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芹把掃把伸長到凌妃所說的地方。
凌妃算是這些嬪妃里長得最漂亮的一個,也因此,她恃色而驕,是最想給她難看的人。
因為照凌妃的看法,她花容月貌又性情和順,是當上貴妃或皇后的不二人選,也是生養皇子的頂尖人選。
只可惜從她入宮到現在,她還未被皇上給臨幸過,也就是他根本連看也沒看過她,害她夜夜獨過春宵,恨不得這個得寵的芹妃趕快消失,而且相信以皇上換美人的速度,很快就會輪到她了。
之後,皇上一定會迷戀上她的美色,然後她會扶搖直上,成為貴妃,然後再成為皇后,不久她就會生下確定她地位的皇太子。
不過林子芹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出凌妃為什麼這麼有自信宋祁堂會喜歡上她?
論姿色,她的確是最美的一個,但若是仔細一看,她的五宮刻薄、言語無味,對待下人像對待狗一樣,若是這種人都能當上貴妃、皇后,那宋祁堂也太沒眼光了吧。
而以她對宋祁堂的淺薄瞭解,他應該不會沒眼光到那種地步的。
「還有這裡,你是眼睛瞎了嗎?這裡也沒掃到?」
「是、是。」
林子芹不太想跟她們計較的繼續掃地,她可以理解她們太閒,也可以理解她們雖然知道宋祁堂都在她那裡過夜,卻搞不清楚她到底能不能欺負?
就理而言,她應該是比她們任何人都還要受寵,但是宋祁堂罰她來這裡掃地的事,又表達出相反的意義,因為以一個嬪妃來說,這實在是丟臉至極的事。
像靳妃心機較深,通常她就冷眼旁觀,顯然在情況還未明朗前,她不會做不利自己的舉動,而其餘欺負她的,全都是一些腦袋不靈光的女人。
「這裡在掃什麼地?掃成這樣,能看嗎?滿地的落葉?」
聽到這個很少聽過的聲音,林子芹只覺得有些耳熟,其餘的嬪妃則出聲請安。
「郡主好。」
原來是林子芹命中注定的煞星駕到。
只見如花被一頂軟轎載著過來,她一臉病懨懨的表情,看來身體不是很舒服。
不過如花一見到她,眼睛卻是發著亮光,這讓林子芹覺得那股亮光有種可怕的寒意,意思好像是:你死定了。
「我皇兄派你來這裡掃地,都掃了半個月,你怎麼還是連地也掃不乾淨?宮廷內都傳言有個芹妃連地也不會掃,丟死人了。」
林子芹站直身子,覺得老是要跟這些人唇槍舌戰,也是挺累的,剛好她今天覺得有些倦,便不愛應答,更何況如花是宋祁堂的妹妹,看在他的面子上,就不跟她計較算了。
看她似乎是默認了,如花滿意的冷笑道:「算你識相,沒回答些渾話,要不然我就掌你的嘴。跟我來吧,我跟皇兄說過,要調動你的處罰,從今天起,你就跟著我。不過可不是一天半個時辰那麼輕鬆,你得從早忙到晚,晚上才能回去休息。」
林子芹只感覺到背後那群嬪妃看笑話的意味非常濃厚。
為了不想讓別人笑話,她低頭應答,「是,郡主。」
見她乖巧聽話,如花似乎覺得非常的得意。
林子芹跟在如花郡主身後走了一大段的路,又回到了當初她誤闖如花郡主的住處。
如花被人放上了床後,門被闔起,這裡就只剩下她們兩人。
她冷冷淡淡的道:「將地上給抹淨,要跪著抹,一寸一寸的抹過,若是還有些灰塵沾在地上,就有你好受的。」
「不好意思,我剛才掃地已經過了半個時辰,今天的處罰也已經做完了,等明天要抹地再抹地吧,我要回去睡美容覺了。」
沒有外人在場了,她也在那些嬪妃的面前,給足了如花的面子,沒在別人面前頂撞她,更何況自己今天的確該做的份都做完了,總可以休息了吧。
如花見她一瞼懶懶散散的表情,哪裡有剛才在御花園的乖順樣子?
