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纏身,皇甫清狂毫不動容,風飛揚跺跺腳,終於忍不住撲上前去救他,差點就要碰到他的衣角之際,一雙手比他更快地將皇甫清狂拉過去。
青袖一揮,點點火星倏歇,皇甫清狂愕然抬頭,對上一雙冷澈的眼睛。
敖廣?怎麼可能?他怎樣進來的?
把皇甫清狂衣物上的火星撲滅後,敖廣抬頭,看著燃燒的桃花,冷冷地說,「這麼美的桃林,燒了不可惜嗎?」
語猶未畢,熊熊大火倏忽熄滅就好像被一雙大手同時壓熄,熱火橙紅無聲無色地沒了影子。
本來被燒得焦黑扭曲的花枝,在大火熄滅後,忽然恢復生氣,皇甫清狂親眼看見一朵朵花苞重新自枝頭上長出,接著,緩緩綻放。
眨眼間,桃花再次滿園,甚至開得更美麗、更燦爛。
皇甫清狂用力地揉著眼皮,不可置信,卻在看見另外兩個人也做著同一個動作時,知道一切並非錯覺。
眼前的事,絕非人的能力所能及。
敖廣,不是神,就是妖怪!
正常人有這個認知後應該非常畏懼,不過,皇甫清狂不是。
銀牙用力咬著唇瓣,幾乎是立刻地,他表現出與眾不同的性格。
「混帳!」
憤恨地打向敖廣的拳頭被緊緊捉住,只能稍稍刷過左頰。
「王八蛋!」
另一隻揮出的手,同樣地被抓緊,尖銳的指甲在俊美無儔的臉孔上留下一道淡淡紅痕,對高不可攀的龍王來說,稱得上是一種侮辱,偏偏敖廣毫不動氣。
單手將皇甫清狂的雙臂反剪,將頭輕輕壓在他的肩膀上,敖廣抬起右手,指著風飛揚。
「你想他死?容易!」
吹入耳貝的氣息帶著奇異的寒氣,皇甫清狂渾身一顫。
被敖廣指著的風飛揚,無法自制地顫抖著,連唇上留著的兩撇好看的鬍子都已隱隱發白。
對人來說,沒有什麼比未知的事物更加可怕。
帶著冷淡嘲諷的神情,敖廣伸出右手食指虛空一點。
「啊──」哀嚎響起,鮮紅的液體倏忽散潑。
皇甫清狂一雙媚惑的鳳眼內,瞳仁收縮如針,敖廣修長的手指如同起舞,只是輕輕一揮,就有淒厲慘叫不斷響起。
「啊啊啊--呀!」
血像一盆撥開的水,迸散的濃烈腥味令皇甫清狂渾身顫抖,白晰的肌膚上,毫無血色。
敖廣在他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膚上輕輕一親,說,「你不是想他死嗎?讓他看著自己的身體慢慢地四分五裂,這比被火燒死,更痛。」
「不……不是!」皇甫清狂搖頭,用力地搖頭,他要的不是這樣。
眼簾緊緊閉合,睫扇顫抖不斷,他不敢看地上的碎肉、斷肢,更不敢看在地上痛苦掙扎的風飛揚。
死,在他想像中是淒迷,是美麗。
就好像一身白衣無垢,拉著娘親的手,在千萬落紅飄飄之下橫劍自刎的爹……
在皇甫清狂腦海中的死如同詩人筆下的美景,一切綺麗唯美。
起火的地點是風光無限的桃林,引火用的酒是五十兩一潭的百年女兒紅。
他要在烈炎紅蓮中焚身如火,雙雙魂斷桃花林。
這不可以怪他,他是侯府養尊處優的小侯爺,是眾人捧在掌心上的天之驕子,是寫意自我的詩人──『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的現實離他太遙遠。
挑一挑眉頭,敖廣說,「啊?不夠殘忍嗎?那把他的頭擰下來,好嗎?」
「不是!不要!不要!」皇甫清狂用力嘶叫,拚命地掙扎、扭動。
銀在臉蛋上的眸子已經赤紅,染上鮮血的顏色,痛苦的哀叫、刺鼻的血腥、狼狽的風飛揚……負心薄倖的人得到報應,他曾經想過千萬次,他以為自己會高興,偏偏痛徹心頭。
眼前血肉橫飛的景象不單與想像相違,更令他產生了另一種異樣的感覺。
敖廣冷冷地問,「不要?那你想怎樣?」
被嚇得不輕的皇甫清狂喃喃地,用軟弱的聲音說,「我……我想他死……」
「那他就死。」
敖廣冷酷無情的話又令他嚇了一跳,慌張地叫道,「不!不是!不是!」
「你到底想怎樣?」敖廣冷冷地問。同時,將他身子用力反轉,冷眼看著。
「我……」皇甫清狂惘然地搖著頭,說不出話來。
他想要的是什麼?
