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上的比分已經鎖定在3:0,波爾圖奪得冠軍。只是為什麼,我此刻竟然沒有一絲開心?我走去關了電視,眼角掃到旁邊架子上的《一吻定情》,呼吸一窒,匆匆轉身離開。
「我尊重你的決定。」他的聲音因為阻攔而略顯沉悶細微。
我看著依然埋首的他,「還記得小時候你教我折的紙飛機?」
他抬起頭,眼中有些血絲,美麗而痛苦的臉上掠過一絲疑惑。
我輕輕抽出捏在他手中的方形信紙,深深看了一眼紙上那手漂亮鋼勁的鋼筆字,「你說疊飛機要先修正紙張形狀。」我將信紙疊成矩形,將其餘邊角小心撕去。
「你說過機翼要特別小心折疊,就像這樣。」
「林妍……你……」他捉住我的手,我輕輕拂開。
「你說過機身不能疊多褶皺,不然過於笨重會影響它的飛行距離。」
「林妍……」為什麼,他的聲音會如此顫抖?
「你還說,飛行前,要對著機頭呵一口氣。」我將粉紅色的紙飛機放在嘴邊,深深呵出一口氣,揚手,空中劃出一道粉色弧線。
「林妍,你不必!」
我轉身將手指貼在他唇上,冷冷地,有些乾燥,但我希望它能溫暖起來。就像看《一吻定情》時玩笑的吻,溫暖而安心。
「你看,它飛得多好看,真遠!」那個粉紅色的紙飛機在風中翻轉、顛簸,悠悠然向遠方滑行。我希望它能飛得遙遠,超脫所有煩惱,承載新的希望。
子晏和我並肩站在寫字檯前,看著窗外,直到它消失在眼際。
「你哭了。」有手指在我的臉頰上滑動,暈染成一片。
哦,我哭了?我怔怔地抬起手,潮濕。嘴角有液體浸入,微鹹。不,我可以發誓這並不是傷心,而是——解脫。
「子晏,這是我買的鑰匙鏈,一對的呢,你是藍的這隻,我是紅的這隻,喜歡嗎?」我執起他的手,將藍色的鑰匙鏈放在他手裡。
「喜歡,非常喜歡。」他將鑰匙鏈握得緊緊的。
那一瞬間,我隱約看到他眼角有什麼在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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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在新學期開始時,我們都會去丹桂那邊嗅著清香寫生,而今後少了一人。星期天晚上,宣傳部的幾個在一起吃飯,為楊頭兒餞行。
「蔣小子,好好照顧林妍,別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不然我回來扁你!」楊頭兒半醉半醒間,端著酒杯的手微微顫動,灑出了一些。
子晏就在桌面上大方握著我的手,「那當然。不然給你扁成豬頭我也一句話不說。」
「林妍,以後不能總是漫畫宣傳,多弄些水墨之類的。」
「小豆子,以後買紙到後街我常帶你去的那家,老闆認識你了,會打折。」
「臭皮,用剩下的經費買一台新電扇,那台蝙蝠的買給廢品收購站吧。」
我們默默聽著他的吩咐,以後,沒有機會了……
「對不起,我先出去一下。」說著說著,他幾乎逃難似的離席,打翻了一瓶酒,臭皮向我們示意安靜隨即跟上。
「妍姐,你說楊頭兒以後會不會來看我們?」
「會吧,畢竟上海離南京不遠啊。」他簽了上海一家空調研究開發公司,規模雖然不大,但發展穩定。
「那你們畢業了,我們又畢業了,能不能再見面?」
我語塞。還有兩年呵,我也將面對這種分離。
進門時楊河兩眼紅紅的,好像剛哭過。
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換得今生一次的擦肩而過。那麼,今生我們遇到的那些事,那些人,又該要有多深的緣分?
我們不去看那滿桌狼藉,不去聽那些幾乎要讓人落淚的校園名謠。在這個晚上,我們宜傳部的,都聚集在老式的房子裡,用畫筆,來表達最後的思念,送給楊頭兒最真摯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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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急急忙忙起床,因為微醉睡覺而產生的昏眩不時襲來。和老大他們在食堂飽飽吃了一頓,就準備向實習地進發。回宿舍拿行李的時候,愕然看到子晏正在門口徘徊。等我被帶到車上,才知道原來他今天竟然逃課!
汽車站並不像火車站那樣人山人海,也許是清晨的緣故吧。
「會不會想我?」我對上他的眸。
「不會,好玩的多了,想你既費腦細胞又不好玩。」他眨著眼笑。
「死沒良心的。」我狂汗……這個,算是撒嬌?
他嗔笑著,在光線折射下眼睛流光溢彩,「這個給你,睡前記得想我一遍。」
是一條銀色鏈子,打開掛墜,裡面是他的相片,還有一排字,我……我猛然關起來,「這麼感性,讀了多少言情小說?」
「不多,也就你在電腦裡存的。」
什麼?他、他竟然真的看了?完了完了,裡面還有—些只能私人看的一點點「超現代潮流超前衛」的……看那高深莫測的樣子,有那麼點心虛……
「小妍子,這裡!」老大在遠處招手,我回頭,看見相映、燕子還有不少班上4的同學都到了,還有,韓遙。
他帶著棒球帽,依然是那身熟悉的紅色T恤。他彷彿透過人群遠遠地望著我,心裡突然咯登一下,「如果還有機會,那麼在汽車站等我……」
「我們過去吧。」子晏在我耳邊輕聲說道,握緊我的手,向集中地走去。
「哎呀,又不是不回來了,搞什麼十八相送,真受不了!」「淫哥」用力拍我肩膀,差點沒拍駝背。
「你最煩人!如果這次不是和相映一起去,難道你能保證不來個十八送?」我懊惱地看著他。
「淫哥」擺出招牌式傻笑,「呵呵。」
「拜託大家看著她,別讓她紅杏出牆了。」子晏天外飛仙一句話,讓我們都愣住了。
「淫哥」首先回過神,用力拍拍胸脯,「沒問題,放在我身上!」然後擠眉弄眼看著我,陰陽怪氣地說,「林妍啊,可別紅杏出牆哦!」
啊!我要瘋了!這些傢伙!
