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在過程中現身,為的是不影響美雨的心情及表現,也為了繼續隱瞞自己才是老闆的事實。
雖然與她相識不久,但他已摸清她的脾氣,以她那倔強的性格,要是知道他才是LeMare的老闆,一定會立刻反應過度的認為他是因為同情或是另有意圖,才讓她擔任平面廣告模特兒。
於是為免節外生枝,他還是暫時對她隱瞞身份吧。
不過話說回來,剛才裕子介紹她跟溝日誠認識時,為什麼後者臉上有一種驚訝卻欣喜的表情呢?
雖然只是—瞬間,但遠遠站著的他還是清楚觀察到了。
溝日誠已是業界知名的攝影大師,跟他合作過的名模、明星多如繁星,什麼樣的美女他都見過,為什麼會在看見美雨時有種難以言喻的喜悅?
不一會,他看見換回自己服裝的美雨走出LeMare店門口,而裕子是將她送至門口的人。
他立刻將車開過去,「上車,我送你回家。」
美雨怔往,「嗄……」他幹麼當者裕子的面說要送她回家?他們有熟到搞「溫馨接送情」嗎?
「要我幫你開車門嗎?」他問:「你應該沒有公主病吧?」
她漲紅著臉,「我……我為什麼要坐你的車?」
她邊說話邊注意到一旁裕子正偷笑著,因為不知道裕子在笑什麼,她不禁有點不自在。
「美雨小姐,讓晴男送你回家吧。」看晴男有點搞不定,裕子立刻幫忙,「反正他閒著也是閒著,你就別跟他客氣了。」
客氣?不,她才不是因為客氣而拒絕的呢。她是因為害怕,所以不想跟他靠得太近,怕自己會……會如何呢?
「你再不上車,我要下車抓你了。」見她不為所動,他乾脆威脅。
「晴男,你太粗暴了吧?」裕子皺起眉頭,「難怪人家這麼怕你。」
「她才不怕我呢。」他說著,更打開了車門做勢要下車。
見狀,美雨嚇得退後兩步。
他真的要抓她上車?而且是當著裕子的面?天啊!她還以為他是隨便說說的。
「幹麼?你……你又不知道我住哪裡!」她生氣的瞪著他,聲音卻微微顫抖。
「誰說我不知道?」晴男挑眉一笑,目露狡點光芒。
美雨怔望著他。他知道她住哪裡?喔,不用說,一定又是透過他的「特殊管道」問來的。
「上車,我有點事想跟你談談。」他說。
她眉心一擰,「我們有什麼好談的?」
「我說有就有。」說著,晴男猛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不顧她的抗議,霸道卻不粗暴的將她拉至副駕駛座。
打開車門後,他把她推了進去,然後關上車門,接著以極快的速度繞至另一邊開門坐進車內。
裕子捱近車窗,笑睇著他,「天底下居然有你木島晴男得用『押』的才能弄上車的女性?」
他白了她一眼,「囉唆。」語罷,他一踩油門;往前駛去。
車子已經走了很久,但美雨悶不吭聲,神情懊惱。
如果她夠堅持抵抗,他是帶不走她的,但此刻她卻乖乖坐在他車上……她是怎麼了?為什麼抗拒如此無力,甚至根本是虛張聲勢,難道她對他的反感只是裝腔做勢,骨子裡其實對他……
喔,不,不可能,她才不會對一個靠女人吃飯的傢伙動感情呢!
