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會兒,她走回書案前,鋪好紙,磨好墨,提筆抒懷--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注)
幾個字盡抒心中情意,字裡行間盡透相思。這幾個墨字完全不同於她以往字體傲骨錚錚,而是一種柔婉、纏綿的字跡,圓潤的骨架中流淌著她如流水不絕的涓涓思念,當真是情字累人。
凝視自己的筆跡多時,正準備作畫來打發時間,卻在此時闖入了兩名玄裝女子。聿宛夕愣了一下,隨即放下手中的筆。「二位姑娘清早來訪,不知所為何事?」她記得她們,她們就是那日在醉花蔭陪酒的兩位花娘金鳳和玉鳳。
「姐姐有些事想請妹妹幫忙,不知妹妹可願意?」金鳳將聿宛夕打量了幾番,只見聿宛夕目如秋水、眉似遠山、小口櫻桃、細腰楊柳、皓齒明眸,最與眾不同的是她滿身雍容之氣,難怪那傅虛懷會對她這般的在意。
「妳我素不相識又何來助與不助?」聿宛夕冷哼一聲,斜眼看了金鳳、玉鳳又逕自作起畫來,也不管有客人在旁她禮數不周。
「好狂妄的丫頭!如此不將人放在眼中,今天,妳不幫也得幫!」玉鳳受不了聿宛夕的冷漠與孤傲,口出狂言。
「二位可是尋小女子麻煩來的?寒舍一向只歡迎朋友,二位是走是留應當清楚吧?」聿宛夕仍舊面不改色,她素來不喜與她所不齒之人有所交集,尤其是煙花女子,很不巧,金鳳、玉鳳正是此種人。
「那就怪不得姐姐了。」見聿宛夕不肯束手就擒,金鳳朝玉鳳使了個眼色,兩人同時撲向聿宛夕。
「慢著!」聿宛夕呼喝一聲,止住二人。
「姑娘可是改變主意,願意跟我們走了?」
「我一個弱女子,如何能跟妳們動武?我跟妳們走就是了。」偏偏那兩名侍衛有事離去,看來只好靠自己了。她移動蓮足,率先走出竹屋,二女忙跟了上去。
呵,在這裡打?打壞了大姐的房子她可捨不得!
行到離竹屋一段距離處,聿宛夕忽然停下。
「怎麼?」金鳳問道。
「我忽然改變了主意。」
「臭丫頭,妳耍我們,找死!」玉鳳惱羞成怒,巴掌一揚,便朝聿宛夕臉上甩去,聿宛夕輕巧地閃開。
「妳會武功?」金鳳有些驚訝。
「妳哪只耳朵聽到說我不會武功?」聿宛夕笑著,分明就是嘲笑二人的愚蠢。「我還沒說什麼妳們就自行猜測,我若說些什麼,妳們豈不是得被騙得團團轉?妳們辦事都不用腦子嗎?」既然已經撕破臉皮,那她也用不著再做樣子裝淑女給人看。
被聿宛夕如此一攪和,三個女人怎麼可能不打架?金鳳、玉鳳作賊出身,沒幾下功夫是混不開的,好在聿宛夕曾在軒轅緋那裡學了些功夫,因此還能暫時處於不敗之地,但如果長時間鬥下去,她是絕對討不到什麼便宜的。
三人打鬥著,不自覺地將陣地轉移到了山崖邊,聿宛夕腦子飛快地轉著,看有何辦法能擺脫二女的糾纏,一時沒有留意自己已退到山崖邊。金鳳一招過去想將人拉回擒住,聿宛夕本能地向後退,沒想到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就直直墜了下去,那金鳳還未來得及拉住她,她已不見了蹤影。崖深不見底,這麼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
「怎麼辦?」玉鳳朝聿宛夕掉下的崖下探望了一陣,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這聿宛夕可是她們的救命稻草呀!
