,我絕對會告她!到時候她一定會拖你下水,咬著不放。你最好先揣摩揣摩身敗名裂是何種滋味,因為我不會為了拯救你而放棄對她提出告訴!」
面對她的激昂,他只是無所謂的聳聳肩。
「如果她真敢打你,那你就放心地去告吧,我離身敗名裂也沒多遠了。」
「你——」她差點為這種反應岔了氣。「你的意思是,你打算任她繼續像條瘋狗似的,隨時跑來咬我?」
看著她狠揉起太陽穴,他移開腳步。「頭很痛吧?跟我一樣。我抽屜裡有包普拿疼,昨天才買的,要不要來一顆?」
見她杵著不動,他才又說:
「放心吧,我猜她是不會再來了。我昨天給過她電話,她告訴我說她很高興自己再也不必見我了。」
「怎麼?她決定放棄你啦?」有反應了。
「她來這裡鬧的目的只是想讓我難看而已。你以為她真有多在乎我嗎?哼!晚會一開始沒多久,我就看出她的不安分了。那晚你一點都沒注意到嗎?她把我當鹹魚,鹹魚是不會跑的,想到了就靠過來吃一口;在場其他沒帶伴的男人都是她眼裡的甲魚,甲魚會跑,那才有意思,對不對?」
她為他這番話而認真回想:當晚一直長相他左右的人是身為特助的她。他突然拔戒指求婚之際,詹維琪的確不在他倆周圍……
對了,她當時正和另一個男士交談,一副興致高昂的樣子……
「何釗,你跟她真是絕配,都是那種為了面子就能不計較後果,什麼事都敢做的人。她跟別的男人調情讓你大失顏面,你一氣之下就借酒裝瘋向我求婚,你這麼做的目的也只是為了讓她難看,我說的沒錯吧?原來!」
「唉——」良久,他歎一聲。
「沒話說了?」
「有。我本以為『知我者,何旭敏也』,沒想到連你也不懂我的心。」
她好奇地等著下文,豈料他在此刻喝水吞下一顆普拿疼。
「我想我當時是有股衝動,想做點什麼能讓她明白,她的伎倆無效。」停了停,他才接著道:「她暗示過我好幾次,她在等我求婚,我都假裝聽不懂;她就開始在我面前注意其他男人,目的在激我。」
「被逼急了,你就乾脆讓她死心?」
他委屈不已地點點頭。「只能這樣解釋了,難道我向你求婚會有什麼神聖的理由嗎?好比……好比你是我的夢中情人,你是我今生的最愛之類?」
她噗哧一笑。
「媽的,還笑。」他咕噥一聲之下,是莫名其妙的心虛。
「何釗,」她正色問道:「你都不會偶爾感到良心不安嗎?就我所知,你有過好幾個女朋友,你就這樣一個換過一個,你都把這些女孩當什麼了?」
「彼此解悶的對象。我不能只工作,不玩樂。」理不直,氣卻很壯。「誰像你,不玩樂都能活得這麼好。」
「誰說我不玩樂了?我只不過是對陪我玩樂的對象比較挑剔罷了。」
「『比較』挑剔?」他瞇了下眼。「真踐呵,憑什麼挑剔?就憑你——」
他一時想不出該怎麼形容她,她卻聽得又羞又怒。
「我怎麼了?你也覺得單眼皮女子根本沒有挑剔男人的資格嗎?膚淺!」
他沒注意到自己挨了罵,只訥訥道:「單眼皮?喔對,你是單眼皮。」
她終於找到鐵證,足以推翻詹維琪日前對她的指控。她怎麼可能會去勾引一個整天跟她一起工作,卻只當她是某件辦公傢俱的男人呢?沒有哪個女人會喜歡一個只把她當成桌子或椅子的男人!
