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他就是你男朋友?」鞏薇芬臉紅紅的問:「他看起來很酷耶!」
柔心勉強微笑說:「那只是外表面已,他本人很親切。」
鞏彥樺則是一臉崇拜望著傅秋傑,「呃……傅先生,我們應該怎麼稱呼你?叫你傅大哥?還是……姊夫?」
「我比較喜歡姊夫,你們呢?」
「姊夫!」鞏彥樺和鞏薇芬一起喊道,從今天起,他們就多了一個哥哥。
許素綾笑吟吟的望著這幾個孩子,都忘了明天就要動手術,人生難得幾回快樂時,她真願意一直這麼下去。
「那我就叫你們小柔、小彥、小薇。」傅秋傑一個個喊著,最後轉向許素綾,「還有……媽媽。」
「好、好,很好。」許素綾拍拍準女婿的手,笑中帶淚。
柔心不想打壞這氣氛,任由傅秋傑發揮演技,彷彿他們就是一對恩愛情人。
「媽,等手術結束了,你好好休息幾天,我給你辦轉院到台北去。」傅秋傑早已規劃好一切,「到時小柔就不要上班了,白天專心照顧你,把晚上留給我就好。」
「這樣好嗎?」許素綾並沒有想到那麼遠。
在母親的注視下,柔心只得先點個頭,表示對此贊成。
「媽,你放心,小彥和小薇的事我都考慮了。」傅秋傑轉向這對兄妹說:「小彥,你的兵役不能再延了,你乖乖的去當兵,這兩年有姊夫在。」
「謝謝姊夫……」鞏彥樺感動得又想哭了。
「小薇,你一定得上大學,不要擔心學費和媽媽的事情,知道嗎?」
「我?我可以嗎?」鞏薇芬本來打算畢業後就要工作,為這個家貢獻一份心力,沒想到姊夫給她帶來了轉機。
「那當然,姊姊有念,你也得念。」傅秋傑頗有一家之主的氣勢,直接頒布命令,「小彥,等你退伍回來,也得去考技術學院,這年頭什麼都要有文憑和證照的。」
「是!」鞏彥樺其實當初成績不差,只是從沒想過要繼續升學,他以為做工就是做工,經過這一,兩年的歷練,他也希望自己能考上監工執照。
聽到這兒,許素綾又是感激、又是遲疑,「阿傑,這樣你的負擔太重了,你跟小柔又還沒結婚,就算你們結婚了,你也沒有必要這麼做。」
「媽,難道你把我當外人?」傅秋傑拉起許素綾的手,「我在家裡是獨生子,我媽又過世得早,是你們彌補了我的遺憾,我很高興我有付出的機會。」
哇!台詞佳,表情棒,柔心只能默默說聲:贊!
果不其然,傅秋傑這番話深深打動了鞏家三人,眼淚都不小心給飆出來了。
「姊夫,我的身體很好,以後你需要捐血,捐肝。捐肺,都請讓我出這份力。」
「姊夫,我一定要做你們小孩的保母,每天給他們換尿布、泡牛奶……」
「阿傑,我們小柔太幸福了,能夠碰到你這麼好的對象……她爸爸如果還在世,也會像我一樣感到安慰的……」
眾人互相鼓勵打氣,只有柔心靜默無語,她不願敲碎這個夢,只要她撐得下去,她將全力保護她親愛的家人。
走出醫院,鞏彥樺準備騎車載妹妹回家,他們明天還有工作和學業要顧,只能在母親的手術結束前趕過來,
臨走前,鞏彥樺特別「交代」說:「姊,你今天晚上不要回家了。」
「你在說什麼?」柔心才要開口反駁,鞏薇芬也提出具體事實。「對呀!你陪陪姊夫吧!你們記得調好鬧鐘,明天一早就要來看媽了。」
柔心聽了篙直傻眼,「你們……」這麼急著把我推銷出去?
「好,那你們騎車小心點,有什麼事就打手機給我。」傅秋傑剛才已經分發名片,現在鞏彥樺和鞏薇芬都正式成為他的「下線」。
「姊夫再見,姊再見!」
看自己的弟妹一面倒向傅秋傑,柔心不禁要問,這男人到底有什麼法力?不但說服她接受那荒唐的交易,還讓她的家人立刻對他「效忠」,太神奇了!