「咱們回屋裡取她幾件東西,再放把火將屋子給燒掉,唬過傅虛懷就成了。」無奈之下,金鳳回頭又朝竹崖的方向走去,玉鳳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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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傅虛懷覺得該是收網的時候了。衙門內廳--
「姒大人,那兩名女犯已對自己七年前劫貢品的事供認不諱,皇上讓我查清楚此件事之後便將人犯正法,您看這是不是該馬上行刑?」有關七年前的事,傅虛懷十分誠懇的詢問姒錦程的意見。
「如此大膽賊人理當馬上問斬,我看明天就行刑。」姒錦程表現得義憤填膺,其實是想趕快殺了二女,殊不知,自己已成為別人籠中之鳥。
「好,這件事就交給你辦!」處置人犯這些小事怎麼可能輪到他堂堂兵部尚書來管。這就當給姒錦程臨死前最後的權力吧!
「下官遵命!」
待姒錦程走後,傅虛懷又獨自去了天牢。
「姑娘,傅某勸你還是實話實說,也可免去一些皮肉之苦。」牢中的傅虛懷一反平日的溫文,俊臉上全是冷峻,渾身充滿殺氣。
「我已將七年前的真相告知與你,又給了你所有的證據,連皇甫大學士都供出來了,你也應該知足。」身陷牢籠的金鳳、玉鳳已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光鮮奪目。
「我再問一遍,聿宛夕人在何處?」傅虛懷不帶半絲溫度地說道。
兩日前,聿宛夕失蹤,而後這兩個女人認罪之後拿了聿宛夕的劍以及一幅字給他看,威脅他如果她們兩人一死,聿宛夕也活不了,一命換兩命,他若救她們,她們才會放了聿宛夕。
「尚書大人應該明白,條件我已開出,如果你一定要我們姐妹二人死,那我們也無話可說,只不過我姐妹二人人頭落地之時便是聿姑娘命喪黃泉之日。」金鳳就算再笨也知道要扯住聿宛夕這已經香消玉殞的救命稻草。
「很好,不說是嗎?」傅虛懷嘴角扯開一抹陰鷙的笑容,上前猛地拉起坐在地上的金鳳,一使力,金鳳被抓的左腕腕骨應聲而碎,只聽得一聲淒厲的慘叫自金鳳口中傳出,而他眼中,並無半點憐香惜玉之意。
這才是傅虛懷,只要不是他在乎的,不論對方是什麼人,為達目的他會不擇手段。
「說還是不說?」他的語氣平緩了下來,但卻與惡魔無異。當一個人到了盛怒之時,他的本性必然會完全顯露,而聿宛夕正是傅虛懷的死穴,如今死穴被踩,豈能不氣、不急、不拿出手段?
「我不說,還只是受此皮內之苦,如若說了,連命也要丟了。」金鳳強忍著撕心裂肺的劇痛咬牙回答。
「好,妳有骨氣!」話未落音,金鳳左肩的肩骨亦被捏碎,鑽心的疼痛讓她不得不發出聲聲慘叫,而傅虛懷卻對這叫聲置若罔聞。
一連碎了金鳳四、五處骨頭,金鳳人已痛昏了過去,傅虛懷又不帶任何表情地轉向在一旁嚇得目瞪口呆的玉鳳,「妳是不是也要學她?」
「不!」玉鳳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自地上跳了起來,顫抖著回答:「我說。」
「最好不要讓我發現妳騙我。」他剛剛只不過是殺雞儆猴罷了。
「聿姑娘其實已經死了。」玉鳳顫抖著說出事實。
「什麼?」驚聞聿宛夕死訊,傅虛懷第一反應便是不相信,不!她不會死的。
「當日我和姐姐想擒她來作護身符,沒想到打鬥之時,她一時失足跌下了山崖,那山崖很深。後來,我們取了她的劍和那副字就放一把火將竹屋給燒掉,回來沒多久便被姒錦程派人捉來。」玉鳳膽戰心驚地說出當日情形。因為眼前的傅虛懷幾乎快要發瘋了,血紅的雙眼中全是殺氣,她真的很怕他撲上來將她折磨至死。
「不可能!」出乎意料地,傅虛懷沒有撲向她,只是呆呆地轉身走了出去。
牢中的玉鳳鬆了一口氣,走到金鳳面前,她看到金鳳被捏的幾處皆是骨頭粉碎,軟軟地垂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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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天牢,傅虛懷便立即遣了兩名心腹去崖下尋人。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自己則掩飾好內心的焦急,維持冷靜的頭腦,準備引瞅gS隉自己眺入陷阱。
神秘又帶幾分焦急和慌張的,傅虛懷找上了姒錦程。偷偷將他拉進書房,一副大事不妙的樣子,對姒錦程說道:「大事不妙,今天我入天牢,二女向我透露了一個秘密,你與當年之事似乎也有牽扯,他們還說明日行刑之後就會有人送上證據,拉你下水。」
「尚書大人明察,豈可聽信賊人之言!」姒錦程神色微變。
「姒大人,事到如今,幾乎也沒什麼辦法了,如若明天行刑之後,證據呈在堂上,我也救不了你。」
「請大人救小人一命!」說罷,姒錦程便往地上一跪,滿臉惶恐之色,一雙老手扯住傅虛懷的衣襬。
見姒錦程如此反應,傅虛懷心裡冷笑一聲,真不知道皇甫烈怎麼找了個這麼笨的人幫自己辦事,最好笑的是,事情居然還能隱瞞這麼久!