她思索得如此入神,以致於沒發現他已站在自己面前。當下巴被他只手捏住時,她才回神。
只能撥掉他的手,如果伸手推他就顯得跟他一樣輕浮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撐著單眼皮瞪他,看看能不能瞪退他。
「讓我猜猜,」他開口,目光依然炯炯。「你現在是希望我吻你,還是要我走開。」
他想隨便說句話,打破眼前這種令她恍惚的狀態。但大腦發出指令了,嘴巴卻罷工。
「也許我在吻你之前應該先向你交代理由。」稍停,他彷彿要解釋這句話,於是道:「你是那種不能隨便吻的女人,而我,剛想到一個正當理由,就是——你知道吻我的滋味,而我卻不認得吻你的感覺。基於公平的原則……」
「我才沒吻過你!」她的思路又變得清晰,眼神不再迷濛。
這一吼也吼掉他一心的浪漫。
「媽的!你真是個古怪的女人。我吻女人從來不需要給理由,也沒哪個女的像你毛病這麼多,為個吻找理由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就像脫褲子放屁一樣?」她把下巴再抬高一些:「我打的比方夠貼切嗎?」
聞言他先是一怔,隨即反擊道:「你的嘴這麼毒,不吻也罷!」
兩人皆怒氣沖沖,立刻錯身反向而行。他回到桌前,她則摔上門出去。
中午,她走出辦公大樓沒多遠,就被一輛計程車攔下。
「何小姐,請上車。」
從車窗裡探出頭來的人是何釗的媽媽,一臉濃厚鄉土味的老婦人卻嚇得她六神無主。
「何伯母?」
「你快點上車啦,我請你吃飯。快點,後面的車已經在『叭』了。」
情勢所逼,她只能當自己是只被趕上架的鴨子。開門之際,她瞟見不遠處站著何釗,那樣子像在考慮著要不要追過來阻攔她上車。她相信他已經發現車上他老母了。
「何伯母,何先生一上午都在找你。」車輪未啟動,她就道出開場白。
「這就是沒有大哥大的好處,」老人家得意道。「我不想被他找到,只想找到你。」
「何伯母找我有……」
「我找你吃飯,順便討論一下關於婚禮的事。」
「婚禮?!」
「是啊,喔,我一直沒機會聯絡上你,我要跟你說,你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媳婦人選,你都不曉得我有多怕何釗向他過去的那些女朋友求婚呢!每一個我都不是很中意。雖然他向求婚求得太晚了,但我還是很安慰,我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會是個好太太、好媳婦。你要原諒他過去交了那麼多個女朋友,我這個兒子在男女生交往方面是很笨的,常常被騙都不曉得,幸好他沒笨到忘記你這個最好的。
「他經常對我說,你是他最得力的助手,說要是沒有你,他的工作不可能這麼順利;還說我們家的大小事,很多時候他也要麻煩你替他張羅,說要是沒有你,他可能活不到今天。我那兩個還在讀大學的女兒是嫌她們的哥哥嫌得要死,嫌他管她們太多了,她們都覺得只有你才有辦法讓他不再整天像個陀螺轉個不停,自己累個半死,還想撞得別人也眼冒金星。唉——娶了你就好,以後他的心就能定下來,人也會比較穩重一點,不會像現在這麼心浮氣躁了。」
老人家的語調和緩,偏偏是那種讓人切不進去的頻率;何旭敏能做的只是,想像自己頭頂上多了圈光環,身上長了兩隻翅膀的模樣。
更淒慘的事還在後頭,一頓午飯吃下來,她在老人家眼裡已成了罪人,為了贖這個罪,她還得盡快打一些不該她打的電話。
何釗等在辦公室裡的那副表情活像只迅猛龍,文明的服裝顯然遭了些忿怒的對待——領帶扯下一半,狼狽地掛在脖子上;襯衫領口以下開了三個扣,可能覺得開太多了,又扣了一個回去,但扣錯洞了。
何旭敏沒心情取笑他。喔,還有那頭稍顯過長的發好像被人亂耙了好幾個鐘頭似的?
