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放棄繼續憂慮她的外表,反正她也有意使自己看起來邋遢,為了確定在驛車上不受到別人的搭訕,她在離家之前還從女傭人那裡借來一副老舊的眼鏡,她希望自己看起來很糟。
怎麼所有的事都弄得亂七八糟的?她仍然無法相信她只剩下最後的兩塊錢,如果驛馬車在到達紐鎮之前再停下來休息的話,那些錢只夠再買一頓食物,這一路上吃的都是一些可怕的東西,她的體重已經減輕到不能再減了,賀默可一看到她一定馬上要她收拾行李回家。
她不應該在這種可怕而又酷熱的地方,她應該舒服的住在某個偏僻的中西部小鎮,有著查理與她為伴。可憐的查理,那一身濃密的長毛,它所受的折磨一定比她還慘,掉了一大把毛,不時的喘氣。她怎麼知道這個地方是如此令人無法忍受的炎熱,她對這片土地一無所知,但是縱使她知道,她也不能丟下查理。
她仍然不相信芬妮會如此對待她,這一切全是為了芬妮,卻由她來擔待所有的風險,包括她父親的憤怒。她妹妹極力說服她到亞利桑那來,為什麼又要讓事情變得更為困難呢?當她發現她的珠寶不見了之後,她想到出門前在她檢查查理的籃子是否綁得妥當時,曾經把手提袋交給芬妮一會兒,在離家之後,手提袋一直藏在她的裙子下面。為什麼芬妮要拿走她的珠寶呢?現在她離家這麼遠,沒有錢可以回去,她只能等著看看這個賀默可是什麼樣的男人。
前面有幾座真正長了樹木的山,在經過沙漠與荒涼的土地和光禿禿的除了岩石之外什麼也沒有的山嶺之後,夏蕊覺得很意外﹐這個時候車伕喊了起來,「前面是鈕鎮,休息一個鐘頭,各位。」
夏蕊的胃糾結成一團,她的虛榮心浮了上來,她突然希望她在上一站換了衣服,但是自從她離開家裡之後﹐這一直是她無法做到的事,她把女傭的服侍視為理所當然,而穿了一件她無法自己脫下來的上衣離家。
她控制住自己,而且記住她並非為了給人好印象而來,不過由於多年來的端莊習慣,使她把外套穿回身上﹐當她設法扣好最後一顆鈕扣時,驛馬車已經停了下來。
一個非常高大的男人出現在飛揚的塵土中協助乘客走下馬車,夏蕊呆呆的看著他﹐當她想到自己的失禮時,很快把目光移開,在她靠著他的手步下驛車時,她的腦海中一片茫然,猜疑著站在附近的男人到底那一個才是賀默可。
那個高大的男人一直不放開夏蕊的手,她轉頭望著他,高傲不遜的說,「可否麻煩你,先生?」
「就像照片上的美人一樣。」他有看起來受到挫折的優雅。
「我知道。」她冷冷地回答,訝異的看到他居然笑了起來。
站到地面上之後,她對於他的身高更為驚歎,那麼高,而且肩膀那麼寬,他使她覺得明顯的瘦小,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感覺,難道這是巨人之鄉嗎?她緊張的四處張望,但是看到的還是經常看到的人種,只有這個男人較為特別,他正用一種佔有的神情全身上下的打量著她。
她的心臟稍稍往下沉,這不可能是賀默可!
「你不會是──?」
「賀默可,」他的笑意擴大了,露出一排閃亮整齊的白牙,「我沒有必要問你是誰,哈小姐。」
她作夢都沒想到賀默可會是這個樣子,如此粗獷的男性化,如此的壯碩有力,她在他身上意識到狂妄的力量,他使她想起了她的父親,她立刻決定不告訴他實話。
她設法忽略使她害怕的那種凶狠力量,至少他是年輕的男人,或許二十五或二十六歲,而且她不能說他是醜惡的,有些女人甚至可能覺得他非常的吸引人,但是她習慣於修飾整潔而且講究的男人,他甚至沒穿外套,襯衫半敞開著,而且聞起來有馬匹與皮革的味道,一邊的腰下甚至還掛了一把手槍!他是野蠻人嗎?
