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始終無法習慣的陌生環境裡,詠晴醒了過來。她微微轉過頭,怯怯地看向身旁,還好,商逸凡不在,只有滿床凌亂的被褥提醒她昨夜的瘋狂。
聽到從浴室傳來盥洗聲,她鬆了一口氣。還好他先起床,否則她真不知如何面對這新婚第一天的早晨。
昨夜,她差點融化在他的柔情裡,但此刻她沒有半點歡喜,苦澀的感覺就好像嘴理嚼著煤炭一般。
她並不是水沙,這不是她的婚姻,他也不是她的丈夫,她怎麼可以做出這麼糊塗的事!
她不相信一見鍾情,更不相信速食愛情,愛情應該是細水長流,水到渠成,會在這麼短的日子裡對商逸凡產生這些感覺,她相信那一定不是愛,而是一時意亂情迷。都是昨晚的氣氛太過美好,加上眼前是個無懈可擊的優秀男人,她才……幸好,在最後一刻,她把持住自己,否則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她永遠不會是水沙,所以,她不能再這樣糊塗下去了,絕對不能!她拚命警告自己。
這時,她聽到浴室的門被打開的聲音,趕緊把臉埋入枕間,繼續裝睡。
過了幾秒,她感覺到商逸凡在床沿坐下,靠近她,並且說:「水沙,看著我,我知道妳醒了。」
在他的催促下,她只得勇於面對,逼不得已睜開眼,就在這一秒,她陷入一陣目眩神迷──
由窗口透入燦爛的陽光,灑在他魁梧、俊挺出眾的身軀上。他無疑是個相當英俊的男人,面部輪廓深刻,濃密的眉毛,幾近完美的挺直鼻子,緊抿的雙唇有著美好的線條……
他英氣勃勃的模樣,讓她宛如情竇初開般地心悸。
她連忙垂下眼,注視那結實有力的大手,她的心有如小鹿亂撞般跳動不已,彷彿看到那雙手撫過她的身體……她的臉瞬間熱了起來。
不能這樣!怎麼才一夜,她就變得跟蕩婦沒兩樣!
「昨晚的事不會再發生了,妳放心。」商逸凡的話,登時令她如當頭淋下一桶冰水。「妳放心,我不會再騷擾妳。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碰妳,也不會再靠近妳。我們分開睡,妳睡床,我睡地板。」
語畢,他冷冷掉頭,轉身往外走。
詠晴欲語還休,最後還是頹然地讓他走出了房間。
他成全了她,不是嗎?可是,她卻必須竭力壓下想大哭的衝動。
他不要她了,這樣不是稱心如意嗎?為什麼她的心好痛?她不懂,自己的心究竟怎麼了?
她既迷惘又失落,心頭一團混亂。
她走進浴室,映照在鏡子裡的她雖然披頭散髮,卻遮不住發亮的臉龐,那是苦戀中的女人才有的媚態和疲憊。
「可恨的男人,瞧你對我做了什麼?」淚水不爭氣地汩汩流出,她對著鏡子喃喃道:「你對我做了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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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逸凡取消了蜜月的行程,對父母托辭是工作忙得不可開交,撥不出時間。而詠晴反正也對度蜜月毫無興趣。
新婚第一天,她就把自己關起來,連同自己的心也一併封閉起來,任何人都進不去。
現在的她,刻意跟每個人保持距離,不過商信豪和曉荷一點都沒發現異狀,他們把水沙當作親生女兒般對待,寵愛有加,給予她自由的生活空間,有時她睡得晚,兩老也從不責備,反而處處對她噓寒問暖,照顧得無微不至。
不過,商家人對她越好,她越是承受不起,總有種作賊心虛的心理,因此詠晴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房間裡,顯得很內向,深怕接觸這些「家人」。
在旁人看來,這種無憂無慮、衣食無缺的少奶奶生活,是所有女人嚮往的,她實在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如果她真的就是水沙……
如果她和商逸凡真的兩情相悅的話……
如果是這樣,那才真的叫完美無缺。現在呢?連一個好字都稱不上!