「幹麼不說話?」晴男瞥了她一眼,「你被毒啞了?」
美雨瞪了他一眼,逕自把臉轉開,一語不發的看著車窗外如飛的街景。他是真的知道她住在哪裡,因為眼看再不久就要抵達她住的滿田莊了。
「小紅帽……」
「我說了別叫我小紅帽!」她轉過頭,氣呼呼的瞪著他。
「那我就叫你美雨。」他挑眉一笑。
「不要!」她很是激動,「我跟你沒那麼熟。」
「唉,你還真難伺候。」他皺起眉頭,無奈一歎。
「沒人要你伺候我,你也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她說:「我是窮學生,你在我身上得不到任何好處。」
她的悍然相拒讓他感到無奈,也覺得生氣,偏又拿她沒轍。
「還有……請你不要再向三上先生或春子阿姨打聽我的事。」
「為什麼?」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她語帶質問,「你為什麼要打聽我的事?」
「因為我喜歡你。」他想也不想的回答了她。
她陡地一驚,臉頰瞬間暴紅。「請……請你不要隨便說出這種話!」她面容羞怒,語調微微顫抖。
他轉頭快速卻深刻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繼續直視前方道路。「如果你不喜歡聽見這幾個字,我可以換個方式說……我對你有意思。」
「我喜歡你」跟「我對你有意思」有什麼差別?她就是不想聽到他說這種會讓她心慌意亂、不知所措的話呀!
「很抱歉,我對你沒意思,也不喜歡你。」她看著他,語氣堅定的說。
「因為我是男公關嗎?」他貌似隨意的問道。
「呃……」她不是因為他是男公關而討厭他,而是因為討厭他是男公關所以自己不能喜歡他……也許別人分不出這兩者的差別,她心裡卻十分清楚。
「如果我願意為了你『從良』呢?」
「嗄?」她一怔,驚疑地看著他,他的目光直視著前方,側臉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平靜認真。
「為了你,我可以把手機裡所有女人的號碼刪掉。」
美雨呆住,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就在她怔愣時,車子已來到滿田莊的對面。
晴男慢慢將車停靠在路邊。注視著還在發愣的她,「到了。」
她猛一震,這才回過神來,一陣熱氣從腳底往上竄,然後像噴發的火山般從頭頂進出,她急忙抓著背包,打開車門跳下車,接著沒命的往滿田莊跑。
隔著車窗看她逃難似的身影,他無奈長歎,喃喃自語,「我有這麼可怕嗎?那麼多女人想撲向我,只有你……拚命的想逃開……」
晴男直直看著她離去的方向,直到她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裡。
他不自覺又歎了口氣,然後才轉動方向盤掉轉車頭,正要踩下油門往前衝,眼尾餘光卻瞥見座椅上有個小錢包……
一定是她匆忙下車時不小心落在車上的。
於是,他又倒車回滿田莊前,熄火下車--
我喜歡你。我對你有意思。
天啊!他怎麼可以若無其事的對她說出這種話?她又怎麼因他的話而心慌意亂呢?像這種話,他每天在面對客人時不知要說上多少話,她怎麼能當真?
但,他的眼神很認真,他的語氣很堅定,所以她幾乎要相信那是真的了。
只是,怎麼會是真的呢?不,不行,她的情緒不能受到他影響,她現在還有擔子沒卸下,得努力掙錢好負擔自己的生活開銷及清償之前欠下的借貸,別作白日夢了。
拿出鑰匙,美雨打開門走進屋裡;擱下背包,到浴室洗把臉,然後走進房間。
房間裡有點暗,只有幽微的光線透過一扇小窗照進來,她從衣櫃裡拿出衣服,準備先洗個澡。現在離上班時間還有四個多小時,她大可悠閒的吃個東西,看個電視或小睡一下。
轉身要走出房問時,她驀地發現床邊小櫃子的三個抽屜半開著,皺皺眉頭,回想了下。她出門時是開著的嗎?不管何時都習慣將抽屜或櫃門關上的她,今天怎麼會忘了?