他的鬍子刮得很乾淨,但是只會使人注意他古銅色的皮膚與零亂的黑色長髮,他的眼睛很不尋常,使她想起一條她所擁有的橄欖石項鏈,有著黃綠色的寶石,清明而又閃亮,他的眼睛襯在黝黑的皮膚上甚至更為耀眼。
默可讓這個女孩打量著他,是她,正是照片中他較為喜愛的一個,她有點瘦弱,但是那只給她一種世俗的氣質,可惡!但是她看起太好了,幾乎好像他祈禱她會在這裡,她真的就在這裡了。
「我想我最好把你的東西拿下來,小姐。」
夏蕊看著他優閒的踱到驛車後面,接住車伕丟給他的箱子與旅行皮包。他在微笑,為什麼他看起來那麼高興的樣子?她看起來很可怕,他應該覺得討厭才是。
他把箱子扛在肩上,皮包夾在腋下走了回來,「馬車就在這裡。」
她四處環顧,看見了旅館。「但是我以為……我是說……」
默可尾隨著她的視線,「以為你要留在鎮上?不,小姐,你將和我一起住在牧場上,但是你不必擔心你的名譽,我們不會單獨待在牧場上。」
她想或許他巨大的牧場房子有好多房間,要他付錢讓她住在旅館裡是太過分了點。她跟在他後面走到馬車旁,等候他放好她的行李。
「在我們離開鎮上前,你需要什麼東西嗎?」他問。
夏蕊不好意思的笑著,「我唯一需要的事,賀先生,是好好洗一個澡,自從我離開紐約之後,恐怕還沒有恰當的機會。」
「你在路上沒有投宿在旅館中嗎?」
她臉紅了起來,「我的錢不太夠,我把所有的錢都花在食物上了。」
「但是你的餐費已經包括在車票裡面。」
夏蕊倒抽了一口氣。「什麼?」
「早就安排了,但是看起來好像那些錢是浪費掉了。」他思索的望著她,「這麼說來,你現在身上都沒有錢了?」
夏蕊對自己大為憤怒,她為什麼不仔細看過那些車票?車伕為何什麼都不說?賀默可的信上為什麼沒提到?
她的怒氣帶進她浮躁的語氣當中,「那有什麼問題嗎?你不會期待著嫁妝吧,是不是?」
「不,小姐。」他笑著說。很好,如此一來,她必須完全依賴他了,她沒有選擇離開時間的自由,「話又說回來,我根本沒想到是你。」
她的眼睛睜得老大,原來芬妮騙了她。「我……我想我應該小心些才對,你知道,有時候我左右都分不清楚,對不起!賀先生,你一定非常失望。」
「小姐,如果我如你所說的那麼失望的話,我會把你塞回驛馬車上。你的名字到底是什麼?我不能老是叫妳小姐。」
他的笑容很可親,他的聲音低沉而又有共鳴,她原以為第一次的會面將是非常的緊張,但是事實上沒有那麼嚴重。
「夏蕊。」她告訴他。
「聽起來好像法文。」
「我母親是法國人。」
「好了,我們沒有必要拘於形式,朋友們都叫我默可。」
夏蕊在他們驅車離開小鎮之前一直保持著靜默,當最後一棟建築物被拋到他們身後之後,她終於開口問:「剛剛你為什麼告訴雜貨店的那個先生,我們在東部的時候就彼此認識?」
默可聳聳肩,「沒有人會相信你是郵購新娘,不過,如果你寧可──」
「不!那沒有關係。」
夏蕊再度陷入沉默中,避開他的眼睛,坐在隔壁的男人發生了變化,沒有了那種孩子氣的笑容,他可以是冷酷而又難以親近,他似乎不太高興,是她說錯了什麼嗎?
「你為什麼會到這裡來,哈夏蕊?」他突然問。
「我最近剛成為孀婦,賀先生。」她早在幾天以前就等候著這個問題。
他把目光從路面移到她身上,看到他懾人的眼神,她的臉色變得蒼白。她沒想到,他的條件是不是包括處女在內呢?
「如果你期望的是一個年輕無邪的女孩,我很抱歉,」她輕輕說,「我能體諒,如果你──」
「那無所謂。」他簡短的打斷她的話。
他轉回路面,生氣自己有那種反應,其實真的沒什麼差別,他不是想過她可能不是處女嗎?為什麼還會覺得困擾?
