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母親從來沒有幫過她吧?在危急關頭,她並沒有救過她,也不予精神支持。
「岑介仁——」
日朗打斷她,「還要再來一碗嗎?」
她母親第一次識趣地住聲,今早已經講得比過去一年還多,還想怎麼樣。
日朗說:「你到我家來之前,請先通知我一聲,我等你。」
「你把鎖匙換過了。」
日朗不出聲,真悲哀,怎麼會搞成這樣子?
「我配來的門匙無用。」她仍然不肯認錯。
大抵也沒有不對,小時候,她摟她在懷中,每晚講故事,也已經功過相抵了。
日朗沒頭沒腦地問:「後來怎麼樣?」
母親居然完全知道她問的是什麼。
「後來我把你寄養在一個保姆家,我去上班。」
「我記得那保姆,她是客家人。」所以日朗會幾句客家話。
保姆懶替日朗穿鞋襪,她記得老是赤足,冬天又不開暖氣,不知恁地,日朗記得她老是傷風,週末母親接她回家,她反而覺得陌生,半夜老是哭,既疲倦又傷心的母親便漸漸疏遠她,時時不再接她回家。
一直到上小學,她才與女兒一起住。那時,鴻溝已經造成,日朗變得沉默寡言。
那時她生父又回家來,天天同母親吵鬧。
半夜時常被摔東西的巨響驚醒,聽到父母你一言我一語,有來有往,沒有一人肯少說一句,各人均理直氣壯,她說她年紀輕輕就什麼都犧牲掉,他則說不知多少有身價的異性可供他選擇……
一夜,日朗自床上起來,很疲倦地對他們說:「不要吵了好不好?」
她母親給她一個耳刮子,父親披起外套往外跑。
走了還是回來,進進出出,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會失蹤。
終於母親換了門鎖。
是,她母親也換過鎖,好笑是不是?
日朗看看表,不得不暫時中止回憶,「我要上班了。」
「你去吧。」
「你呢?」
母親微微笑,「你管我,我有我的事。」她們一向各走各路。
日朗回到車上,返回寓所沐浴更衣,邊穿襪子邊想倒在床上重新再睡八小時。
但還是回到辦公室。
她打一個呵欠,想把體內所餘的精力搜刮出來,但是無效,她再打一個呵欠。
要命,焦日朗的事業生命不會在這裡中止吧。
真想不到穿梭時間走廊竟是這麼費勁。
秘書進來說:「焦小姐——」看到她的臉,把該說的話縮回肚子,「你不舒服嗎?」
范立軒說過,一個女子,到了每個人都問:「你沒睡好嗎?你有病嗎?」的時候,就該去做臉部矯形手術了。
日朗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那麼快。
「你想說什麼?」
「傳真機又燒了。」
「有沒有紙卡在裡邊?」
「正在打開查看。」
日朗心一動,「找到的話馬上給我看。」
一定是晨曦。
日朗在等待那個名字。
她做了一杯咖啡邊喝邊自言自語:「剛才想到哪裡?呵,對,父母不住吵架。」
那樣鬧,也沒影響日朗的功課。她的功課一直名列前茅。
老師的鍾愛彌補了她其他生活方面的不足。
鞋子破舊,校服太狹小,午餐錢不足……全部不要緊,她在功課上有天份,老師才講一句她就幾乎猜到下三句是什麼。課文過目不忘,筆記抄得整整齊齊,下課趕完作業立刻趕去替小孩子補習,十三四歲就經濟獨立。
富庶公平的蟟會負責栽培焦日朗。
她是那樣長大的。
過了幾年父母終於正式離異。
生父臨走之前罵妻子:「你貪慕虛榮。」
日朗掩著嘴笑出來。
母親虛榮?