「都到齊了,大家出發,拿好票記住自己的位置,不然沒得坐了。」我看到韓遙在召集大家時,眼光緩緩掃過我和子晏一直緊握的手,淡淡一笑,轉身進了列車。
「我等你回來……不許你再想他!」我有點好笑地看著他隱約撒嬌的面容,輕輕在嘴角碰了一下趕緊跑開。
隔著玻璃窗,我拚命揮手,直到那個身影消失在眼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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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習的日子其實也並不辛苦,無非是跟著技術人員到各種場地「考察觀摩」,然後寫寫小結感想什麼的上交。
研究所臨時宿舍的電話基本只讓我們用來接聽,畢竟打電話是要付錢的,我們也不好意思用「公款」。短消息現在是我們拇指族聯絡的惟一方式,可是只見其字不聞其聲更不見其人,也讓好多人相思難耐。
「小妍子,電話!」老大扯著嗓門大叫,「嘿,千里傳音會情郎呀。」
去死!誰像你家那位天天短消息,也沒把手發斷!
「想我沒有?」子晏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清亮且臭屁。
「想你個死人頭啊。」
「瞎鬧……什麼時候回來?」他笑了半天,總算想起主題。
就不說!要給他一個驚喜。集中營生活到週五就結束,還有三天,「你別老打電話過來啦,很貴的。」
「好,那我明天不打了。」
我當場噎住,「你……你很乾脆嘛!」連我這是撒嬌都看不出來?
「我一向都很乾脆呀。」
「那明天換我打給你吧。」
「難道你打電話免費的?不用了。」
氣死我了,回去也不告訴他!
「生氣啦?逗你的。」
後面的談話巨無聊,弄得大家看我的眼光都帶了一點不可思議。哎呀,體諒一點,體諒一點戀愛之中情侶的智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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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時間不是用來納涼吹牛就是打八十分拱豬。不過我實在對這個沒興趣,尤其不想在有男生的走廊裡大喊「我是老豬」!所以打打手機裡的遊戲是我惟一的消遣。
熄燈了,我按習慣看看信息再關手機。
Jet』aime
jet』adore
Tiamog
Teamo
AiShiTeru
搞什麼啊?神神秘秘的……我扁扁嘴,按鍵向下——
「我用了好幾種語言來說,我愛你。現在,我要用中文說——我、愛、你!」
這死小子,哪兒學來的?我感到嘴角不可抑制地彎曲,心跳動得彷彿要蹦出胸腔。兩年,一共七百三十天,數起來很長,過起來很短。這兩年裡,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對我說過「我喜歡你」!我清楚地記得第一次,那一晚煙花燦爛,人潮使我們自始至終緊握著手,只是我最終選擇訕笑著逃避……
「相映相映,明天最早的火車是幾點?」
睡得迷迷糊糊的相映報了個時間。
「那明天早上你幫我請假可以嗎?我有急事要先回去。」
「啊,什麼?」她似乎是被驚醒了,「明天有飯局呀,你不吃了?歡送會你不參加了?」
我笑著搖頭,「我有比歡送會更重要的事。『參觀日記』我放在你書包上麻煩幫我交一下,謝謝親愛的!」
「真拿你沒辦法。」相映嘟囔著,「有事我不負責哦,最煩院長大嘴巴了,你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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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著黎明的微涼,我離開實習了兩周的研究所,大家都還在睡夢中。捨棄高速公路而選擇了火車,因為我覺得,這樣才有一種翻山越嶺的滿足。看見城市和村莊向身後別去,告別和迎接的交錯感,激盪著跳動的心。忽然想到,也許很多時候,我們也曾經讓心靈這樣無止境地漂泊過。
我多想回到家鄉,再回到她的身旁
看她的溫柔善良,來撫慰我的心傷
就讓我回到家鄉,再回到她的身旁
讓她的溫柔善良,來撫慰我的心傷
一路哼著水木年華的《在他鄉》,旁邊乘客微笑著看我,我也回報微笑,繼續望著窗外風景。那有澄澈輕盈的小溪,有波光粼粼的淺灘,還有砂石、紅土、梯田、青山……不管走得有多遠,當我想念時,就閉上雙眼。他的容顏,連同晚風拂柳笛聲傳,連同夕陽山外山,都在我的心裡面。
我在他鄉,我在回鄉的路途上,我知道前方有一個人一直在等待,在他敞開的懷抱裡,曾經有一個女孩輕輕啜泣。不會了,再也不會了,那個女孩不需要他一直這樣苦笑著安慰。火車駛進城區,廣播員的聲音不斷迴響。好不容易擠下車,我赫然發現,寂寥的站台前竟然有一個高挑的身影在揮動手臂。
我幾乎是瘋狂地朝那個身影奔去,外面一片陽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