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謝謝長老!這些日子叨擾您了!」應浣寧很誠心地說,事實上自從大木頭走了之後,這村落的居民都滿照顧她,尤其是長老,還不由分說地免費招待她。這會兒要離開了,反倒有些不捨。
「回大宋以後有何打算?考取功名?」瞧他書卷氣滿濃的,想來是個好學的儒生。
「欸,是啊!」她愣了一愣,才驀然想起自己在別人眼中是個少年郎,心虛地點了點頭。
長老捋捋長髯,微笑說道:「你們兄弟如此有理想有抱負,兄為良醫,弟為良相,令尊好福氣、大宋國好福氣啊!」
「長老您說笑了!」她只能乾笑相應。
「只是,令兄此去,」長老深深歎了口氣,頓了頓才艱難地繼續說道:「實在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啊!」
他已經離開好些日子了,如今聽到長老提起他,應浣寧奮力裝出的若無其事顯然脆弱得不堪一擊,臉色倏地沈了下來,連想回句話似乎也萬般困難。
「小兄弟莫要擔心,」長老閱人無數,又怎會瞧不出她瞬間一變的臉色?唯其能力所及只有說說安慰之語。「以令兄如此為人為己的胸懷,一定會平安歸來的,更何況,他總不捨你一人獨留世上。」
「長老……」她怯憐憐地顫著聲音,已經微微帶哽。
面對長老的關懷,她少有的眼淚險些又要決堤;識得大木頭後,怎麼老是有落淚的衝動?十幾年寄人籬下的生活,讓她早就學會不再哭泣了,不是嗎?而與他相遇、相識、相伴以至相離,僅僅短短數月,就能扭干轉坤、讓她建構十幾年的堅強護衛消弭於無形。
「別想太多了,早點回房休息吧,明兒個還得趕路呢!」
「嗯……」她輕輕應道,此時此際,她已沒有選擇了,是不?「長老您也早點歇息。」
※※※
浣寧步出大廳,獨自向借住二旬的房室走去,臨到門前,雙手伸抵其上,反倒沒了推開的意念,僵在那兒半晌,她咬著唇硬是垂下了臂,默默往外頭走去。大理國素有四季如春的美名,即便入夜也不致令人發冷發寒,何況時近夏日,日落後更少了幾許燥意。
她輕輕躍上在迴廊的橫欄,倚著廊柱屈腳環膝坐了下來,夜闌人聲闃,很適合向大理道別的……
不捨的情緒此時終於無邊無際地蔓延開來,她明白,這一離去,怕是再難踏上這裡的土地了;她更瞭解,當她明日隨前往大宋經商的孫老闆回去,和大木頭就真的情了緣盡了。
微側過頭,避開街角的遮擋,她瞧得見幾顆執意秉著微弱藍芒的星子自不量力地企圖在一片漆黑中點燃明亮。
「好傻呵!」她認真地注視著,輕輕搖了搖頭,有些惋惜地自言道,卻不知說的是天星還是--她自己。
其實,在這段離家的日子裡,浣寧還是很想念表哥表嫂的,雖然出走的是她的意願使然,但並不代表這些親人在她的生命裡不再具有份量,而在異鄉獨自一人,才愈發殷切地思念起一張張舊日長對的臉孔。
留戀與欲歸,難捨與念家,原來是可以並存不悖的……
原來--可以。
※※※
「欸,不公子,是你啊?」小僮掌燈,拖著幹了一天活兒的疲累身子,正要回窩裡好好睡個覓,沒想到這裡居然有個人坐著。「怎麼還沒睡呀?」
話才說完,他就張大了嘴,硬是打了個倦意濃濃的呵欠。
「沒什麼!」
「小公子是不是捨不得離開?」
「嗯。是啊!」她帶著禮貌的笑容應道。
「我們村裡大夥兒也都很喜歡小公子啊……」這小公子人活潑聰明、待人又好,一點富貴人家的驕氣都沒有,在他們下人眼中真真是個易處的人。「小公子何不留下,等你大哥自京師回來再一道啟程嘛!」
她無力地咧嘴一笑,很無奈虛弱,可要她答話,卻是更加困難。
「哦!不行!」小僮皺起眉頭,想到了什麼似的,自顧自地嚷了起來。
「嗯?」她聽得一頭霧水。
「你大哥他說此行兇多吉少,所以才懇求咱們長老安排可靠的人送你返家。」小僮滔滔說著,渾忘了長老曾交代不能多言此事的。「小公子若在咱們村裡等著,只怕……」說到這兒,才驚覺自己失言,在人家面前說他親人將亡,真是……趕忙自打幾個耳括子「呸呸呸呸!掌個烏鴉嘴兒!」
「怎麼這些,長老都沒對我說過?」有個想法從她心底深處飄飄地蓮浮起來,卻深怕再次落入一廂情願的泥淖裡。
「長老吩咐過不能……」說到這裡,長老的交代才上了心頭,他驀地摀住多話的嘴。
闖、禍、了!
