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警員肖恩走在回家的路上。出了地鐵,轉幾個彎,穿過三四條小街就到他租的公寓。
自從上個月塞納河橋上的槍戰後,整個巴黎警界就一直處於戒備狀態,有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他暗中聽來的小道消息稱,有幾個黑道大幫派可能要火拚,頭頭們差點快急死了。
人家要火拚可不會選好地點、訂下時間後,再通告警察同志一聲的。所以他們這些小警察,天天被派去黑道分子聚集的混亂地區維持秩序。一有打架鬥毆的情況,火速趕去平息。
肖恩在局裡值了一晚的班,所幸沒有什麼大情況,輕輕鬆鬆過去了。一夜沒睡,現在清晨時分趕著回家補眠一會。
這時肚子有了飢餓感,提醒他早飯還沒吃,於是就拐向邊上那條街的小咖啡館。
進去要了一份三明治、一份英式炸魚柳,還有一杯espresso。
這家店開在僻靜的街上,又是清晨時分,大部分居民剛剛起床,所以店裡只有他一個客人。肖恩坐在吧檯邊等自己的早飯,一邊和店裡唯一的侍應生、也就是老闆的小女兒瑪利亞聊著天。瑪利亞在說學校裡哪幾個男生最受歡迎,其中哪個和她約會過,但她喜歡的又是哪個等等。肖恩微笑著傾聽,感歎年輕真好。
突然門被猛地撞開,心想著哪個傢伙這麼沒禮貌轉頭看去——只見一個渾身鮮血髒污的人跌進了店裡。
這個滿臉驚恐的人身材很高壯,留著雜亂的鬍鬚,四十多歲的樣子。他進門後不斷的向店裡退,一路撞翻了很多桌椅。然後一把槍指著他腦門後,掙扎停止了,不過顫抖越來越厲害。
指著他腦門的男子外貌威猛,一腳踏在那中年人胸口,把他們這些店裡的人當作空氣看都沒看一眼。肖恩看看隨後進來的一群人,決定不出聲,畢竟瑪利亞母女的安全是第一考慮。再說,這種情況下,想挺身做英雄的話——呵呵,基本上被扁成豬頭的可能性大些。
威猛先生扭頭問向領頭的男子:「老闆,這傢伙怎麼處理?」
被問到的男子,緩緩走近,步履優雅。肖恩發現,這位高大男子有著英俊不凡的外表,但渾身散發出極強烈的危險氣息,稍微靠近就讓人從心底感到顫慄。
「讓·哈博特,好久不見了啊。」與其外貌有著同樣物質的聲線,但這不是令肖恩震驚的原因,而是「讓·哈博特」這個名字,沒想眼前狼狽的大叔就是那個惡名昭彰的黑道大佬。看來,他遇上了不起的一幕了。
「我、我沒有,真的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派的人!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還沒說是什麼事呢?你幹嘛急著否認?」玩弄獵物的惡劣語氣。
「克羅所先生!請你相信我,真的是有人在挑唆我,不是我自己想這麼做的!」
「不是你自己想這麼做的?那就是承認是你做的咯?很好,我明白了。」
「不、不是……我,不……」
「帶回去!」冷冷的打斷,掃了肖恩他們一眼,沒說什麼就出去了。
一直到掙扎得近乎無力的讓·哈博特被帶出去,咖啡館又恢復為之前的平靜為止,肖恩才發現自己緊張得快脫力。
畢竟吃了幾年警察飯,他清楚剛才他們幾個在鬼門關上逛了一圈。如果那個老大最後表示了些什麼,現在這些躺著的就是幾具屍體了。
吁出一口長氣,他回頭安撫受驚的瑪利亞:「你沒事吧?」
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只見小姑娘一臉癡迷的表情,喃喃自語道:「好帥哦!連走路都好帥哦!天!我已經愛上他了!」
望著她兩眼冒心的樣子,肯恩暗忖,也許是她救了他們所有人。
***
你,還是離開我了嗎?在我準備交付真心的那一刻?