她若是好高騖遠,早就懂得上進了。
比較虛榮的是焦日朗,發誓要戰勝自己的出身。
她知道做好功課是唯一的途徑。
很少有青年如此為教科書著迷,她利用每一間圖書館,為每一個詞語每一頁課文尋找更多資料,她使老師訝異。
年輕的焦日朗有精神寄托,她母親沒有。
日朗要到哪個時候,才知道對有些人來說,一輩子吵吵鬧鬧都比離異好。日朗的母親自與伴侶分手之後,靈魂與肉體都似失去巨大一片,她萎靡不振,開始借酒消愁。
白天勉強做一份工作支付食宿,晚上呆呆地看電視,三四個小時那樣喝下去。
那時日朗最怕月底,因各種賬單紛沓而至。
那一切都好像是一個世紀之前的事了。
她幾乎不記得她曾經年輕過。
范立軒就不同,立軒至大的宏願是回到十七歲去,有哪個神仙准她許願,她一定會嚷:「十七歲,十七歲!」
奇是奇在出身不同,背景有異的年輕人遲早要在社會上碰頭,比試能力。
日朗又有點洋洋自得,他們不一定贏她。
秘書進來,有點煩惱的樣子,「不知是誰這樣無聊,叫我們的傳真機三日兩頭出毛病,機器裡頭夾著這張紙,請看。」
日朗連忙接過。
秘書感喟,「現在沒了這些機器不知怎麼開工,我媽說,從前做秘書時常在老式恩特活打字機上用三張複寫紙打好幾份文件,手指頭流血!那時連影印機都沒有,怎麼做人。」
講得有理。
那張紙上寫的,仍然是不完全的訊息:「晚霞,別來無恙乎……」
翻來覆去是同一封信,重複又重複,還是沒法子把話說完,咫尺天涯。
日朗十分惆悵。
她要朋友替她照顧他。
在她心目中,他仍是需要照顧的一個人。
太天真了。
據焦日朗的生活經驗所知,地球上的男性根本很少真正需要照顧,是女性一門心思誤會他們,沒她們便會三餐不繼,鞋脫襪甩。
沒想到天秤座女性亦有同樣誤解。
桌子上又擱著做不完的工作,日朗深覺滿足,試想想,一個人早上起來若無事可做是多麼淒慘。
她辦事的態度亦與讀書差不多。
正忙,電話鈴響,是岑介仁。
劈頭便問:「那人是誰?」
日朗莫名其妙,「誰?誰是誰,你是誰?」
「我的聲音你也不認得了?」
「埋頭苦幹之際,別問我姓什麼。」
「我指你的新伴侶。」
「呵,他,乏善足陳。」
「那麼,日朗,我可以約會別人嗎?」
日朗一聽先是興奮,「去,去,約會整個香港,如果還有空閒,約會東京,還有紐約、巴黎,儘管去。」
岑介仁鬆口氣,「知道了。」他掛上電話。
接著日朗卻寂寞了。
她自文件堆裡抬起頭來,岑介仁沒有爭取到底,這小子,虛晃一招,全身而退。
也不能怪他,現在哪裡還有人為感情耗上一生,即使是日朗母親,她也是自己不爭氣,與人無尤,許多人在婚姻道路上栽個頭破血流,可是一點也不妨礙事業發展,反而全心全意工作,十年八年就出人頭地。
晨曦在她的家鄉,想必是個傑出人物,是,她懷念她,但決不會荒廢她的工作與責任。
私人電話又接進來。
一聽得是文英傑,日朗沒頭沒腦丟過去一句:「我是自由身子。」不知是訴苦呢還是炫耀。
如果他害怕,大可趁早退縮。
文英傑笑問:「什麼時候出的獄?」
日朗只得訕笑。
他說:「我今晚的飛機。」
什麼?還未好好聚舊,他已經要走了。
是她耽擱了時間,他已經在她身邊盤旋了好幾天,等待機會。
「我現在馬上出來。」
「不用,你忙你的。」
這人太斯文太守禮了。
日朗粗聲粗氣說:「半小時後在我樓下見面。」
進同退一樣重要,岑介仁比較懂得把握這兩點藝術。
日朗扔下所有工作,取過外套出門。
丟下一句話:「我傍晚再回來。」
見了面,文英傑仍然那樣不慍不火地微笑。
日朗抱怨,「副刊那麼厚,一下子都看完了嗎?」
「反覆讀得會背了。」他微笑。
「幾時再來?」
「日朗,看得出你期望的不是像我這麼普通的男子。」
日朗吞一口涎沫,無言,低下頭。
又不是為生活,日朗不想虛偽。