「你正在生氣嗎?」她問。
他搖頭,然後說:「我很緊張的時候就就會變成現在這副德性。你應該在一個半小時前就回來上班的。」
她確信他不是為她的安危而緊張。
「我一直跟你媽在一起,我看見你看見我上了她的車。」停下歎口氣,再道:「我知道你緊張的是,我向你媽解釋清楚了沒。」
「不,我擔心情況比我想像的要嚴重。我老母跑到這來找你,用意絕不單純。」他停下,注視她片刻之後,又道:「你不會找個空檔打電話向我報告一下嗎?我幾乎要以為我的老母綁架了我的特助,目的只在綁一個媳婦回家!」
「你媽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可是你去了這麼久,我不得不懷疑她。」重歎一聲,他問:「沒事了吧?你花了這麼久的時間,一定已經向她解釋清楚了吧?」
她立時委屈得癟了下嘴,「我等了好久才等到開口的機會,直截了當地就對她說,我反悔了。誰知她一聽就開始勸我,重複了好幾遍你那些『不為人知』的優點;後來我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只好實話實說。」她苦惱得說不下去。
「實話實說?!」他被出賣了。
「說求婚事件只是個玩笑,我們兩個都沒當真,純粹是個意外,好玩的意外而已。」
她盯著他看,猜他能想像出他老母聽了之後的反應。
「然後她是不是哭哭啼啼地罵我一大堆話?」
她點點頭。「不但罵你,還罵我。我一直向她道歉,但她還是好生氣。她說她這輩子被你爸騙了無數次,可是那無數次欺騙對她的傷害,加起來都比不過你這個兒子對她的欺騙。」
他翻了對白眼。「她也太偏心我爸了吧!然後呢?」他再問。
「然後就分配工作給我和你。」
他挑著眉等下文。
「打電話。」她還以手勢輔助,「她說為了趕在鬼門關打開之前完成我們的婚禮,她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到飯店、花店這類地方做好預訂的工作,這些都是她認識的人開的,她說她才剛拜託過人家,也在人家面前說得好得意,現在她沒臉跟人家說要取消預訂,說這一切不過是兒子在開玩笑。」停下喘口大氣。「所以我們必須打這些電話,她已經把號碼都給我了。」
「你打!」
「你媽的確把這部分電話分配給我打,她說你家的所有親戚朋友那部分就歸你打。怎麼對這些人解釋就由你來想,她要你想個不讓她丟臉的理由,絕對不能說那只是個玩笑。」
他咬著牙,滿臉通紅。
「別浪費時間在這生氣了,我們還有正事要做。」她轉身往辦公桌方向走。
「你這是什麼態度?」他跟在後頭。「求婚之後,你好像隨時都在暗示我,我是個昏愚的人!」
「求錯婚的人是你沒錯。」她已坐下,於是又能看見他那混合著氣憤、懊悔和無措的臉。
「所以我必須忍受你改變自己對我的態度?!不過兩天而已,你已經令我感到彼此之間的默契不見了。我承認我們有過多次爭執的經驗,但是跟這兩天內發生的爭吵完全不同,你破壞了我們一直維持的和諧關係。」
她仍與他對視著,同時也在心中自省。
他一直是個信任她的上司,很多事都放手交給她做;他也一直是個信賴她的朋友,很多有關私人感情的問題都找她討論。
那一晚過後,他們之間的氣氛的確起了重大改變。
「如果那晚我拒戴你的戒指,就什麼事都沒了。」她帶著歉意,緩緩出聲。只在心中承認:接受那枚戒指的理由,部分是出自於好奇心;而這份好奇心,使得他的糊塗求婚記被別人當真了。