她氣得發抖,「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違背我的話,你的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郡主?」
林子芹大剌刺的坐在床邊,看著眼睛幾乎要瞪出眼眶的女孩,沉思該怎麼說話才好?最後,她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如花啊,任費你長了一張這麼好看、漂亮的臉蛋,卻是成天在生氣,再美的美女也會變成醜八怪,而且還會老得很快。所以我奉勸你,千萬不要再亂發火了,你不覺得累,被你發火的我,實在是覺得耳朵都快長出繭來了。」
「你——」
如花氣得一掌揮過去,卻被林子芹緊緊握住她亂打的手。
林子芹還沒說完的繼續道:「還有,叫我抹地這種電視劇都快演爛的苦情戲,你以為我會乖乖的配合嗎?拜託你,起碼也有點新意吧。」
「你可惡、可惡死了,從來沒人敢這樣對待我,我要讓你手腳分家,還要把你斬成十八塊。」
她的怒氣正源源不絕,不過林子芹的手卻按在她的腳上,低聲問道:「你的腳到底怎麼回事?怎麼老是看你不是躺著,就是被人抬著,從來也沒有看過你走過路?」
如花最討厭被別人問到她心口最深的創痛,立刻就拍床大怒,「無禮者,給我放手,不准摸我的腳!」
「你的腳是癱了,還是跛了?連動也不動,你老是躺在床上,縱然腳沒事,也會變得更嚴重喔。」
「你這賤女人別碰我,嗚哇,好痛啊,別碰啦!」說著,幾滴清淚濺出了她的眼眶。
向來不示弱的如花痛苦的吼著,還流了兩行的眼淚,看來痛得不輕。
林子芹收回了手,看她哭得這麼淒慘,她也不好意思再摸下去,但是她遲疑的問道:「真的這麼痛嗎?」
「好痛,痛死了,叫你不要碰你還碰,你這該死的女人!」
她一邊罵,一邊哭,上身縮成一團,可見那種痛苦非常的劇烈,痛得她很難忍受。
「大夫來看過嗎?」
「沒有用的,我的腳廢了,請誰來看也沒有用的。」如花隨即想到自己為什麼要對她解釋,便氣道:「不關你的事,你給我滾,明天再來抹我房間的地。」
林子芹深思了一下,又伸手去捏了一下如花的腳,見她痛得一顫,額頭還流出冷汗。
如花哭罵不已的手亂揮向她,「你這個賤女人,竟敢欺負我!來人啊,把她給我拖出去,快——」
林子芹的話堵掉她的亂呼,「很痛,代表你的腳還有感覺到痛的神經系統,也就是說你的腳沒有廢掉,還好好的。一般而言,若是真的完全感覺不到痛,這腳才算廢掉。」
「你懂什麼?大夫說最多只能醫到這樣,它每天一直痛,天氣變的時候痛,天氣不變的時候也一樣的痛,你哪裡知道我的痛苦?」
對她的無理取鬧、自哀自憐,林子芹相當反感,她冷冷道:「你這小孩是耳朵長在哪裡啊?就跟你說了,你的腳沒事,我看頂多是要多做些復健,復健的日子久了,你的腳自然就沒事,也可以站得起來,自己跑跑跳跳。如今一定是你成天怕痛的躺在床上,才會變得更嚴重。」
「你胡說!」
「我才沒有胡說,是你自己不懂的自以為是,若是我家那個成天只知道研究的教授在場的話,鐵定知道怎麼做。他拿下好幾種博士,應該也有醫學博士才對,只可惜他在二十一世紀。」
「不要你管,一張嘴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總之你給我出去!出去!不准再碰我的腳了。」
林子芹不理會她的走出去。生平自己要做好事,卻被別人給吼出來,看來好人難做,那還是別做好了。
***
這天晚上,宋祁堂對她加倍溫柔,還語重心長的對她道:「如花要你過去陪陪她,我覺得在這後宮的嬪妃裡,最放心如花跟你在一起了,所以你白日就去陪她,她雖然孩子氣了點,不過個性不壞,她是生了病之後,才開始亂發脾氣的,你就多擔待她吧。」
