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這天府裡有重要的客人來,大娘一時顧不到她,她終於有機會能溜出府去送畫。
不過,她已經在偏門邊的角落裡蹲了很久,直到蹲得小腿發酸,還沒能逮住溜出去的機會。
按說這偏門是專供僕人進出的小門,平時進出的人不多,可今天僕人們人來人
再等下去怕會耽誤了時間,也伯有人發現她,她只好退到花園。
也許她可以在花園的角落找到低一點的牆呢!
可,花園裡沒有低一點的牆,就連以前有點殘破的地方如今也已經修繕過了。
現在怎麼辦呢?
她咬了咬下唇。沒奈何,只得鼓起勇氣試著往上一攀了。可——她已經很用力了,卻每次還構不到牆的一半,就硬生生地滑了下來。
不過還算幸運,她在廚房邊找到了一個墊腳的竹簍,又找到一個僻靜角落。更幸運的是,牆邊長著一棵高大的老槐樹,樹枝一直延伸到外邊。
她可以把那大槐樹作為階梯,先上樹,再順著樹枝攀上牆頭,然後翻出府去。她深吸一口氣,腿上用勁一蹬,本以為能籐上樹,誰知樹沒如意地蹺上,還踢翻了竹簍,硬是把自己掛到了樹上。
攀、再攀,再再攀,她咬牙努力著。
樹皮很硬,手掌很痛,手臂更酸痛……
終於——她的指尖已經構著上頭一根橫著的樹枝了。她緊緊攀著那根樹枝,扭著腰、蹭著腿,好不容易將自個兒蹭上了枝頭……
牆頭就在不遠的地方,似乎只要她伸過腳去就碰得到。
她喘口大氣,一手扶著樹枝,一腳小心翼翼的伸過去,差一點、還差一點、就差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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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只是想找個僻靜的角落透透氣,可沒想到會發現——一個背著小包袱的小偷在爬牆。
他不是好管閒事的人,但既然現在由他負責大都的安全,平白看著人家遭賊也不好吧。
他咳嗽一聲,從暗處(事實上也就是一邊樹下,不算太暗,不過是江雪寒只顧著爬呀爬,沒發覺而已。)緩緩地走出來。
聽到可疑的咳嗽聲,江雪寒的心臟幾乎停止,當下並住呼吸,小心往下張望。
不遠處有個人正慢慢的走過來,她的心提到了喉嚨口。
沒有人會注意到樹上的她吧?不過還是小心為上吧!她慢慢的、一寸寸的收回她的腳……
風吹來,樹枝一陣搖曳。
她緊緊抱著樹枝,一動也不敢動,只有手臂上的肌肉黥痛著表示抗議。
她不由閉上眼睛祈禱:菩薩啊,快讓下面的人走吧!
祈禱完了,她睜開眼,原本是希望看到樹下的人已經走遠,可——眼前;化,一張黑黑的國字臉驟然出現……
尖叫聲中,她一頭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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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他居然在作小偷?
一掠眼間,雲都赤就認出他就是「亮眼睛」小書生。
又被餓慘了,所以來偷東西?
從他的爬樹姿勢,他就知道他的工夫蹩腳得很。可都作了小偷了,連爬牆都蹩腳到如此程度,也未免太不稱職了。
雲都赤掠上了樹,誰想正適逢他睜開眼,這下倒省得他動手,那小鬼居然尖叫著一頭栽了下去。
以這種姿勢,首先撞地的會是這小鬼脆弱的脖子,他可不想看他折斷了脖子!
於是,在江雪寒墜地的前一刻,雲都赤飛身下樹,順勢一抄手,恰恰接住了她的身子——誰想觸手儘是溫暖、柔軟。
呃!是一個小女子?!
鼻端隱隱地傳來絲絲的青香,像是草原上沾著露水的青草氣息,不嫵媚、不妖嬈,但很好聞。
雲都赤發覺,自己很享受這一刻的溫暖與芬芳。他擁她在懷裡,用似笑非笑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沒有胭脂、沒有撲粉、沒有戴花插釵、甚至沒有著女裝,儒冠歪了,露出的秀髮烏黑閃亮又有些凌亂,有幾縷正散落在衣襟前,蓋住的正是……那渾圓柔軟!江雪寒撫著胸口、喘著大氣。一時之間,她只顧著慶幸自己的小命兒還在,卻沒明白一點——自己正掉落在一個大男人的懷裡。
不過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似乎有一道灼熱的什麼在她的身上梭巡,呃?她抬頭張望,正對上他咄咄的目光。
是他引江雪寒一下子瞪大了眼。怎麼會是他、他、他?
「漢人是不是有句話叫作『有緣千里來相會』。」雲都赤低沉的聲音響起。
「你有沒有學過漢語?」江雪寒忍不住出聲。有緣干裡來相會?沒學過就別亂形容!
