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美麗的島嶼,聞名中外。
這也是個昂貴高級的度假天堂,古老中國大宅式的飯店住一晚就要十萬台幣以上,但客人依舊趨之若騖,因為它絕對值得。
姑且不論島嶼的天然絕色處處,單是飯店內的中國神秘典雅風情和諸多服務,還有那美味可口到足以融化最挑剔的嘴的美食餐點,就已是值回票價了。
住在這裡不但舒適且不受打擾,往往在島上漫步戲浪回來,古色古香的雅致臥房內,早布好熱菜飯湯,包括一壺消食的上好龍井茶,幾道小巧茶點。
出門前的髒衣、毛巾、煙灰、殘茶統統收拾一淨,落地窗邊擺著一盆香氣襲人的白蘭花,只要微拉開窗,微鹹的海風混合著花香頓時充盈滿室。
這裡還算不上是神仙住所,但是大約也跟《紅樓夢》中寶二爺與黛玉的香閨差不了多少。
所以就算一晚要十萬元,還是有很多既富且貴人家競相住進來。
大宅裡有十個房間,最多接受八對客人訂房,剩餘兩間是島主兄妹的房間,大宅後頭兩間小木屋是員工房,不過一樣充滿濃濃的中國氣息。
蜜蜜早聽過藍島的大名與昂貴,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來這塊人間仙境度假。
真諷刺,以前她最渴望的是介權能夠休一天假陪伴她,現在得以美夢成真,可這竟是他們的分手之旅。
她曾在書上看過一句話--這世界上充滿矛盾,但是她不知道,竟然會矛盾到這種地步。
但是她相信還有比這個更慘的。
比方說待四天三夜的假期結束後,她將何去何從?
坐在古董級的紅木太師椅上,臀下的繡金褥墊柔軟舒服,她伏在紅木桌上,百無聊賴地把玩著食指上戴著的純銀鑲水晶戒環。
它是在饒河街夜市買的,一隻一百九十九元。
介權不喜歡她戴這種毫無品味的流行飾品,所以以前她只敢收在抽屜裡,不敢讓他知道她喜歡這種亮晶晶的物品。
她喜歡燦爛的、單純而美麗的東西,就算是假的珠子她也愛不釋手。可是對於葉介權這種銜著金湯匙出世,又坐擁上億身價、掌權上千名員工的年輕貴胄來說,昂貴的鑽石、翡翠、珍珠,自然是比這些夜市裡的假便宜貨來得有價值多。
正如他們葉家要的是一個身家背景相當的名門閨秀,而不是一個長相清甜嬌媚卻毫無價值內涵的青春少女。
青春固然難得,可是外頭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孩隨手抓一大把,比她美、比她媚、比她會說話的多得是,她陶蜜蜜不過是萬姝中的一名罷了,能得到他一時的青睞,她就該額手稱慶沾沾自喜了吧?
「我是個笨蛋。」她苦笑一聲,自我解嘲。「我應該傻傻的這樣賴下去,直到葉公子哪天厭了、倦了,自然會給我大筆的分手費……可是我最大的缺點就是不夠聰明又不夠笨。」
所以注定自討苦吃。
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但是他渾身散發著凌人的氣勢,尚未接近就已經散發出懾人的氛圍來。
「在想什麼?」介權雙手閒適地插在褲袋裡,靜靜地佇立在她身後。
蜜蜜轉過頭看著他,「我要睡貴妃椅。」
「紅眠床很大,足夠容納我們兩個人。」他面不改色地道。
「男女授受不親。」她聳聳肩,「四天三夜後我還想清白做人。」
「關上門後,誰知我們清白抑或有染?」他似笑非笑,黑眸炯炯。「何況你不是答應過我,這四天三夜裡不提分手,我們要玩個盡興嗎?」
她的眼神褪去警戒,浮現一抹溫柔。是啊!短短四天三夜後他們就是陌路人了……
一想到以後再也不能見到他,她的心臟瞬間縮絞成一團。
她吸了一口氣,釋然地微笑起來,「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掃興了。」
介權深深地凝視著她,語氣若有所憾,「你……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蜜蜜一怔,心慌地撫摸著臉頰,「變醜了嗎?」
「不,以前的你比較隨性任性,也從來不肯認錯。」他沒有說出口的是,她以前也比較有活力,最近這半年來,她變得沉鬱了許多,無邪的大眼裡盛了太多的思索與憂傷。
為什麼?