「謝謝你的款待。」
「你這樣說,變成諷刺我了。」
「有機會來看我。」
「那頓晚餐呢?」
那文英傑忽然笑笑道:「吾不食嗟來之食。」
日朗被他氣得啼笑皆非。
是她自己不好,左推右搪,總是不願履行約會。
文英傑伸手過來握,「再見!」
「幾時?」
文英傑又笑,「像我這樣無關重要的角色,出現次數已經太多。若非你恰巧有空檔,根本無瑕理會我,此刻我退出已是時候。」
「文君,人生並非舞台。」
「可是人還是知道進退的好。」
「你我總是朋友。」
文君笑,「繼續寄報紙給我?」
「一定。」
「讓我陪你吃頓飯。」
文英傑搖搖頭,「並非我不情願,誰不想有個可人兒陪著說說笑笑,將來希望你會特意請我。」
他有他倔強的地方。
他們終於道別。
文英傑又敲敲額角,「你瞧我這記性。」
「你還有話要說嗎?」
「日朗,不要怪我多事,你應當致力改善你同令堂的關係。」
關懷與管閒事是有區別的。
「這不容易。」
「以你的智慧與能力,沒有什麼困難事。」
「僵著已經許多年了,像萬載玄冰一樣,怎樣融化?」
「你還年輕,有許多時間。」
「時間有更重要的用途。」
「改善人際關係亦不算浪費。」
「我很感激你。」
「我多嘴是因為我看出你深覺遺憾。」
日朗不語。
文英傑終於識趣地道別。
日朗拉著他厚大的手,怪不捨得地晃兩晃。
連立軒都不敢在她面前提她令堂的事,文英傑若不是真的關心她,何必得罪她。
「下次再見。」
他走了。
誰不想身邊有個隨傳隨到的人,打打雜、作陪、訴訴苦,可是沒有誠意,白糟蹋人家時間,是項罪孽,焦日朗不做這種事。
她還是有點恍然若失。
下了班,日朗找到母親的家裡去。
那地址還是叫秘書找出來的。
姚世華,蘭南路一一四號三樓。
她翻開地圖,發覺蘭南路在一個小型工業區,距離銀行區大約四十分鐘車程。
要日朗回去實在是很困難的事。
過去十年,經過無數掙扎,赤足走了近十萬八千里路,涉水登山,才到今日,有什麼必要打回頭。
可是日朗還是開著車,擠在路上直赴蘭南路。
那裡根本沒有停車的地方,日朗把車停好要往回走二十分鐘,天開始下雨,路上有泥濘,行人道上小販擺著地攤,沒有打傘的餘地。
日朗終於找到目的地。
那幢舊樓的電梯有揩檯布氣味。
下班時分,歸人漸多,人擠人,氣息難聞,日朗想掩鼻,又覺得那是不禮貌的舉止。
從三樓出來,她找到門牌按鈴。
走廊暗得看不清手錶。
門一開,亮光閃出來,日朗才看到已經七點。
「找誰?」
日朗走近一步。
門內的人見到一張漂亮的笑臉,光鮮的打扮,不禁一呆。
「找姚小姐。」
「姚小姐尚未回來。」
日朗真沒想到母親只租人家一間房間住,她還以為六十年代以後已沒有那樣的事了,有點震驚。
「我可以進來等她嗎?」
「你是她的同事?」
「是,我給她送文件來。」
那家人開了門。
客廳狹小,他們一家四口正在用飯,日朗坐立不安。
女主人是一位中年太太,好心地說:「你到姚小姐房中等吧。」
進入房間,也不過只是一床一桌餘地,真沒想到母親的生活會是那麼窘。
案頭上有一張姚世華年輕時的照片,像煞了日朗。
狹小的窗外沒有風景。
日朗默然。
她想起夢中那間房間,母親抱她坐在膝上講故事,它也同樣骯髒狹小。
母親窮其一生未能脫離這個困境。
日朗冷靜地想:可以叫她一起住嗎?不行,焦日朗不能與她相處是個事實,她太瞭解她,三日之後她便會讀她的日記聽她的電話指揮她的傭人弄得雞犬不寧。
十年前焦日朗就是因為那樣才搬出來的。
那麼,替母親找個比較舒適的單位。
可是日朗能力有所不及,都會消費太過昂貴,普通人不可以支持兩個家。
她用手托著頭歎口氣。
她是白來了。
多此一舉,日朗抓起手袋站起來,向女主人告辭。
女主人正捧著一碗湯喝,不知是什麼肉煮什麼蔬菜,香得要命。
