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四點半就帶著小彤來到店裡的李姐,東張西望了下後,忍不住開口問道。
「喂,我的孟叔叔呢?」小彤也扯著她的衣角問道。她雖然對她不再存有那麼大的敵意,但仍是不肯開口叫她一聲小葉阿姨。
「老闆最近在忙一件大案子。」葉慈先回答李姐的問題,然後再彎下腰來看著小彤,笑瞇瞇地說:「『妳的』孟叔叔在樓上忙著做一件很重要的工作,他吩咐任何人都不可以去吵他喲!」
聞言,小女孩很不高興地嘟著嘴,還不服氣地朝她扮了個鬼臉。
「什麼大案子?」李姐又問。
葉慈聳聳肩,「他說是幫朋友的忙。前幾天有位創見廣告公司的張先生來找他,老闆和他聊丁很久,我想那個朋友指的應該就是那位張先生?」
「張大鈞?!」李姐的語氣有些驚訝。
「好像是吧,他有留一張名片給我。」說著,葉慈便走進吧檯裡取出名片拿給李姐。
「真的是他呢!」眼睛倏然一亮。
「怎麼?李姐妳也認識他嗎?」葉慈微感好奇地問道。
李姐笑了笑,神情看起來挺開心的模樣。「我是認識他,以前我曾在創見上班。」
「咦?那妳和老闆——」
「我和小孟早在『尋路』開張之前就認識了。」李姐接口道。「那時候我只是公司裡的一名小職員,而張先生是『創見』的大老闆,小孟是二老闆。他們兩人的默契很好,替公司賺了不少錢,『創見』在廣告界裡也算小有名氣。」
「原來如此啊!」葉慈笑了笑。
「『創見』雖然算不上是大公司,但實力絕對稱得上是一等一,當時就連『銘光實業』這種大企業的年度廣告都有辦法接下呢!」李姐像是說上了癮,欲罷不能,還一臉引以為傲的表情。
一聽到「銘光實業」四個字,葉慈臉上的笑意淡去了些。原來創見接過銘光的案子啊……難怪張大鈞會覺得她眼熟,不過,那畢竟是兩年前的事了。
「唉!」李姐突然歎了一口氣,好似感慨萬千。
葉慈旋即回神,「怎麼了?好端端的為什麼歎氣?」
「我歎氣是因為人生的際遇太難料了!」
「這該不會是李姐妳的親身體驗吧?」好奇心又被挑起,她向來喜歡聽別人的故事,卻不愛說自己的。
「算是吧。」李姐露出一抹苦笑。「誰想得到當初在廣告界光芒畢露的小孟會跑來賣咖啡?再說我自己吧,原以為這輩子我們一家三口會一直守在一起,過著平凡快樂的日子:誰知道他說變就變,最後連女兒也不要了……」
葉慈靜靜聽著,心想那個「他」指的應該就是李姐的老公。
「小葉,妳一定無法想像那個時候的我有多慘!」難得找到一個捧場又安靜的聽眾,話匣子一打開就再也停不了。「那個死沒良心的,為了逼我離婚竟然鬧到公司去,害得我實在沒有臉再待下去。離婚後,我沒錢又找不到適合的工作,還要帶著小彤,那時候我真的快撐不下去了,沒想到卻遇上了小孟!」
「說起來小孟也很倒楣,」停頓了下,喝了一口茶後,李姐又繼續說道:「先是無辜被人栽贓了個模仿、抄襲的惡名,接著又突然生了一場大病,差點丟了命。」
「啊!」葉慈禁不住低呼了聲,「怎麼會那麼嚴重?」
「唉,妳有所不知,作為一個廣告創意人,那日子還真不是人過的!時常忙起來就是天昏地暗、日夜顛倒,作息完全不正常,長期下來要不累出病也很難。」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差不多兩年前吧。經過那一場病後,小孟就脫離了廣告界,然後開了這家咖啡店,我就是那時候遇上他的。」說著,微微彎唇一笑,接著又道:「他一知道我的情況後,二話不說就請我在他的店裡幫忙,還讓我把小彤帶到店裡來就近照顧,給了我許多方便。」
「老闆果真是一個大好人哪!」葉慈聽完後微笑地下了個評語。
