玳寧倦極、累極,但卻輾轉難眠,只能無語凝望夜空。
她枕著男人的手臂,想幸福的睡著,但她知道,這是不應該發生的事。
剛才的狂歡就像一場夢,一場最綺麗的夢。
夢裡的他,不停地在她耳邊喃著她的名字,不停地在她的身上烙下印記,教她深深訝異於他表現出的熱情,不但吻腫她的唇,還在她身上留下不少縱愛的痕跡。
他的投入教她感動,教她永生難忘,他的低喚,幾乎逼出她的淚水,至少,他沒喊錯她的名字。
躺在他懷裡,玳寧心裡好平靜,也很滿足,靜靜看著他沉睡的臉,她知道,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她將臉貼近他的胸口,耳邊傳來他規律的心跳聲,她閉起眼,回憶著不久前,他激狂猛烈的神情。
梁或潛對她或許有情,但不是情侶之間的那種,夜裡的荒唐,只是酒精助興之下的迷亂行為。
她不管天明之後他還會記得多少,但是,她知道她的回答是什麼。
沒有!她會笑他,竟然對她做了一場春夢。
今晚這一切,將是她心中永遠的秘密,她永遠都不會提起,更不會要他負責。
她承認是她自私,設計偷取了這段記憶,只為滿足她的奢望。她不要他愧疚,不要他因為今晚而改變任何決定。
輕輕移動身子,玳寧從他的身邊離開,沒有了他的溫暖,她頓時被冷意包覆。
仲夏的夜裡,她的涼意來得荒唐,她知道,冷的不是身子,而是心靈。穿回衣服,她站在床邊看著他的臉,最後一次將他刻畫在心裡。
她不能改變他們之間的關係,因為他們是一輩子的朋友,於是乎,她該斷然的離開,不留一絲眷戀。
今晚的溫柔,是秘密,也是甜蜜,她要一個人獨享。
她走近了一步,伸手欲理好他落在前額的發,動作卻怔在半空中。
不能吵醒他,要不然,什麼都亂了。
她握緊拳收回了手,壓抑想再吻他一次的渴望,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毅然決然的轉身,走出他的世界。
她要回到自己的角落,刻下這次的回憶,同時……品嚐她獨有的心酸。
床邊的電話響起,是服務人員打來的momingcall梁或潛接起電話,說了聲謝謝之後,重新躺回床上。
天啊,頭痛死了,像是被卡車輾過一樣。
梁或潛壓住太陽穴,第一次知道原來宿醉這麼痛苦。
他偏頭一看,垃圾桶旁散落著幾支酒瓶,可見昨天兩人真是喝瘋了……呃?
一幕綺麗的畫面瞬間閃過,讓他的思緒頓時停格。
他是怎麼了?竟然、竟然……看到玳寧不著寸縷,熱情地在他身下嬌吟輕喘的模樣?
他昨天是喝了酒?還是吃了春藥?
那些畫面是幻象?還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隱約記得她紅唇的濕潤?她長髮落在他胸前的柔細……該死!那一切就像真的一樣。
他是不是酒喝太多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
他起身看到一地凌亂的衣物,但卻沒有看到腦海中讓他熱情如火的玳寧,空氣裡除了濃濃的酒氣外,聞不到一絲屬於女人的味道。
「喝酒果然會誤事。」他輕敲著頭痛欲裂的太陽穴兩側,嘴裡不停低咒,完全記不清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心口湧上矛盾,無法釐清現下在心口上盤旋的情緒是什麼。
如果,昨晚那一切不是夢,那他……要如何面對玳寧?他甚至無法解釋,為何會對玳寧做出那些事來。
在工作職場上打滾的這些年,主動送上門來的女人也不是沒遇過,但他總能心如止水婉轉的拒絕,不傷感情的回歸原點。只是,如果他是那麼自製的人,那昨夜的事,怎麼會發生?
話再說回來,如果那只是夢,一場春夢,那他就更無法說出任何能說服自己的理由,為何玳寧會在他夢中出現,而且還有那魅惑人的唇……梁或潛驚駭了下,被胯下突然湧上的慾望給驚駭住,幾乎慾火焚身。
他的濃眉緊蹙,無法明白那些夢境為何如此真實?他更不明白為什麼會做這個夢,是因為他很渴望她嗎?