可是等你離開了,才發現,所謂的真心早在不經意間,就留在了你身上。
不甘心啊……
快一年了,西斯塔·克羅所的心情已然平靜,雖然心依然時不時會抽痛幾下。
他承認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真正忘記那個人,尤其在生死不明的情況下。如果能找到屍體,或許還有能放開的一天。但現在,最後一絲希望總是不能狠心拋開。
他還要繼續自擾下去嗎?或者是,選擇重新開始……
「克羅所,你在裡面嗎?」敲門聲伴著脆軟的女音傳來。
「我在,進來吧。」收回了心神。
開門進來的女子,身材高窕,而且有著脫俗的東方人的美貌。女子款款走到西斯塔·克羅所面前,然後坐在他腿上,「老天,我好想你」,擁住他,接著是一個綿長的熱吻。
良久才分開,雙方的眼中都染上了情慾的色彩,女子呵氣若蘭:「我愛你,很愛很愛你。」
「我也愛你。」同樣專注的眼神,「要不要到隔壁繼續?」
半天後,女子趴俯在情人身上,猶豫再三,終於開口:「你真的愛我嗎?」
「當然愛啊。」毫不猶豫的回答。
聽到這個回答,女子並未放緩神色,「我是說,你愛的是我這個人嗎?」
停頓了一會,才聽到讓她放下心來的回答:「當然,不然不會和你訂婚的。」
「既然這樣,我們馬上就結婚。」如果你真的愛我的話應該會答應吧……
我不要再有這種錯覺,彷彿每次你看著我時都在凝視另一個人,每次碰確我時都在撫摸另一個人。我不能再忍受下去了,我要完全擁有你。
「沒問題,婚事你看著辦,只要你喜歡就行,一準備好,我們馬上就結婚。」
然後是關於婚禮細節的瑣碎討論,反正只要是對方提出的要求,西斯塔·克羅所一律寵溺的予以答應。
「蜜月想去哪裡?克羅所夫人?」
沉浸在從天而降的巨大幸福中的准克羅所夫人,撒嬌的回答:「我從小就打算好了,度蜜月一定要到最浪漫的花都巴黎。」
「不行!」猛地坐起,將身上人掀翻在旁。
被他突然而來的怒氣嚇到,可還是不甘心的問道:「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乖乖記住我的話就行了。」冷硬地穿好衣服就離開,沒有再看她一眼。
你真的愛我嗎?為什麼我感覺如此虛假?女子露出淒淒慘慘的絕美笑容。
***
「老闆,你真的要結婚?」昆廷塔·瓊斯感覺不可思議。
「怎麼,你有意見?」完全是潑不進一滴水的態度。
「呃,不是……只是,會不會太急了?畢竟,去年那件事疑點太多。」
「無所謂了,就這麼決定,你有空也幫著愛莉一點。」
領命而出的昆廷塔·瓊斯實在搞不懂老闆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可以說整件事的始末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因此老闆突然說要結婚也沒有人比自己更吃驚。
屍體到現在沒找到先不提,誰知道是給水沖走了還是給魚吃了。
可是,那時洩露他們行蹤的那個神秘人到底是誰?還有使得讓·哈博特相信,西斯塔·克羅所打算和「壞小子」聯手對付他的到底是誰?甚至還挑動讓·哈博特先下手為強!
整件事的疑點未免太多了!感覺事件背後有股力量在推動著當時的局勢向那個方向發展,可以這麼說,當時發生的事幾乎是必然的結果。
甚至連他都在懷疑那個驚人的可能性,老闆怎麼會沒想到此節,還執意結婚呢?
而且選在調查了這麼久都沒查出眉目的時候。
啊!就是因為他早想到了!昆廷塔·瓊斯突然想通——正是因為老闆想到了,所以才要結婚!
真相果真如此的話,教人情何以堪?所以,不如被繼續欺騙下去嗎?
原來,因為他情願那個人是真的為了保護他而死了!