「是啊,現在像小孟這麼善良又好心的男人真的不多了,小葉啊,妳可千萬別錯過喲!」話題一轉,又不忘推銷一番,就怕她不知道孟品軒有多好。
葉慈只是微笑,沒說什麼。她多少聽得出李姐有意撮合她和孟品軒,只是她可能要讓她失望了。血液裡留著不安定因子的她,真的不想再涉及感情的事了。
「小葉,妳也來了快一個月了吧?」李姐突然又開口道,「我怎麼好像都沒聽過妳談起自己的事?」
「呵呵……那是因為我這個人很平凡,沒什麼可說的。」葉慈圓滑地打起太極拳。這一年半以來,她習慣聆聽別人的故事,但卻不曾談及自己的,因為過去的她已被自己拋棄,多談無益;況且有些事,她真的已經遺忘了。
「怎麼會沒什麼可說的呢?」李姐顯然不這麼認為。「妳可以聊聊妳的家庭、朋友、興趣什麼的,讓大家對妳多瞭解一些嘛!」她想說的是,讓她多瞭解一些,好為小孟多搜集一些可用的「情報」。
「媽咪,妳知道那麼多做什麼呀?」被晾在一旁覺得很無聊的小彤,不滿地嘟著嘴問道。
「哎呀,小孩子不懂事別插嘴!」沒把她當一回事地,李姐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葉慈身上。
「哼,我才沒有不懂事呢,我知道的事比妳還多!」小彤不服氣地抗議,眼睛驀地轉望向葉慈,大聲說道:「我知道她是『T大高材生』,智商一八ま;還有她的媽咪住在天國裡,爹地是個小飛俠,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
話一說完,李姐與葉慈同時楞住了。
李姐驚楞的是,女兒居然真的比她知道的還要多;而葉慈呆楞的原因則是,小彤居然記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唉!都怪她,每回陪小彤做功課時,總忍不住要和她說說話、拌拌嘴,無意間竟洩漏了不少自己的事,下一回她可得留意了。
「孟叔叔!」突然,小彤開口叫喚了聲,兩人這才回過神來。
葉慈轉頭一看,孟品軒站在樓梯口,微皺著眉,看著她的眼神透著一絲好奇與不解。
她立即明白,他也聽到了小彤剛剛說的那些話。
「『T大高材生』,智商一八ま……」李姐圓睜著眼楞楞地瞧著葉慈,她沒有聽錯吧?「小葉,妳條件這麼好,為什麼跑來這裡當個小服務生?」
孟品軒雖然也有著同樣的疑惑,但這畢竟是她的私事,自己實在無權過問。只是,一想起當初她可憐兮兮哀求要這份工作的模樣,他不免有一絲被愚弄的感覺。
眼見這情勢,葉慈不得不開口解釋了。
「其實……呃,這也不能代表什麼,你們或許覺得那很了不得,我自己卻不這麼認為。我只是想做一些自己有興趣的工作……職業不分貴賤,不是嗎?」說著,還佯裝輕鬆地露出一臉笑,企圖緩和一下有些奇怪的氣氛。
「可是,妳不覺得……太大材小用了嗎?」李姐還是很無法理解。
「呵呵,那只是一般世俗人的觀念,我不這麼覺得呀!」這一點倒是她的真心話。「我說過,我的心性不定,這世界又有那麼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去嘗試,為什麼要把自己限定在某一個領域上?」
「這麼說是沒錯啦,可是……難道妳的家人們也都不反對?」像她這般優秀的孩子不去好好追求大好的前程,做父母的怎麼可能一點意見都沒有呢?
隨即又想起女兒剛剛說的話,小葉的媽媽住在天國裡,意思不就是……蒙主寵召了?!那爸爸是個小飛俠,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又是什麼意思?