「他是照片上那個男人嗎?」默可過了一會兒又問。
「我的老天爺,不,那是我父親。」
「你父親是不是還活著呢?」
「是的,但是我們──我們有著介隙,當初他並不贊成我的丈夫,而且他不是容易原諒別人的人。我是出自富有家庭的女孩,所以我無法以工作來養活自己。」
「你並不是相貌可以稱得上普通的女人,如果你覺得必須再婚的話,為什麼要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你在家鄉一定有追求者。」
她當然有很多的追求者,白從她十五歲之後一直就如此。
「是的,但是他們都不是我所喜歡的。」
「什麼樣的人才是你喜歡的?」
「我不喜歡男人過於自大,或是頑固,我欣賞敏感、溫和、幽默,還有──」
「你確定你是在形容一個男人嗎?」默可忍不住要打斷她的話。
「我的丈夫就是這樣的男人。」
「你跑到這裡來可是冒了很大的危險,如果我沒有任何一種其中的特質呢?」
「連一種都沒有嗎?」她畏縮的說。
「我沒有那麼說,現在你失望了嗎?」
「你當然不能指望我這麼快就有答案吧。」她愈來愈沮喪。
他的聲音中有著調侃,「蜜糖,你第一眼看到我就已經知道自己是否失望了。」
「外表並不能決定一個人。」她痛恨的發現自己竟然在替他辯護,無意間誇獎了他。
他又笑了起來,她突然想到他們談了好一陣子了,她卻對他一無所知。她鼓起勇氣問,「你不會自大吧,不是嗎?」
「我不喜歡如此認為。」
她再進一步問,「跋扈呢?」
「我?在像你這麼漂亮的人面前,我連想都不敢想。」
她為什麼直覺的認為他是在取笑她呢?她沉默了下來,暫時放棄了嘗試。
*****
楊柳靠在門框上望著遠處捲起的一團塵土,以白人的標準來看,她的這座屋子是太小了,只有一個房間,但是她已經習慣了她族人用茅草蓋成的小矮棚,這座堅固的木板房子已經夠好的了。
楊柳只有四分之一的阿帕契血統,另外四分之一是墨西哥,剩下的一半,要感謝那個強暴了她母親的白人混蛋,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混血,可是她看起來像是百分之百的阿帕契印地安人,而她對這點深以為傲。
「他來了,比利。」楊柳以她輕柔好聽的聲音說。
比利走到他妻子身後,望著逐漸接近牧場的那團塵土,他笑著把手環在妻子懷孕的腰上。
「你想他把她帶來了嗎?」
楊柳意識到他的微笑,最近她看到太多次了,「你仍然認為你說服他結婚是很有趣的事嗎?」
「我認為那正是他所需要的,他已經有太長的一段時間沒有得到樂趣了,再過一個月他就可以交給史瑞去處理──以史瑞的方式,默可需要解解悶,何不娶一個妻子?」
「但是他有可能不喜歡她。」
「喜歡她!就我所知,如果她想找樂子的話,他會恨她。」
「你不能對那個女孩有這種想法。」楊柳嚴厲的責備他。
「照顧朋友是第一優先的事,那也是我在這裡的原因,現在在他們看見我們以前趕快進去吧,城裡的女孩第一眼看見真正的印地安人總是大驚小怪的,我們明天再去拜訪她。」
「你不會是想嚇唬她吧?」楊柳鑽研的看著她的丈夫。
「我會對一個朋友的新娘做那種事嗎?」
不,當然不會,她瞭解的告訴自己。
*****
夏蕊閉上眼睛,設法想像牧場的房子並不是真的那麼小,只是……有點奇怪?她辦不到,它只是一幢簡單的四方形建築,甚至沒有油漆過,一幢小木屋,而她將要住在那裡嗎?還有一座穀倉,有房子的兩倍大,但是也沒有油漆。穀倉後面的一顆白楊樹下圍了圈大柵欄,裡面關了五、六匹馬,再往後大約一百碼的地方有另一棟小木屋,比眼前這一幢更小。
「我想你比較習慣華麗一點的住所。」默可在扶她步下馬車時說。
夏蕊沒有回答,他沒有必要知道她在紐約第五街上的家是多麼的奢華。
不過她的表情已經說出一切,默可微笑著,知道她有多麼震驚,他的房子有它的目的,他住過更糟的,當然也有更好的,但是目前他只要有避風遮雨的屋頂就夠了。