思忖著,她繞過從前跟母親一起睡覺的雙人床,想先開上那三個半開的抽屜再出門。
就在此時,一個黑影從床邊地上「唰」的一聲跳起,那是個戴著棒球帽的男人,陌生又讓人感到害怕。
美雨一驚,連叫的時間都沒有,本能轉身就跑。男人卻攫住她的手臂,將她甩在床上。
「啊……唔!」她想大叫,可對方已摀住了她的嘴巴。
光線昏暗的房間裡,她只看見他帽簷下那雙駭人的眼睛,像是從地心裡冒出來的怪物,重重地將她壓制在床上。
「美雨……」突然,他低聲叫了她的名字。
陡地一震,她驚疑的瞪大眼。她從來就不認識這個人,連一點印象都沒有。
「呵……」對方發出讓她頭皮發麻的低笑,目光貪婪的盯視著彷彿獵物的她,「我好喜歡你……」
她發不出聲音,只能以憤怒掩飾自己的驚恐,惡狠狠的瞪著他。
他把臉湊近,兩隻眼睛定定看著她。
她聞到他身上有股怪味,感受到他呼出的氣息……忽地,她感覺臉頰黏黏、濕濕的,意識到那竟是他正像狗一樣舔著她的臉頰!
一種受辱、厭惡又驚恐的情緒自她胸口滿溢而出,她雙腳一蹬,使勁的踢開了他。迅速翻了個身,她滾下床再一躍而起,然後頭也不回往外衝。此時她的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逃」。
穿過小小的客廳,她往門口跑,奮力打開門,赤腳衝了出去--
手裡捏著美雨的小錢包,晴男來到她的住處門前,他想按門鈴,卻發現門邊根本沒有這玩意兒。
這棟出租公寓看來已頗有歷史,建築老舊不說,剛才上樓時他還在樓梯問聞到一股霉味。整棟公寓沒有半台監視器,也沒有人管理進出的人,感覺相當不安全。
想到她一個人住在這種地方,他不禁替她捏了把冷汗。
她一定是因為租金便宜才住在這裡,要是他勸她搬離這個地方,她會接受他的建議?呵,那還用說?當然是不會。
看來,他還是趕快跟她澄清自己不是男公關的事實好了,免得她依然拒他於千里之外。擇期不如撞日,待會兒把錢包交還給她時,他就順便—一
「咿!」他還在想著,門就突然開了,一個纖細的身影從裡面奔竄而出,猛地撞進他懷裡。
是美雨,她像在逃離什麼可怕的野獸般,赤腳自屋裡跑出來!
「美雨?」晴男抓著她的肩膀,發現她全身在顫抖。
抬起眼臉看見他,美雨雙腳一軟,整個人癱進他懷裡。
他心頭一驚,急忙托起她癱軟無力又不斷顫抖的身驅,這時,他也聽見屋裡傳來不知名的聲響,立刻意識到一件事--屋裡有人。
他本能的想去追,但美雨的手緊緊抓著他,看來她嚇壞了,他此刻不能離開無助的她身邊。
晴男把她的頭按進自己懷裡,輕輕拍撫她的背,低聲安慰,「沒事了,你沒事了……」
聽見他柔聲的安撫,美雨忍不住哭了起來,她緊抓著他的衣服,餘悸猶存卻莫名安心,像個孩子在他懷裡哭泣。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她家門前,但此刻她感謝他就在這裡,讓她不至於感到無助孤單。
「別怕,有我在。」晴男低頭在她耳邊說,聲音溫柔又輕緩。
但其實,不管他的語氣如何溫柔和緩,他的內心卻激動又憤怒。要不是她牢牢抓著他,他絕對要逮到那個入侵她住處並嚇壞她的傢伙,狠狠的修理一頓。
溫柔的聲音、寬闊的胸膛、溫暖的大手……他的存在消彌了美兩的恐懼,令她的心漸漸沉靜下來。
她從不想依靠誰,可此時此刻,她卻好想依賴他。
她知道自己不該有這種想法,卻還是忍不住有了「只要一下不就好,只要依賴他一下不就好。」這樣的念頭。
閉上眼睛,剛才入侵者那低啞的聲音、駭人的目光,以及那緊攫著她、壓制她身體的手,和令人感到噁心的濕黏舌頭,像是惡夢般又讓她顫抖起來。
感覺她稍稍鎮靜的身驅似乎又開始發抖,晴男心裡一揪。
「深呼吸……」他低柔地說,「我在這裡,什麼都不必擔心。」
他的聲音像是能安定靈魂的樂曲,教美雨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緩下來。