白天商逸凡去上班,她就鎖在房裡,不讓任何人打擾。一個人的時候,她總仰望遼闊的天空,聆聽窗前風鈴的聲音,但在這樣寧靜悠閒的時刻裡,不知為何她卻總是心神不寧。
新婚不到一個月,逸凡越來越晚歸了,他的理由是工作忙碌。
詠晴逼自己要視他為陌生人,而他也刻意跟她保持距離。
兩人雖同住一個屋簷下,每晚同睡一個房間,但她對他不理不睬,他也對她冷眼相待,一天說不到兩句話,詠晴脾氣一拗起來,有時還搶著要睡地板。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誰都不肯低頭。
詠晴當然也不曉得,她這種冷淡的態度,讓商逸凡的大男人自尊非常挫敗。
他不願見她這麼折磨自己,叫僕人去買了貴妃椅,至少在她鬧脾氣時,不用再睡地板。
然而,他每回見到水沙,總是禁不住地受到她窈窕身軀的吸引,直感到胸口一陣血熱。
他想要她,該死地非常想要,偏偏又不能碰她,這種非人的折磨簡直讓他心力交瘁,而且覺得窩囊。他是個擁有權勢的男人,要什麼女人會沒有,他不相信只有水沙能滿足他,他對她只是一時的迷戀。
於是,他乾脆夜夜在夜店流連,直到凌晨才拖著疲憊又不滿足的身軀回家。
這天,他到這間號稱辣妹特多的夜店,一堆性感噴火女郎看到大帥哥,紛紛投懷送抱,他也不拒絕,順便來個打情罵俏,藉以發洩他的苦悶。
「想要我嗎?」一個穿著性感的辣妹,大剌剌地坐在他的大腿上,裙裾短得幾乎露出性感底褲,他瞧得清清楚楚。
她在誘惑他,而他也醉了,剛剛灌了幾乎三分之二瓶的烈酒,今他頭昏眼花。
「嗯……」他點點頭。
自動送上門的,何必拒絕呢?這種你情我願,彼此不用負責的一夜情,對他來說剛好,他並非一定非水沙不可。
「樓上有旅館……」辣妹繼續在誘惑他。
「走吧!」他很乾脆地帶著辣妹離開。
在旅館的房間裡,作風豪放的辣妹俐落地脫下衣服,全身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可是逸凡卻動都不動,提不起勁。他沒有任何慾望,只感到噁心。
辣妹只得又從床上爬起來,坐在他的大腿上,試圖脫下他的衣服,可是才一碰到他的領帶,他卻伸手制止她更進一步──
「我必須離開了,對不起。」他隨手從口袋取出好幾張千元大鈔,放在辣妹的手裡,然後推開她,毫不回頭地離開。
夜越深,冷風強勁的吹來,走在無人的街道上,他的心思在旋轉。他頹廢地坐在街頭的行人椅上,把臉埋入手心,嘲笑自己,為什麼始終未能發現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原來他對她早已情根深種,無法自拔。
一切就在悄悄間發生,跟她相處的每一分鐘,他都感受到她對他的強大影響力,那種深情愛戀的滋味,讓他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除了水沙,他不要任何女人。
他痛苦無助地沙啞呢喃:「水沙,妳究竟對我施了什麼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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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陷入了永無止境般的冷戰,商逸凡並沒有讓二老知道,還刻意裝作沒事。但其實,明眼人多多少少都看得出一些異常端倪,只是這次商信豪卻意外地保持沈默,也沒插手。他認為這是小夫妻之間的事,每個人相處都會有磨合期,何況他們是之前從沒見過面就成為夫妻的兩個個體呢?