在她環顧四周的時候,他仔細的上下打量著她,她把籃子緊緊的抱在胸前,彷彿那可以保護她似的,她看起來好沮喪,當她剛知道他是誰時也是這個表情,他真的嚇壞她了,還是她一向是這麼的畏縮?她或許和大部分的女人一樣覺得他的高度嚇人,她或許也覺得自己身為女人是高了些,不過由他的位置來看,她正好非常的恰當。
默可打開前門等候夏蕊結束她的觀測,中午的太陽有如燃燒的火球,草地一直延伸到目力可及的地方,山巒也是。他想像那身白晰的皮膚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熟透的金黃色──一等到他要她到後面的園子裡工作以及少穿一點衣服之後。她在那一身笨重旅行裝裡一定像烤熟了一樣,她越快把它們脫掉……他的每一根思緒都在剝光她。
「夏蕊?」他站在門口等候她進入他的房子,她似乎已經忘了他的存在。
歎了一口氣,夏蕊走了進去,小心的不讓她的長裙擦過他長長的雙腿。屋子裡的光線因為拉上的窗簾而顯得非常幽暗,在她的視力尚未適應之前,門被關上了,她發現自己被緊緊的拉在賀默可堅硬的胸前。她害怕的想尖叫,但是聲音被默可的嘴唇所掩蓋。
驚惶失措中,查理嘶叫了起來,突然間她又是一個人站在那裡,發著抖,睜大眼睛瞪視著默可,很難分出他們之間到底是誰比較震驚。
「我一直以為人們說女人可以發出像貓一樣嘶叫聲只是說說而已。」默可說。
「我想那只是形容貓,賀先生,不過那是雄性的嘶叫聲,而且它真的是一隻貓,我希望你不會介意,因為我不能拋下查理。」
她把籃子放下來打開它,放查理出來,默可發現自己無法置信的瞪視著這只他從未見過的長毛小貓,短小又整潔,金橘紅的顏色和那個女郎的頭髮幾乎可以相配。
在這個時候,老馬克從屋後走了進來,「那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啊?」他叫道,「不是你,小姐,」他很快的糾正,「而是你手上抱的那個東西。」
默可很快為他們做了介紹,解釋馬克在牧場上的許多工作,但是馬克一點也沒注意到夏蕊,他的目光完全放在查理身上。
「它是什麼東西?」
「我的小貓寵物,查理。」
「這個小東西不會咬人嗎?」他伸出一隻手試探的拍著查理,卻得到一聲低沉的吼叫作為回報。
「你必須原諒它,」夏蕊抱歉的說,「恐怕它不太容易和陌生人相處,我大概是它唯一能真正容忍的人。」
馬克咕噥著轉身離去,「最好別讓比利碰見那隻小怪物,他會以為他又發現了什麼可以丟進燉鍋裡煮的新東西。」
夏蕊以睜得大大的而且驚恐的眼睛望著默可,「我沒有聽錯嗎?」
「你不必擔心你的寵物,馬克說的話一向都加油添醋的,比利也是替我工作的人,他不是馬克所想讓你相信的那種野蠻人。」
她想她應該可以相信他的話,但是她決定還是暫時把查理擺在身邊為妙。
然後她提起另一個重要的話題。
「賀先生,關於你們剛才的行為……」
「你是說以正式的歡迎禮節和我將來的新娘打招呼嗎?」
夏蕊被他魔鬼般的迷人笑容弄得臉紅起來,笑意使他的嘴唇變得柔和,使他露出瀟灑的英俊。
「我們被打斷了,」他繼續說,「如果你想繼續的話……」
「不!我們並非一般訂過婚的兩個人,通常的禮儀並不適用在我身上,我們才剛見面而已。」
「而妳想先多瞭解我一些?」
「正是。」她鬆了一口氣,他並不是那麼難纏。
「但是如果你一直和我保持著距離的話,我怎麼瞭解你?如果你不再喜歡接吻的話,那麼我們就有麻煩了。」
「我不習慣讓陌生人吻我,」她僵硬的說,「而你還是一個陌生人。」
默可搖著頭,「如果我同意保持距離的話,過了很久我們一樣還是陌生人,我應該浪費那麼多時間然後才能發現你我是否相配嗎?」
沒錯,但是他的建議令人嫌惡,她就該任他予取予求嗎?