他自認待她盡心盡力,備加關懷,可是她還是要跟他分手……
介權唇畔泛起一絲苦澀的微笑。
在他意識到前,他修長的指尖已輕輕地撫過她細嫩的臉頰,帶著無可掩飾的憐惜與渴望……
是的,他渴望她,而且渴望到渾身發熱疼痛。
但是他不會忘記她今年只有十九歲,天啊!他大了她六歲,每每想起,總覺得自己老得可以當她的叔叔了。
這麼年輕美麗的一隻蝴蝶,即將翩翩飛離他身邊。
思及此,介權的胃陣陣翻攪作疼,但他臉上依舊沒有改色,只是手底的碰觸更加溫柔了。
她忘情地沉醉在他的撫觸下,他的眼、他的眉、他唇畔若有所思的笑容,在在牽動著她的每個呼吸。
「今年的生日會是誰和你一起過?」他的聲音歎息低啞。
蜜蜜心一痛,驀地驚醒過來,飛快地別過頭,故作輕快地道,「啊,我餓了,聽說藍島的食物很可口,在這四天三夜裡我肯定要吃個痛快,以恐怕沒機會吃到這種傳說中的美食了。」
介權忍住一聲喟歎,恢復爾雅的微笑道:「你想在屋裡吃,還是到餐廳?外頭也有一座咾咕石和漂浮木搭成的涼台,看著藍天白雲用餐想必有另一番風光。」
「好哇!」她跳了起來,淡黃色的軟緞上衣衣擺似波浪般蕩漾,底下穿著白色短褲,露出一雙白皙修長的美腿。
他又是歎息,感到一陣不能抑止的醋意上湧。可惡,他想用條大毛巾將她整雙美腿密密包裹起來,或者是打腫這島上每個男人的雙眼。
天啊,他瘋了。
或許從他聽到她要分手的那一刻起,他就開始失常了吧。
介權揉了揉眉心,強迫自己露出那該死的笑容……笑笑笑,笑容是進可攻、退可守的最好武器。
在商場上攻城撂地時,他微笑;手下捅出大樓子時,他微笑;面對一群嘰嘰喳喳、爭奇鬥妍的活孔雀時,他微笑……
就連一個月前蜜蜜石破天驚地說出「分手」兩字時,他還是微微一笑,事實上在那一瞬間,他的心跳停止,呼吸消失,腦際像是被閃電狠狠劈中。
他行屍走肉般走出大門,坐入賓士車裡,直到車子駛上高速公路時,他才發現自己幾乎捏斷了公事包的銀質提柄。
「喂,你發什麼呆呀?」蜜蜜疑惑地扯扯他的袖子。「吃飯了,我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
介權回過神來,迅速恢復鎮定,「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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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坐在約有二樓高的涼台上,海風習習,撲面涼爽又帶著淡淡海鹽味,不遠處的白色沙灘上雙雙對對嬉戲著,還有人駕著水上摩托車狂飆出一條漫天白浪。
蜜蜜吃完了一大碗鮮甜美味的海鮮粥,意猶末盡地舔著湯匙,覬覦著他吃了一半的干貝淡菜蔬菜面。
「我記得你不特別愛吃干貝。」她忍不住流口水,偷舀走了一枚塞進嘴巴。「唔,好好吃,又Q又甜。」
介權不禁失笑,索性把整盤面推至她面前,「你吃吧,我差不多飽了。」
「這怎麼好意思?」她咬著湯匙,明亮的大眼裡閃過遲疑和不忍,「不然我再叫一份餐點好了,這個你吃。」
「都好。」他沒有意見。「你真的不吃這盤面?那麼我們再叫別的好了。」
蜜蜜垂下眼睫,突然覺得心陣陣揪扯,「你不要對我這麼好啦,反正我們都要分手了。」
她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溫柔體貼、柔情備至……去他的,這算什麼?攏絡她,好讓她心軟嗎?
