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翼先甦醒過來,他幾乎是立刻就感覺到懷裡的軟玉溫香,和自己下腹糾結緊繃到不舒服的灼燙感。
光是抱著她就令他渾身發熱,但是看她在自己懷裡睡得好不香甜,就像個小孩子一樣,他又覺得就算只是靜靜地將她摟在懷裡,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幸福……
就是這種篤定又溫暖的感覺嗎?
他低下頭,輕吻了下她柔嫩的耳垂,胸口充溢著一股強烈的幸福感。
然後,他頑皮地在她耳邊吹氣,用無數個蜻蜓點水般的輕吻喚醒她。
「嗯?」香好微微一動,揉了揉眼睛,整個人更加鑽進他懷裡。「不要吵……我還想睡……」
「小女生,起床了,我肚子餓了。」他用挺鼻摩挲著她,細細囁咬低笑著。「再不起來,我可要把妳當甜點吃掉囉!」
「我又不是甜點……」她昏昏沉沉的睏倦意識陡然驚醒,睜大了雙眼緊張地瞪著他。「你、你怎麼靠我這麼近?」
「我好餓,可是妳都一直睡覺不理我。」他索性將頭擱在她柔軟的頸肩處,撒嬌地道。
「啊,對不起。」她登時愧疚得不得了,急忙掙扎著要起身。「我現在就起來了。」
「等等。」他鐵臂緊緊環住她的腰,壓制著她的身子,「妳忘了一件事。」
「是什麼……唔!」她的小嘴已被他深深吻住了。
香好渾身骨頭又酥軟掉了。
看來晚餐得再等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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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們倆坐在一家三層樓高的擔仔面專賣店,濃濃閩南風的建築和佈置讓人彷彿置身在舊年代裡。
他們坐在窗邊,正好可以眺望不遠處的赤崁樓飛簷。
他倆點了用粗瓷湯碗裝盛的擔仔面,還有幾道鹵豆乾、海帶,還有鹹水花生和紅燒豬腳切片等小菜,喝著冰冰涼涼的酸梅湯,感覺更棒了。
「我以前沒吃過擔仔面,虱目魚粥倒是常常吃。」香好夾了一筷子油面,吹了吹,正想一口塞進去,忽然又考慮到形象,於是鬆開了大半麵條,筷子只夾了兩、三根麵條,再小小口吃進去。
齊翼微蹙起眉頭,不解她為什麼要這麼彆扭的吃麵。
「很難想像台南人沒吃過擔仔面。」他揮去這抹怪異的感覺,神情自若地道。
「你是台北人,吃過阿宗麵線嗎?」她眨眨眼。
「嗯。」他也對她眨眨眼。「沒有。」
她忍不住低頭輕笑。
「什麼那麼好笑?」他感興趣地問。
「沒有,我只是覺得你很不像法醫。」
「在妳心中,法醫有一定的長相和形象嗎?」他吃了一口鹵得恰到好處的海帶,笑著問。
「白髮蒼蒼彎腰駝背,近視很深,一張老臉上滿滿都是睿智。」她忽然想到一件事,「你們在解剖屍體的時候,一定常常感歎人生無常。」
「是,所以最大的感觸與領悟就是,人要活在當下。」他凝視著她,很高興自己喜歡上的不是個膚淺與容易大驚小怪的女孩子,香好非常能夠領會體貼別人的感受。「想要做什麼就要馬上去做,人生中許多美好的事物,往往是稍縱即逝的,如果不去珍惜,就會自指縫中溜走。」
「就像感情嗎?」她望著他。
「就像感情。」他微笑點頭。
她小臉紅了起來,低頭道:「追求幸福要有很大很大的勇氣,對不對?」
「有的時候,妳只要去體會。」他的聲音放柔了,大掌輕覆住她的小手,意有所指地道:「去感覺,去接受。」
她微微一顫:心跳更快更亂了。「要怎樣才能知道是真愛,還是只是一時的迷惑呢?」
她已經徹頭徹尾地愛上他,感覺到他,也接受他了……可是他呢?那個擁有主控權的人是他,他那麼出色,隨時可以收走那份美好的幸福,她真的會害怕……
如果他沒有很愛很愛她呢?如果他對她只是一時的心動呢?
「我不知道。」齊翼坦白地開口,「也許需要經過時間的考驗。如果剎那間的心動可以維持到白頭偕老,那麼強烈深刻雋永的感覺一定就是愛情。」
「一輩子的考驗嗎?」她有一些嚮往,又有一些恐慌。
還是那句老話,她全身上下有哪一處是值得他愛到老的呢?
