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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上的戀人(下) 第12章(1) 作者:曉蓓
    坐在Taxi上的時候,丁卯卯沒來由地心神不寧。

    這段時間總是有一些回憶莫名地浮出來,讓她不得安寧。方才尼儂的一些話在腦海裡反覆迴盪,卯卯只覺得心浮氣躁。

    她又能怎樣?

    東寅那個人……他向來是最任性的,他說走就走,哪裡會管別人的死活?

    天成公司樓下聚了一堆的記者。

    卯卯跟了東寅多年,也不是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只瞄了一眼,全不當一回事,低頭就匆匆地朝著公司的大門處走去。

    「卯卯!」

    冷不防的,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卯卯緩下腳步,瞧著朝自己走過來的人。

    眼前是背著一隻大包包和一部笨重攝像機的小波,時節已是黃昏,天色還是萬般燠熱,小波臉上本是化了妝的,現下已被一臉的汗水弄得狼狽不堪。

    「卯卯!你怎麼在這裡?」

    卯卯笑一笑,「……你呢?」

    「我在等新聞,聽說東寅要退出歌壇,這消息不知是真是假,有人親眼看到東寅回了公司,刊部把我們派了出來,等著搶新聞。」

    卯卯低低地應了一聲。

    「看那邊,是香港趕來的記者,」小波指著不遠處的人潮,歎著氣,「誰也不相信這是真的,南旗寅怎麼可能在最火爆的時候退出?莫不是為了新專輯的發行而炒作吧?」

    「他從來不屑於炒作。」

    這一句話脫口而出,卯卯自己先是一怔。

    小波也覺得意外,「卯卯,你也喜歡南旗寅?」

    卯卯垂了眼睛,含糊地應了一聲。

    「我記得多麼清楚,」小波歎了口氣,凝望著天唱公司的大門,語氣低柔,「南旗寅他推出第一張專輯那年,我正讀高二,十七歲,上學放學的路上翻來覆去聽著他的歌,就連晚上睡覺都捨不得摘下耳機。那些音色簡單的吉他聲,做夢都帶給我安慰。真感謝他的歌,陪我度過此後煉獄似的高三。」

    卯卯聽著,心時一時泛起難以言明的情緒。

    「可是——可是他現在要退出歌壇。」小波咬了咬嘴唇,眼裡閃動著說不出的落寞之意,「採訪他是我的工作,可是我身份不是一個娛樂記者,而是他多年來的歌迷。無論如何都受不了他這樣一走了之……」

    不知該說什麼安慰的話。卯卯追究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她……

    她本身並不願東寅再繼續在那個圈子裡待下去。

    多年多年以來,她忘不掉那場噩夢。只希望東寅遠離那個圈子。

    「對不起,跟你嘮叨這麼多。」小波回過神,看到卯卯在發呆,有些不好意思,「那個……卯卯你這是要去哪裡?」

    卯卯抬起頭,尚未來得及編個理由,一旁就有人朝著她走了過來。

    「丁小姐……」

    身後走過來的是一名黑衣男子。

    卯卯朝著小波微一頷首,顧不得去看她錯愕不明的神色,便隨著那黑衣男人進了公司。

    大門一開,記者們便要闖入,保安人員攔住了門,喧聲一片。

    卯卯只管低了頭,隨著黑衣男人進了門。

    電梯一路上升,停在三十層,出門迎接她的正是尼儂。

    「卯卯。」尼儂連胡碴都生了出來,向來清秀的臉上浮著一層灰敗之色,抬手便握住她,「你終於來了。」

    卯卯不動聲色抽回手,「東寅呢?」

    一提起這個名字,尼儂就覺得好似亂麻撲面,一時只是頹著臉不做聲。

    卯卯停了停,斂起了眉,追問一句:「東寅呢?」

    她聲音提高了幾分。尼儂一愣,見她神色似有緊張之意,不由得脫口而出:「你關心他?」

    卯卯斂著眉,瞪著他。

    尼儂也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怎麼說這兩人都是……夫妻,又是打小相識。卯卯哪可能不關心東寅?尼儂一向口齒伶俐的,這下不由得有點訕訕。可是……這麼多年來,他幾乎沒見卯卯對東寅這麼緊張過……