「是我大哥說的?說不要讓我耽憂?」她小心翼翼問出口。
小僮僵立在當場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在她目光灼灼的溫柔脅迫下,終於支支吾吾地應道:「嗯……嗯……」
應浣寧點了點頭,對於這個答案的反應,真正波濤洶湧的是心頭的浪潮。
「那……那……小公子,我……我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再不走,搞不好連他自己小時候尿濕過幾條褲檔子都招了出來。
「嗯,晚安。」她朝他一笑,眼底的喜悅難掩,化做婉媚的眸波。
※※※
「什麼?人不見了?」
「今兒個一早就沒瞧見小公子了。」小僮面對長老,心虛地報出應浣寧不見蹤影的訊息。「倒是在桌上留有一張紙條。」
長老接過一看,果然……這少年當真追隨兄長往大理府去了。「現下只希望他們兄弟倆吉人天相,神明能夠保佑了……」不禁扼腕浩歎,無限欷歔。
一旁的小僮愧疚地縮了縮頸子,小公子要是真發生什麼不幸,那豈不都是他多嘴害的?他也誠心地為他們祝禱:「小公子,你可千萬要平安無事呀!」
縱使這樣,他依舊逃不過長老如電目光的直直射來。「小角子,你……是不是又說了什麼?」
小角子心虛地立刻緊閉起眼,不敢接受長老無形的譴責,如果可以,他還想用手指堵住耳孔,來個「不聞不見」。
唉……禍從口出!怨得了別人嗎?
※※※
梅漱寒乍到大理府,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被譽為世外桃源的地方,堂堂一國首邑竟然落魄到如斯境地--倒不是市街景觀的殘破敗壞,而是每個人的神色、從眼瞳流露出來的情緒,令人不忍卒睹呵……染病的臉是蠟黃無彩的絕望,以及對死亡最無可奈何的認命;未染病的則是衣不解帶後的憔悴,以及對於瘟病的深深畏懼。
如果人世間真有所謂的煉獄,肯定是失卻希望的地方,而眼前的大理,給梅漱寒的感覺就是如此。
「對不起,請問天龍寺怎麼走?」他話一出口就發現所有的人都停下原來的動作,將注意力往他身上投來,不過他並不以為意。
「年輕人,你往天龍寺去是要為病患診治的?看你的樣子不像是得病的人。」
「是的。」在路上他就聽人說到大理府將染病者全集中在天龍寺的後堂,招請天下醫者前往,他想,以此百醫齊聚的盛會,「他」應該也會出現吧……
對梅漱寒而言,治病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師父臨終前唯一的交代,而大理之行的主要目的也是在此。
「那你也甭去了,天龍寺的後堂早就沒有任何大夫敢去了,裡頭全是只剩一口氣兒的人,搞不好你去那裡徒然是送掉這條小命,還是快走吧!你還這麼年輕,應該仍是大有可為,真的沒必要留下來等著送命。」那人叨叨絮絮地說了一堆。
沒錯!既然「他」沒有出現,那天龍寺的後堂對他來說就不具有任何意義了。
反正他從未將救人濟世視為醫術的目標,那不過是他餬口的工具罷了;既然生死有命,那麼醫與不醫、治與不治分別也就不是太大這是他向來的想法,更何況身為大夫是必須能看淡生死這種事的,否則早就沒有勇氣繼續下去了。
可是,為什麼他聽到的自己居然這麼說:「無妨,請告訴我。」
「好吧!你走這條大路直直下去到底左轉,出了城門再行約莫一炷香時刻就可以看到了。只是,年輕人,你不怕染上邪氣嗎?」
「謝謝。」他輕輕一揖淡淡說道,未再多言,便飄然離去。
那人望著梅漱寒挺直的背影,深深歎了一口氣,頗有感慨地自喃道:「這大理是造了什麼孽啊?竟然……唉……」
※※※