「賀先生,我知道我們的情況很特別,我會仔細斟酌,不過,我真的必須要求至少有一段適應的時間。如果你堅持的話,過一段時間之後,一、兩個吻或許可以同意,其餘的我不能答應,在結婚之前不行,而如果那不能使你滿意的話……」
默可知道何時該讓步,「我想這非常合理,你的房間就在左邊,我現在去拿你的東西。」
在他離去之後,夏蕊歎口氣環顧著四周,她的左邊有兩扇門,再後面是個看起來像是廚房的地方,一個燒菜的爐灶、一個用手打水的水槽、一個籃子裡堆了一些碗盤,還有一張大桌子。右邊包括一個壁爐、一組灰木的椅子,沒有椅墊,靠近前門的地方是一張老舊的窄背搖椅及一個燭台。
夏蕊覺得她的肩膀垮了下來,這是多麼令人喪氣的單調房子。她不敢想像她的臥室會是什麼樣子,她打開那扇門,找不到一樣她喜歡的東西。很快地走到另一間臥室,這個房間更可怕,黑暗的色調,床沒有鋪,衣櫃打開著,門上掛著髒的衣服,其它的東西散得到處都是,一定是他的房間沒錯。
她靜靜關上門,然後她突然想到這就是全部的房間,沒有傭人房,那意謂著……
「你喜歡這個地方嗎?」默可提著她的行李走進來時問。
夏蕊無法回答,至少在她想到將只有他們兩個人睡在這個屋子裡時,「你沒有……沒有僕人吧?」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需要一個妻子。」
「雇一個僕人不是簡單得多嗎?」
「簡單得多,但是我不能指望一個僕人和我共享一張床,不是嗎?」
他說得那麼輕鬆,夏蕊覺得小腹竄過一陣痙攣,是害怕嗎?
他把行李放到她的房間,走回她呆呆站立的地方,鮮明的綠色眼睛刺探著她片刻,「你在這裡沒有什麼好害怕的,只要你是我的責任所在,就不會受到傷害。」
沒有什麼好害怕?如果她可以逃離這種狀況就好了,但是她沒有回轉的餘地,縱使馬上給她妹妹寫信,也要一段時間才會有結果。她是被卡在這個地方了,而她想不出什麼更好的主意。
*****
夏蕊張開眼睛,立刻迎上一道刺眼的亮光,她很快的坐了起來,原來那道光線來自她豎在梳妝台上鏡子的反射,陽光已經很快的把屋子烤熱了起來。
套上薄薄的絲質睡袍,她走到窗前,太陽正斜斜的從巨大的仙人掌後面照了過來,她可以看見部分圍馬的柵欄,而她這才驚慌的發現窗戶開得很低,任何經過的人都可以看見她躺在床上。
她一把拉上窗簾,臉漲紅了起來,只有一個人可能看進來,她很快也拉上另一扇窗戶的簾子,走回床邊坐下,想使自己鎮靜下來。房間裡每一樣東西都使她想起默可,昨天搬來的大澡盆仍然裝滿著冷水,角落裡躺著她無法自己脫下來而只有一把撕裂當作洩憤工具的上衣。
夏蕊慢慢的更衣,想盡量拖延無可避免要與默可碰面的時間。原以為會住在某個古雅的村莊裡,她所帶來的東西實在可笑,早上穿的亞麻袍子,白天的衣服,外出的衣服,相配的手套、帽子與鞋子,正式的晚禮服……
發現外面房間裡沒有人,她鬆了一口氣,但是她肚子餓了,桌上卻沒有食物,爐灶上也沒有東西,甚至連一壺咖啡也沒有。
她朝後門走去,但是在她尚未伸手去開它時,門已經被打開了,默可走了進來。他們的目光相遇後交纏了片刻,然後默可上下打量她的全身。
「你要到那裡去嗎?」他望著她灰褐色的長袍,前襟與後背都鑲著白色的蕾絲花邊,高高的領子,長長的袖子,腰上與頸部各有一個褐色的蝴蝶結。
夏蕊覺得很驚訐,「我並沒有打算外出,這是我早上的家居服。」
他大笑了起來,「蜜糖,你所穿的比鈕鎮任何女人星期天上教堂的最好衣服都要好,而這不是外出服?」
她很憤怒,「恐怕除了我的旅行裝之外,我沒有比這更簡單的衣服。」
「那一套太厚重了。」默可搖著頭說,「看來我必須替你弄幾套新的衣服。」
夏蕊臉紅了起來,「我會自己設法。」
「是嗎?你打算穿那種漂亮的袍子做家務事嗎?」
家務事?「如……如果有必要的話。」
「隨你的意思,」他不想與地爭論,「早餐在那裡?」