然而,一天過了又一天,逸凡越來越晚歸,連商信豪也看不下去了,終於決定和兒子好好談談。
這天晚上,整個商家大邸靜悄悄的,大廳卻是燈火通明。直到凌晨兩點,商逸凡才帶著滿身的脂粉味,醉醺醺地回到家,一進門,他看見父親沈著一張臉,嚴厲地朝他瞪過來。
商逸凡的酒意登時全醒了。
「你現在才回來?」商信豪冷肅著臉說道。
「爸,這麼晚還沒睡啊?」商逸凡摸摸鼻子,故作無事狀。
商信豪卻不想讓他好過,單刀直入地說:「你為什麼冷落水沙?」
「爸……」逸凡有苦難言。「沒有為什麼。」
兒子的無動於衷惹惱了老爸。「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每天流連在聲色場所嗎?」他簡直無法相信商逸凡會如此墮落。「這是我商信豪教出來的優秀兒子嗎?怎麼一結婚全變了樣?我不相信你是扶不起的阿斗,我認為你只是故意表現叛逆,在跟我抗議罷了!不過我不會接受你這種小孩子鬧脾氣的幼稚行為,這對你的婚姻一點幫助都沒有!你和水沙明明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彼此之間是可以溝通的,不要老僵在那裡,對你有益處嗎?你要試著向前跨一大步啊!」
逸凡皺著眉,有口難言,無話可說。
商信豪繼續訓話:「一室之不持,何以天下國家為?也許你事業成功,賺得全世界,但是你的家庭生活搞得亂七八糟,那你的人生還是失敗的。水沙是個值得疼愛的女人,對她多關心一下,女人的心很容易被打動……」
深夜的大宅子安靜無聲,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會聽得一清二楚,商信豪低沈的訓話,每一句話都像是雷劈,狠狠地劈打在呆立樓梯口的詠晴身上。
她只是想下樓倒杯水喝,沒想到卻聽見這不堪入耳的事!
他背著她去花天酒地、玩女人,每天夜裡讓她獨守空閨,他的卑劣行為跟凱爾有什麼兩樣?原來,男人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沒一個可以信賴!
儘管如此,她為什麼會妒忌?為什麼吃醋?這不應該發生在她身上,這只會發生在情人與夫妻之間……
難道她真的早就對他有超乎異常的情愫?
不!絕對不是!
但是為什麼會有這般蝕骨泣血的疼痛?那種痛太駭人,比路凱爾帶給她的還痛上千萬倍!原來凱爾帶給她的苦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她領悟到了商逸凡的可怕,才沒幾天,他帶給她的影響力竟遠遠超過認識多年的凱爾!
為何會這樣?太沒邏輯了,她手足無措,想不出任何道理,耳邊只聽見公公對商逸凡下達命令:「明天是禮拜六,你媽媽想吃海產,這個季節的漁獲不錯,我們去漁港走走。」
逸凡哪能說不呢?「是。」
詠晴趕緊跑進房裡躺回床上,聽到逸凡進門的聲音,她更加控制氣息。
逸凡躡手躡腳地走向她,深怕吵醒她。
月光朦朧,灑在詠晴的美麗臉龐上,彷彿在她頭上加了一輪銀圈,長髮披肩的她,宛如月光仙子。
逸凡看得有點癡了,只要能深深地凝視著她,他就忘記煩心的事,忘記憂愁,心底充滿對她的著迷和戀慕。
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頰。
她何時才會愛上他,一如他愛她一般?