半個時辰前問他,他會恨堅定地回答,他要與風飛揚一起死!
既然不可以完全得到,那倒不如毀了他!
但是,現在……
咬著唇,眼光悄悄地向地上的風飛揚盼去。
浸在一片血海之中,風飛揚的俊臉已經完全扭曲,不過,他很硬氣,除了痛苦哀叫之外,竟沒有吐出半句求饒,只有那雙發痛赤紅的眼睛流露出少許哀憐色彩。
無可否認,心中升起了少許痛快的感覺,負心薄倖,活該有此報應!
不過,在痛快中,比快活更加深刻的是痛。
傷害風飛揚、折磨風飛揚,甚至殺死風飛揚……他依然覺得痛苦,心裡依然空洞洞一片。
鳳眼睜圓,充滿空洞與紊亂,晶瑩剔透的淚珠滑下如雨,他雖然不懂得說,但是桃花帶雨的斷腸之色卻教敖廣微微感心疼。
指頭在半空一叩,清脆的聲響過後,所有幻象散去。
盛開的桃林之中,沒有慘叫,更沒有鮮血,只有滿臉不解地看著他倆的風飛揚與李丹丹。
唯一的聲音,只是風吹動花瓣,只是皇甫清狂的啜泣、叫喊。
伸手,輕摸皇甫清狂寫滿疑惑、不安的臉孔,敖廣的聲音溫柔。
「你喜歡現在,還是剛才的幻象?」
皇甫清狂呆若木雞,好半晌後,才明白過來。
心裡卻沒有升起被作弄的憤怒,反而漸漸冷靜下來。經此一鬧,曾經堆積如山的怨恨似乎都散了。
目不轉睛地看著在前方扶著李丹丹不敢走過來的風飛揚,皇甫清狂想:他死了又如何?自己陪他去死,又有什麼得著?
愛著他、恨著他,糾纏不清……要他生,還是死?已經不再清晰。
是要像爹一樣與負心的人同赴黃泉,還是──忘記他,重新開始?
肩頭微顫,敖廣再次伸出手,將他擁住。
從未有過的溫暖與覺悟,就在他厚實的大手觸摸之間閃電傳至。
「有聽過如來佛說道嗎?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應作如是觀。」皇甫清狂輕聲接下去。
他當然沒有聽過佛祖說道,卻看過金剛經。那時候,邊看,邊加以嘲諷,這一刻,卻不禁有所感觸。佛祖在菩提樹下覺悟成道,不過一瞬……
收回凝頓在風飛揚身上的眸光,仰首,緩緩環顧一株又一株的桃樹。
樹下鴛鴦盟,曾許三生約──一生不分,再生不棄,永生不負……如今盡成空言。
執著、癡迷、瘋狂,一切該有盡頭。
他不是爹,難道要學爹一樣,兩敗俱傷,至死方休嗎?
