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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上的戀人(下) 第8章(2) 作者:曉蓓
    「之後,我找到東家,去看那個叫丁卯卯的女孩。」柯藍再次咬咬嘴唇,「可是東宅都已沒有人住了,只有一個人稱黃媽的中年女人偶爾會去,做做衛生打掃之類的工作。」

    寧三搖搖頭,笑得有些無可奈何,「那裡的確已荒廢多年了,卯卯一直想趁寒暑假的時候回去住,東寅卻一直不放心,便強行把她留在身邊。」

    柯藍點點頭。

    「我很好奇,你後來又是怎麼找到了卯卯?」

    「找到丁伯,這線就不會斷了。我打聽到丁卯卯身處陌城,在那裡讀大學,而且說來也巧,正是我所在的聖和學院。」

    寧三微微頷首。

    沒什麼湊巧之事,聖和學院本是陌城最好的大學,東寅多數時間又留在這裡,卯卯自然是在這裡讀書。

    「所以——」寧三做著補充,「你就在開學之後搬去了新的宿舍,並刻意做了卯卯的室友。」

    柯藍抿嘴笑一笑,算是默認。

    「看到卯卯的第一眼,我便知道她是媽媽的女兒。」聲音低低的,帶著說不出的情感,「她們長得太像,性格是有所差別,但她們的長相,笑起來的模樣卻是如出一轍。寧三,你也知道,卯卯笑起來十分獨特,即使她長相再普通,也沒有人能忽略她的笑容。」

    寧三不由得點頭。

    「這裡有照片,」柯藍說著,把頸上戴著的一條項鏈取出來,下面的方形小墜子打裡,露出裡面一幀小小照片。

    寧三就著昏暗的燈光看過去,照片上的確是一個中年女子,只是場內的燈光太過昏暗,她瞧不清楚。

    柯藍主動拿出手機附過去,就著液晶屏明亮的光,終於還是瞧清了。

    錯不了的。

    那眉毛那五官,眼睛彎成最皎潔的月牙的笑容,錯不了,定是卯卯的生母無疑。

    「為什麼她沒有親自去找卯卯?」

    面對寧三的疑惑,柯藍神色動了動,靜了須臾,「也許……她有難言之隱。」

    寧三認真盯住這個女孩。燈光的色彩變來變去,看來演唱會是要開始了。在這周圍喧聲震天,燈光迷亂的氛圍裡,她瞧不出這個叫柯藍的女孩有任何企圖。

    「卯卯是晚上出生,我卻是上午,如此算來她可以喊我一聲姐姐。」柯藍轉過臉,望向寧三,「我和她認識很久都沒有提及這些,現下終於說了出來,只覺得心裡輕鬆了很多。寧三,我該謝謝你耐心的耳朵。」

    「哪裡。」寧三還是笑得無波無瀾。

    這樣長長地講述著自己私密的身世,飽含感情,又有照片為證,寧三無法不相信那些事源自事實。

    可是她也並非無知幼童。說起來,卯卯倒也罷了,而東寅的身份卻非同小可,他們的事知道的人並不多,柯藍雖是其中之一卻只不過略知一二,她不得稍稍留點心。

    細細思索柯藍的話,寧三抓住了一處疑點,「柯藍,你說你媽媽死前告訴你兩個秘密,卯卯是其一,還有一個,又是什麼?」

    柯藍聞言,只是一瞬間,神色起了變動。

    就在寧三疑慮陡生之時,她怪異的神色又迅速隱去,回過頭微微一笑,「——不相干的。」

    這答案似是而非,風輕雲淡。

    寧三暗自輕輕擰眉,一時也不好再問。

    「我這個做姐姐的,沒有去認卯卯這個妹妹,卻是一心希望她過得好。」柯藍輕輕喟歎,「這些日子和她慢慢熟了,卻發現她過得並不好。以前南旗寅是我喜歡的歌手,我做夢都想不到他和卯卯認識呢。他有時候會去找卯卯,似乎從來不擔心被記者拍來,我想卯卯對他來說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吧。可是卯卯呢?我注意到,卯卯對南旗寅的到來似乎並不開心。為什麼?南旗寅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柯藍停了停,似乎等寧三開口。

    寧三卻是沉吟不語,只是注視著台上打成閃電藍色的燈光。

    柯藍續道:「即使以前再喜歡南旗寅的歌,作為卯卯姐姐的我,卻忍不住要不停不停地去猜測這個人。他對卯卯究竟如何?他們之間會有什麼過往?他和卯卯又是什麼關係?卯卯呢?她和東寅在一起能否幸福?」

    一連串的問題羅列出來。

    寧三不知該如何回答。

    每個人看在眼裡的,都是不一樣。她認為這世上只有東寅能愛護丁卯卯,可是柯藍呢?也許她會覺得東寅的愛太過強勢禁錮。

    正想著,身邊的呼聲卻是一浪高過一浪。

    再抬頭去看,今晚的主角終於登場了。

    午後時分來到南旗島墓園。

    墓園在山上,是南旗島唯一的一座山。山並不高,因為坡度比較大,所以爬上去也需要走上二十多鐘的路程。

    卯卯手裡帶著一束白色的花,攏緊圍巾,慢慢地走在路上。

    道路兩旁的樹木乾枯灰敗,毫無生氣。路面倒是頂潔淨的,玉帶似的青色直鋪向樹林的盡頭。抬頭看天空,只覺壓抑陰沉。這不是一個掃墓的好天氣。

    卯卯慢慢上了山,走進墓園,尋到那處熟悉的墓碑,把花束輕輕地放了上去。

    碑上不見照片,只刻了東辰的名字。

    卯卯很隨意地坐了下來,偏頭瞧著那名字。

    又是一年過去了。距今為止,東辰已去了四年。

    四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她升了大學,終是去了陌城和東寅一起生活,第三年生日她滿二十週歲,便成了東寅法定的妻子。