他只能癡癡的等,期盼著……
詠晴不懂逸凡的怪異舉止,那樣輕柔又小心翼翼,幾乎要讓人相信他的真摯啊……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她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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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岸沿路的風景明媚,車子開在平順的海岸公路,沿途欣賞北台灣海天一色的風光,讓人心曠神怡。
「噢,這裡真美!」商夫人興奮地說道。
「對啊!應該要多出來走走。」第一次全家出遊,兩老的興致十分濃厚,倒是逸凡和詠晴這對小夫妻看起來僵硬、尷尬多了,互動很生疏。
商信豪帶著一家大小來到北台灣的漁港,租了小船出海,小船靜靜躺在大海中央,眾人各就各位開始垂釣,很快地,商逸凡就發現魚鉤有動靜了。
「好大的魚……快來幫忙!」
商信豪趕緊過來幫忙抓著釣竿一起使力,魚把魚鉤都扯直了,竿子也快被拉斷,商夫人和詠晴在一旁大喊加油,詠晴還興奮地拍著手。
最後,商逸凡抓住被甩到甲板上的大魚,開心地笑著。「好大的魚!」
「這是我見過最大的魚!」詠晴也興奮得像個孩子,早上的彆扭氣氛頓時一掃而空。
上岸後,他們把釣到的大魚拿到魚港的餐廳請廚師烹調,餐廳裡的客人很多,每一桌都滿座,他們正在太快朵頤時,忽然間,隔壁桌有人對著詠晴喊:「詠晴?妳是不是詠晴啊?」
當場,詠晴的笑容凝結住了。
這麼久了,都沒有人喚她詠晴啊!這個名字幾乎離她越來越遠,如今,有人直呼她的真名,也喚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記憶……
她僵硬地轉過頭。
真是太意外了!她竟然看到大學時的好友小藍和湘如。
「真的是妳,詠晴,好久不見,妳好不好?」小藍和湘如不等詠晴開口,就連珠炮般地問著:「妳的手機都打不通耶!害我以為妳失蹤了,妳都不主動跟我們連絡,真是太不夠意思了!咦?妳不是說去科威特找凱爾嗎?對了!妳和凱爾不是要結婚了嗎?那凱爾呢?」
友人們一連串的問句,詠晴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她在心底自忖: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竟然遇到大學時代的好友,她們可以為她作證,證明她是夜詠晴,不是水沙!
快!開口找她們幫忙吧!
然而下一秒,詠晴卻矢口否認。「不!我不是詠晴,對不起,妳們認錯人了。」
小藍和湘如的嘴巴張得好大,下巴幾乎快掉下來了。「怎麼會?怎麼可能?」大學四年深厚的友情,而且畢業才沒多久,詠晴的模樣她們應該不會認錯啊!
「不!我不是詠晴。」詠晴又再強調一次。
「少來!」小藍和湘如哈哈大笑。「妳在跟我們玩整人遊戲嗎?不過這一點也不好笑!」
「夠了!」這時,商逸凡站起來大手一揮,斬釘截鐵地說道:「她不是什麼詠晴,妳們認錯人了!」
這兩個人的出現和說辭令他內心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她們也叫她詠晴?難道她說的都是真的?不,這一定可以解釋,這只是巧合而已!
小藍和湘如張口結舌,目瞪口呆。
「是啊,妳們認錯人了。她是水沙,是我的媳婦,她剛嫁給我的兒子。」商信豪手指著商逸凡解釋著。
「怎麼會這樣……」小藍和湘如還是不肯離開,對著詠晴疑問道:「難道是雙胞胎?不可能,沒聽詠晴說過她有雙胞胎姊妹啊!」
詠晴杵在原地,任由兩位昔日同窗好友的質疑和不可置信,她既難堪又心虛,撒這個謊,讓她良心極為不安,深怕自己被揭發。
商信豪不耐煩了,想好好吃一頓飯卻硬生生被打亂,他一揮手,身旁兩位隨從就站出來,不客氣的用力推開小藍和湘如。「小姐,不要圍在這邊,打擾老闆一家人吃飯。」
「不要理她們,也許她們是故意來攀關係的。妳現在身為商家少奶奶,以後妳可要特別小心點啊!坐下來吃東西吧!魚湯冷了就不好喝了。」商夫人特別盛了一碗魚湯給詠晴。
「真是……有什麼了不起!」小藍和湘如莫名其妙被人趕,又聽到冷嘲熱諷的話,滋味當然不好受,難聽的話跟著就出了口。「喔!我知道了,妳一定為了錢所以沒嫁給凱爾,改嫁入豪門,見利忘友,為了錢可以六親不認,寧可把我們的友情化為烏有,想想過去我們怎麼幫助妳的,有一次妳沒錢繳學費,我們還借錢給妳……」小藍嚴厲地指控著。「妳再也不是我們認識的詠晴了!」
說完,她們即掉頭離去。
詠晴從頭到尾低著頭,不敢再看昔日的好友,她默默喝著婆婆所舀的魚湯,她的心卻在哭泣。
為什麼否認自己的身份?真正的理由,她已經知道了。
原來,她深深愛著逸凡。
她已經無法管住自己的心,儘管知道那是不能愛上的男人,一顆心依舊無可救藥地愛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