合上眼簾,眼淚滾落得更多、更急,因為皇甫清狂知道自己已經下定決心。
濃密的睫扇隨著淚水的滑落而抖動,他依然閉著眼睛對敖廣說,「你想帶我走?」
天下間沒有不需要報酬的事,敖廣不惜費心點悟他,就絕不會空手而回。
「嗯。」敖廣沒有否認。
「你想帶我到哪裡去?」
「一個寂寞的地方。」
「我害怕寂寞。」
「有了你,相信那兒不會再寂寞下去。」
傳入耳中的聲音低沉冷冰,卻又充滿溫柔,皇甫清狂藏在衣袖下的左手終於緩緩地伸出來。
溫暖的手,立刻被收入冰涼厚實的掌心之中,一瞬間,指尖受驚似地微微震顫,想要收回,卻更被緊緊地抓牢。
「走吧。」敖廣淡淡地說。
一道水龍倏地從地下衝出,以兩人為中心盤旋繞流。
衣飄飄,被緊擁的身子漸漸飛昇。
見此,一直遲疑著不敢上前的風飛揚,咬一咬牙,推開在旁邊扯著他不放的李丹丹,衝上前。
「妖怪!放開我表弟!」
敖廣仰頭,冷冷地看著藍天白雲,不屑理會。
水龍彷彿知曉主人的心意,繞動得更急更快,風飛揚拚命衝擊,用腳踢、用肩頭撞,總是被水牆反彈開去,他不甘放棄,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插入一隻右手,抓著皇甫清狂一片袖角。
「表弟,推開他……別跟他走,表弟,他是妖怪呀!……不要跟他走!」
聲嘶力竭的叫嚷,令皇甫清狂詫異地睜大眼睛。
向來注重儀表的表哥,鬢髮亂了,臉碰撞得紅了,卻依然緊緊地拉著他不放。
「清狂,別跟他走!婚事……既然你如此反對……我可以作罷……快推開那妖怪……他會害你的,表弟推開他……表哥什麼都聽你的!」
「太遲了……」皇甫清狂喃喃自語,輕輕地搖頭。
看著風飛揚,聽著他充滿關心的話與,無可否認,皇甫清狂的心頭感到蕩漾不已。
糾纏的愛恨絕非一句該放,就可以經易放手。
只是,他要的愛情是乾淨的、專一的,忍受不了一絲污垢……就像當年那隻玉馬,即使小王爺只是伸手輕輕地摸它一下,事後,他相信自己亦會一手擲了。
「你要永遠記住,是我不要你,不是你不要我。」
朱唇輕啟,看著風飛揚臉上的狼狽神色,皇甫清狂心中升起殘酷的快意。
他想過拉著風飛揚共赴黃泉,亦想過徹底忘記他,卻從未想過要原諒他,與他破鏡重圓。
這是固執,是狂妄,亦是任性,不過,他天性如此,無法改變。
何況,即使他改變主意,擁著他的敖廣又會放開他嗎?
長長地歎一口氣,皇甫清狂知道已經作出的選擇是無法回頭的。
他的身軀在水龍的帶動下升得更高,衣袖傳出清脆的裂響,斂下密睫,看著死死抓著他的衣袖,跌倒在地上的風飛揚,凝珠之內光芒閃閃。
「表弟!清狂!」
熟悉的聲音越來越遙遠,皇甫清狂卻始終止不住從眼角流下的眼淚。
敖廣低頭,溫柔地吻去他所有的淚水。
難以言喻的安全感,令皇甫清狂更加無法控制地放聲大哭,甚至將頭深深地理入他的胸膛內。
敖廣沒有阻止,手在他柔軟的發頂上輕輕撫動。
「哭吧。不過,只有這一次,以後。就要忘記他了。」
「恭迎龍王!」
亮的歡迎聲響徹龍宮,是由千萬把聲音組成的合奏,而黑壓壓地跪了一地,看不見盡頭的隊伍,令皇甫清狂著實呆了好一會。
理所當然地,敖廣沒有露出任何表情,他的神情冷淡得就好像根本沒看見跪滿在晶亮地衣上的海族,相反讀,他的部下就顯得欣喜非常。
「王,你終於回來了!」
「多日來,王行蹤不明,臣等實在非常擔心!幸得安好!」
「王,你到底到哪兒去了?」
向來爭功不讓的白龍矢羽與紅龍盾吹,即使問候時,亦不改本色,搶著發言。
敖廣不理,伸出手,將出神的皇甫清狂抱離用作往來人問的水泉。