他就不同了,她甚至可以想像當他老了,那兩道白眉還是那樣蒼勁,就算彎著腰駝著背,他依舊是個最英俊有型的老頭子。
她的老頭子。
「妳願意嗎?」他低沉有力的聲音穿透她深深的思索。
「願意什麼?」她猛然醒覺,愕然地瞪著他。
「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他眼底閃爍著笑意與堅定的光芒。「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
這一瞬間,她的腦袋轟地一聲變成了一團漿糊,不過是一團甜絲絲、暈陶陶的漿糊。
他真的開口了,真的希望她當他的女朋友?他真的這麼說了?
「啊?」香好張大了嘴,傻住了,卻又忽然好想哭。
「我知道太快了,但我是認真的,事實上我這輩子從來沒這麼認真過。」齊翼目不轉睛地緊盯著她,屏息等待著她的回答。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如此焦急、迫切渴望得到一個答案,可是當她低垂著頭不說話時,他覺得胸口糾結緊縮得像快爆裂開來了。
……願意嗎?
「你應該不會明天就後悔了吧?」香好終於抬起頭,忐忑不安寫了滿臉。
齊翼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愛憐地伸手撫觸著她的頰,「永遠不會。那麼妳是答應了。」
他霸道地用肯定句而不是詢問的句子,不禁讓她胸口掠過一陣窩心的戰慄。
她愛死了他霸道佔有的模樣,那表示他很在乎她……對吧?
「嗯,那……你不可後悔喔。」她眼眶濕濕的,笑容卻燦爛如陽光。
「傻瓜。」他眸光灼熱如電,該死的!他又想吻她了,可是這裡的食客至少有三、四十人。
他是無所謂,但香好可能會受不了。
「快點吃吧。」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突地催促道。
咦?
她呆呆地望著他。
他的反應不是應該很激動、浪漫嗎?比方說抱起她轉三圈大叫大笑之類的……
「為什麼?」她訥訥地問。難道一答應做他的女朋友,羅曼蒂克的福利就全沒了?
「因為我想吻妳。」他眼底火熱的慾望令她剎那間口乾舌燥了起來。「很想很想。」
香好這才聽懂了他的意思,全身不由得竄過一陣酥麻戰慄,差點連筷子都拿不住了。
空氣裡火熱強大到不行的電流劈哩啪啦作響,她的頭髮沒有立刻變卷還真是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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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他們又到台南安平港散步談心,直到近十一點,齊翼怕香好的父親擔心,便堅持將她載回田僑裡。
老實說,香好平常從沒這麼晚回家過,最晚八點半就回到家準備洗澡睡覺了,但是她今天怎麼也不想這麼早回去。
和他相處的時間每一分鐘都那麼珍貴,每一秒鐘都不夠用。
「那你晚上早點休息。」她坐在乘客座裡,癡癡地望著他繞過來幫她開車門,在他動手要扶的時候不禁盼望地道:「我明天還可以再見到你嗎?」
「開玩笑,妳是擺脫不了我的。」他打趣道,溫柔地俯身吻了她的額頭,「晚安,我的小女生。」
「晚安。」她捨不得地下了車,站在桂花樹下目送他揮了揮手,緩緩駕車離去。
「阿好,怎麼不叫妳男朋友進來坐?」老實憨厚的林勞貝手上拎了一盒東西,在看見女兒的時候不禁臉微紅,結結巴巴地說:「呃,那個……阿爸有事要出去一下,明天記得要請人家來家裡坐哦。」
「阿爸,你……你怎麼還沒睡?」幸虧夜色暗,她臉上的粉又搽得夠厚,否則紅番茄似的臉蛋就露餡了。
咦?阿爸怎麼知道她有男朋友了?
「我有事要出去一下,記得要請人家來坐坐。」
「阿爸,你怎麼會知道我跟……」她愕然地看著父親心慌地逃走,真不知道到底怎麼一回事。
自從田僑裡人人變成暴發戶後,大家或多或少都變了。
香好突然覺得有一點點不習慣,但是她有什麼資格批評?她還不是一樣,拚命想要改變自己,蛻變成一個美麗又有自信的女人。
「也許我做得不錯喔,看看今天打扮成這樣,齊大哥就要我當他女朋友了,如果我再加把勁,他搞不好會跟我求婚耶!」她眼睛亮了起來,開心地咧嘴笑了。「哈哈哈。」
好,明天再繼續,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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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香好洗完臉後困擾地坐在老舊的梳妝台前,瞪著鏡子裡素淨的自己。
她謹遵教誨,若不想毀容,睡前妝一定要卸得乾乾淨淨的。
可是這下好了,卸妝容易化妝難,她要如何學造型設計師,為自己化一個美美的彩妝?