「沒有早餐啊。」
「我看得出來,」他耐心的回答,「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做呢?」
「我?」她發出驚叫,「但是我不會烹飪!」
「不會?好吧,我想你必須很快就學會。」
「可是以前是誰煮飯的呢?」
「我、馬克,有時候楊柳可憐我們,替我們弄一頓大餐。」
「楊柳?」
「比利的妻子。」
「你是說這裡還有另外一個女人?」
「當然,她馬上就要生產了,」他以不是開玩笑的話氣發出警告,「她要照顧比利和她自己,已經有夠多的工作要做,所以別想要她幫忙。我這一輩子一直自己照顧自己,夏蕊,但是現在既然你來了……」
她的眼睛驚慌的睜得老大,「但是我真的不會烹飪,我從來沒做過,家裡總有那麼多僕人……」她停下來,他的表情沒有一絲同情,「我想我可以學……」
「我可以要比利今天到鎮上去替你買一本食譜。」
「對不起,賀先生。」她覺她自己不得不這麼說。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她上了第一堂的烹飪課,雖然遵照默可的吩咐穿上了圍裙,還是弄髒了她的好衣服。
早餐過後,默可又出去了,夏蕊坐在桌旁又喝了一杯她所喝過最恐怖的咖啡。等到查理跳到爐灶上研究撒得到處都是的麵粉時,她才想到她應該清理這一團混亂。
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把所有的碗盤洗好,她立刻想回到她的避難所──房間裡去,她朝那個方向轉身,然後因為一個半裸的男子站在後門裡面的景象而尖叫了起來,長長的黑髮垂在他的肩膀上,前額上一大道褪色的疤痕,上身一件小皮背心,裸露的部分比遮起來的部分要多,長及膝蓋的軟靴掩蓋了大部分的腿部。
在那一剎那間,很難說出是誰比較驚愕,夏蕊,面對一個野蠻人,而比利,生平第一次發現自己啞口無言,原以為會看見一個尖叫著奔向默可的嬌小金髮女郎,想不到,他居然面對著比他還高的亞馬遜紅髮女戰士,當然她是尖叫了,但是她一步也沒移動。
默可從前門衝了進來,「到底是什麼──」他來回的看著他們,衡量著情勢,然後厭惡的給了比利一個難看的臉色,「你多少在她習慣你之前應該穿上一條長褲吧?」
「太熱了,」他說,彷彿這個解釋就已經足夠,「那個金頭髮的呢?」
「她不是那一個。」
「但是你把照片拿給我看的時候,你說──」
「那是誤會──」默可咆哮的警告說,「現在你們兩個人打算互相認識,或者只想站在那裡瞪著對方?」
他們彼此都覺得很尷尬。
「我是野狼比利,小姐,賀史瑞的好朋友,現在是默可的。」他驕傲的說。
「哈夏蕊。」她回答,聲音有點趾高氣揚的。
「我不是故意嚇你的,」為了默可的幸福,他說,「我要到鎮上去,我來看看你是不是需要什麼。」
「如果不太麻煩的話,我有一封信要寄,我現在就去拿。」
夏蕊走回來把信遞給比利時,默可從她手中奪了過去,她的臉色變得蒼白。
「貝茹蒂?」默可大聲的念出信封上的名字,疑問的看著地。
「茹蒂是我妹妹的朋友,賀先生,我妹妹芬妮才只有十七歲,仍然和我父親住在家裡,我已經向你解釋過我父親是怎樣的一個人,所以我把信寄到她朋友家裡。」
她不知道自己何以必須對一封信做出解釋,她一直屏息等待著,終於,他聳聳肩把它交給比利。
「把它寄了,比利,而且別忘了我告訴你的食譜。」
比利以信敬禮,輕快的走了出去。
夏蕊一直小心翼翼的注視著默可,訝異的發現他溫馴的笑著,「我相當沒禮貌,我道歉,恐怕我的好奇心太強了一點,我沒料到你會寫信給任何人。」
「我和妹妹很要好,我曾經答應讓她知道我安全抵達目的地。」
「照片中的她看起來不止十七歲,我也以為你不止十八歲。」
「那是因為──」她突然停了下來,馬上想到他一定從芬妮的信中知道年齡的事,到底芬妮還跟這個男人說了什麼?她還會遇上那些意外呢?