突然感到很冷,不是因為走在十二月的雨中,而是一陣悲哀、憤恨的情緒湧上心頭。
***
2006年1月1日,紐約希爾頓飯店。
宋愛莉醒來時,發現自己丈夫沒有躺在她身邊,她只能跟著起床。
他們是在一星期前的聖誕節舉行的婚禮,應該說她得到了任何女人夢想中完美的婚禮。英俊多金的夫婿,對她是百般順從。在瑞士待了幾天,昨天又趕回紐約,在時代廣場慶祝新年。這些都是她的要求,也都得到了滿足,這不僅滿足了虛榮心,也肯定了自己的愛情。應該可以放心下來了,她告訴自己,不要再去猜疑其他的東西,男人最討厭不知進退的女人。
梳洗過後步出豪華臥室,聽到有聲音從作為臨時辦公室的房間傳來。應該又是在處理公務吧,她的丈夫就是這麼繁忙,無奈又驕傲的微微一笑。
悄悄走近,聽出是他手下另一個倚重的大將德克萊倫的聲音。她和德克萊倫不是很熟,就見過三四面的樣子。那個昆廷塔·瓊斯和她交往比較多,呵呵,瓊斯這個人其實很有趣呢。
「老闆,有件事我考慮了一晚上,覺得還是報告給你比較好,雖然你新婚才一個禮拜。」
宋愛莉整個人一怔,難道說德克萊倫要說的事和他們的婚姻有關。
心中有個聲音拚命叫囂著,不要聽!快走開!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還是快樂的過日子!
但是,好奇與不甘,讓她一步也挪不開。
「這是昨天晚上中國方面傳來的消息,也就是那邊時間的新年第一天上午。」德克萊倫的聲音繼續著。
之後是紙張翻動的聲音,以及長久的沉默,長到宋愛莉在外面也快沉不住氣了,這時西斯塔·克羅所才出聲:「我要馬上過去,幫我安排最快的班次。」
「老闆!那愛莉夫人怎麼辦?」
「照我說的做,她那邊不用你操心,我回來後會向她解釋。」說完就起身推門而出,一眼就看見僵在門口的宋愛莉。
「你要向我解釋什麼?你究竟要到哪裡去?」質問的語氣很薄弱、很薄弱,她有種即將滅頂的預感。
「我有急事立刻去趟上海,等我回來再談。」敷衍了兩句就向外走。
「告訴我你愛我!」向著他離去的方向傾盡全力吼出來,不要這麼離去!
只見那人身形稍稍停頓,繼續毫不猶豫走向門口,「我說了回來再談。」
德克萊倫走過宋愛莉身邊時,送去意味深長的一瞥。
***
2006年1月2日,上海。
在飛機上的十幾個小時,西斯塔·克羅所的頭腦中一刻也不能平靜,一直重複閃過那則新聞。
「失蹤五載余,前偶像明星諸侗靈再度復出……」
終於又見到這個名字了!讓他的心情怎麼可能平復?