林子芹奇怪的問:「她到底生什麼病?」
「是她貪玩,從馬上跌下來,摔斷了腿,不曉得是不是摔得嚴重,她的腿痛得厲害,怎麼治也治不好,頂多是給她一些止痛的藥物,所以她才常常躺在床上,不出來活動。」
「你沒問過大夫她的腳怎麼了嗎?虧你還當人家的哥哥?」林子芹對他的口氣異常不滿。
怎麼這個當哥哥的,只給妹妹止痛的藥物?要知道止痛的藥物吃多了,也是很傷身的。
宋祁堂的回話倒溫和多了,「其實我不是她親哥哥,不過她的娘親是前皇后,在我進宮當太子的時候對我挺不錯的,所以我一直把她當成親妹妹看待。她娘親去世後,她的腳才因一次意外變成這樣,我也派許多的大夫醫治過,不過她總嚷著很痛,也查不出病因,我也莫可奈何。」
「我覺得她的腳沒問題,只是需要復健而已。」
「復健?」宋祁堂沒聽過這個辭彙。
「就是一般人受到重大傷害後,肌肉會受到損傷,需要每天做一點點運動,讓肌肉能變得較為強韌。」
聽林子芹說得頭頭是道,宋祁堂急忙說:「那你若懂,就幫她做啊。」
「我哪裡真的懂啊,只不過知道可以這麼做,但要這麼做,還需要專業的醫師來指示。」
哎呀!這實在很難解釋清楚。
林子芹搔搔頭,「總之,就是要有專業的大夫,才能指示她做什麼樣的復健。而我又不懂,更何況我也不知道她哪裡的肌肉可以做復健,哪裡的肌肉不行。」
反正她說來說去,就是她也沒有辦法。
宋祁堂拍了拍她的肩,「那就算了,只能聽天由命了,頂多我找一個很好的好人家嫁了她吧。」
「又不是找一個好人家嫁了她,她的腿就會不痛了。」這個方法,林子芹覺得聽起來也不怎麼樣。
宋祁堂也知道她說得沒錯,但是這已是唯一的下下策,如果如花的腳一直是這樣的話,那他也只能為如花暗地尋訪個能夠善待她的好人家,算是為她的下半生打算了。
林子芹覺得他剛才所說的話裡,好像有一點點怪怪的,於是她提出來問他。
「還有,如花的娘親既不是你的親娘,卻對你很好,這實在是滿寬容大方的,哪裡像後宮那些妃子,你只不過常常住在我這裡,我們也沒做些什麼,她們就常常閒得跑來看我掃地,順便說話刺激我,你說她們的度量小不小?」
「我不是先帝的血脈,先帝的血脈嚴格來說,應該是一個也沒有,就連如花也是先後有了身孕後,才被召進宮的。雖說如花是郡主,但是知曉宮中秘辛的人都明白,如花其實並非先帝之女。」
「就是前面那個皇帝沒有生兒子,也沒有生女兒……」
宋祁堂點頭,「就因為皇位虛浮,所以才找最沒外戚干政困擾的我進宮當皇太子。後來先帝死後,就由我當上皇帝,因為我是先帝遠親裡最沒權沒勢的家族,在我還沒進宮當太子之前,我家窮得還得靠外人接濟呢。」
「哇,那你的皇帝位子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大禮嗎?」
見她驚奇非凡的表情,宋祁堂的微笑裡忍不住有一種澀味,「若是每天有各種皇親國戚認為踹你一腳,就能把你踹死,還每天在你這個皇太子面前如此宣稱,你覺得這個皇太子的位置好不好坐啊?」
光是被那群後宮的妃子諷刺,她縱然不以為意,還是會覺得煩,所以想想當時宋祁堂的情況,可能比她難受一百倍以上。至少現在還有宋祁堂可以讓她當靠山,他當時一定是沒靠山的,所以才會慘成那樣。
「這麼淒慘嗎?」
宋祁堂回了一句,「還有更慘的呢。」
「多慘?」林子芹聽得都有些提心吊膽了。
「例如被人綁在宗廟面前,說什麼烏鴉成群飛過,是因為後人不祥,把我押進牢裡,差點處死呢。」
「哇,竟然有這麼莫名其妙的事情,簡直是太過分了,烏鴉會飛過天空,又不是你的錯,那是自然現象而已。」
「不是自然現象。」
不是自然現象,難不成是他宋祁堂真有神力?