「因為什麼?」默可催促道。
「我的高度,」她笨拙的說完,「它總是使我看起來年紀大些。」
「你不喜歡你的高度,是不是?」她幾乎被嗆住,這個男人難道一點禮貌也沒有嗎?竟然輕率的提出這種問題。
「並非我那麼的不喜歡,只是大部分的男人發現我的高度使他們受窘,有時候那是很尷尬的事。」
「我不認為。」
「你不會。」
他笑了起來,然後抓著她的手肘引導她走向前門,「到處走走如何?你剩下的工作可以等一會兒再做。」
好專制的男人,然後她想到了他所說的話,「你指的是什麼工作,賀先生?」她堅決的掙脫他的箝制,停下了腳步,他不得不停下來注視她。
「園子需要照顧──除草澆水什麼的,衣服要洗,我的房間也好久沒整理了,就是一些妻子的工作,哈小姐。」
「我不知道……」
「我看得出來,」他溫和的說,「我會有所補償,但是我在信中已經警告過你這裡的生活並不輕鬆。」
她敢說她以為他指的是天氣嗎?她能要他馬上把她送回紐約嗎?想到她的妹妹,她受到良心的責備,她必須給芬妮一個機會。
他笑著再度扶起她的手肘,她可以清楚的意識到他的觸摸與接近,當他把她帶到柵欄時,她厭惡的退後幾步。
默可問,「怎麼了?」
「我不喜歡馬,更不喜歡它們的氣味。」
「蜜糖,這是養馬的牧場,你必須習慣那種氣味。」
「我看不出有何必要,」她懷疑的瞇起眼睛,「除非你想要我打掃馬廄,讓我告訴你──」
「且慢,沒有人說要你清掃馬廄,而是你將必須騎馬。」
「不,我不騎。」她堅決的搖頭。
「我們必須糾正這一點。」
她一點也不喜歡他的表情,他又想給她上課,「我會駕馬車。」
「但是我沒有馬車,載你來這裡的那一輛是我租來的,比利今天已經把它送去還了。」就在這個時候,爭議中的那輛馬車從穀倉中衝了出來,揚起一大片嗆人的灰塵,夏蕊把手遮在眼睛旁,望著現在已經打扮得較為文明的印地安人駕著馬車瘋狂的衝出牧場。
默可看見她的表情,開始覺得不安,他太快在她肩上壓下太多的負擔。
「你在廚房裡弄了整個早上之後,總是看起來這麼漂亮嗎?」
她驚愕的轉向他,「你一定是在開我的玩笑,賀先生,你一定知道這是我第一次下廚房。」
「那麼廚房一定是很歡迎你。」
不等她回答,他拉著她繞過柵欄來到白楊樹下,那裡有張可以容納兩個人的木椅,但是他沒有在她身旁坐下。他把腳跨在椅子上,手臂放在膝蓋上,所以他是迫近在她眼前。
她抬起頭注視他,他的吻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降臨,她的身體往後退,但是他抓住她的肩膀,所以她被迫讓他吻她,被迫看進那雙寶石般的眼睛裡。她開始注意到他嘴唇的感覺,它們是多麼柔軟啊,他的手從她的肩上滑到頸部,一種頭重腳輕的感覺不知由何而來,她閉上了眼睛,她的嘴唇挑逗的移動,直到他的舌頭大膽的滑入她的口中為止。
夏蕊猛然往後退開,「賀先生!」
她從未被人如此吻過,縱然她差一點和東尼一起上床,但是他也不曾如此吻過她。
想到東尼,喚醒了她沉睡的怒意,所有男人都是一樣,他們在甜言蜜語之後總是想得到一些回報,從她身上,他們不是想得到金錢,就是想得到她的身體,而賀默可則是尋求一個永久的僕人,外加隨時可以利用的身體做為紅利。
「我以為我們昨晚已經得到協議,你似乎有意忽略它。」
他的眼睛邪惡的眨著,「不,小姐,就我記憶所及,你只是想要一段時間適應我,但是剛才你似乎和我處得非常融洽,所以……」
「一天的時間還不夠。」
「是不是我使妳害怕呢?」他的表情變得茫然。
「我不確定。」
「好吧,至少你很誠實,我就給你時間。」
她望著他走向柵欄,把手伸給一隻走向他的馬,他的牛仔褲繃得緊緊,兩條腿好長,肌肉非常的結實,形狀也很美。
「我只是還不瞭解你。」她發現自己不加思索的說。
他回頭瞄了她一眼,又把注意力轉回馬身上,「或許我以後會告訴你我生平故事,現在我最好開始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