他的胸口有種無以名狀的感覺,不停地來回衝擊著。
玳寧……還好吧?
如果那一切是真的,那她一定被他嚇壞了。
想到她可能會有的慌亂,他的心就緊緊地揪起,無法原諒自己竟然傷害了她。
如海浪般的焦躁層層疊疊湧上,幾乎快淹沒了他。
不行!他得找她問個清楚。
聽到房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玳寧的心漏跳了幾拍,以為早已收拾好的情緒又漏了餡,手裡的梳子瞬間掉落在地。
是他!
飯店裡,除了他,不會有人用這種方式叫人開門。
玳寧深吸了幾口氣,叫自己別慌張,不能露出破綻,看著鏡子裡刻意妝點的淡妝,看不出一絲疲憊的模樣,她才鬆了一口氣。
「來了來了。」玳寧滿臉笑意的開了門,看著那一臉陰晴不定的俊臉。
「離我們會合的時間還有半小時,你這麼急著來敲門做什麼?」玳寧故意裝傻問道。
梁或潛的思緒原本一片混亂,卻在見到她的表情時,頓時心安了下來。
「你……昨夜睡得還好嗎?」梁或潛開口,黑眸仔細的從她的眉看到她的眼,看到她一臉精神充沛的模樣,還有……她的一頭如瀑長髮。
第一次看到她披散著長髮的模樣,看起來好……好美,有著女人的嫵媚模樣。
「你又在找我臉上的青春痘了!」玳寧瞪了他一眼,惡聲惡氣的開口,之後旋身走進屋內。
他的眸光教她緊張,教她軟弱……
梁或潛看著她纖細的背影走進房內,胸口的疑惑再次蠢動起來。
為什麼……她像個沒事人一樣?
「昨天,我喝醉了。」梁或潛跟了上去,看著她表情自然的在梳妝台前坐了下來,拿起梳子打算紮起那一頭長髮。
「我知道,你的確喝得很醉,還老說我酒量不好,其實你也差不多嘛!」玳寧的美眸直盯著鏡子裡的自己,不敢迎向他的目光。
「所以,昨天你沒醉?」梁或潛站在她身後,從鏡子裡注視著她的表情,想從她的表情裡看出些端倪。
「你說累了,想睡了,我就回房啦!」玳寧艱難的吞了口口水,一邊梳發,一邊回答,心中的情緒很複雜。
他忘了昨夜的事了?
就算他隱約還記得,但是,他幾乎忘掉了大部分,所以,他想來探她的口風,他來旁敲側擊!
心裡鬆了口氣,知道他忘了才是最好的結局,縱使心裡會有遺憾,卻也無怨。
她其實是帶著擔心的情緒等著他來敲門的。
她擔心他會指控她的主動誘惑,指控她不顧朋友道義,硬是在他結婚前夕,讓他對另一個女人有了肉體上的出軌。
如果他真的這麼指責她,那麼她也無話可說,她是罪無可赦,那些事,她的確都做了。
不過,還好他忘了;至少,他並不確定,只要她堅決不承認,昨晚的事就能雲淡風輕,只會在她的心裡留下記憶。
「所以……昨天就這麼結束了?」他靠得更近了,幾乎就貼在她的身後,灼熱的氣息與存在感,教玳寧幾乎要慌了手腳。
梁或潛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的表情看起來像沒事,氣色甚至好看得過分,但是,他還是發覺了,她從剛才到現在都不曾迎向他的眼睛。
「當然。」她回答得好簡單,很理所當然。「你都醉了,我當然回房睡羅!」
梁或潛盯著鏡子裡的她,發覺不出任何破綻,只除了……那雙靈巧的小手,出乎意料的笨拙。
也不知道是不是緊張的緣故,以往三兩下就能成功綁起的馬尾,竟然怎麼扎都扎不順,玳寧幾乎想放棄。
就在那一秒,梁或潛伸出手,接過她手中的木梳。
玳寧一怔,在鏡子裡與他的眸光相觸,她的心像是被尖刀刺了一下,傳來悶悶的疼。
梁或潛沒有開口,只是垂下眼,很自在的梳著她的發,又輕又柔的,讓木梳滑過她的發,滑進他的指間,流洩一頭黑瀑。
心亂,如麻。
說的是玳寧的心情,卻也是梁或潛的心境。
她看著鏡中的他,替她梳開一頭長髮,看著木梳與他的指掌,輪流滑進她的發間,她胸口不該有的酸意開始氾濫,她移不開視線,無法說服自己,更無法命令自己開口喝阻他,說這是多麼不合宜的行為……