不管怎樣,那台小綿羊機車已然離去,傅秋傑理所當然牽起她的手,「走吧!」
「你要帶我去哪兒?」柔心立刻感到全身僵硬。
「飯店,我訂了一個禮拜,隨時可以增減,就看媽的情況如何。」他拿出鑰匙準備開車,看她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彷彿變成了一座雕像。
他在她面前搖搖手,「你是不是太累了?」
飯店?一整個禮拜?她都得跟他同房、同床?眼前的問號越來越多,搖晃得她都快眼花了。
「你……今天晚上就要拿我……「試用」?」她腦中出現許多畫面,每一幕都讓她臉紅心跳、瀕臨崩潰。
「拜託,媽明天就要手術了,我哪有那種心情?」他暫停一下,換個試探的表情問:「如果你很有興致的話,我也是可以配合的。」
她立刻否認,「我才沒興致!」
「那就算了,改天吧!」他的口氣不無遺憾。
兩人總算上車,她趕緊自己扣上安全帶,免得又受到他的騷擾,沒想到他一發動引擎,又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對了,你的排卵期是什麼時候?我得算出最好的受孕時機,這樣辦事才有效率。」
「求求你!今天不要說這些好不好?」她都快崩潰了!
「看來是不太適合,還是等媽好一點再說吧!」他終於願意開車前進,讓氣氛稍微平靜下來。
「不過,你可不可以吃胖一點?我覺得你有些地方可以再多點肉。」
「天啊……」柔心終於宣告投降,她對這男人完全沒轍。
「鈴!鈴!」手機傳來鬧鐘聲,喚醒了沉睡的人兒。
柔心在晨光中醒來,緩緩的伸個懶腰,才發現床邊有個男人坐著,雙眼一眨也不眨的凝視她。
「你看什麼看?」昨晚一進飯店房間,她發現有兩張單人床,當場感動得什麼都答應,包括共用同一間浴室,只是在不同的時間。
傅秋傑一臉百思不解,「我在想,你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你才是個奇怪的男人呢!」她立刻回嘴。
他搖了搖頭,「我本來以為你有處女情結,只要你失身於我,就可以達到我的目的,沒想到我猜錯了,結果你根本不在乎。」
「照你所想的,如果有男人強暴我,我就得嫁給他不成?」可笑之至!都什麼年代了?她只是觀念保守,可沒那麼封建迂腐。
傅秋傑繼續回憶,也繼續分析,「後來,我揭開胡學鵬是同性戀,我以為你對那個大少爺失望,就會主動來找我這個有錢人,沒想到我又猜錯了,你竟然辭職,還回來台東。」
「我要是那麼愛錢,就乾脆去找學鵬他爸好了。」至少人家年紀大,死得快。
「現在,你的母親病重,你的弟妹需要栽培,我以為你的責任感會讓你屈服,沒想到我還是猜錯了,最後竟然要我懇求你。」他做出結論,並要求認可。「你說,你是不是一個很奇怪的女人?」
「那是因為你都用你奇怪的邏輯在思考!」
「我的邏輯一向很管用,不過放在你身上就沒用了,真奇怪。」
「夠了,你別再說那些奇奇怪怪的話,我要起床洗臉,準備去看我媽了。」柔心不禁歎口氣,跟他抬槓根本毫無意義,不過是浪費生命而已。
他退後兩步,冷不防又冒出一句話,「昨天晚上你穿著胸罩睡覺。」
「那又怎樣?」總不會連這個他都要管吧?
「那樣對胸部的呼吸不好,所以我幫你解開了,在這裡。」他隨手拿出她的胸罩,粉紅色蕾絲邊的,就放在他灰色的西裝內袋。
我的天哪!柔心一把搶回胸罩,義正辭嚴的說:「請,你、以、後、不、要,這、麼、做!」
而且,她有個疑問,他是如何辦到的?她連上衣都穿得好好的呢!