    多年來東辰這個名字一直是他們不願提及的。

    東寅是信奉活在當下的,那時舊事他刻意不去提,便如沒有發生。

    可是他越是如此,卯卯便越是無法忘記東辰的死。東寅怎麼可以過得那麼平靜?他到底有沒有想過,東辰他——

    到底是因他而死。

    卯卯閉上眼睛,把頭輕輕地靠在冰冷的墓碑上。

    東辰,東辰,你至死都不會瞑目,是不是?

    眼裡有熱意慢慢地浮了上來,卯卯告訴自己不哭,她不相信眼淚——

    這世上,沒有什麼傷痛可以抵得過時間的消蝕,沒有什麼人能在時間的狂流中得以永存。

    也許她該聽從黃媽說過的話,像東寅一樣活在當下。

    寧三之前說——

    是時候該忘掉東辰了。卯卯。

    可是她並不知道,其實東辰在世的時候卯卯並不是天天想著他。

    有人說,有時候感情因死亡變得永恆。十六歲的卯卯的確不是天天想著東辰。身邊能有這個一個人守著,能看到他,和他呼吸著島上和煦的空氣,分享著生活裡的點點滴滴,每一天都是愉快的。

    那時的她想不了太多。

    可是東辰的死卻把這一切變成永恆。他離開之後,卯卯沒有一天忘得了他。

    忘掉東辰……

    神思正恍惚,冷不防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卯卯猶閉著眼睛沉默了片刻,最後聽著那手機的響動,覺得在這寂寞的墓園分外刺耳嘈雜。

    手機拿在手裡的時候卻莫名地停了。來電顯示正是寧三。

    寧三打來想必是想確定晚上南旗寅演唱會的事。卯卯把票轉送柯藍的事一直沒有通知她。她想著,若是通知寧三的話,想必東寅也會曉得了。若是他曉得,依那個男人反覆無常的性子,誰曉得演唱會會出什麼狀況。

    心下權衡片刻,卯卯把手機按到關機狀態,決定不再接起。

    這一關機,便一直到晚上十點左右。

    卯卯出了墓園,打車去了南旗島的酒店。東宅荒廢無人煙,雖一直被黃媽打掃得整潔如故,可她並不想住進去。

    酒店房間的隔音效果十分之好,室內溫暖而靜謐。卯卯之前點了餐,還剩半瓶紅酒擺在桌上。她便光著腳走下床,懶懶地踱到桌前,拎起那瓶酒默默喝著。

    這個時間段,再長的演唱會也該是結束了吧……卯卯開了機,只顯示幾個來電,始終是寧三的號碼。

    卯卯定定瞧著。

    明明是該放鬆的,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虛乏。

    酒精卻適時地安撫了混亂的情緒。酩酊感浮上腦海的時候,她終於再次聽到手機響起。

    發信者仍是寧三,卻不是來電。

    卯卯握著手機,垂眼沉思許久,才打開了那段視頻。

    先是嘈雜的喧嘩聲,許多人都在瘋狂地喊著一個人的名字。鏡頭一一閃過,是無數的陌生的女孩,她們站起來跳動著叫喊著,彷彿那名字支撐起了她們所有的信仰。

    鏡頭再轉向舞台,只見燈光打成深藍色。那色澤便如深海之藍,神秘莫測,沒有絲毫的溫度,像是隨時把人凍結、吞噬。

    那樣孤高清冷的舞台上,只有一個人抱著吉他坐在高椅之上。

    他很隨意地調著吉他,偶爾抬眼瞧著台下呼聲高亢的歌迷,眼裡便聚起慵懶的笑,「要開始了哦……安靜了,安靜了……真拿你沒辦法……」

    他說的是你,而不是你們。每一個歌迷都會身不由己把自己代入,那樣的愛寵和溫柔一定是只對自己。南旗寅總是狡黠的。

    卯卯盯著他的身影,身不由己,像是跌進了一個夢境。

    那樣溫柔愛寵她是再也清楚不過。

    ——小貓,你明知道,我所有的歌只是寫給一個人的。

    隨著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動,清冽入耳的吉他音響起。一瞬間,四周的喧聲像是得了命令一樣靜了下來,歌迷們屏息,看著南旗寅的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若不是望向那高塔之上,瞧見了你的模樣,哪裡知道,一個人在另一個人心裡,那生根發芽慢慢開出一朵花的歡暢……」

    仍是南旗寅的那首成名曲,每次演唱會必唱的曲目《塔上》。

    他聲音還是如當年般慵懶,慵懶中又蘊含著無限的情深,歌詞流動在他的唇齒間,青澀如常,仿若漫不經心的呢喃:「你住在高塔之上,我在塔下為你歌唱,誰在等誰把往事收場,誰在等誰相邀共駐塔上……」

    卯卯盯著手機屏幕。

    那歌她不是第一次聽,卻是第一次親眼看到東寅漫聲吟唱,一瞬間那詞曲像是縛住了她的心魂——

    誰在等誰把往事收場,誰在等誰相邀共駐塔上……

    卯卯垂眼瞧著,眼淚在自己毫無意識的狀態下跌落,濺濕了小小的屏幕。

    東寅……

    東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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