葉慈依舊一臉自在爽朗的笑道:「我的母親很早就過世了,至於父親,他很少干涉我的事。」
「那妳……總還有其他家人吧?」李姐眼底露出幾分疼惜的意味。
說到這一點,她看向小彤,朝她瞇眼一笑,回道:「我跟小彤一樣,都是獨生女,沒有兄弟姊妹;至於其他親戚們,幾乎很少來往。」
好了,說了這麼多應該夠了,她能說的、願意說的也只有這樣了。
始終在一旁靜靜聽著的孟品軒,這時候開口說話了,「我們是一般服務業,雖然用不著智商一八ま的T大高材生,可還是很歡迎有心的人加入。不過薪水方面可能沒辦法像大企業那樣依照學歷給薪,到時候妳可別覺得失望才好。」
聽到他這麼說,葉慈鬆了一口氣,這應該表示她可以繼續留下來吧。
老實說,她剛才真的有些緊張,擔心他會以為自己是存心欺騙他,然後要她走路。而她之所以緊張的原因,是目前她還不想離開這裡,她很喜歡這份工作,也很喜歡這裡的人,不想這麼早就離開。
「孟叔叔,『T大高材生』很厲害嗎?智商一八ま有比我聰明嗎?」小彤一臉吃味地問道,一邊還不服氣地瞪了葉慈一眼。
「那當然!」李姐替孟品軒回答道,「智商一八ま是天才了耶!」
「哼,我一點也看不出來。」小女孩很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她看起來明明就比我還笨的樣子!」
「是呀,我是笨笨的小葉阿姨。」葉慈一點也不以為意,還討好地說:「小彤最聰明了,孟叔叔一定也這麼認為。」
這一招果然有效,小女孩翹得高高的嘴巴立刻拉開一朵得意又開心的笑花,嘴巴卻仍不饒人地說:「哼,雖然妳說的是事實,可是我還是覺得妳太狗腿了。」
此話一出,孟品軒忍不住笑出聲來,沒想到小彤的看法跟他一樣呢!
「小孟,你笑什麼笑?小孩子不懂事亂說話,你怎麼也跟著瞎起哄!」李姐趕緊出聲斥責,一個漂漂亮亮的女孩子被說成狗腿,這像話嗎?
「好哇,說我狗腿,那我就讓妳嘗嘗被狗咬的滋味。」
葉慈佯裝生氣地扮了個猙獰的狗臉,還特意學小狗汪汪叫了幾聲,然後伸出魔爪向小彤撲了過去,在她身上到處又啃又咬、又搔又抓地,逗得小女孩完全卸了心防,咯咯嬌笑個不停。
一大一小正鬧著玩時,風鈴聲響起,理了個帥氣新髮型、還特別穿上新衣的小志滿臉笑容地走進店裡。
「嗨,你們都在啊!」他嘴裡同大夥兒打著招呼,但一雙眼卻只盯著葉慈瞧。
「臭小子,現在才五點,你這麼早來幹什麼?」李姐微瞇起眼看著他問道。最近這小子怎麼突然變勤勞了?實在令人懷疑!
「我沒課,所以想說提早過來幫忙嘛!」小志搔了搔頭,對葉慈展露微帶靦腆的討好笑容,目光依舊緊黏著她。
李姐一看他的樣子便馬上瞭然,她眉一挑,開口直接道:「說得這麼好聽,我看你是想藉機接近小葉吧?」
「哎呀,李姐,妳幹嘛把人家的秘密說出來啦!」被人識破的小志也不否認。
「秘密個頭啦你!」李姐沒好氣地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毛頭小子在打什麼主意。「我告訴你,你別肖想了,人家小葉年紀比你大。」
「那有什麼關係?」小志不服氣地回嘴,「現在流行『姐弟戀』,李姐,妳太落伍了!」
「姐弟戀?戀你個頭啦——」
「好呀好呀,小葉就和小志哥哥配一對,」小彤突地拍掌叫好,打斷李姐的吠聲。「這樣她就不會跟我搶孟叔叔了!」說著,一雙小手充滿佔有性地抱住孟品軒的大腿。
「小彤妳這丫頭……」李姐轉而瞪向自己的女兒。
眼看著這吵鬧有趣的一幕,葉慈內心不覺湧出一股溫暖祥和的感覺,這才是真實的人生該有的感受啊!