「姒大人趕快請起,若是我無救你之心,又如何會將事情告訴你呢?我與你一見如故,我才事事告知,如今東窗事發,我不忍見你人頭點地才想法子救你。方法是有,不過有些不妥,還是另謀他法吧!」他扶起姒錦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大人,有話不妨直說,您若救小人一命,小人一定銘記於心!」腦袋已經提在手裡了,姒錦程現在可是將傅虛懷視若神明。
「不行,這樣不妥。」傅虛懷卻不管心急如焚的人,搖搖頭,歎了口氣,「容我再想想。」
「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大人您就指點小人一條生路吧!」
「情非得已,只怕姒大人要做出一些犧牲。」傅虛懷仍舊是欲語還休。
「攸關生死,到如今我還有什麼捨得不捨得的。」
「那好,為今之計也只好狸貓換太子!」傅虛懷小心翼翼地說出了他的辦法。
「狸貓換太子?」姒錦程不解。
「現在,只有令公子可以救你,他與你身形、相貌皆相似,正……」
「你是說讓鵬兒替我去死?」姒錦程總算明白了傅虛懷的意思。
「不妥、不妥,我看還是另謀妙計。」說到這裡,傅虛懷又搖著頭將自己的提議否決,可姒錦程卻在這個時候做出了決定。
「好,就這麼辦!大丈夫何患無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那好,就只有得罪姒公子了。事成之後,你帶上些錢財,放把火將這府邸燒掉便遠走高飛,那樣也就查不出財物有缺,只不過那批貢品我必須帶回去覆命,你也別讓我難做人,到時候我會跟皇上說由於失火,一切已化為灰燼,相信皇上也不會再追究此事,以後你娶妻生子,重置家業也無人管你了。」傅虛懷儼然一副活菩薩的樣子。
「多謝大人救命之恩!小人自當按大人吩咐去做,那批貢品也會交給大人,望大人保重。」到這裡,似錦程已完全落入了傅虛懷的圈套之中,他絕對想不到傅虛懷這幾招棋都是衝著他布的局,先是故意洩密,再是暗中激他滅口,讓他與金鳳、玉鳳翻臉成仇、互揭瘡疤,最後再來一招借刀殺人,將他兒子的命送在他自己手裡,末了一把火燒掉自己老巢,還將貢品雙手捧上奉還,這也不知是他蠢,還是傅虛懷太陰險?