但旋即,她又心慌了。不是凶為那個入侵的陌生人,而是因為他。
這一瞬間,她驚覺到自己為何「怕」他了,她怕的是自己已經被他深深吸引,怕的是自己無論如何抗拒,都還是會情難自禁的喜歡上他。
而此際,她害怕、擔心的事發生了……
意識到這點,她連忙雙手一撐,推開了他。
「我沒事了。」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只是轉身走回屋內。
見狀,晴男不放心地尾隨她進屋。屋裡並沒有凌亂或遭人翻動的跡象,這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入侵者才剛進入就被發現,另一個則是……入侵者的目標不是財物。
他走到打開的落地窗旁,檢視了下外面的小露台。美雨住在二樓,而樓下是一片荒煙漫草,在這裡進出絕對不會引起注意,他猜想那混蛋應該就是從這兒爬上二樓露台,然後再侵入室內的。
轉身,晴男走回小小的客廳。
「有丟了什麼貴重東西嗎?」他問站在房門口、一勳也不動的她。
美雨沉默不語,怔怔看著幽暗的房間。她不敢再踏進房裡,雖然那兒有著她跟母親生活過的點滴,卻也有著可怕的、她永遠不想再回想的記憶。
見她站在房門口發呆,晴男走了過去,掠過她身邊,進房間裡打開電燈。房裡也沒有被翻箱倒櫃的跡象,他不禁開始懷疑入侵者的動機。
轉頭見她一臉驚惶,眼底有著掩不住的恐懼,他心裡一緊。
正想開口安慰她兩句,卻聽她幽幽的說:「他……叫了我的名字……」
聞言,晴男陡然吃了一驚。「是你認識的人嗎?」他立刻走到她面前,緊張的問道。
她搖搖頭,眼眶裡再度湧現驚嚇不安的淚水。
「我不認識他,他……他抓住我的手……」她下意識地搓著剛才被那人緊緊抓住的地方,「我以為逃不掉了,我……我好害怕……」明明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不想依賴他,也不該跟他撒嬌,偏偏她還是忍不住掉下柔弱的眼淚。
低著頭、捂著臉,她的肩膀因為驚魂未定而不斷的顫抖。
「先報警吧。」晴男說。
聽見他說要報警,美雨顧不得滿臉是淚,揚起頭急忙抓住他。「不行,不能報警。」
他濃眉一糾,「為什麼?」。
「要是其他房客知道這件事而解約退租,那房東怎麼辦?」
她憂慮地說:「他們靠租金養老,所以這事絕不能驚動其他人。」
他心疼又詫異的看著噙淚的她,「你還有心情擔心別人?」
「那個人好像是衝著我來的,應該不會入侵其他房客的住處,所以……」
「就因為他是沖若你來的,才更要報警。」他說。
她一臉堅持,「不行,不可以。」
「你真是……」他氣結的瞪著她,一時間竟無法再說下去。
「我已經沒事了,我……」美雨不自覺瞄了眼因為跟入侵者發生拉扯而有點凌亂的床單,眼底又流露出驚懼。
覦見她眼底的神色,晴男既無奈又心疼。明明就嚇壞了,居然還為了別人假裝堅強?他真不知該說她傻,還是稱讚她善良?
他多少瞭解她的脾氣,知道她既已堅持不報警,那他就絕對拗不過她。
只不過,「堅持」這種東西不只她有。
「走。」他拉住她的手,「你不能再待在這裡,我帶你到安全的地方住。」
「把你的東西簡單收拾一下,跟我走。」他命令著。
美雨掙開他的手,「我……我要住在這裡。」
「這麼危險的地方,我不會讓你繼續待著。」
「你不必管我,我--」
「我能不管你嗎?」他打斷她的話,惱怒的直視著她,「若把你丟在這裡,我怎麼能安心工作?」
工作……他指的是討女人歡心的工作吧?想到這裡,美雨莫名感到生氣。之前她以為自己是因為瞧不起他的工作內容而生氣,現在她知道了,自己其實是嫉妒。
是的,她在嫉妒那些供得起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