她的唇邊泛著微笑,眼底也不自覺湧現出喜樂的柔光,那抹光覆蓋住了原有的、教人不意察覺的,一絲淡淡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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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半,孟品軒關了店門回到二樓時,葉慈剛好從浴室裡走出來。
「咦?老闆,你回來了呀!」她邊抓著毛巾擦拭頭髮邊問道,眼睛順便瞄了一下牆面上的時鐘。
「今天晚上客人比較少,所以提早打烊。」他看著她仍是一件卡通圖案的及膝長睡衣,長髮濕漉漉地垂披著,很有幾分慵懶的味道。
話說完,他走進書房,打開燈及音響,閉眼聆聽著輕柔的音樂舒緩了下身心後,才在書桌前坐下,開啟電腦。
葉慈也跟在後頭走了進去,一臉新奇地東張西望著。這是她頭一次進來書房,一套完整的電腦及其周邊設備佔據了書桌的一大半,她的視線被其後的一整面書牆給吸引住了。
察覺到她的存在,孟品軒抬眼望向她,以眼神詢問著。
「介意我在這裡坐一下嗎?」她朝他咧嘴一笑,伸手指了指房裡一張小型的雙人矮沙發。
他遲疑了下,但終究沒拒絕。他發覺要拒絕那樣一張笑臉實在很困難。
一獲得了他的允許,她隨即坐上沙發——不是端端正正地坐好,而是整個人橫躺其上,頭枕著扶手,一雙長腿垂掛在另一端,完全放鬆地舒展,一點顧忌也沒有。
隨著音響流瀉出的柔和樂聲,她的一雙腿也跟著輕輕搖晃。
看著她大方且毫無防備的自在模樣,孟品軒不知道自己該做何感想才好。討厭嗎?並不,她的一切行為舉止就像風一樣隨性自在,毫不著跡地融入他人與所處的環境中,讓人自自然然地就接受了她的存在。
反倒是他無法自在。他發覺自己的目光常會不自覺地飄向她,在她和電腦螢幕之間來回著,無法全神貫注地處理威鯨電信的年度廣告企畫案。
將手邊正在進行的部分存檔完畢後,他的視線又再度飄向葉慈,見她一頭長髮仍濕濕地垂覆在沙發上,眉間不禁微微一蹙,開口便道:
「怎麼不把頭髮吹乾?」
「唔,我懶得動了。」葉慈閉著眼睛回答,語調輕懶。「在外面找了兩個多小時的房子,腳好酸、好累,不想動。」
「妳的頭髮還濕濕的,起來吹乾了再躺吧,浴室裡有吹風機。」他擔心的不是沙發會弄壞,而是她會因此感冒或者引發偏頭痛。
葉慈仍是動也不動地,只是牽動唇瓣,懶懶一笑,「何必多此一舉,它自己會幹的。」
孟品軒眉頭皺得更緊了。「這樣不好,一不小心很容易感冒或引起頭痛的。」
「我討厭吹頭髮,這麼一大把頭髮,吹起來很費事。」她繼續耍賴,總而言之,她就是懶。
孟品軒看著她,拿她沒辦法,只好自己起身去浴室拿吹風機。
回到書房後,他坐在沙發椅旁的地板上,將吹風機的電線插上插頭,打開開關,然後撩起她幾乎垂落地板的一頭長髮,開始幫她吹乾。
聽到吹風機轉動的聲響,葉慈倏地睜開眼,心裡有些驚訝。
仰起頭往後看了他一眼,隨即道:「哎呀,老闆,你這麼做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耶!」嘴裡雖然這麼說,但她的表情可不是這麼一回事。
孟品軒不是頭一天才認識她,挑眉笑了笑,回道:「妳不妨把我當成是理髮店裡的小弟。」老實說,他也被自己的舉動給嚇了一跳,但旋即又想,就當是照顧一個小妹妹吧,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葉慈揚唇一笑,毫無異議地由著他幫她吹乾頭髮。
輕輕地撥弄著她的秀髮,孟品軒一小撮一小撮很有耐心地吹乾,撩動的長指帶著溫柔的韻致,彷彿情人的愛撫。
「好舒服喔!」舒服地歎了一口氣,她閉著眼睛微笑地說:「小時候我母親也是這麼幫我吹頭髮,她的手好輕、好柔,到現在我都還記得很清楚,那種感覺真教人懷念哪!」
聞言,他微訝,這是她頭一次主動談及自己的事。
今天下午李姐和她說的話他全都聽到了。在「尋路」工作將近一個月了,她確實不曾談到一丁點有關自身的事,就連別人在閒聊中無意間問起,她也只是微笑帶過,不多置一詞。這一點他雖早已留意到,但因為一向不過問別人私事的原則,所以他也不會去探問一些屬於她個人的事。
不過,他得承認,當他得知她是優秀的T大高材生時,心裡著實有些驚訝與不解。