事情的結局跟傅虛懷所要的分毫不差,他不損一兵一卒,讓姒錦程自取滅亡,雖賠上兒子的性命、燒了自家、還了貢品,最後還是難逃一死,只不過將他繩之於法的換了個人而已。笑話,他傅虛懷辦事豈會有任何遺漏之處?他怎麼可能放姒錦程走,稍使一計,便可取了他性命,可憐姒錦程到死都不明白真相,還懷著一顆感激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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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整件事,傅虛懷終於受不了聿宛夕的生死未卜而崩潰。
「找,一定要將人給找回來!」這已經是第三天了,三天來,他粒米未沾,日日夜夜藉酒澆愁,未曾合眼。
砰的一聲,半醉的人又摔碎了一個酒罈。
「大人,你不能再喝了!」身為傅虛懷的心腹,凌波實在看不下去,奪過傅虛懷手中正欲喝下的酒,朝醉酒之人開吼:「你日日喝酒聿姑娘就會出現嗎?只怕是在夢中吧。」凌波諷刺一笑,「找不到屍首,那就證明聿姑娘還活著,你不去找她,天天在這裡喝酒,我怕聿姑娘回來見你這副樣子又要走了,哪個姑娘會去愛上一名酒徒?」
醉眼睜開,他開始喃喃自語:「是阿!找不到屍首,人就還活著,山中野獸若逞兇也必定會留下痕跡。是的,宛夕還活著,我要去找宛夕!」邁開沉重的步子,傅虛懷一頭栽倒了下來,竟睡了過去。
他醉了,更累了,養好精神,再尋人去吧!
一連幾天的搜索都毫無結果,生未見人,死未見屍,可傅虛懷仍舊不死心,索性在崖邊結廬而居,等待夢中人的出現。
一日,兩日,時光一晃,已過兩月餘,到了丹桂飄香的季節,依舊沒有等到聿宛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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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魂崖底一所小木屋內--
「妳真的不打算趕快去制止他幾近自虐的行為?」軒轅緋一邊拿著塊紅色織錦悉心地擦拭著劍身,一邊漫不經心地問著在窗前看書的聿宛夕說話。
「現在還不是時候。」聿宛夕也是隨口應答。
「是現在沒時間吧!我就不知道這些破書怎麼對妳有如此之大的吸引力,傅虛懷如若知道他在妳心裡面的地位還不如一堆破書,恐怕會氣得七竅生煙。」軒轅緋又換了個拭劍的方向。
「我的確是有看完這些書再去找他的想法,不過我現在避而不見是另有目的。」聿宛夕終於放下手中的書,品了一口清茶,接著又道:「他出身侯門,娶妻對他來說並不只是他一個人的事,官場裡的事,也不是三言兩語可說得清楚的。」
「江南第一才女這塊招牌還不夠份量嗎?」軒轅緋不解。聿宛夕可是聞名江南的第一才女呀!那皇甫雅人不就曾經欲將她納為已有嗎?
「大姐,妳可別忘了,我現在的身份可是宿雲山莊莊主的三夫人,堂堂兵部尚書,又是學士之子,娶個下堂妻,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嫁過人又怎麼樣,咱們幾個也都嫁了?有誰不是迫於無奈?何況,妳嫁白雲閒不也都是給他們逼的!」
「妳我如此想,虛懷也不介意,可是他那逼他娶皇甫雅蓮的學士爹爹會肯嗎?我在等,等他不得不面對皇甫雅蓮婚事的時候看他如何決定,等他徹底解決這件事再說。」擺平那件惱人的婚事,才是她最終的目的所在。
「如果他以為妳香消玉殞,之後另結新歡呢?」
「我賭他不會,他這樣終日落魄地守在崖上最後的結果只有一種,那就是他辭官退隱!」聿宛夕又將目光移回到泛黃的古書上,「他們那兩家的聯姻,無非是為了相互攀護,以求棲得更高更安全的枝,當一方已經完全失去依附力量的時候,另一方還會願意繼續一場毫無價值的遊戲嗎?」平日裡的聿宛夕溫婉賢淑,知書達禮,才德兼備,沒想到用起心機來竟是如此之深。
「宛夕,看來妳這漁翁之利是收定了?」
「也不盡然,凡事都有變數,贏了固然是好,輸了也未必是壞,如果他所謂的山盟海誓只不過是鏡花水月,這種男人……越早看清楚反倒是好。」只不過,她相信傅虛懷對她的愛就是了,所以她才會如此有恃無恐,優閒地在崖底看書。
「只要他不再是官,聿家的祖訓就起不了任何作用,我爹縱然有再大的意見也沒有用。」
「要一箭雙鵰還得射出去一枝箭,而妳只是坐在這裡等,所有的問題便都迎刃而解。這一招,果然出得狠!」
「不下帖猛藥他怎麼可能有反應?我不過是順水推舟,再讓他起些波瀾而已。」不管手段如何,她要的結果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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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原臣帶著一群人踏進了這間到處瀰漫著酒味的木屋,剛一進門便差點被飛過來的酒罈給砸中腦袋。
「什麼人!」
「什麼人?你給我睜開眼睛看清楚我是什麼人!」傅原臣剛剛差點被砸,這下又被這麼一問,氣到極點,不由得大喝一句。
傅虛懷醉眼矇矓地看了傅原臣一眼。不是宛夕!