不不,他現在應該是巴不得鬆了口氣,她主動求去,好過他充當壞人翻臉趕人。
「我還以為……」介權神色一冷,但口氣還是非常自制,「我們說好這個假期裡不談分手的。」
她一愕,連忙道歉。「對不起……我又忘了。」
「蜜蜜,幾時你跟我說話變得這麼必恭必敬?」他吁了口氣,神情有些失落感傷。「我不是老太爺,不是大官,不是皇帝,我只是你的男朋友。」
「是喲,一個很有威嚴的男朋友。」她吐了吐舌,露出燦爛笑容,取笑他道:「管我吃飯、管我穿衣、管我走路、管我交友,連政府都沒有管那麼多。」
他呆了一下,「我是這樣的嗎?」
原來他自己不知道呀?
蜜蜜笑了起來,伸手打開別緻的菜單。「我想你應該不是故意的,只是從小的教育和傳統使然,讓你有了超高的標準。」
而她,再怎麼做還是不符合他的標準,所以她知難而退。
唉……
「不是這樣的。」他的神情有一絲古怪,抗議道:「你可以去問其他人,我葉介權對別人是啊,只是獨獨對我不一樣而已。」她招來了曬成健康小麥色的女服務生,「請你給我一份蟹肉小籠包,一碗酸辣湯和一杯鳳梨汁……你要不要再加點什麼?」
「一杯黑咖啡。」他悶悶不樂,皺眉道:「蜜蜜,我記得我從未勉強過你做什麼。」
她繼續偷吃著他盤裡的新鮮干貝,看似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哎呀,不要太在意這種事啦,其實也沒什麼,既然我們都要分……我是說,度假要談點開心的事,你不要想那麼多了。這個干貝真的好鮮,我懷疑這是老闆每天早上跳進海裡親自撈捕起來的。」
介權想起那個傳說中猶如太陽神般俊美耀眼的藍島主,「也許是吧。」
呿!干貝跟他的霸道有什麼關係?他並不霸道,他自信很尊重每一名女性。
「待會你要不要去逛逛?」她雙眼亮晶晶的提議。
他瞪著她,她改變話題的功夫還真是出神入化,自然得像是方才是在談論吃飽後要怎麼找樂子的事。
介權驚訝自己怎麼變得有些心浮氣躁了,他很快冷靜下來,甚至露出那抹千年不壞、萬年不敗的微笑。
「為什麼不?」
她想玩,他就陪她玩,反正最壞的結果就是四天三夜後真正分手……可是他早已打定主意,他不會放手。
這個假期是重新得回她的一步棋,他決意全心投入這一局棋。
是他的,永遠會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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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不大不小剛剛好的島嶼,花香處處、流水湍湍,島上有小溪,甚至還有似疋白練的瀑布,以及大大小小的池塘。
騎腳踏車逛完這個小島約莫要兩個半小時的時間,島上還有三十戶的住家,漁樵耕讀皆有,雜貨花果書店皆備,甚至還有一間專門做裁縫的人家。
吃過飯後,蜜蜜跑去櫃檯詢問有沒有腳踏車可借騎。
坐在櫃檯後的不是他們先前下榻時見到的慈祥阿姨,而是一名穿著黑色描金繡紫蘭花唐衫的美麗少女。
少女眉目如畫、笑意盈然,烏黑如緞的長髮用一柄古老銀簪斜綰在左鬢旁,卻絲毫不顯老氣,反而更增嫵媚。
蜜蜜看呆了,足足愣了十秒鐘才回過神,「呃……」
「有什麼是我能為你服務的嗎?」少女就連聲音都柔軟清甜極了。
全天下男人夢想中的仙子大抵也是如此吧。
「你好,我是住在……」
「蓮房的陶小姐。」少女像是未卜先知,微笑道:「你想租借腳踏車游島嗎?」