是老天讓她出現在這裡,正好讓他善用她,雲都赤對她說的話恍若未聞,嘴角浮起近似冷酷的微笑:心中已經有了整盤的計劃。
「你又餓了?」所以跑來大戶人家偷東西。
呃?江雪寒一楞,隨後她老實的回答:「是呀……」早點是一早吃的,爬牆又好像很消耗熱量,中午快到了,午飯又沒解決,當然有點餓了。
「你的家人呢?」
「我沒有家人。」娘親不在了,爹從不過問她,大娘又是那麼嫌棄她,她有什麼家人?
不知怎麼的,雲都赤的心一緊。不過,他對這小鬼的身世很滿意,剛好配合自己的計劃。
「那你想過不用餓肚子,還有雙親照顧你,更有小姐身份的日子嗎?」他一步一步的誘導她。
不用餓肚子,還有雙親照顧,聽起來不錯,可那對她來說是癡人說夢。至於小姐的身份,大娘早說了,她不配!
「不可能。」她搖著頭。
「完全可能。」
「你不瞭解。」江雪寒臉上泛起一絲苦笑。
他不瞭解她的家、她的處境,他說的都不會在她身上實現。
「只要你與我合作,你就可以擁有這一切。」雲都赤肯定的。
江雪寒懷疑的回視他。
「我會給你找一對父母。」讓江家二老收她為義女,只要他施些壓力,江老頭不得不答應的。
皇帝老頭不是說要他娶江老頭的女兒嘛,他就娶她好了,他才不會讓皇帝老頭稱心如意呢!
「那也是別人的雙親,不是我的。」江雪寒對他的提議一點也下感興趣。
「他們會呵護你。」雲都赤想要說服她。
「呵護?」有多久了?自從娘去世後,她就沒有享受過呵護。她不禁有些心動了。
「也不會讓你挨餓,你也不用作小偷。」
不挨餓是不錯……呃,等一下,小偷?江雪寒差點背過氣。她忍下住提高了聲音。「我?小偷?」
「放心,我不會報官的。」雲都赤都覺得自己快變成大善人了,這小鬼對他的計劃,最好不要說有不滿意的。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馬上讓他的眉蹙緊了,想也不想的立刻收回雙手,讓她直直的跌落在地上。
「哎喲!」拜他所賜,又一陣疼痛襲向她的尊臀,江雪寒狼狽的坐在地上,怒目瞪向他。
「你是誰?」江雪寒對他下客氣了。他出現在府裡,又在這種僻靜角落,說不定最後要報宮的還是她呢!
「接受我的安排對你是最好的。」如果不是她還有點利用價值,憑她的那記耳光,他就要她好看。
「哼!」她撇撇嘴,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
「我兩次救你小命。」這小鬼該懂得對救命恩人要有所圖報,聽從他的安排才對。
救她?虧他大言不慚!
如果不是他騎馬胡亂衝撞,她又怎會險險些送命;如果不是他忽然出現,她也不會嚇得跌下大樹;如果不是他,墨荷圖也早就換成白花花的銀子了。
對他,她實在提下起感激之意。
「你該聽我的。」他俯下身子與她平視,上揚的唇展露一個殘忍的弧度。無論如何,一切都必須按照他的意願進行。
「我……要被你害慘了。」忽然,她僵直了身子,苦起了臉。
不,他的安排對她只有好處,怎麼會害慘她呢?他剛想出言讓她寬心,可——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正看到——赤元凸起的眼珠子,以及江夫人怪異的臉色。
「眼珠子快掉下來了。」雲都赤站直了身子,調侃赤元。
「你,你……」赤元結巴著。
剛才他看到江夫人聽了一個僕人低語,就起身離開了大廳。他伯雲都赤有什麼狀況,就也找個借口跟了出來,卻沒想到……
這位仁兄居然會——躲在這裡調戲民女,還很沒眼光,居然挑了這麼個不男不女的邋遢女人!
「江夫人,您來得正好。」雲都赤淡淡的。「有個人你要見見。」
不顧江雪寒一個勁的往後躲,他一把將她拖到了最前面。
「雪兒,拜見大娘!」江雪寒無處可躲,只得硬著頭皮上前。
「哼!」江夫人臉上陰晴下定,這個賤丫頭,居然明目張膽的勾引男人。
呃?她竟是——江府的小姐,他許親的對象引雲都赤不由愣了。不,不是!他記得很清楚,赤元拿來的畫軸上畫的不是她。
不過——這麼一來他就不用費心弄什麼收義女的把戲了。雲都赤的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起。
不小!