「你知道嗎?」梁或潛開了口,視線仍是緊盯著她的發,沒有看向她。
悸動在心口抖瑟,玳寧啞口無言,根本不敢問他究竟要她知道什麼。
他仍是梳著她的發,聞著流竄在他鼻尖的淡淡香氣,然後撩起一繒黑髮,湊到鼻端細聞。
玳寧的心,幾乎快要停了。
「昨夜,我夢到你,夢到這頭長髮,我甚至還聞過這樣的香氣……」他的聲音粗嗄,眉間有著淺淺的結,揉進幾分困惑。
玳寧心一悸,屏住呼吸,垂下眼不敢看他,嘴角牽出一抹晦澀的笑容,想開口卻只是無語。
「夢裡,我們不是朋友……」梁或潛若有所思的開口,似乎正在思考,該用哪一種形容詞來形容他們的關係。
「難不成我們是仇人嗎?」玳寧扯出一抹笑,笑容有著無解的落寞。
梁或潛看向她,第一次看不透她眸中的情緒。
那一切,當真只是他在做夢嗎?還是,她壓根兒就不想去面對。他對她所做出那種殺千刀的惡事?!
他沉默著,很久很久……
腦子越清醒,昨夜的記憶就一件一件湧上腦海,他甚至還記得,她曾經很輕很輕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
我愛你。
他突然整個人愣住,因為那聲突然竄進的耳語,而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那是在做夢嗎?
我愛你。
她的聲音,像倒帶一樣,一次又一次在耳邊響起,讓他的心口湧起莫名的躁鬱。
梁或潛胸口一緊,突地明白從早上醒來後,一直纏繞在心口那股莫名的情緒是什麼了。
他發現,他一點也不希望昨夜只是一場夢。
但,他怎麼能希望那是真的呢?
他看著她的眉,看著她的眼,看著似曾相識卻又有些陌生,那屬於她的每一寸肌膚。
那些觸感都極為真實,而她卻說,那些事從木曾發生?
發現這一點,讓他的心緒有些紛亂。
他的心情不好,很不好,原因是:他覺得她騙他!但是,他心情不好還有另外一個理由,就是他不懂,她是不是故意忘記昨晚的事,因為她根本就不想跟他有任何關係?!
「你說過我們是朋友,有什麼事都不該彼此隱瞞,對吧?」梁或潛看著她,眼神陰鬱。
此話一出,他能感覺到她全身一僵,臉色刷白,然後她調開視線,將目光移向牆角,表情變得漠然。
那樣的她,教他好生氣。於是他一個箭步往前,大掌握住她的手臂,逼她重新看向自己。
「你是不是隱瞞了我什麼?!」他必須知道實情,他必須確定,他跟她之間,是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麼!
玳寧垂下眼,緊抿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梁或潛伸手抬起她的下顎,她想避開卻沒能成功,他握住她的下顎,看進她清亮的眸底。
他的怒氣,在她的眼裡有了不同的解讀。
他的「朋友」兩字,重重的冠在她頭上,打得她頭昏腦脹、手腳無力。他們是「朋友」,所以昨晚的事不該發生;他們是「朋友」,所以,雖然不該隱瞞,但應該有其言外之意。
懂!她懂!如果他們要做「一輩子」的朋友,那昨天的事,她無論如何都不該說。
「我沒有瞞你什麼。」她望著他,久久才吐出一句。
「你喝太多做了春夢,我要跟淑芬說,說你對我有遐想。」她試著自嘲,努力扯出笑容,卻揉進太多破碎的成分。
「我做春夢?」梁或潛危險的低語,聽得出來口氣不滿,惱怒的心情充塞在胸口,雜亂的情緒讓他不知如何面對。
他到底想要什麼?他的瞳眸收縮,呼吸為之一頓,發現他竟要不起真相。
他也在這個時候意會到,玳寧其實是為他著想的,她知道無論如何,他們兩個都承受不起這件事的結果。
但……真要這樣算了嗎?
如果不想算了,事情就能當真不曾發生過嗎?