大理地處西南,氣偏濕熱,依山傍水,尋常藥材是不虞缺乏,只是現下根本無人願意參與防瘟止疫的工作,後堂滿滿的病患完全是梅漱寒一人肩扛的負荷,連採藥都必須親自動手。事實上,他到天龍寺這些天來,對於病勢之兇惡仍舊無法掌握,開方用藥也尚停留在試驗階段。
這日,他如常地到附近山裡尋找可用的藥材……
「哎唷!」極細微的痛呼傳來。
嗯?人聲?這裡向來沒有什麼人出沒的;埋在草叢中的梅漱寒決定不加理會,繼續專注於自己的工作。
「哎唷!」聲音比剛才又卻亮了些,還夾雜著幾聲細碎聽不清楚的詛咒。
梅漱寒依舊不理,蹲低身子仔細辨識他所需要的藥草。
「不行!」那人更靠近了些,說話的內容已經清晰可聞,應該是在自言自語。「要加油!不可以怕痛!要繼續努力呀!大理府不遠了!對!就在眼前了!」
聲音幽幽飄進他的耳裡,梅漱寒卻不禁分了個神……一怔!
不會吧?不可能的!他隨即清醒,搖了搖頭,對於自己突生的荒謬念頭無奈地笑了起來。
想來最近是太辛苦了,才會產生這樣的幻覺。寧兒早就應該回大宋了,不是嗎?
※※※
真是的,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扭傷了腳踝呢?
應浣寧懊惱地噘起紅灩灩的小嘴,輕歎一口氣,果然是應了那句「欲速則不達」,是因為太緊張了嗎?每往前踏出一步,胸口的跳動就加重加快,這應該就是緊張了吧?不過,有沒有人可以告訴她,她到底在緊張個什麼啊?
剛俯身察看了一下,腳踝似乎腫起來了,而且疼得緊,可是不能停啊!這山雖不是什麼險峰峻嶺,但要她一人在這裡過夜,對不住!她還沒這個勇氣!最重要的是--大木頭就近在眼前呵……
「不行!加油加油!」她撐著一張笑臉,不斷為自己打氣,額上強忍疼痛的冷汗不斷泉湧而出,卻無法分心去擦拭,她必須將全副的注意力放在邁開步伐。
突然,一個人從旁邊的草叢冒出插進大路,走在她前頭。
那背……是他!
大木頭!不會錯的!
她第一次在蘇州市集上看到的就是那個高挺的背影,那個一看就覺得很能倚靠的背影。
「大……大木頭!」雖然心下怯怯,她還是鼓起勇氣喚了他一聲。拚著疼,她加快了腳步。
他有聽錯嗎?梅漱寒神色一斂,腳步停頓了半步,才又踏出去。
敢情定今兒個特別疲憊?怎地老是聽到她的聲音!對自己產生這種情形,他真的無言以對,讓她走是他的決定,不曾有半點後悔,但是,思念之深之切卻遠遠超出他自己能控制的範圍。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莫、相、識、呵……
「大大木頭!」他怎麼不回頭,是沒聽到嗎?還是……浣寧又喊了一次,聲量放大了些,卻顫得厲害,腳步又更快了些。
不是他的錯覺?
梅漱寒赫然停住腳步,要自個兒往前再走上一步實在是辦不到了。他緩緩地轉過身來,身著樸素男衣的纖瘦麗人,真真切切就在他的眼前,不是幻影,也不是假想。
「大木頭!」與他四目相對,浣寧笑了,這麼些日子來,她幾乎快忘了皮笑肉笑心也笑的滋味兒是什麼了。
她憔悴了!
這是他見到她第一眼的感覺,人只能定定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她,定定地承受這份意外,喉頭是緊繃的,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嗨!好久不見!」趕上前,俏立在他的面前,浣寧勇敢地跟他打招呼,忐忑仍在心間。
梅漱寒靜靜瞅著,沒答話。
這傢伙,又回到剛認試時的模樣了!咬著下唇,他的沈默讓她的心跳聲怦然可聞,而由他的神情也猜不出他對她的乍然出現有何看法。
事實不然,他已經和當初不同了!只有他自己對這一點瞭然於心,即使表面能若無其事,但……裡頭呢?他實在無法忽視底層澎湃如潮的情緒!