天哪!她、她就是大街上那小鬼,那……那印子姑娘是誰?是她嗎?不對?好像……可是……似乎……
赤元腦子裡一團漿糊。
「還不退下!」江夫人對江雪寒沉聲命令。
「是。」
望著江雪寒退後的身影,赤元忍不住問:「那位是……」
「唉!家門不幸呀!出了這麼一個上不了檯面的丫頭。」眼看瞞不住江雪寒的身份,江夫人假惺惺地道:「她娘只是個妾,從不管教她,讓她空有小姐的名銜,卻性子粗野,倒是讓兩位大人見笑了。」
是嗎?雲都赤若有所思地看著江雪寒消失的地方。
那眼光,讓江夫人心底隱隱升起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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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雲都赤對面的,據說就是他將要娶的江夢茹——名副其實的江府大小姐。
精緻的腮紅粉妝,繁複的頭簪花鈿,一身華麗的綠衫,這個嬌貴的東西,由兩個丫鬟攙扶著款款到場。向他施了禮後,就一動也不動的端坐在那裡,像個精緻的木娃娃,固然美麗卻了無生氣。
雲都赤淡淡地想,幸好他也沒指望過這正牌小姐什麼。
「老爺,酒筵已經準備妥當,是否現在就開始呢?」江夫人忍住心中的不滿。
「這……大人……」江老爺詢問道。
「是……是……當然……當然。」見雲都赤一副不理不睬的樣子,赤元連忙搭上話。
「大人,請!』江夫人慇勤的親自斟酒,看向雲都赤。
誰知雲都赤只是漫不經心的東張西望。
江夫人心中又氣又急,卻不敢在雲都赤面前流露出半點。
「雲都赤大人,請!」江夫人又道。
雲都赤這才懶洋洋的伸出手,端起酒杯。
喝呀!快喝呀!江夫人在心裡催促,只要他喝了這杯許親酒便是默認了這門親事。
誰知雲都赤只是端起杯子,放在鼻前嗅了嗅。「這酒不錯!」
「還請大人品評。」見到雲都赤滴酒未沾,江夫人有點變了臉,勉強掛上笑容道。
「你急什麼?」雲都赤淡淡的,毫不留情面。
「來,我陪你暍一杯。」赤元見形勢不妙,趕緊端杯勸酒而來。
這回雲都赤總算爽快的端起杯。「好,乾杯!」
聽他這樣一說,江夫人懸著的一顆心終於可以放下了,可——她的心還來不及放妥,就聽到——酒杯破裂的聲音。
雲都赤與赤元,雙雙舉著破杯大眼瞪小眼。
想悔親?抗旨?赤元目露凶光。
不要多管閒事、自討沒趣!雲都赤毫不示弱地用他的厲眼回瞪。
赤元悻悻的喃喃。「我就下信,你不暍這許親酒。」
「杯子也不拿個牢固點的。」雲都赤若無其事的。
「是……是不牢固。」江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附和。
「來人!」赤元揚聲道。「換個大點的碗。」
「你們急什麼,既然我人在這裡,許親酒自然會喝下去。」雲都赤看似隨口的問道:「府上的二小姐呢?她怎麼不來?」
「這因為是……為大人特意安排的許……許親酒,所以就沒請不相干的人。」江夫人捺著性子解釋道。
「是嗎?」雲都赤的濃眉幾乎要豎起來了。
「是、是……」江老爺一看雲都赤的臉色不對,也不管相幹不相干,連忙轉頭吩咐下人去把江雪寒請來。
「不相干的人,不必請了,」江夫人猶作垂死掙扎。
「怎麼不相干,我娶的是她!」
雲都赤的話猶如青天霹靂,震得眾人的耳朵嗡嗡直響。
「什麼?」赤元一時楞在那裡,實在消化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消息。
「這……這……」江老爺哆嗦著嘴唇,卻不知該說什麼。
「哇!」哭聲打破了一時的寂靜,江夢茹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雲都赤根本是視若無睹、也不在意眾人的目瞪口呆,只閒適的自斟了兩杯酒,然後抬眼,凌厲的目光掃視了一周。
「怎麼?不成麼?」
沒有人吭聲。
「那就這樣定了。」他拿起面前的一杯酒一飲而盡。
「大人,您不是開玩笑……」江夫人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赤元,如果我沒記錯,」雲都赤冷笑著開口。「皇上的口諭是這樣的吧——著令雲都赤與江氏小姐聯姻,以顯蒙漢歡好……」
「是……是啊!」赤元還是愣愣的。
「那我可有違旨?」
「……」赤元腦中靈光一轉,這才明白過來:皇上的口諭只是說與江氏小姐聯姻,可沒指定是大小姐還是二小姐呀!
本來嘛,一直以為江老爺總共只有一個女兒,現下既然又冒出個二小姐,那讓雲都赤挑一挑也沒什麼嘛,反正也不算違旨呀!
哈!哈!皇上交代的任務居然這麼簡單就完成了,赤元一陣激動。
「皇上的口諭,夫人認為有問題嗎?」雲都赤拱一拱身,含笑問道,只是目光犀利得讓人頭都抬下起來。
「不……』江夫人困難的開口,一時間連聲音都沙啞了。
「大人既然喜歡……當然……沒有……沒有問題……」江老爺喃喃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