隨即又抓起一旁桌子上的酒罈猛的向口中灌去,烈酒浸濕他已經皺折不堪的青色長衫。
眼見兒子如此頹廢,傅原臣再也看不下去,一個箭步衝過去,搶過博虛懷手中舉在半空中的酒罈,順手在他臉上甩了一巴掌。
「你這個不肖子!」
清脆的巴掌聲迴盪在屋中,傅虛懷早已因酒麻木的臉頰浮現掌印,但他卻毫無知覺;心碎了,他的世界也跟著支離破碎,又如何會在乎這加在身體上的痛?
斜眼看向一旁火冒三丈的父親,傅虛懷淡淡地道:「爹,我是不可能回去娶雅蓮的。」聿宛夕的死讓他將一切塵封,承受如此大的打擊之後,他已經沒有任何力量再去承受任何東西。
「這豈由得了你!我們兩家聯姻之後勢力足以撼動朝野,我絕對不允許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狀況!」
「宛夕生,我傅虛懷的妻只有她一人,宛夕若死,我傅虛懷的妻還是只有她一人!」
「放肆!」傅虛懷的話徹底激怒了傅原臣,「來人,把這個逆子帶回去!」
經過一番掙扎,醉得幾乎快不省人事的傅虛懷還是被傅原臣給強行帶回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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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學士府
傅虛懷睜開眼,坐了起來,撫撫仍有些隱隱作痛的額頭,下床開門出去。
才一開門,便見外面張燈結綵,所有人都喜氣洋洋,忙忙碌碌。
「爹!我說過我不會娶雅蓮的!」難得生氣的傅虛懷這一次是真被惹毛了。
「已經下過聘,一月後你便迎娶雅蓮過門。」傅原臣口氣中容不得半分商量。
傅虛懷沒有回答便逕自離開。
「你要上哪兒去?」
「進宮!」丟下這句話,傅虛懷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傅原臣一人氣得在那裡吹鬍子瞪眼。
從宮裡出來後,傅虛懷並沒有回府,而是轉去皇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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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家的書房,氣氛一直很凝重。
皇甫烈眉頭緊皺,看著仍舊溫文和氣如常的傅虛懷不發一語。
傅虛懷臉上掛著淺淺的笑靜立一旁。
終於,皇甫烈還是忍不住出聲打破安靜:「賢侄,辭官事大,你怎麼如此草率呢?對於此事,想必令尊尚未得知吧?」傅虛懷這一辭官,可就大大失去了攀附價值呀!
「家父不知,這些小事不必驚動他老人家。」
「如果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我和你爹明早上朝的時候向皇上提起此事,相信皇上也十分不願朝廷失去這麼一個棟樑之材。」傅虛懷前途不可限量,皇甫烈實在是不想失去這個增添勢力的大好機會。
「朝廷人才濟濟,又有皇甫大人這樣的賢臣輔佐,缺我一個也無大礙。」
「這……既然賢侄心意已決,那我也不便多說,至於小女的終身,就托付給你了。」算了,就算傅虛懷已經脫離官場,傅家在朝廷裡的勢力仍不容小覷,跟傅家聯姻仍舊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皇甫大人言重了,將令嬡的終身托付於在下不會覺得委屈嗎?如今在下可只是區區一名百姓。」
「小女對賢侄傾慕已久,她能嫁得如意郎君,我這個做爹的也就放心了。」雅蓮喜歡傅虛懷是事實。「數月前這婚事已定,賢侄如今可是想反悔不成?」皇甫烈不覺加重了語氣。
「沒錯!」傅虛懷淡然道,絲毫不在意對方早為他這雲淡風輕的口氣以及他的回答而勃然大怒。
「當初答應婚事的是你自己,如今毀婚的也是你,你這般戲弄我皇甫家是何居心?小女遭人退婚,我皇甫烈丟不起這個臉!」皇甫烈大怒,言下之意是這樁婚事不容反悔。
「皇甫大人位高權重,又深受皇上器重,想必不會為了兒女之事毀了自己前程,葬送全家性命吧!」傅虛懷並不將對方的惱火放在心上,「皇甫大人,那龍紋玉掌梳還好用吧?」
「龍紋玉掌梳?那是什麼東西?你不要顧左右而言其它!」皇甫烈怒道:心下卻為傅虛懷的話為之一震。莫非……那件事曝光了?