「採藥!」不管了,他不開口就由她來說吧,反正人已經在這兒啦,他總不可能趕她回去吧?那滿簍子的碧綠,其實情況表示得很清楚了。「這麼辛苦啊?」
「拿著!」他沈聲道,把簍子交給她。
他是開口了沒錯,但這句話也未免太別出新裁了些吧?
「喔,好。」浣寧一頭霧水,狐疑地皺起眉頭,卻還是接了過來,揣抱在懷。
「欸!你……」接下來的動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讓她不自禁輕呼出聲。
他--居然連人帶簍一把橫抱起來,事前沒有任何徵兆。
「大木頭,你……」她頭靠倚在他胸前,尋找熟悉的安適感,看來方才費力讓自己如常行走的佯裝,仍是讓他識破了。她,不過是不想給他任何一個理由藉口嫌她是負累嘛--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在一個會武功的大夫面前,所有筋骨傷的掩飾都是沒用的。
「回去再說!」他淡淡地放出這句話,要她噤聲。
此時此刻哪有不從他的道理,應浣寧像被抓到小辮子般心虛地吐了吐舌頭,不敢再多話,也好,她一陷入這麼舒服又習慣的胸膛,安心的感覺就讓睡意悄悄爬上了眼,嗯……閉起來一定會很好。
很快地,她的耳裡就再也聽不進他的呼吸聲、風聲和蟲鳴鳥叫聲……
梅漱寒低頭看了懷裡讓自己魂夢牽繫的紅顏,薄薄的唇是輕揚含笑的,連睡容都如他記憶中一樣甜甜的,原先固守的臉龐線條早已不知不覺融化僵硬,滿溢著深情款款和溫柔無限了。
「寧兒呵--」梅漱寒終於輕喚她的名,內心既喜且憂。他,真的拿她沒辦法呀!
※※※
「寧兒,醒醒!」
「唔……嗯……」她結結實實打了個大呵欠,猶未滿足地眨了眨惺忪睡眼。沒辦法啊,很久沒能這樣好好睡上一覺了嘛!
「小心!」梅漱寒出聲提醒,然後慢慢將她的身子放下。
「這就是天龍寺?」她環上他的腰以為扶持。
「嗯。」他應道,把她帶到他暫時棲身的廂房。「坐著,我幫你看看腳。來,手按著我的肩頭!」他蹲下身子,準備幫她除去鞋襪,知道這個動作鐵定會讓她痛楚難當,所以先這麼說道。
「好。」浣寧乖乖地照著他的話去做。
他的動作已經極輕極慢了,痛楚卻仍是從足上迅速地傳遍了每一條神經,浣寧放在他肩頭的手下意識地加重了些力道,眼淚在眼眶裡轉呀轉的不敢落下,連一聲痛哼都不願逸出口。
「沒關係!痛就喊出聲來。」他頭沒有抬起,卻從加在肩頭的力量感受得到她的極力壓抑,不用瞧她的臉,他的心已經疼了起來。
「不……不痛,真的!」她還是逞強地說。
「嗯。」他隨口應道,沒打算在這一點上跟她爭論,盯著握在掌心細緻粉嫩的玲瓏玉足,腫得老大,因著疼兀自微顫,梅漱寒不得不狠下心來壓壓捏捏的。
「唔……」明明是疼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她還是堅持不肯喊出來,只有喉頭發出忍俊不住的模糊聲音。
這小妮子還真是硬氣!梅漱寒如是稱,心卻被她揪得牢牢的。
還好沒傷到筋骨,不過,裡頭出血的情況很嚴重,不能馬上推拿,必須等血活瘀化。
他從簍子裡取出木芙蓉葉搗爛,敷在紅腫部位。「暫時先這樣了。」
「行了嗎?」浣寧問,慌忙地拭去頰上的濡濕。
「還不成,你忍著,接下來會疼。」他必須用布緊緊裹住她的腳,才能固定藥材,也才能防止她因為活動而讓傷勢加劇。
待她的傷處理完畢後,梅漱寒鎖著眉頭,對她說道:「瞧你,老是不會照顧自己!」
她倒是難得保持沈默,因為現在任她怎麼辯解恐怕都沒有用了,事實血淋淋地呈現在她的腳踝上。應浣寧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卻又忍不住偷偷觀察他的神情,見他除了眉頭鬱結外,沒有其他喜怒哀樂的情緒表露於外,許久,才小小聲地謹慎開口把心裡的疑問化做語言:「大木頭,你……是不是不想我來啊?」
這個還要問嗎?當然是……不願她出現在這麼危險的地區啊,否則他就不必做一場讓自己難受的戲,就為了讓她死心回大宋,也不必一個人忍著思念煎熬,好幾個夜晚因她而無眠。而她,居然這樣問他!