    「……東寅呢?」

    卯卯第三次發問。

    尼儂定定神,終於靜了下來,轉身道:「跟我來。」

    卯卯跟在他身後。

    長廊很安靜,讓人心慌的安靜。卯卯自問並不懼怕任何場合,明明身邊也沒有陌生人,她卻覺得手心裡在緩緩泌出一層汗。

    尼儂停在了一間休息室的窗前,朝裡張望半晌,沒有移步。

    卯卯也隨著他望過去。

    休息室拉了百葉窗,只有些許縫隙可以窺視到室內的情景。

    依稀看到裡面有兩個男人。坐著的那人雖是背朝著窗口,卯卯仍是一眼就瞧得出,那正是東寅。另一名男子身段矮小,站在東寅的面前,正俯了身低頭擺弄著什麼。

    卯卯視線滑下,就見東寅的左臂袖口拉起,懶散地攤放在沙發扶手之上。

    那身段矮小的男人手裡拿的是……

    一個注射器。

    此時那針頭正緩緩刺入東寅的手臂,裡面的液體隨著活塞推入而慢慢注入了他的靜脈。

    卯卯瞧得真切,那針頭刺過去,一瞬間竟像是刺入了她的眼睛裡。

    眼前一恍。

    ——那是什麼?那是什麼?

    室內透出來的燈光閃得丁卯卯頭暈目眩,她趨過身想近一步去看。

    腳下卻踏了個空,身子一歪。

    那注射器已拔了出來。東寅自始至終一動不動,直到注射完畢,方才輕輕地把頭靠到了椅背之上。

    剎那間,卯卯只覺得全身的血液衝向了頭頂。

    她扶住窗口,嘴裡喊了一聲:「——東寅!」

    那一聲喊,仿若穿雲碎雨。

    站在丁卯卯身旁的尼儂一驚,呆呆地瞪住她。

    卻見卯卯已搖搖欲墜地衝了過去——

    門是關著的,她打不開,便伸出手用力拍打。裡面那矮小的男人已是嚇得呆住了,只會瞪眼。

    「東寅,東寅!」

    卯卯嘴裡胡亂地喊著,抬腳重重地踢向大門,她的頭髮在那一瞬間好像都豎了起來,嘴裡發出嗚咽聲,整個人像是陷入了癲狂境地。

    門到底是開了。

    東寅只覺眼前一閃,卯卯的身影已直衝著那矮小的男人而去。

    她整個像是瘋了,捏著拳頭沒頭沒腦地打過去,「你在做什麼?你在對他做什麼?」

    「我我我——」

    那男人駭然失色,只顧磕磕巴巴地朝著後方躲去。

    卯卯劈手一奪,注射器已被她搶在手裡,尖利的針頭紮破了她的手指,全然不顧,重重地摔向了那男人。

    「卯卯!」

    東寅伸手一把拖她入懷,「卯卯——」

    尼儂跟在後面,先是無比錯愕地瞪著眼前的場景,卯卯神色明明慘白到看上去似是隨時會暈倒,偏偏那架勢懾人,彷彿隨時都要衝過去殺死那男人。她哭喊著東寅的名字,去捋起他的衣袖看向那注射過的針孔——

    一瞬間,尼儂便想了個通透。他喃喃地說了句:「卯卯,你還不承認嗎,你有多在乎東寅。」

    東寅緊緊抱著卯卯,嘴裡不停地叫著她的名字:「卯卯,卯卯……」

    他的小貓,幾近撕心裂肺。

    東寅喊著她的名字,沒有任何安慰之辭。全然不顧旁人在場,他抱著她吻著她,像是恨不得把她揉進骨子裡。

    那矮小的男人來不及弄清眼前的情況,便瞧得尷尬不已,匆匆出門避開。

    尼儂沒有走,他瞧著眼前擁在一起的兩人。

    在乎嗎?是在乎嗎?

    四年前東辰被注射毒品,她不顧一切撲過去,受了一刀。

    而面對方纔的情景,丁卯卯如被魘住,一瞬間和四年前那個冬天的回憶重合,那一瞬間她什麼都顧不得了,只想把傷害東寅的人殺掉。

    夠了,已經受夠了。比起這些年來對東寅心存的怨懟,她丁卯卯更在意的是——

    他能好好地活著。

    玉璽山別墅區。

    半夜時分卯卯醒來一次。

    像被魘住了一樣,她抓起身邊人的手臂,緊緊攥住不放。

    東寅一直沒有睡,燈也是開著的。他回握住她的手,只見昏暗的燈光映射之下,卯卯呼吸急促,滿頭都是汗水,眼睛卻一眨不眨地望著他的手臂。

    手臂上有注射器刺過的針孔。

    她緊盯著,像是還沒有醒轉過來,滿臉都是驚懼。

    東寅瞧了她半晌,終是忍不住,把她拖進懷裡。

    「……貓貓。」

    「……」

    「貓貓,醒來。」他附在耳邊,俯臉瞧著她,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做噩夢了?夢到下午的事?」