「對不起,都怪我,都是我的錯。」她誠心地又加一句之後,便埋首整理桌上那疊文件,意思是想結束這個話題。
「把我老母給你的電話號碼給我。」他的口氣充滿疲倦。「我來打電話,打所有的電話;你沒有錯,有錯的人是我。」
她這才又抬眼看他,帶點笑意,帶點嘉許。
他回一個苦笑。「你肯戴上那個戒指,完全是為了避免我搞丟傳家寶,我怎麼能怪你呢?要怪也該怪我自己,沒事把我家的大小事都告訴你幹嘛?」
她把電話號碼單拿給他,順手指了指他的前胸:「扣子扣歪了。」
他低頭一看。「媽的!」
他接著就回座位,開始打取消預訂的電話。
她當然聽得見他都說了些什麼。顯然電話線彼端的人也認識他,並詢問了取消預訂的原因;而他的回答很簡單新娘反悔了。
還是讓她背黑鍋。
看來他是打完了「取消預訂」這部分的電話,此刻靠在椅背上的姿勢很放鬆,表情甚至還有些得意,這令她好奇。
「人家聽說你被我拋棄了之後,都有些什麼反應?」
他來回轉了兩下座椅,邊答:「有一個人說取消得好,說像我這樣的男人本來就不該結婚,說那是一種浪費。」
她悻悻然點個頭。「還有別的說法嗎?」
「有的說你太笨了,說你錯過了我就不會遇到更好的男人了。」
她不屑為此作評論。「還有嗎?」
「有一個建議我把你追回來。」
她立刻就埋首回工作中。
盯了她片刻之後,他也準備工作了,給親戚朋友打電話就等下班以後再說吧。
「舅!」
匆匆趕至餐廳,何旭敏快速掃視一圈,找到趙子揚便高喊一聲,朝他疾步而行。
「遲到二十分鐘。」他笑著看她在對面坐下。「何釗在電話裡只說他臨時有事不能親自日前來赴我的約,到底有什麼事,你知道吧?」
「天大的家務事!」她諷刺地道;「他二姐懷疑他二姐夫有外遇,要他去抓奸!我聽他在電話裡約了他姐夫,說要跟他『談談』。哼,放著公事不管,要我代他來赴你的約。」
「這樣也很好嘛,跟他吃飯不如跟你吃飯。」他看看一旁的服務生,再看她:「想吃什麼?」
「跟你一樣就好。」
服務生確認兩人點的餐後就離開。
「舅,你和何釗約這頓飯局,主要是想討論你上次跟他提過,要我們員工上電視現身說法的方案吧。我很想知道,你打算讓哪些人在電視上露臉?」
「何釗跑第一棒。」他說。「他把新概念這個名字打進了市場,也漸漸成為生活用品的新一代代言人,我希望將他的家庭生活也呈現在消費群眾面前,如此一來,『新概念』將給人一種更平易近人、更生活化的感覺,這對促銷效果很有助益。」
「家庭生活?」她不敢恭維地吐吐舌。「我若先把他的家庭生活對你說一遍,你一定會立刻打消這個念頭。」
「任何一種廣告方式靠的無非是包裝,我可以『包裝』他的家庭生活。」
「包裝?意思就是美化?造假?舅,你真會騙人、」
「從某個角度來看,廣告人是有這種嫌疑。」
「嗯,騙的還不止一人兩人,是成千上萬的人。」
「何釗的家庭生活也沒真的像你形容的這麼糟嘛,總有溫馨的一面。再說,我的主要訴求只是要他說明追求高品質、合理價位的決心和努力方針,所謂家庭生活不過是少許點綴而已。由他這種英俊瀟灑的負責人提供出來的第一手資料,哪怕只是一點點,都能迅速得到消費群眾的共鳴。」
「英俊瀟灑?他的口頭禪根本就讓他上不了檯面!」
「人會因為場合不同而調整自己的心理狀態,說話習慣也會跟著改變,這不是問題。每個人在應徵工作面試時,不都戰戰兢兢的?」
她一聽就又想起何釗的糊塗求婚記。那晚是何等盛大的場合!他突然產生的是何等荒謬的心態!他一反平常的那句「你是我的夢中情人」,又是何等可笑!