突地,玳寧房裡的電話響了起來,兩人對視一眼,梁或潛鬆手讓她去接電話。
「我是……樓下餐廳嗎?好,待會兒就下去。」玳寧面色如常的掛上電話,兩人的視線再度接觸。
「是黃經理。」玳寧輕聲開口,平靜的表情與梁或潛激動的面容,形成強烈的對比。
梁或潛黑眸一瞇,訝異著案主為何會一早就打電話到她的房裡來。
突地,他想起了昨天見面時,黃經理一見到玳寧那種極為熟識的表情,其中還帶著幾分的愉快與期待。
「你跟他見過幾次面了?」梁或潛一僵,雙拳不自覺的握緊,隱約知道了黃經理臉上的表情代表著什麼。
「大概四、五次吧!」玳寧沒再看他,轉身開始收拾著床上的衣物。梁或潛眸色一沉,冷著臉,吭也不吭一聲,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僵凝。
「他想追你?」他大步來到她的身邊,瞪著裝忙的她。
玳寧只是聳肩,不發表任何意見。
該死,那個人果真想追她!心口微微一抽,泛起梁或潛無法明瞭的情緒與火氣。
「什麼時候開始的?」梁或潛冒出幾聲低咒,憤怒的情緒再度蔓延。
「誰知道?」玳寧不給正面回答。
「你!你就知道!」梁或潛火冒三丈的瞪著她,她竟然給他敷衍的答案!
「我怎麼知道他喜不喜歡我?我又怎麼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玳寧毫不畏懼的回視著他。
難不成,有人喜歡她是她的錯?他那麼凶罵人是什麼意思?!梁或潛嘴角抽搐,下顎繃緊,氣得差點頭頂冒煙。
這當然不是她的錯,不過……他就是很不爽!
「他想幹嘛?」他沒好氣的開口。
「吃飯。」玳寧這次倒爽快,直接把答案丟到他臉上。
「大老遠來這裡吃飯?」梁或潛的表情更難看了。
「他說喜歡飯店的早餐。」玳寧轉述了黃力誠的答案,雖然,她知道這個理由非常牽強。
「他可以自己吃!」幹嘛還打電話上來?
「但是他想多跟我聊聊。」玳寧翻了翻白眼,沒想到他對黃力誠這麼有興趣,直問個沒完。
「聊個……」梁或潛硬生生把那個「屁」字吞進去,臉色一陣灰白。
完全弄不明自己的怒氣從何而來,好半晌他才忍住氣,讓自己不要莫名其妙的口出惡言。
「他在樓下餐廳等我。」玳寧淡淡開口,看著擋住她去路的梁或潛。一股明顯的怒氣,從梁或潛的身上輻射而出,但是玳寧一點也不怕。
「你騙我!」突然,梁或潛口出指控,憤怒的眼神直瞪著她,像是想把她的身上瞪出兩個大洞。
「我騙你什麼?」玳寧被罵得不知所以然。
「我記得你說你沒有男朋友!難不成又是我喝醉幻聽了?」粱或潛火大的瞪著她。
「他不是我男朋友!」玳寧面無表情。「不過,我不確定他將來會不會是。」
梁或潛一動也不動,只是臉色難看的直瞪著她。
半晌,他仍是沉默,眼裡有著掙扎,不滿的悶氣在胸口衝撞著。
「我得快點下去,我跟黃經理還有公事要談。」玳寧見他不肯讓路,乾脆閃身從一旁離開。
「公事不都談好了?」梁或潛粗魯的打斷她。
「對,但是他曾指明要我負責香港部分的設計,記得吧?」玳寧回頭看了他一眼。梁或潛一怔,這是在晚餐時候說的,那時他還沒喝酒,清醒得很。
只是,他沒想到黃經理打的是這個主意,他實在太后知後覺了。
「這叫『假公濟私』。」梁或潛瞇起眼,咬牙迸出一句。話才出口,他心口微微一驚,不明白為什麼一牽涉到玳寧的事,尖銳的言辭總是輕易的說出口。
「那又怎樣?」玳寧沒有察覺到他心思的飛轉,無謂的聳了聳肩。「有人為了我花心思,這不是有心的表現嗎?那我還挑剔什麼!」
被她的話堵得氣結,梁或潛只能僵直的站在原地,看著她繞過自己,往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