「你說呢?」
哇--那語氣和表情陰鷙得駭人,看來他火氣不小喔!
「你別生氣嘛--」她還是只敢小小聲地說,臉上倒是堆起討好的笑容,只要一想起他不告而別的原因,心裡就甜甜如蜜,無所畏懼了。「我人都已經來啦!不是嗎?」「是啊,已經來了,還帶著傷一塊兒來了。」說真的,看著她的表情已經讓他有投降的念頭了,只是,不能這麼簡單就算了,這小妮子難道不知道隻身行走很危險嗎?
好……好……好尖銳的指控喔!什麼時候大木頭也學會如何用話剌人啦?
「又不是故意的,你以為人家願意啊?還這樣一直罵人家……」委屈得很咧!
「不是罵你,」他馬上澄清,隨即接話下去。「而是我會……」話到嘴邊卻又立刻打住,不肯再說下去。
對於他要說些什麼,她心裡已有八九分計較,就是在那村裡小僮透露給她的消息嘍,嬌美的臉上很快浮上一絲狡獪。「會怎樣?你說啊!快說啊!」嘿嘿嘿--偏要他親口說。
梅漱寒哪會不明白眼前這姑娘的意圖,他凝斂著神情,再嚴肅不過地說:「受不了你的笨手笨腳。」他有不如她的意的自由吧?
「你……」她嘴一撇,沒想到話竟然被他堵得死死的,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啊!「好!那算了,我走可以了吧?」她作勢要起身。
「給我坐好!聽著,這兩天你連房間都不准出!」他語氣很強地說,關心之意不消多言,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大木頭,」一會兒,她的聲音放軟地響起。「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寧兒……」梅漱寒面對她眼底的祈求,一時之間無言以對,好半晌,才困難地輕聲吐出他的真心:「我會擔心你呵!」
終於說出來了吧?吃軟不吃硬的傢伙!得逞的開心飛掠而過,這句話真正帶給她的是無法計量的深深感動。這個大木頭……唉……真不知該怎麼說他呵!
「你就不顧我會擔心你的心情嗎?」這句話她已經藏在心裡好久好久了,從那一夜到現在,就等著當面告訴他,如今總算等著了;也不知是不是這個緣故,眼圈兒居然自動地紅了起來,她還是吸了吸鼻子,勉強地笑嗔道:「傻瓜!大傻瓜!」
他望著她,已經不知能用語言表達什麼了,剎那間,心底源源不絕湧上一股幸福的動容;七歲以後的他,或者更簡單的說--「梅漱寒」,本以為自己會永遠孑然獨立終老,沒有大悲大哀,卻也不會有大喜大樂;如今,他感受到她入帷春風般的暖暖情意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嗯?」他在她身側生了下來,攬她入懷,柔聲道。「無論如何,不會再拋下你!我保證!」
結果,交融著感動與欣喜的眼淚反倒一發不可收拾,她整個小臉埋在他的懷裡,也不管是否會濕了他的衣裳。
攬抱著她的手收緊了。「你喔,才是小傻瓜,哭成這樣……」他好聲哄著。
「誰在哭了?」她抬起頭,鼻頭、眼眶還是紅紅的,逞強地對他咧嘴一笑,那樣子滑稽得可愛。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又哭又笑,黃狗……」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一隻柔嫩的小手已經堵上了他的嘴。瞪著他,浣寧噘起嘴嘟囔著:「不許說!」
他用手拿開她的遮擋,微微俯下頭,在距離她的櫻唇不到一寸的地方,含笑對她說:
「你該牢牢記住,君子動口不動手!所以,最好的方法應該是……」
梅漱寒親自做了示範……用他的唇重重壓上了她的,然後,再用他的溫柔輾轉在她的丹朱反覆吮觸著,深入淺出,他要她永遠都記得這個甜蜜的教訓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