日朗在讀書時最希望放學有一碗這樣的湯喝,後來,後來就放棄了這樣的奢望。
她道謝,退出狹窄的走廊。
一抬頭,看見有人擋在她面前。
那是她母親姚世華。
母親一臉倦容,不忘諷刺她:「什麼風把焦小姐吹到這裡來?紅十字會來巡視難民營乎?有啥地方可以改良別忘了告訴我。」
日朗靜默一會兒,終於說:「我願意替你付首期。」
她母親卻聽懂了,有點意外,半晌說:「餘款我也付不起。」
「我一個月一個月替你付。」
她卻擺擺手,「免了,每個月都要我提心吊膽地等你施捨?我情願住得差點。」
「可是這個地方——」
「實在不能見人是不是?」姚女士苦笑,「同我一樣,已無人可見,無關重要。」
「空氣也不好。」
「又不是你住這裡,焦小姐,再見。」
焦日朗低下頭,沉吟一會兒,「我再想辦法。」
她母親掏出鎖匙開門,一邊笑曰:「別想太久,我已年過半百。」
她一直不忘揶揄親女,日朗卻已不再生氣。
她除了日朗已無他人,唯有拿她出氣。
母女二人在門外擦身而過,各自返家。
焦日朗的家合規格得多,雪白的傢俱牆壁,一件多餘雜物也無,整整有條,只住她一個人。
白色毛巾,白色香皂,都放在適當的位置。
這是焦日朗的堡壘,她需要這個安樂窩,每日辛勞的工作結束後,返回家中,縮成一團,逃避現實,不必開口說話,愛哭就痛哭一場,愛喝就喝個爛醉。
即使母親是慈母,日朗也情願獨居。
日朗不想同任何人解釋她的得失、苦樂、希望、前途。不,焦日朗始終還沒有碰到那個人。
母親沒有救她,她也救不了母親。
關係這樣密切,也不管用。
日朗深深悲哀。
她終於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出門上班,看到鄰居搬家。
心一動,日朗問:「房子賣出去沒有?」
「我也是租的。」
日朗探頭一看,裝修新簇簇,沒住多久,又搬走,真浪費。
「好端端為什麼搬?」
那男生歎口氣,「本來打算結婚。」
夠了,一句話已經足夠。
「租約滿了沒有?」
「當然沒有。」
「請把房東電話號碼給我。」
小單位,方向好,可是租金也不便宜。
整個上午,日朗都在想這件事。
然後秘書進來說:「它終於傳過來了。」
日朗抬起頭,「什麼它?」
「那封信,一開頭說『晚霞,別來無恙乎』的信。」
「給我看。」
它終於克服了接收上的困難到了地球這一個角落。
「……我要托你去看一個人,他叫王首文,他的辦公室在亞都大廈三十六樓環宇公司,他的住宅在落陽路一號,我念念不忘他——。」
看到這裡,日朗抬起頭莞爾,可是,晨曦,她在心裡頭問:「他可有記得你?」
「我想知道,他可有改變初衷,他知道與我聯絡的方法。晚霞,請你幫助我,晨曦。」
千方百計,不過是這麼一回事。
日朗歎口氣,同助手說:「查一查這個王首文。」
助手抬起頭來,「王震亞的次子王首文?」
啊,還是名人之後,不簡單。
不消半日,王首文君的剪報資料到了。
「他已婚?」
「上個月新婚。」
日朗連忙埋頭研究資料。
助手問:「我們要同環宇做生意?」
「可能。」
「焦小姐,我真佩服你永遠有備而戰。」
「嘎,戰爭?」日朗笑,「我最不贊成打仗。」
王家在本市是比較次一等的望族,可是因為擁有一張暢銷報紙,所以地位比一般生意人為高。
不過王首文並不在報館辦事。
他打理出入口生意,在亞都大廈上班。
上帝造王首文之際心情特別好,他英俊瀟灑,家勢豐厚,資質聰明,佔盡世上優勢,十分幸運。
上個月娶的是門當戶對的一位任小姐,此刻不知是否仍在歐洲度假。
日朗吩咐:「去環宇問一聲王首文是否在本市。」
十分鐘後有答覆:「昨天下午剛回來。」
日朗歎口氣,怎麼去找這個人呢?
何必還要拖一條尾巴呢?
乾脆淡出,留一個美好記憶,豈非更為上策?