蜜蜜這下子連嘴巴都張大了,好半晌合不上。「你怎麼知道?」
少女但笑不答,「我叫藍婇,你可以叫我婇兒。」
藍婇看起來比她小,而且清純飄逸動人,在她面前,蜜蜜突然覺得自己年老色衰、面目可憎。
「那你也叫我蜜蜜吧。」她大方地伸出手來。
藍婇笑吟吟地一握,「很高興認識你,你需要腳踏車還是協力車?」
「兩輛腳踏車好了。」雖然她很心動和介權共騎一輛車,可是她千萬別忘了他們假期後就要分手,現在再牽絲攀籐只會越來越麻煩。
藍婇看著神色不定的她,笑意可掬地說:「騎一輛或兩輛都不會改變既定的緣分。」
「什麼?」蜜蜜愕然抬頭看著她,「什麼緣分?」
「沒什麼,我只是請你在出借簿上簽個名。」藍婇的眸子深幽美麗,隱約閃動著一抹神秘又智慧的光彩。
唉,蜜蜜自認人人聰穎有智慧,只有她駑鈍如故。
「沒問題。」她接過原子筆,飛快簽下自己的名字。
「祝你們有一個美好圓滿的假期。」藍婇的笑容極其溫柔。
蜜蜜心頭一跳,「呃……謝謝。」
雖然她知道這句話用在他們身上有多諷刺,圓滿?依她看是粉飾太平吧。
不不不,說好了要高高興興度完這個假的,她不可以再想起有關於分手的一絲一毫不快。
「來,這是車子的號碼牌,你們可以用一整個下午。」藍婇笑吟吟的建議,「對了,我們後山有幾座隱密美麗的珊瑚洞,最適合情人了,你們可以去看看。」
不知怎地,蜜蜜被這光明正大的暗示惹得雙頰一熱。
「謝謝,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會去的。」她拎著兩個貝殼扣環牌子,朝藍婇揮了揮手,「拜拜。」
兩分鐘後,她登上古樸厚實的紅木雕欄階梯上了樓,一打開房門就對上一個赤裸又結實的背影,她頓時目瞪口呆了。
這種感覺……好像看到香滑厚醇美味的巧克力糖,她的心臟在狂跳,胃部在翻攪,脈搏突突抽動,止不住失控氾濫的唾液。
可是要命透了,她就算見到最愛的巧克力也不會小腹騷動滾燙得像裡頭有一千隻蝴蝶在飛舞、鼓噪。
她的手開始發癢,瘋狂地想做點什麼,也許是摸摸他賁起的二頭肌……不不,那寬闊堅實的背肌會是她首要選擇……可是她發現他的臀型也俏得結實有力……可惡!那條該死的牛仔褲擋什麼道?她突然很想知道他的臀會像是淡淡的小麥色還是較白皙的膚色?
他的濃髮有些紊亂,結實的雙臂緩緩又性感地將一件T恤從頭往身上套……
噢,不!她心裡響起一陣失望的呻吟。
養眼的鏡頭遮光光,她恨T恤!有機會真該把它們統統剪成布條扔進大海裡的,看他到時候還穿什麼遮掩住那誘人至極的體魄。
「你在流口水。」
如果可能的話,或許她也該用相同的手法對付他所有的褲子……
「看到好吃的東西了嗎?」
蜜蜜猛然驚醒,發現他鼻尖幾乎對上自己的,不禁驚呼慌了手腳,「你你你……你幹嘛離我這麼近?」
介權伸手摸摸她的額頭,黑眸盛滿關切,「中暑了嗎?」
她小臉乍然紅了起來,用力搖搖頭,「沒、沒啦。」
他笑了,輕輕拭去她嘴角的口水,「腳踏車借到了嗎?」
蜜蜜覺得丟臉得要命,急急低下頭自己猛擦,「有、有啊,你要現在騎嗎?」
「當然。」他一改西裝筆挺時的優雅溫文,瀟灑地一揚頭,「走吧。」
他自然地牽起她的小手往外走,蜜蜜緊緊握著他的手掌,胸口感覺到一陣暖呼呼又甜滋滋的。
可是她也不免有些心酸。
從交往以來,他主動牽她手的次數屈指可數,往往是她死皮賴臉主動拉著他不放,每每換來的是他微挑眉毛,眼帶奇異的眼神。
心酸的浪漫……就是此刻這種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