他答應得很乾脆,「OK!但是你不能穿胸罩睡覺,那對我和孩子都是種損失。」
「知道了!」總而言之,她的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以後就要對他一個人負責,當然要好好呵護,免得他的兒女遺傳到不良基因。
「我到大廳去等你。」他舉起手腕看表,「十五分鐘應該夠了吧?」
「真謝謝你的仁慈。」她回答的有點咬牙切齒。
「很好。」他終於轉身離去,留下她在房內,又氣又惱,拿這傢伙沒辦法。
從今以後,她的人生將會變成怎樣?她想都不敢想。
上午九點,許素綾即將面對生命的挑戰。
當傅秋傑去找醫生商談,許素綾拉著大女兒的手說:「小柔,我突然有點害怕,也許我一進手術室就看不到你們了」
柔心安撫母親說:「怎麼可能?醫生說手術成功機會很大的。」
「不過,我已經沒有任何牽掛了,有阿傑照顧你們,我什麼時候走都可以。」
聽到母親這番話,柔心一下就紅了眼眶,「爸爸那麼早就走了,你要是再放下我們,那我們三個孩子就變成孤兒了……」
「傻孩子,做父母的能比兒女先走才是福氣。」
「可是不要這麼早好不好?讓我們多陪陪你,或者說是你多陪陪我們……我希望每年母親節的時候,都可以買紅色康乃馨送給你,別讓我們戴上白色康乃馨……」從不輕易掉落的淚水,此刻卻奔流在柔心臉上。
就算給她全世界,也取代不了在母親身旁的溫暖。
「你這麼愛哭,我怎麼捨得走?」做為一個母親,許素綾無論如何都想滿足孩子的願望,「好好,我答應你,我會努力活下去。」
「謝謝媽……」柔心擦乾淚滴,看清楚母親的臉,「既然約定好了,你一定要加油!」
「嗯。」許素綾鄭重許下承諾,這是她對女兒的責任和義務。
時間從不等人,無論她們如何依依不捨,護士小姐仍準時走進病房,「麻煩一下,我們要把病人推到準備室。」
傅秋傑也跟著進來,牽起柔心的手,「你放心,醫生說沒問題的。」
眼看母親被推走,柔心再次哽咽,「媽……」
許素綾僅以眼神交代傅秋傑,要他好好照顧她女兒,傅秋傑會意的點了點頭。
沒多久,手術房亮起使用中的燈號,傅秋傑和柔心坐在長椅上默默等待。
柔心雙手交握,一方面相信醫生的判斷,另一方面又恐懼命運的捉弄,如果母親有任何意外,她這輩子將會帶著莫大遺憾。
傅秋傑拍拍她的手說:「你昨晚沒睡多少,靠著我休息一下吧!」
她抬頭看進他的雙眼,發現其中有真誠的關懷,就算他們之間只有交易的關係,在這生命的轉折點上,她願意把自己暫時交給他。
「謝謝。」雖然不太習慣,也不太好意思,她還是依偎到他懷中。
傅秋傑一手攬住她肩膀,一手握住她雙手,態度自然,嗓音溫柔,「閉上眼,睡一覺,很快就可以看到媽了。」
柔心無言點頭,但願一切就像他所說的。
她終於閉上眼睛,昏沉中只感到他的體溫,那是種奇妙的感覺,以前學鵬也曾和她互相依靠,但不太一樣,她也說不上是哪裡不一樣。
中午,鞏彥樺和鞏薇芬趕到醫院,看到姊姊和姊夫坐在長椅上相偎的模樣,讓他們兄妹倆停下急促腳步。
「看起來很幸福吧?」鞏彥樺推推老妹的肩膀。
鞏薇芬點點頭,「是啊!姊姊辛苦這麼多年,我真希望她能幸福。」
「不知道我什麼時候也能有這天?」鞏彥樺雙臂往上一伸,彷彿在問老天爺。
「暗戀你的女生不是沒有,只是你自己遲鈍。」
「誰暗戀我?」鞏彥樺雙眼立即發亮,
「我同學啊!」
「你同學那麼多?」那些嘰哩呱啦的小女生,他根本搞不清楚誰是誰?
「那就要你自己去找囉!」鞏薇芬實在很佩服老哥,從小到大,她同學裡誰最常來家裡玩?不就是那朵純情害羞的小花嘛!