皇甫清狂仿如一具沒有反應的雕塑,任由敖廣將他抱出水泉。
因為之前的哭喊而帶著紅絲的鳳眼低斂著,看著那個明明只有一尺深的圓形水泉,再看著自己完全沒有沾濕的衣衫,百般疑惑。
他一直埋在敖廣胸前哭泣,根本沒有留意到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只知水龍將他倆帶到半空,接著,『嚓』的一聲,向下方的一條小河筆直衝去。
如雷的速度今他暈頭轉向,再次睜眼之際,眼前已經是另一番景地。
惶惶然地抬起頭,正欲打量四周,就被遠處一個悄悄抬頭打量他的蝦兵嚇了一跳。
剛才沒有看到,現在放眼看去,才發現四周儘是些怪異的生物。
唇下有刺,頭上長著角,背上負著殼……無法用『人』來稱呼的生物。
即使早有心理準備,他依然忍不住瑟縮起來。
感到他的身子正微微震顫,敖廣隨著視線看去,明白過來後,附在他耳邊淡淡地說著。
「他們修行未夠,不必理會。」
明白到這是敖廣善意的安撫,皇甫清狂勉強打起精神。
隨著敖廣的腳步,向前走去。
龍王前行,跪在地上的海族馬上讓出一條路來。
眾海族雖然好奇那個與龍王並行的人類到底是什麼人,但是,在敖廣威嚴之下,卻沒有誰敢上前問個究竟,只以好奇的目光紛紛打量。
在令人渾身都不舒服的注視下,邊走,邊環顧由一條條六角水晶柱架起的宮殿,冰冷的藍光閃爍,耀目生光。
高得驚人的樑柱,宏偉得令人無法想像的建築。
皇甫清狂不得不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水晶宮。」
「水晶宮?敖廣……敖廣……水晶宮……」皇甫清狂在口邊喃喃念著,快要從千絲萬縷中找出一個結論之際,一直跟在他倆身後的紅龍盾吹終於忍不住問,「王,這一位是……」
紅龍盾吹一問,白龍矢羽亦立刻按捺不住,「對!王,這個是什麼人?」
冰冷孤傲的東海龍王絕不好客,是以幾千年來,水晶宮從未有『外神』踏足半步,何況是人?
聽得屬下連連追問,敖廣倏忽頓步,轉身,竟然對著他倆微微一笑。
「王妃,准王妃。」
紅龍盾吹呆了,白龍矢羽呆了,所有看到他笑容的海族都在發呆。
龍王一笑,是天將崩,還是地將裂?
眾人都驚愕於他的笑容,他說了什麼一時間反而沒有人留意。
只有皇甫清狂是因為他的說話而愕然。
王妃?什麼王妃?
鳳眼在白晰的臉蛋上瞪圓如珠,茫然的眸光令他分外惹人憐惜。
皇甫清狂衣服的右袖已經在桃林中被風飛揚整個扯下了,衣亦被火燒了大半,如一隻隻孤佇的黑蝴蝶任意飄著。
暴露在水晶宮寒冷空氣中的肌膚泛著雪色,見此狀,敖廣解下外袍,溫柔地為他披上。
「走吧!到我的寢宮去。」
攙扶著失魂落魄的皇甫清狂再次前行,敖廣溫柔的聲音、溫柔的動作,再次令一眾海中眷族驚疑不定。
及至兩人的背影消失在水晶長廊的盡頭,他們才遲鈍地清醒過來。
紅龍盾吹舉起手,向最接近他的一個頭顱用力地敲下去。
「啊!」可憐那個倒霉蛋,受了他不分輕重的一敲,立刻捧著頭痛叫起來。
紅龍盾吹喃喃自語,「會痛,那就不是作夢……王真的笑了,還將聲音放得那麼噁心。」
「笨蛋!笑不笑還不是最重要的。」白龍矢羽不屑地冷哼一聲,「你聽清楚沒有?是王妃!王妃!」
「王妃?那個……人類?」
「對!就是那個人類!」
「他……好像是個男人。」
「瞎子都知道!」白龍矢羽又是一聲冷哼。
「糟了……去一趟人間,王就傻了!……連男女都分不出來了!王傻了!」
看著紅龍盾吹揉著手乾著急的樣子,白龍矢羽翻一翻白眼,在心中暗罵『笨蛋!白癡!』
到底是誰說他們不分軒昂的?他分明就比紅龍盾吹這個笨蛋聰明多了!