他的疑惑和李姐相同,儘管她後來做了一番解釋,可不知怎地,他心裡卻隱隱覺得事情並非如她所說的那麼簡單。
「聽小彤說,妳的母親已經過世了。」帶著不經意的語調說著,他的手像梳子般輕柔地耙梳著她的發。
如果他猜得沒錯的話,她的母親應該在她還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否則剛才她的聲音不會充滿著濃濃的思念之情。
「是啊。」葉慈睜開眼睛,淡淡一笑。「她在我國小四年級的時候過世的,已經好多年了。」
「妳的父親呢?」仍是漫不經心閒聊的語調,渾然不覺自己正一步一步地試著探索她、瞭解她。
聽到「父親」兩個字,她唇邊的笑容淡了些許。「他的工作很忙,常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我很少有機會見到他。」
孟品軒輕點了下頭。「自己一個人一定很辛苦、很孤單吧?」雖然她用輕快的語調說著,但略微繃緊的肩部線條仍不經意洩露了她的情緒。
她沉默了一會兒,而後聳聳肩,笑道:「老闆你不也一樣自己一個人嗎?」
「我和妳不同,我比較幸運,父母在我成年後才過世。」頭髮早已吹乾了,他的手卻還眷戀地輕撥著,感受柔軟如絲的發觸。
「老闆,我如果在這裡睡著了,你千萬別叫醒我啊。」她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他笑了笑,也不再多問,今天的自己有點反常。
「還是沒找到合適的房子嗎?」很配合地將話題帶開。
「唉!」她誇張地大歎了一口氣。「老闆,你有沒有聽過『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什麼意思?」他微一皺眉,不明白這句話和她找房子有什麼關聯。
「意思就是我住慣了老闆你這處金窩,外面的狗窩就很難入得了我的眼了!」葉慈解釋道。
金窩?!孟品軒不覺莞爾。「我想我這裡還稱不上是金窩,妳太誇張了。」
「一點也不誇張。」她又閉上了眼,一臉滿足的笑。「這裡是我住過最舒服的地方了,不僅有免費的冷氣,還供應美味的早餐和宵夜。老實說,我還真不想搬出去,真想像李姐說的,乾脆賴著不走算了。」
「既然不想搬,那就別搬了。」
孟品軒不假思索地脫口道,話一出口,自己先楞住了。
聞言,葉慈也楞了一下,隨即睜大眼往上瞅著他,直問道:「可以嗎?我真的可以繼續在這裡住下去嗎?不必再四處看房子、找房子了?」
她臉上的驚喜讓他又是一楞,那雙美麗生動的大眼睛正對著他閃閃發光,忽然間,他心頭湧上一股熱,呼吸微窒,忘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話。
「老闆?」她又喚了聲,目光充滿企盼地緊盯著他。
「嗯哼……」孟品軒很快地回神,清清喉嚨後才開口道:「我的意思是……就照妳之前提議的,妳可以在這裡繼續住下去,房租就從妳的薪水裡扣除。」
一邊說著,他心裡一邊覺得有些氣惱,不過不是針對她,而是針對自己。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他的理智跑哪去了?在這之前他可不是這麼想的,今天晚上他真的是太反常了!
只是,說出口的話收不回;而且,望著她感激的眼神、燦笑的臉龐,他還能說什麼?誰拒絕得了那樣一張笑臉?
他不由得想起,這三個多星期他和她共處的點點滴滴。她很容易滿足、很愛笑、很會說好聽話,他發覺有她在的這段日子他很開心。
當然,這並不代表在這之前他就過得不快樂;只是,快樂和痛苦一樣,是比較而來的,自從她來了以後,他的生活確實比從前生動、有趣多了。
「老闆,我有沒有說過,你是我遇到過最好的老闆?」她的狗腿功又來了。
「是喔!」他搖頭歎笑,不自覺地就想伸手捏捏她挺翹的鼻頭,然而伸出手的那一刻,卻又突地止住,並快速收回。
真是見鬼了,他今天晚上到底是怎麼了?
在心裡暗自咒罵了句,隨即趕緊收好吹風機。「妳休息吧,我還要再忙一陣子。」略微不自在地站起身,他有些匆忙地走回書桌前。
葉慈轉頭看著他,微笑道:「那我就在這裡陪你吧!不過老闆,你可別太晚睡,熬夜對身體不好。」話說完,她又四平八穩地躺回沙發上,閉上眼睛休息。
孟品軒看著她,突然覺得眼下這情況實在有些怪異——他是老闆又是房東,而她是他的員工兼房客,可瞧瞧他們現在的樣子,像嗎?