    他的聲音分外柔和,在這樣寂靜的夜裡,奇異地帶了安撫的力量。丁卯卯呼吸慢慢平定下來,怔怔地望著他。

    東寅好好的,就在她的身邊。不是血淋淋的事實,只是又一場噩夢。

    眼淚忽然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卯卯咬住嘴唇,投進他的懷裡。

    東寅一震,瞧著胸膛前埋著的她的小腦袋,一時竟心跳如擂,不知作何反應。

    也不知過了多久,察覺到胸前的衣物被她的眼淚濡濕,東寅方才抬手,輕輕揉著她短短的髮絲。他禁不住笑著歎口氣,「小貓,你這樣,可害得我變成毛頭小子了……」

    她額頭抵在他胸前,正是他的心臟位置,感受著她的呼吸,東寅的心都酥了一半,低頭不住地親吻她,「別哭,別哭……貓貓還在害怕嗎?要不要我再說一遍給你聽?嗯?」

    卯卯不言不動,頭埋在他的懷裡,東寅溫柔的聲音近在咫尺——

    「下午的時候你去找我……那只是感冒,只是感冒,所以才要打針,卯卯不該想太多,是不是?最近到處都是記者追來追去……從日本回來,一時無法適合天氣,所以才會患了感冒。小貓,乖乖閉上眼睛,不可以亂想哦。」

    說到最後,語氣仿若喟歎。

    他的卯卯嚇壞了。

    四年前那可怕的經驗,從未真正脫離過她的生活。她一直活在那噩夢裡醒不過來。

    東寅想著下午時卯卯撕心裂肺的樣子,只覺得呼吸都透不過來。他很少會這樣,面對所有事物都像是泰山崩天前而面不改色的東寅,很少會這般揪心。

    四年前卯卯為東辰挨了一刀,四年後的今天,她丁卯卯為了他照樣是不顧生死。

    東辰和他在丁卯卯的心裡孰輕孰重,這樣的結果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卯卯已是他的了,這就足夠了,他還求什麼。

    「東寅。」

    身邊的輕喊拉回了東寅的回憶,從下午的一幕回到眼前,卯卯仍在他的懷裡,微微閉著眼睛,喊聲低微。

    東寅把耳邊附到她嘴邊,聽著她啞著嗓子慢慢道:「你……做歌手幾年?」

    「貓貓不記得?」他微微笑著,「我十八歲正式離家,幾乎整整一年都沒有見到貓兒。你當時還不滿十六歲,現在呢?」她怔怔地聽著東寅續道:「你二十歲嫁了我,現在已經快兩年了。貓貓,你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所以,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怕,你要記得,我總是在你身邊。」

    在她身邊……

    又如何?

    那些久遠的記憶再次襲來。

    彼時東寅也在身邊,卻救不了東辰,救不了她。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無法原諒他,也無法信任他,可是下午的事情終於讓她明白,即使眼前的男人再壞十倍,他到底是這世上她唯一的……

    失了信任,這愛便沉睡了四年之久。

    如果他能離開那個喧囂而危險的圈子……未嘗不可。

    「貓貓,不要再想,把下午的事忘掉。」

    她垂著眼,神思似已游移。東寅瞧了她半晌,他終是失了安慰的話語,只是把她緊緊擁在懷裡。

    擁抱太緊,緊得只剩起伏不定的喘息,那些回憶很快便被擠得不見了蹤影。

    卯卯注視著對面牆上的鐘錶,時間嘀嘀嗒嗒在溜走,她的十七歲像是火車一樣呼嘯而過,此時把她緊緊擁在懷裡的是東寅。

    他——到底是應驗了十八歲那年的決定——

    帶她來了陌城,娶了她為妻,讓她守在他的身邊,即使不能日夜相對,也讓她的生命從此烙上了他東寅的印記。

    情之所鍾,糾纏入骨。

    她的眼神是毫無保留的脆弱。脆到極處,似是輕輕一碰便會碎掉。弱到極點,便是投進他的懷裡退無可退。

    東寅俯在燈下瞧著,聲音低柔:「小貓,閉上眼睛。」

    夜半時分的防線低到不能再低,卯卯圈著他的頸,依言閉上了眼睛。

    東寅細細地吻她,手滑到她的腰際,密密貼合。

    他掌心慢慢泛起灼人的熱度,驚起她皮膚的戰慄。移到睡衣領口處的時候,卯卯揪住他的手,「東寅……」

    「放空腦袋,我的貓兒……」

    語氣低低的,附在耳邊,分外旖旎。卯卯一時恍惚一下,心想這幾年來,自己有多少次是被噩夢驚醒?又有多少次,躲在東寅密密的懷抱裡拚命把噩夢忘掉?

    有時候身體帶來的安慰超過任何言語。

    床頭的燈沒有關,昏暗柔和的光芒鋪在他們周側。

    卯卯雙手捏緊床單,指節都開始發白。東寅捉住她的手,那只下午時被注射器扎傷的手,放到嘴邊細細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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