轉身,囑咐手下前去通知正在海域外的幾位龍族要人,請他們立刻趕回來商議大事後,便不再理會紅龍盾吹,逕自離去。
龍王寢宮以水簾為門,進室,九顆明珠高懸晶柱之上,珠光有如皓月,柔和潤澤。
笛蕭和鳴之聲隱隱約約,金紗羅帳簇簇而揚。
金造的躺椅,玉琢的屏風,還有中央一張不起眼的長方形冰床,除此之外,寢宮中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陳設。
當然,所有海族都知道,那張最不起眼的,形狀仿如一塊長方冰磚的,就是水晶宮至寶之一的『冰晶龍床』。
光潤如晶,奇寒如冰,枕上去,寒意直入肺腑,正好中和龍族身上過盛的九陽熱氣,更有助增長法力修為。
可惜,它的主人--東海龍王敖廣唯愛高踞王座之上,以他冰冷的眼睛沒日沒夜地凝望萬年不變的海底星光。
龍王寢宮形同虛設,『冰晶龍床』縱有百般好處,亦無用武之地。
而如果說往日它是受到漠視,那麼今天它就是受到侮辱。
敖廣一聲令下,龍宮婢女將一層又一層的金絲羽褥鋪在『冰晶龍床』上。
「還冷嗎?」
抱著皇甫清狂坐在躺椅上,用自己的體溫暖著他冷凍的手腳,敖廣的眉心蹙著,形成了幾道刀削的痕跡。
「還是很……很冷……」皇甫清狂的牙關上下打著震顫,努力地將自己蜷曲成一小團,縮進敖廣懷內。
「抱歉,我忘了提醒你那張床的事。」敖廣大感內疚,拉起他冷得像冰塊的手在唇邊呵著熱氣。
眼角朝那張大床一瞥,皇甫清狂餘悸猶存地縮一縮肩膀。
剛才走到床邊,他只是好奇地用指尖輕輕地摸了一下,冰冷立刻徹骨襲來,手腳都僵硬了,牙關亦冷僵了,叫也叫不出來,幸好,敖廣機伶,立刻將他拉開。
依偎著敖廣高溫的身體,皇甫清狂的身子漸漸地暖和起來,經過多番擾攘,無論身,心,神智皆已疲憊不堪,這時枕在敖廣結實溫熱的胸膛上,便不由得打起呵欠來。
幾名女官亦已設好床榻,敖廣抱著他走過去,在女官侍奉下褪去衣裳,正要下榻安寢之際,一直昏昏欲睡任人擺佈的皇甫清狂反而清醒過來。
鳳眼不安看了一眼鋪著尺餘厚褥看似溫暖的大床,再看一眼晶瑩的地板,細細地審度過後,他不情不願地說,「我可以睡在地上……」
看著他撅著嘴,言不由衷的樣子,敖廣心中好笑,也不說話,直接抬起臂膀,將他拖到床上。
羽褥柔軟如棉,可是依然擋不住『冰晶龍床』的迫人寒氣。皇甫清狂冷得打哆嗦,立時便跳了起來,橫眉怒目地罵道,「這是什麼死人床!我不要睡在這兒!」
「乖……這對你的肚子好。」在旁邊躺下的敖廣伸出手,便將他按在床上。
「杜紫?什麼杜紫?」他的話皇甫清狂一時聽不明白,只是,看見他若無其事的樣子便心中有氣,他是妖怪,自己可不是!睡這麼冷的床,是要冷死他嗎?
他想也不想,便瞪著敖廣說,「我不管!我不要睡在這兒!」
敖廣依然冷靜如恆,淡淡地說,「不會冷。」
說罷,伸手在他小腹上輕輕一拂。
立刻地,一股一直隱藏的熱氣在小腹之內鮮活起來,流通血脈,冰冷僵硬的四肢登時軟了,皇甫清狂忍不住舒暢地輕吟一聲,「唔……」
「睡吧。好好地睡一覺。」敖廣用手在他光滑的背上溫柔地輕輕掃動,低沉的聲音就如同最好的催眠曲子。
皇甫清狂真的累了,眼皮一直垂呀垂,但是,他還是很努力地支撐著,不讓自己睡去。因為,有一件事,他一定要先說清楚。
「你對我很好,不過……我不會用我的愛……來作為報答。」言下之意很清楚,是告訴敖廣,別妄想他會因為小小恩惠而愛上他。
敖廣在聽,細心地聽,接著,不冷不熱地說,「做事要求報答的只有人類。」
瞪了他一眼,皇甫清狂還想說什麼,卻在下一刻被掩住唇瓣。
將所有氣息吞嚥的是敖廣炙熱的吻。
吻熾熱,卻又帶著足以撫平一切的溫柔。
「睡,什麼都別想。」
縱有再多的傷痛、再多的不安,在他溫柔低沉的聲音與透徹所有的眸光中,都被暫時拋諸腦後。
皇甫清狂的眼簾緩緩地斂下來,鼻翼可愛地翕動著,吐出平穩的氣息。
哭泣、心痛、惶恐……一切一切漸漸飄遠。
敖廣在他光滑的額上輕輕一親,賜予一夜香甜的美夢。
一個香甜的美夢,應該可以稍稍治癒皇甫清狂情傷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