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身穿一身淺秋香色綢衣的女子,則是夏姬,也就是喬裴意的親娘,她的眉目淡雅,說不出有多精緻美麗,卻教人看了順眼舒心,而這也正是朱蜃國大皇子端王對她傾心不二的緣故。
喬允揚坐在書案前,一語不發地看著書信,未了,只是淡淡地勾起一抹淺笑,提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將字紙裝進封裡,才揚眸看著他們三人。
「這些族長比我料想中還要沉不住氣。」他笑道。
「請昊王見諒,族長們會沉不住氣,那是因為這是他們所夢寐以求的一日終於到來。」夏姬垂目,柔聲地回道。
聞言,喬允揚片刻的沉靜,直視著夏姬,好半晌才又開口道:「你以為她如何呢?」
「聰明。」夏姬不必多問,就知道主人指的是夏侯容容。
「除此之外呢?」
「之外?風爺想知道什麼呢?」話畢,夏姬的聲調陡然轉冷,「她不可能會是第二位納雅可敦。」
「這一點不需要你置評,夏姬,我自己的母妃,我比誰都更清楚,而且,她是夏侯容容,不需要變成另一個納雅可敦。」喬允揚低沉的嗓音含笑卻淡幽,轉眸不看夏姬在一瞬間略顯慘白的容顏,而是顱了身旁的老譚一眼,「老譚,我要用印。」
「是。」老人頷首,取過了燒好的紅色蠟泥,緩慢地傾倒了些許在信封的封合之處,然後低著頭退回一旁。
這時,喬允揚取出了一顆長寬約莫寸餘的小金印,蓋在未干的朱紅蠟泥上,過了半晌,他移開金印,沉靜地瞅著金印烙上的圖騰。
那是一條模樣十分凌厲神武的古龍紋,圈繞著「懷風」二字,龍身與字體是陰刻,蠟泥被揉入刻痕,然後轉為浮雕躍於紅泥之上,模樣栩栩如生。
這是一枚尋常人不能用,也用不起的龍紋之印。
他站起身,將書信交到夏姬的手裡,斂眸見她以雙手敬畏地接下,「告訴他們,時候到了!」
「皇帝。」
鳳雛皇后的一聲輕喚,在沉靜的養心殿中響起。
她摒退左右,一個人走到檠天帝的面前,目光掃視了他面前案上的一疊奏折,以及一張半合的書信。
「你來了!朕沒注意到。」檠天帝聞喚回神,失笑道。
「你在想什麼?想得出神了!」
「朕怕皇后所擔心的事情,可能要成真了!」
「皇帝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朱蜃國的伯罕汗王病危,朱靈部的內九姓大臣,以及外九部的族長們十佔八九,共同出來推舉他們心目中最理想的繼位人選。」
「是誰?」
「三皇子昊王。」
這一瞬間,一股子寒顫從鳳雛皇后的背脊竄過,她閉上雙眸,心想老天爺真愛尋他們玩笑,竟然給了他們一個最難纏的敵人!
「他如今人在何處?」再開口時,她已經恢復了冷靜,畢竟這些年來,她大風大浪裡來去,沒一點膽量,也坐不住今天這位置。
「沒人知道,不過,他所部署的心腹手下確實遍佈朱蜃國朝野內外,而這功夫不會是一朝一夕的事。」
「皇上在擔心的是這一點吧?」
檠天帝知道瞞不過他心愛的女人,苦笑點頭,「這非一朝一夕的策畫,除了登上大位之外,這位昊王是不是還另有盤算呢?皇后,憑你過人的聰明才智,是否能猜想到一二呢?」
鳳雛皇后頓了半晌,才緩慢搖頭,目光沉靜地看著她的天子夫君,「人說,鷹立如睡,虎行似病,我當然能猜到他要的,但是,我猜不到他能做到什麼地步,這人能忍到今天,太沉得住氣了!如今,我在明,敵在暗,這一場仗倘若真要打,對我們將是大大不利!」
雖說市集裡人流如潮,無處不是人聲鼎沸,但是,其中有一處卻是格外熱鬧,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歌聲歡騰,美酒佳餚席地而擺,還有不少人把自家的好料直往這兒送,幾個表演雜技的「善眩人」使出渾身解數,吞刀吐火,以及教人見了嘖嘖稱奇的魔幻之術,引起眾人大聲叫好。
「容小官,來,嘗嘗我家的炸餅,這配方是我家八代祖傳,好吃得很哪!」一名纏著頭巾,鬍鬚盡白的老人端著一大盤炸餅,笑呵呵地走過來,不過他還沒走到夏侯容容面前,盤子裡的炸餅已經被幾個孩子提前抄走了一半,讓他直呼「你們這些——小賊」!