「咦?你該不會告訴我,是你叫它們經過,它們就真的會經過吧?這不可能的啦,還是你真的那麼厲害?」
宋祁堂對她的思想邏輯無可奈何,「不是,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是有人早已想廢了我。奸臣與一些萬惡的皇親,買通了人,趁先帝在宗廟前祭祀時,放出了早已買好的烏鴉,烏鴉一被放出,當然成群結隊的飛走,他們就想要以此為理由的廢了我,順道殺了我。」
可見他當時這個皇太子當得多麼的委屈!一時間林子芹有些不忍,輕輕的抱住他。
她小聲道:「那些人太過分了,若是我在場的話,絕對會出來幫你臭罵他們一頓的,幸好現在你什麼事也沒有。」
宋祁堂享受著被暖玉溫香抱滿懷的舒服感受,也享受著有人真心關心他的幸福感覺,他自然而然的吐露出真話。
「愛妃,先帝是個很不好的皇帝,我生長在民間,知道民間的困苦,若是讓那群想要把我扳倒的皇親國戚當上皇帝,那鐵定民間又要痛苦幾十年,所以我死也不肯把這個太子位置讓出去,我發誓一定會做一個好皇帝。」
「其實我覺得皇帝這個工作好像不是人做的耶,每天工作那麼晚,處處又要防刺客,所以你實在太辛苦了,不過既然你是為了那麼多人著想,才做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那就勉為其難的做完它好了。」
林子芹的話,讓宋祁堂發出會心的一笑。當皇帝是平常人夢魅以求的夢想,但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好像當皇帝是要不得的苦力一樣,若不是自己堅持要做,她一定不會贊成似的。
他把臉埋進林子芹的秀髮裡,深吸一口清香的氣,然後才笑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
林子芹不知道他在笑什麼,只知道他笑得很怪。
「沒有,愛妃,我只是覺得你非同凡響而已,你真的是太特別了。愛妃,別回什麼現代了,就留在朕的身邊吧。」
「不行啦,我的碩士還沒讀完呢……」
宋祁堂吻了她的額頭,向來迷人會放電的眼睛,正深情的注視著她,「愛妃,朕求你也不行嗎?」
求她?說得這麼曖昧幹什麼?
「我、我、可是——」
也說不出個好或不好,林子芹頭腦一片亂烘烘的,感覺好像第一次被人求婚的含羞帶怯的少女一樣,讓她臉一陣的紅通通。
雖然早巳發生關係好幾次,但是這種類似求婚的台辭,她是第一次聽向來沒什麼正經的宋祁堂親口說出,怎不叫她慌了手腳。
「到底好不好?愛妃?」
「你別吵,讓我想——想看嘛!」
一把摟住她的腰身,宋祁堂甜膩的躺在她的身上,正拉低她胸口的衣服,害她胸部都裸露出來了。
她羞得面紅耳赤,他卻吻了那最先接觸到冷空氣的嫩紅,「說好,愛妃,要不然朕可要處罰你了。」
林子芹臉上紅得像潑上紅墨,因為他說得好邪惡的樣子。
她緊張道:「你要罰什麼?」
「罰你這個。」
宋祁堂的手竟然亂摸了起來,讓她連連尖叫道:「你這個色鬼干、幹什麼——哇——」
所有的低叫聲又被蓋住,換成了軟黏的嬌吟低語。
***
吃過了早膳,林子芹才到如花住的地方,不過一路行來,只要想到昨天宋祁堂如何的「處罰」,她就全身燥熱,幾乎從頭紅到了腳趾。
再走沒幾步,就見到如花住的地方,而她早被人抱到了屋外,正坐在外面等著她來。
看到她姍姍來遲,如花擺出難看的臉色,而且她今天臉色顯得憔悴,看來昨天鐵定又是腳痛得睡不著覺。
「你是死了嗎?走得這麼慢?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嗎?」
看她這麼沒精神,陶醉在幸福裡的林子芹,決定可憐她的痛苦,小小的諷刺一下就好。
「我這不是來了嗎?你總得讓我吃飽飯,才有精力讓你虐待吧!」
她毫不客氣的反唇相稽,如花氣得一挑眉,兩個人就這樣惡臉相向的對看著。
突然如花微皺著眉,林子芹知道她一定又是腳痛了。
她輕輕問道:「怎麼,你又腳痛了嗎?」
如花將下巴抬高,一臉「不要你管」的表情。
「不關你的事,耶——啊啊!」
她突然發出驚人的尖叫聲,就連林子芹也不知道她在慘叫什麼,只知道她臉看著上面,就忽然發出這麼可怕的聲音,所以她也順著她的動作往上看,然後她看到了不敢置信的畫面。
「教、教授!」
「哇,救救我,我被夾在這裡好久了,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不敢亂喊,這裡的人好像很凶,我怕我會被以擅闖民宅的罪名鋃鐺入獄,害我這幾個小時沒吃飯、沒喝水,簡直餓死我了。」
教授依然一身不合身的西裝,好像從來沒梳整過的頭髮,整個人被夾在高大的樹枝中間,只不過他被夾的姿勢很怪異,又加上樹蔭的遮蔽,猛一看,還真像恐怖電影裡被分屍丟棄的屍體,怪不得如花嚇得臉色青白的放聲尖叫。
「好,我馬上把你救下來,你等一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