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又是異口同聲。
他們非常有默契的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皇上來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人在怔愣了好一會兒之後,終於想到皇上來了就意謂見駕。
柳惜惜想起身逃跑,可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當一身明黃龍袍映入兩人視線時,他們只能慌慌張張的跪地迎接。
頭也不敢抬的柳惜惜,嚇得心都跟著顫抖。
天啦!皇上怎麼會來這種地方?難道是她之前行事不小心,被人發現了?
可她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日理萬機的皇上幹麼跟她過不去?
她正在犯嘀咕時,明黃龍袍的下擺在眼前停下,大概是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朕聽說你叫軒轅璋澤?」
年輕、優雅、似曾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聽他提到軒轅璋澤時,她才鬆了口氣。敢情皇上壓根就沒把她這號人物看在眼裡。
對嘛,她現在身上穿的可是宮女的服裝。
之前為了在宮裡行事方便,便弄了套宮裝,這樣她來回御膳房時也比較不容易被發現。
如今自己跪著,頭也沒抬,搞不好皇上直接把她當成宮女,恐怕連瞧也不會瞧她一眼。
雖說軒轅璋澤是個不受寵的皇子,但身邊有個宮女伺候也是很正常的。
從未見過龍顏的軒轅璋澤抬頭偷偷瞟了皇上一眼,被對方精明的目光嚇了一跳。但是很快,他便恢復一臉鎮定,用力點頭,「是!」
軒轅璋臻先是淡淡睨了眼柳惜惜一眼,心底明鏡似的清楚對方此刻肯定被嚇得不輕。
再次逮到這個小東西,他心底自然大樂。不過他不急,慢慢折磨她才有趣。
視線再次落到眼前少年的臉上。對方雖然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但那不肯服輸的目光裡,卻流露著倨傲之態。
「知道朕今日為何突然駕臨此次嗎?」
軒轅璋澤怔了下,老實的搖頭,「不知。」
軒轅璋臻隨意掃了眼旁邊的飯桌,上面還留著幾道殘羹剩菜,雖然已經被吃得一片狼藉,但對美食頗為專精的他,仍舊聞到一股誘人的香味。
有那麼一刻,他居然很嫉妒自己面前的這個小鬼,雖然住的地方不怎麼樣,可口福卻不小。
「朕聽說,你幾天前打傷皇后的侄兒。」
總算明白對方的來意,軒轅璋澤懊惱的抬頭,無畏的迎視對方。「皇上不問我為什麼和他們打架嗎?」
面對他提出的問題,軒轅璋臻微微一怔。他以為這孩子會露出畏懼的表情,沒想到他非但沒有,還不卑不亢的應對。
「噢?那麼你說說,你們為什麼打架?」
「他們不但扔了我整整一個月的乾糧,還聯手把我推進池塘差點淹死,當時我並不知道他們幾個是什麼身份,只覺得他們仗著人多欺負人,所以為了討回公道,才和他們扭打在一起。」
「這麼說來,你將皇后的侄兒打傷還有理了?」笑容壞壞的,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軒轅璋澤不服氣,挺直身子迎視龍顏,「如果皇上覺得這樣的解釋不夠,那麼我隨皇上處置就是。」
軒轅璋臻故作沉吟的揉了揉下巴,「按照我大彥皇室律例,折辱皇親國戚,情節嚴重的當推出午門斬首,情節不嚴重的,也要重責五十大板。」
跪在軒轅璋澤後面的柳惜惜終於聽不下去,仗義執言道:「皇上,跪在您面前的這個孩子也是皇親國戚,而且您說皇后的侄兒被他打傷了,可我那天親眼看到,皇后侄兒一行三人,也同樣將他打得遍體鱗傷。」