「我們的午餐來了。」
舅舅的聲音打斷她的回想。兩人開始用餐,接下來的時問,幾乎是舅舅說,她聽。
甥舅二人談得專注,吃得愉快;午間進出餐廳的客人又多,因此他們都沒注意到,不久之後走進餐廳的何釗和其姐夫。
「咦,你已經回來啦?這麼快就擺平啦?你是擺平了二姐,還是二姐夫?」
一進辦公室就見迅猛龍,何旭敏難掩一絲心虛,她邊走回座位邊問。難得有機會假公濟私,她跟舅舅多聊了一會兒,所以回來晚了。
「根本就是我二姐自己有疑心病。媽的,女人是不是生過小孩之後就有這種毛病?增了三圍,減了智商!我二姐夫可憐哪!」
她不予置評,只點個頭,道:「沒事了就好。」
他在此刻扯掉早扯下一半的領帶,站了起來。「何旭敏,我有話問你。」朝她走過來。
她抬臉:「趙子揚要你上電視。」簡報商業午餐的討論結果。「上所有跟生活資訊有關的節目。」
「這不是我要問的。」停在她面前,俯視而問:「你看上趙子揚哪一點?」
一句話教她愣住了。
「你應該很清楚一點,台華主動提出要跟新概念合併,是因為他們需要一個積極嘗試新觀念的人,否則他們不需要花大筆錢買下我們,卻堅持合併後的集團仍稱為『新概念』;付出這種代價的目的無非是想網羅我,他們需要一個強有力的管理部門,否則台華就名存實亡了。我才是擁有優勢的一方!所以,你剛才在餐桌上對趙子揚施展的美人計,是既多餘又愚蠢的!我可以不靠他的公關銷售方案。繼續跟那家公司的合約關係,不過是給台華老董事長一個面子,你太自作聰明了!」
她只問:「剛才你也在那家餐廳裡?」
「我就知道你沒看見我。」他埋怨:「那裡停車方便,我習慣跟別人在那裡談事情。當然,本來也是因為想順便當面向趙子揚道歉,畢竟爽約的人是我,沒相心到會看見你餵他吃東西!哼,那身段多麼柔軟啊,真是令我大開眼界,差點沒流口水!」
原來他目睹了她叉起一塊馬鈴薯餵進舅舅口裡的一幕。
不能讓他知道趙子揚是她親舅舅。
「我不吃馬鈴薯,剛好他說他喜歡,我……我就送他吃了嘛。」她自己都為這種說法皺眉,太鱉腳了。
顯然他也認為這種解釋是狗屁,只聽他又有意見:「你被他吸引了,對不對?餵他吃東西就是鐵證。但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像你這樣高貴的淑女,怎麼會對個初次見面的男人做出這種舉動?比我向你求婚更離譜。唉,他到底有什麼好?兩鬢上已有些許象微智慧的白髮了,你不是對一起玩樂的對象很挑剔嗎?」
已經穩下情緒的她,瞄了眼他的頭,道:「我好像看見你也有幾根白頭髮。」
「有嗎?」兩個眼珠向上翻。
「有,」她站起,傾身向他,「低頭。」拔下一根給他。「你看銀白的。」
他看看她之後,悻悻然將手中的白髮吹落。「我有白頭髮是因為傷神的事太多,他是因為太老了才有白頭髮!」
她坐下。「他哪有多老?大你五歲半而已。」
「你……你連他幾歲都知道?」連嘖兩聲。「我愈來愈懷疑你趁公務之便談男女私情。」
「我現在可以知細靡遺地向你報告我跟他都談了些什麼!」
「你——好!」他轉身朝自己的座位走。「我坐下來等你站著報告。」
她也氣呼呼地起身移步,幾步路裡只反覆思索著,她想跟誰談男女私情根本輪不到他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