故日朗並無立刻去見王首文。
她找了房屋經紀看房子。
岑介仁的電話來了,「你要投資還是自住?為什麼不找我?」
他約她下班面議。
嘩,消息如此迅速靈通。
「我感激你的好意,我正替朋友找個小單位。」
「是范立軒?」
「不,但的確是單身女性,希望近我家,可以互相照顧。」
「什麼價錢?」
日朗講了一個數目。
立刻引起岑介仁訕笑,「日朗你真可愛,你多久沒出來買東西了?」
日朗微慍:「人家只有那麼多。」
「好人也太不會計算,怎麼到現在才置業?」
「是家母。」日朗不得不說老實話。
岑介仁一怔,日朗從來沒有同他提過母親的事,只知她們感情欠佳。
「我陪你找,免你吃虧。」
你看,不相愛有不相愛的好處,到頭來可以做朋友。
那日下班,岑介仁便來接她到處參觀,替她打算盤。
以日朗目前的收入,無論如何擺不平。
日朗非常困惑,「我還以為我是高薪女士。」
岑介仁笑。
「通貨膨漲把我們吞噬了,」日朗歎息。
「日朗,你現在不怪我到處刮生意賺錢了吧?」
日朗怪辛酸,「一向以來,賢的是你,愚的是我。」
「只有一個辦法,把你那兩房一廳賣掉,貼一點兒,買一間三房兩廳,與伯母同住。」
「不行,一定要兩道大門出入。」
「那麼,另買兩間一房一廳。」
「那麼小,怎能住?由奢入儉難。」
「嫁給我,我自然會安置丈母娘。」岑介仁看上去挺認真。
日朗吃一驚,「我尚未孝順到那個地步。」
「本都會貴不可言,住是最緊張一環。」
日朗托著頭不語,完了,誰叫她不懂得投機取巧,她唯一收入就是那份薪水。
那份高薪說出來笑死人,等薪水漲了,講起來彷彿驕人,衣食住行卻都已達到天文數字,失盤失控。
焦日朗終於說:「我還有些老本——」
岑介仁勸道:「那個不能動,你脾氣不好,喜歡拂袖而起,做些不切實際之事,隨時可能需要動用節蓄。幫人,無論那人是誰,應用餘力,以不傷元氣為佳。」
他是真關心她。
日朗好生感激,「那我該怎麼辦?」
「擠一擠。」
日朗蒼茫地笑。
「你白天有什麼時間耽在家裡?有許多地方根本人跡不到,晚上回到寓所,也不過淋個浴,進睡房看電視睡覺,容不得一個母親?」
日朗答:「是我性格不好,不能與人相處。」
岑介仁拍拍她肩膀,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隱,焦日朗不願說,也不用勉強她。
「岑介仁,謝謝你。」
「我們互相關懷,彼此信任,為何不能結合?我約會過其他的女子,索然無味。老的太老,小的太小,個個都做作得要死,像似什麼都不在乎。其實最好異性即晚上鉤,爾虞我詐,累得要命,都不用工作了,不出去呢,又悶得無聊……」
日朗笑得眼淚都流出來。
岑介仁歎口氣,「我從未想過找對象竟是這樣難。」
「一定會碰到合眼緣的人。」
「當年我一看見你就有這種感覺,我帶你出去亮相之際真是驕傲——」
「嗯,像一些女士戴著三卡拉鑽戒一樣。」
「有什麼不好?我承認我虛榮。」
「謝謝你看得起我。」
「日朗,當年你賣相還真的不賴,先母說喜歡你那種自然的笑容。」
「伯母人好。」
岑介仁歎息,「她沒享到福。」
日朗不語,沒想到岑介仁力主她母女修好。
他陪她去看了隔壁那家公寓,指出幾個缺點,也指出若干優點。
「資本主義蟟會,貨色種類分幾十級,比這個好的東西多的是,不過價錢也跟著抬高,要便宜貨?也有呀,只怕你看不入眼,市場永遠貨源充足。」
日朗笑問:「這是資本論還是經濟掛帥?」
他到她家歇足。
「一個人住當然舒服,不過身子不舒服起來,嘖嘖嘖。」
「我會自行入院。」
「嘴巴真硬,年老色衰之際又如何?」
日朗「噗嗤」一聲笑,「你還期望孝順兒孫在旁侍候不成?」
誰知岑介仁板著面孔說:「他們敢不來,遺囑上就沒他們的名字,統統捐到我母校去。」
世事對岑介仁來說,最簡單不過,日朗開始真正欣賞這個人。
喝畢咖啡,他就告辭去趕下一檔節目。
日朗獨自呆坐一會兒,也只得把這當作一天,提早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