她覺得如果自己再沉默下去,這宮裡肯定要發生一樁冤案了。
雖然她不認為當今聖上是個聽信讒言的昏君,如果是,大彥國也不會在他治理下百姓富足。但人家說枕邊細語最可怕,難保英明一世的君王不會一時被迷昏頭。
見她終於開口說話,軒轅璋臻佯裝出一副意外的表情,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說朕不該罰他?」
「五十大板耶,而且他還這麼小,真打了,他豈不是一命嗚呼?況且……況且他好歹也是您的弟弟。」
點了點頭,他故作沉思道:「按年紀算,他的確還小,而且從血緣關係上來講,他也的確是朕的弟弟,不過……犯了錯的人總該要接受懲罰的。」說著,他一臉危險的將目光移到柳惜惜頭上,「身為他身邊的侍女,主子犯了錯,奴才代替受責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朕見你一心護主,倒是個忠心的奴才,這樣好了,那五十大板就由你代主子挨了吧。」
「啥?」一聽要挨板子,柳惜惜立刻變成炸了毛的貓。她將頭搖成了博浪鼓,「那怎麼行!我這麼嬌小瘦弱,五十大板真打下去,豈不也是一命嗚呼。」
軒轅璋臻險些被她可愛的表情逗出內傷,為了維持自己的形象,他拚命忍住笑意,假裝不經意的湊近了幾分。
皺了皺眉,他裝作驚訝道:「咦?朕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此刻的柳惜惜一心只想著板子上身的滋味一定痛不欲生,聽對方這樣一問,忙不迭點頭。
「是啊、是啊,皇上可是在御膳房裡喝過一碗我煮的羊雜湯。」很努力的和他攀交情,希冀聖上可以看在那碗湯的份上,免了她五十大板的責罰。
說起來她真的很冤,一時好心,卻遭此無妄之災。
「可是,朕聽說你不是告老還鄉了嗎?」某位比狐狸還要奸詐的皇上,此刻的表情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柳惜惜一臉吃癟的模樣,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只能嘿嘿乾笑,「怎麼會呢?我今年才十七,離告老還鄉的日子還早得很。」
「這麼說來,你是準備繼續留在皇宮裡為朕效力了?」
「當然、當然,為皇上鞠躬盡瘁是我們這些奴才的榮幸。」為了自己的屁股著想,柳惜惜趕緊討好。
魚兒終於上鉤了。
軒轅璋臻滿心歡喜,卻仍舊老神在在道:「若朕沒記錯的話,上次你熬的那碗羊雜湯很合朕的胃口。不如這樣吧,若你能親手為朕做一頓豐盛的晚膳,朕吃過又覺得很滿意,那麼朕就考慮一下,免了你們兩人的杖責如何?」
柳惜惜滿臉猶豫。為皇上做晚膳?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可轉念又想,一頓晚膳換來屁股的完好,倒也值得。
當下便急急點頭,「如果皇上不嫌棄,我自當竭盡全力。」
終於,某只達到目的的狐狸露出得意的微笑,「朕很期待。」
有那麼一瞬間,柳惜惜確定,自己從他臉上,看到一閃即逝的壞笑。
昭慶宮做為當朝天子每日享用午膳和晚膳的場所,長方形的檀木桌邊,雕刻著精美的龍形花紋,張揚的昭顯出霸道之氣。
往日擺得琳琅滿目的餐桌上,今天只擺了八菜兩湯,菜色十分簡單,可每道菜都散發著濃郁誘人的香味。
躺在一邊的柳惜惜小心翼翼的看著皇上優雅的拿著玉箸,慢條斯理的逐一品嚐桌上的菜餚。
他時而挑眉,時而點頭,時而又會因為某道菜的特殊味道而陷入沉思。
俊美逼人的臉上流露出種種奇怪的表情。當他皺眉時,她的心就會跟著提到喉嚨;當他展顏微笑時,她又會偷偷鬆下一口氣。
就這樣折騰了整整一個時辰,軒轅璋臻終於心滿意足的擱下玉箸,俊容露出一道攝人心魄的微笑。
始終在一旁伺候的榮桂見主子露出這種表情,再睨了眼縮在角落等待召喚的柳惜惜,心中不由得同情起這個倒霉的姑娘。