意識到自己的思緒又飄到她身上,他趕緊收斂心神,將注意力拉回電腦螢幕上,繼續構思威鯨的企畫案。
時間隨著輕柔的音樂聲悄悄流逝,等到他終於告一段落準備休息時,已經過了凌晨一點鐘了。
站起身關掉電腦,活動了下筋骨後,抬眼望向沙發上的人兒。只見葉慈一隻腿已垂掛至地板上,側躺的身子大有滾下沙發的趨勢,很顯然地,她已經睡著了。
突然,她動了一下,他緊張得立即衝上前去,剛好接住她往下滑落的身體。她在睡夢中嚶嚀了聲,而後雙手抱著他的腰,窩在他懷裡繼續她的睡眠。
見狀,孟品軒只覺哭笑不得,她說要陪他,結果自己卻先睡著了!
莞爾地搖了搖頭,他一把抱起她,走向她的房間。
將她輕輕放在床上後,他又輕輕拉開她仍扯住他腰間的手,沒想到她突然發出一串喃喃囈語聲。
他立即定住身子不動,眼睛也盯住她的臉不動,他發現她的眉頭緊蹙,或許是作了什麼不愉快的夢,好半晌才緩緩鬆了開來。
孟品軒跪在床邊看著她,臉龐不自覺地漾開一抹柔和的微笑,沉思了一會兒,他站起身,注意到她的枕頭邊擺著一隻芭蕾娃娃的音樂盒,看來應該是她極為珍愛的寶貝。
出於一種莫名的情緒,他忍不住伸出手揉揉她的頭。為她蓋好薄被,又看了她的睡顏一會兒,他才微揚唇角地離開她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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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葉慈在自己的床上醒來。
發呆了好一會,又猛搓了一下臉後,她突然皺起眉,用力地吸嗅著空氣。
嗯……感覺有些不對勁,往常這個時候,她總是能聞到烤麵包及煮咖啡的香味,可今天竟然一點味道也沒有。
她很快地下床走出房間,客廳、餐廳裡都沒看到孟品軒的人影,於是她直覺地走向他的房間,才剛要轉身,卻聽到大門傳來喀喇一聲,一抬眼,即看見穿著一身運動服,額際、鬢邊還淌著汗的孟品軒手裡提著一包食物走了進來。
葉慈楞了一下,「老闆,你有晨跑的習慣啊?」真糟糕,同住一個屋簷下都快一個月了,她竟然現在才發現!
孟品軒微微一笑,「是啊,不過今天起得晚了,來不及自己做早餐,所以順便買了豆漿、燒餅和油條。」他邊說邊定進餐廳,將食物取出放在桌上。
回頭看見她跟在自己身後,又問道:「不知道妳吃不吃得慣?」
葉慈趕緊點頭,「我不挑嘴,什麼都吃,很好養的。」
「我想也是。」微笑地回了句,他接著道:「餓了的話先吃吧,不用等我,我得先去沖個澡。」說完,轉身便要回房。
「呃,老闆,昨晚麻煩你了。」趕在他離開前,她突然開口道,「其實……你大可叫醒我,或者讓我就那樣睡在書房裡也沒關係的。」
孟品軒回過頭看著她,唇角勾起一抹打趣的笑,「妳睡得很熟,像只小豬,要叫醒妳太花時間了,乾脆直接抱妳回房還比較省事。」
她微紅了臉,小聲地問道:「我……我沒有發出打鼾聲吧?」
「我想想——」他微瞇著眼、雙手環胸,故作深思狀。「嗯……打鼾倒是沒有,不過……」
「不過怎麼樣?」
「妳會說夢話,嘰哩咕嚕說了一大串。」她難得在意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我說夢話?」她的臉色微微一僵,神情突然顯得有些緊張。「我……都說了些什麼?」勉強笑了笑,佯裝輕鬆的口吻詢問道。
她異於平常的反應讓原本只是開開玩笑的孟品軒留意了起來,他沒見過她這個模樣,明明很介意、很緊張,卻還要裝作稀鬆平常的樣子。
「哈!妳還真容易上當。」儘管心裡覺得奇怪,他還是選擇假裝沒發現她的異樣。「都說睡得像只小豬了,哪裡還有可能說夢話?」
聞言,葉慈楞了一下,隨後暗地鬆了一口氣。「老闆,我還以為你這人很老實的,沒想到也會捉弄別人。」語氣微嗔,卻不帶半點責怪的意味。
孟品軒挑高一眉,故做壞樣地笑了笑,回道:「妳會覺得我老實,那肯定是對我還不夠瞭解,要不就是我外表偽裝得太成功了。」
雖說是玩笑話,但話中卻別有含意。
是他對她還不夠瞭解吧?亦或是她將自己偽裝得太成功了?
說這些玩笑話的同時,他心裡不禁也有同樣的困惑,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