新年第一天,星路演藝就舉行了新年首場新聞發佈會。媒體事先沒有告知詳情,等到了會場一看,這簡直是半年來最刺激的超級新聞。
發佈會上,諸侗靈稱自己五年前頭部再度受傷,以致與經紀人失散後,因為喪失記憶沒法回國。後來在好友幫助下,去澳門接受治療。此後,他慢慢回憶起過去,並且和尋訪而至的舊日同事相認。
目前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後,身心無法無大礙,在家人朋友的鼓勵下準備重新復出。希望大家能像過去一樣支持他。其實,目前他已經投身兩部電影的拍攝,不過由於製作方的要求,暫時還需保密。
「我走了哦!下周的通告日程就在沙發邊的茶几上,多翻翻。明天我會來檢查你劇本背得怎麼樣。還有,這兩天不要亂跑,到處是記者等著堵你。你乖一點,我會記得幫你安排度假。再不聽話我就不管你了,現在多的是人求我當他們經紀人。你再給我惹事,我發誓非踢了你不可。」黃明依然絮絮叨叨,聽得一旁的人昏昏欲睡。
「好,好,您大爺慢走。」
看看那副無賴樣,真是讓黃明氣得牙癢癢。無奈還是要走了,他還要去管另外一位新人。雖然眼下這位和新人也差不多,但至少行中規矩已經很熟了。
下了電梯,出大樓門時,和一個老外錯身而過。沒想到還有外藉人士住這裡,嗯,以他這演藝界資深人士的眼光來看,這絕對是可以上大檯面的帥哥,雖然年紀大了些,但氣質相當獨特,讓人過目難忘。
哈,想什麼有的沒的,還有個更難纏的小祖宗在等他呢。
聽見門鈴響,諸侗靈扯起嗓子高喊:「自己開門!」
門鈴依然不依不饒響著,他只能火大的翻下沙發,找了半天才找到拖鞋。然後躋了穿到一半的毛拖鞋,半走半跳的去開門,嘴裡沒好氣的念叨著:「自己有鑰匙幹嘛不用?又忘了什麼?」
「抱歉我不懂中文。」
猛得抬頭、怔住,繼而是漾出笑容:「是啊,你也差不多該到了,我都忘了這件事。」
話音剛落,諸侗靈就被一股大力推至牆上,如暴風雨般的狂吻落了下來。下意識的想推開,可手剛觸及那個胸口,想想還是沒使力,一時沒了抵抗。
終於,可以換口氣了。諸侗靈俏皮一笑,「你這算不算搞婚外情啊?」
「你!」不禁氣結。
「算了,我欠你一個解釋,你進來吧。」邊說著,把人引進屋。
泡了杯碧螺春遞給沙發上的人,「來,綠茶清火。」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計劃的?」西斯塔·克羅所知道對方明白自己指什麼。
「唔……計劃成形應該是住院那段時期。你不會忘了吧?就是你強暴我那次。」
其實更早之前已經有些準備了。逃亡去加拿大途中,他聯繫上在拉斯維加斯最後一晚時,認識的澳門賭王孫博,與他談妥了交換條件。孫博倒也爽快,當即答應幫忙,也不問他到底惹了什麼麻煩。
當時,他是為將來的萬一情況做準備,沒想到一個多月後在巴黎果然用到了!
「所以你恨我。為了報復我,就設計讓我愛上你,再讓我以為你為了保護我而死。你的演技實在是高超。」西斯塔·克羅所敗在他手上也真是說不出話來。雖說對於真相已經猜測一部分,可在尋求證實的這一刻依然是胸口堵得難受。
「如果不做到那個地步,怎麼能取信於你呢?可說實話,我沒想過你會真的愛上我。」諸侗靈毫無愧色,「不過話說回來,你以為我這麼個大男人,能賤到被人硬上了還會愛上對方嗎?」
西斯塔·克羅所靠著沙發閉眼半晌,等翻騰不已的內心思緒平靜下來後才開口:「巴黎那件事不是你一個人能做到的,有人幫你?」
「不錯,不過詳情我不能說。」之後挑到讓·哈博特內訌,其實大部分是借了孫博的力。為了還這個人情,他隱姓埋名在澳門為孫博賣了整整一年的命。直到現在孫博隱隱有稱霸澳門賭界的勢頭,他才金盆洗手。
「好,我答應不再追查巴黎的事情,也不會報複相關的人,只要你老老實實回答我一個問題。」頓了下,目光灼熱的盯住那雙眸子,「為什麼選這個時候讓我知道你的存在?」
為什麼一等我宣佈婚訊,你就迫不及待的現身。究竟是想和我做個了斷,還是你的心中也有了牽絆?
「你都結婚了,何必再這麼執著不放呢?」已然看透他的心思。
「我已經愚蠢了這麼久,不是你三言兩語能點醒的。所以,告訴我答案。」
「你真的想知道?」諸侗靈開始認真的回視他。
「對,不管是什麼答案,我要聽你親口說出來。」
——告訴我,你是絕情到底,還是終究沾染上了一縷情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