「唉!」鞏彥樺深深一歎,「暗戀你的男生也不是沒有。」
「誰暗戀我?」鞏薇芬臉頰立刻發紅。
「我朋友啊!」
「你朋友那麼多?」整個鄰里都是他老兄的朋友,誰知道他在說誰?
「那就要你自己去找囉!」鞏彥樺也挺佩服老妹,左鄰右舍,不就那個傻瓜最常送來吃的喝的?尤其是她最愛吃的鴨肉冬粉,每次都免費奉送的小老闆呀!
兄妹倆怎麼都談不攏,最後,一起發出不屑的一聲「哼」!
傅秋傑說的話果然應驗了,當柔心睜開雙眼,確實就看到了母親。
許素綾仍在麻醉狀態,隔著玻璃可以看到她的模樣,那熟睡的表情非常安詳,讓柔心差點以為發生了不幸。
「媽媽她?」
「她還沒清醒,醫生說要等兩個小時。」傅秋傑解釋說。
「原來是這樣……」柔心大大喘了口氣,也恍然發覺自己被他擁著,若非有他堅強的雙臂,剛才她可能要軟腿跌倒了。
鞏彥樺和鞏薇芬站在一旁,不禁會心的微笑,看來大姊很依賴姊夫呢!
「大家都累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傅秋傑拉起柔心的手,自然而然的帶領眾人,讓人有種安心感。
四個人來到台東市的正氣路,街上有許多誘人的小吃,既然心情放鬆了下來,大家也就盡情享用。
「有姊夫在就是姊夫出錢,你們盡量吃。」傅秋傑對鞏彥樺和鞏薇芬吩咐,「尤其是你們大姊,誰能讓她多吃點,我一定有獎品。」
「沒問題!」鞏彥樺連忙把自己的刀削面分一半給老姊。
「老闆,再來兩份春卷!」鞏薇芬拚命叫菜,「臭豆腐記得多放點泡菜喔!」
鞏彥樺靈機一動,又提議,「等一下還可以去買水果,給媽吃,也給姊吃,我們負責削切好。」
「現在有產什麼?鳳梨、百香果,波羅蜜,還有洛神花茶!」
柔心眼前的肉羹面都還沒吃完,光聽這些對話都飽了,「別吵了,快吃你們的飯,不然我要生氣了。」
平常,鞏彥樺和鞏薇芬對大姊的話是言聽計從,但現在有「姊夫」當靠山,他們卻敢調皮的回嘴,「姊,我們都是為你好耶!」
「以後要是大姊和姊夫意見不合,我一定幫姊夫,讓大姊知道姊夫的用心良苦。」
「真受不了你們。」柔心搖搖頭,明白弟妹的心都已被收服,現在她想說什麼也沒用了。
至於那位始作俑者,則是笑吟吟的看著他們鬥嘴,一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心態。
晚上八點,他們一回到醫院,就聽護士小姐說許素綾已經清醒,可以會客了。
四人立刻趕到病房,看到許素綾睜開雙眼,雖然還沒什麼力量,但那微笑的神情,讓他們放下心中大石。
鞏薇芬忙問:「媽,你痛不痛?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你們別緊張。」就算有再多的痛楚,許素綾也會選擇讓兒女放心。
「媽,你辛苦了。」柔心握住母親的手,那麼瘦弱,那麼粗糙,證明她這輩子所經歷的勞苦,雖然如此,為了兒女們,她還是堅強熬了過來。
許素綾聲音有些沙啞,「我答應要多陪你們幾年,當然要說話算話。」
「謝謝媽。」柔心轉身擦去淚滴,不願在弟妹面前落淚。
傅秋傑摟住柔心的肩膀,靜靜遞給她面紙。
四週一安靜下來,好像有點感傷,鞏薇芬趕緊開口,「媽,你要活到姊姊跟姊夫結婚,還要看到他們生的小孩,還要等到他們的小孩結婚生小孩,這樣才夠本!」
鞏彥樺立刻跟進說:「不只這樣,還要看到我結婚,雖然我還不知道自己的對象在哪裡……」
「是啊!不知那個倒楣鬼出生了沒有?」
笑聲之餘,沖淡了感傷的氣氛,也燃起對將來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