「什麼東西?我以為皇甫大人會比我更清楚那是什麼東西!」傅虛懷笑道。
「你……你想怎麼樣?」聽傅虛懷的口氣,心知他已經牢牢踩住了自己的尾巴,容不得他狡辯,皇甫烈失去了方纔的氣焰。這龍紋玉掌梳是七年前雲南進貢的貢品之中最為寶貴的一件,此梳不但質地極佳,雕工精妙絕倫,最主要的是長年使用可延年益壽,皇甫烈於七年前指使姒錦程劫下貢品,中途取了這件稀世珍寶,攔截朝廷貢品可是死罪啊!事情一旦揭發,他皇甫家可全都會沒命。
傅虛懷從不打沒把握的仗,既然他已經打開天窗說亮話,那就代表他胸有成竹,縱使皇甫烈再想什麼法子也是無濟於事的,搞不好惹火了他,連命都會丟掉,更別說繼續他的榮華富貴了。
「很簡單,我要你交出玉梳並且退婚。」這是他最終的目的,若不是得回來解決這些麻煩事,他是不會讓他爹那般容易就將他帶回家。等所有的事告一段落後他便會回斷腸崖等宛夕,若等不到,他將一生守候,從此長伴青山。
「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你不必草率的決定退婚與否。」傅虛懷笑著,表面上一副凡事好商量的口氣,言語問卻是不折不扣地緊緊相逼。
「我憑什麼相信你。」皇甫烈不愧在官場打混多年,如今竟然還能如此鎮定。
「皇甫大人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傅虛懷的口氣就像在談論天氣,不痛不癢,可聽在皇甫烈耳中卻字字如千斤重,壓在心上讓他毫無反擊之力。
「好,我答應你,從此兩家相安無事。」皇甫烈怎麼可能拿全家的性命作賭注?傅虛懷的行事作風豈如他表面上那麼溫和。你侵他一步,他反噬你更勝百步,只是天生的溫文儒雅將他的本性掩飾得太好。
「很好,既然我們達成共識,那在下也該告辭了。」目的達到,多說無益。事情看似解決,但他知道皇甫烈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不過他傅虛懷也不會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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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完全解決這件事已是月餘之後,皇甫烈絕對沒有想到自己欲處理傅虛懷不成,反而從雲端跌到地上,從太和殿大學士被眨為平民百姓,傅虛懷果然夠狠!沒有揭發皇甫烈貢品之事卻將皇甫烈從高位扯下來,皇甫烈已失去所有,他還有何本錢跟傅家鬥,雖說傅原臣惱火兒子辭官退婚,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再怎麼樣也還是得護著的。如此一來,皇甫烈又怎麼動得了傅虛懷?縱使他們同樣退出了官場,傅家龐大的勢力仍讓皇甫烈無可奈何,只能就此作罷。
之後,傅虛懷留書一封,離家回到斷腸崖,他心意已決,任誰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儘管傅原臣被整件事氣得暴跳如雷,但傅虛懷人都走了,他又能怎樣?他不懂那聿宛夕怎有如此之大的吸引力?連死了也讓兒子這麼死心塌地,事到如今也只有讓兒子自己用時間治癒傷口,但願他很快就能找回自己!
註:元徐再思折桂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