「容小官現在沒空吃炸餅,她在替咱們哥兒倆當仲裁,看看咱兩人哪個力氣大……」打著赤膊的胖男人大喊了聲,想要一鼓作氣扳倒對手,怎奈他的哥兒與他實力相當,場面依舊僵持不下。
「白羊公,你少聽他在胡說,我當然有空吃餅。」夏侯容容喊著老人,因為他的鬍子盡白,就像是羊胡般,所以她喊他作白羊公,她從他端的盤裡取過一塊餅,大剌刺地咬了一口,「如果看他們比腕力就沒空吃東西,我怕自己要餓死了!你們比吧!哪個人贏了再告訴我!」
說完,她調頭轉身就走,兩個男人沒料到她會走得那麼乾脆,一邊哇哇大叫,但勾住對手的臂膀卻是一刻也不願鬆開力道。
夏侯容容回到帳篷下,抄過了一個大碗,讓人給她倒了半碗的石榴汁,仰首就口,兩三口就喝得涓滴不剩,她才放下碗,就有人靠了過來,有老有小,對她說著這鎮裡鎮外,今兒個發生的事情。
這時,喬允揚閒步而至,卻不加入人群之中,只是在一旁靜靜地觀看,他深沉的眸光一直定在夏侯容容的身上,唇畔噙著淺笑。
「風爺。」
來到喬允揚身旁的男人一身胡人的圓領大青袍,深刻的眼眉有著很明顯的胡人血統,他的名字叫做完刺,在大食國權位頗高,但行事作風卻與一般市井商販無異,這些年,來往「龍揚鎮」經商,與喬允揚稱得上是至交好友。
「是我的錯覺嗎?」喬允揚笑視著完刺,「怎麼看起來聚在這兒的人越來越多了?!」
「回風爺,不是您的錯覺,夫人身邊的人確實越來越多了!而且,從今往後,人不會更少,只會更多。」
「你憑什麼能夠篤定呢?」
「憑她是風爺的女人,憑她美得驚為天人,卻肯與我們這些粗鄙的販夫走卒席地而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氣魄,不似一般的漢人千金小姐,光是看到我們用手捉飯吃,就已經倒退三尺,更別說宰羊吃羊,好像我們是什麼野蠻人一樣,而她們,甚至於不及容小官千分之一的嬌貴,萬分之一的美貌。」
聞言,喬允揚含笑不語,知道正因如此,所以在他們眼裡,夏侯容容才更加難能可貴,讓他們更願意與她交心。
當然了,如果僅只是因為如此,就讓這些人對她折服,也就太小覦這些人的眼光與傲氣了!
夏侯容容令他們真正服氣的,是她幾乎不要命的潑辣與強悍,那天,她從市集裡,引了一大群正待價而沽的牛羊,幾乎踏平了一個以欺凌老弱聞名的惡霸絲綢鋪子,沒人知道她是如何將牛羊給引進店舖裡,但鋪子裡的家當幾乎全毀倒是真的!
事後,惡霸明明知道整件事情是她主使,但卻找不到證據,指證是她故意毀掉他的店舖,而那些牛羊又分屬好幾個主人,最後只能當做是一場意外,不過,這位惡霸的行事收斂許多,聽說,怕這次是牛羊,下次就是馬和駱駝,甚至於是善眩人用來表演的猛獸,下場只會更慘而已。
這時,嗅過每一道飯菜的小喬猴兒咕咚跳上它家老大的肩上,指著它家大哥喬允揚的方向,讓她注意到他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