她誰不好惹,偏偏惹到向來以整人為樂的皇上。
柳惜惜也在心中直呼倒霉。
打小在皇宮裡長大,即使從來沒與皇帝這樣的大人物正式接觸過,她也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海爺爺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身為御膳房的總管,每天都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皇上挑食是宮裡人盡皆知的秘密,所以伺候好皇上的胃,自然成了御膳房一道大難題。
她不知道已故的爺爺是怎麼把皇上的胃養得如此刁鑽。
可一旦她做的東西真的被皇上賞識了,搞不好從此以後就要像爺爺一樣將生命全都奉獻在皇宮裡。
她生平無大志,只要不愁吃喝就萬事大吉。
所以即使和爺爺學了一手好菜,還能舉一反三的變幻出不同的菜色,她也從不刻意炫耀。
槍打出頭鳥,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所以此刻擺在皇上面前的那八菜兩湯,只是她為了保全屁股而做的幾道應急菜。
為此,她可是斟酌再斟酌。
既不能把菜做得太過好吃,也不能虧待了皇上的胃。
反正只要能逃過此難,她發誓,一定逃離皇宮遠遠的,終生再不踏進這裡一步。
心中正打著如意算盤的柳惜惜,沒注意皇上的目光已經向她這邊掃過來,直到聽見一聲輕咳,她才猛然回神。
讓她意外的是,剛剛還有成群宮女太監的昭慶宮,不知何時只剩下她和皇上兩人,心上一抖,她嗅到了一股危險的味道。
小心的往前走了幾步,抬眸偷偷打量對方的神色。「皇上,今兒個這幾道菜,您吃得可還滿意?」
他吃得何止是滿意,根本就是滿意到極點。
之前只是無意中喝了碗她熬的羊雜湯,就念念不忘了好幾日。
今天擺在桌子上的這八菜二湯,比他前二十幾年吃過的所有東西都要美味數倍。
就連已故的柳御廚的廚藝和她一比,也有些遜色。
這個柳惜惜,分明就是上天專門派來伺候他的胃的。
心底為找到一塊寶而大樂,不過經過多年的帝王生涯,很多情緒被軒轅璋臻掩飾得極為巧妙。
明知道小丫頭此刻怕得要死,他卻偏不如她的意。
佯裝猶豫的皺了皺眉,輕柔道:「味道嘛,還算勉勉強強;菜色嘛,也是一般般……」
勉勉強強?
一般般?
柳惜惜瞧一眼桌上被風捲殘雲吃得所剩無幾的菜餚,就連那碗她隨便用山西貢米煮出來的糯米飯也被他一掃而空。
在心底狠狠將他詛咒一頓後,她捺著性子陪著笑臉道:「既是這樣,我可不可以認為皇上對桌上這幾道菜還算滿意?」
笑睨她一眼,軒轅璋臻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用帶著幾分戲謔的眼神等待她的下文。
柳惜惜鼓足勇氣,再度湊前一步,「我意思是說,之前欠皇上的那頓杖責是不是可以免了?」屁股被威脅的滋味總是不好受的。
「嗯?」
一聲威嚴的輕哼,再度讓柳惜惜的心輕顫了下。
嗯是代表什麼意思?
看到預想中的表情。軒轅璋臻很是滿意。不想再繼續嚇她,故作嚴肅道:「你之前欠了朕多少大板?」
她忙不迭比出五根手指,顫聲道:「五十。」
纖細手指又白又嫩,如同嬰兒一般透著淡淡的粉紅色澤,好想一把揪過來,含在口中細細吸吮——
為自己突然間萌生的念頭而震驚一下,他甩甩頭,甩去這抹異樣心思。
「那麼讓你打抱不平的軒轅璋澤欠了朕多少板子?」
柳惜惜將小手又向前遞了幾分,「五十。」
某個奸詐的皇帝微微一笑,「加起來是多少?」
她展開雙手比出十根手指,「一百。」一點也不覺得這樣的回答有什麼不對。
差點又憋出內傷的軒轅璋臻開始檢討自己,並極力抑制爆笑的衝動。
他不能總是在這小丫頭面前失去做皇帝的威嚴,雖然她真的很有把人活活逗死的天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