「幸好我有買書和化妝品,照書化妝總不會比照書剪髮還難吧?」她興匆匆地自抽屜裡掏出金色化妝包包,忽然動作停了下來,怔怔地望著鏡中的自己。
她到底在做什麼?她不是立志要當一個好的髮型設計師嗎?可是看看她自己,這些日子她都做了什麼?
阿春姨暫停歇業,她也忙著改變自己和買店面,請設計師……一直到昨天,才開始有點概念出來。
可是她自己呢?有多久沒有碰到剪刀和發捲了?又有多久沒有幫人家洗頭和修指甲了?
她心底掠過一陣深深的自責與酸楚,但是她又隨即振作了起來,嗤笑自己--
「我即將是全台南最大髮廊的老闆了,這是人家做了一輩子髮型設計師也難以達到的目標。」她努力替自己打氣。
好吧,停止胡思亂想,把所有的精神都用在學化妝上吧。
她翻開流行時尚的雜誌,艷羨地看著上頭每個神采飛揚、嬌媚有型的平面模特兒。
「先打粉底還是先拍化妝水?」她一手拿一罐,考慮了很久,常識才戰勝一切。「應該是先拍化妝水吧,要是打了粉底又抹化妝水,那不是變可麗餅糊了嗎?哈哈。」
她的幽默感進步了,因為在這麼緊張的時刻居然還笑得出來。
香好緊張地照著雜誌上頭的示範,開始上妝。
三十分鐘後,她駭然地瞪著鏡子裡的妖怪……
可不就是妖怪嗎?兩道可跟蠟筆小新比美的濃眉像毛毛蟲掛在上頭,不小心塗得太多的鼻樑陰影非但沒能突顯出俏鼻,反而讓她像只果子狸,而睫毛膏更是害她的上下睫毛黏在一起。
最後當她顫抖著手描繪好了據說是今年最流行的銀紅色口紅時,她的嘴巴就像貼了兩片亮粉色的錫箔紙。
「我的天啊!」她渾身僵硬,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要是真頂這個妝走出去,她一定會害全田僑裡民都得去廟裡收驚的。
事實上她現在就有點需要先去收收驚……
她認命地卸掉妝,重新開始。
這次她不敢再貪心,只上了粉,旋開淡紅色的口紅搽了一些,然後抹上腮紅。
「這樣好多了。」雖然沒有昨天的俏麗效果,比起平常的素淨起碼有點顏色了。
雖然粉紅色的腮紅好像搽得太厚,但是比起剛剛的驚嚇指數是好太多了。
香好打開舊舊的櫃子……她本來是要去訂一組華麗新穎的櫃子,但是這櫃子是媽媽當年的嫁妝,有著濃濃的歷史與回憶,她捨不得丟。
反正裡面掛滿了她最近和寶貝、含笑去台南市買回來的戰利品--高級名牌服飾。
有了名牌服飾,她覺得自己就像黃袍加身一樣尊貴了起來。
她脫掉舒服的棉質舊睡衣,換上鵝黃色緞子洋裝,對著鏡子裡亮麗的自己眨了眨眼睛。
「很迷人……吧?」她的語氣裡還是充滿了怯怯與不確定。「嗯,應該很迷人了。」
就在這時,紅色手機響了起來--這是也是戰利品之一--她立刻撲過去拿了起來,心兒怦怦狂跳。
「喂?」她放柔了聲音,害羞道。
「哎喲,妳的聲音好噁心喔!」寶貝在電話那頭狂笑。
「是妳呀,寶貝。」她失望地吁了一口氣。也對,她昨天忘記告訴齊大哥,她有新手機了。「今天沒去店裡嗎?」
「沒有,煩死了,有個麻煩精一直跟在我屁股後頭,甩也甩不掉,罵也罵不走。」寶貝的語氣裡不知是喜是怒還是煩惱,滋味複雜。「我今天要去廟裡問流年,是不是我今年犯太歲,所以犯小人?」
「妳是說那天在街上『撞見』妳的那個男人嗎?」香好一怔,不禁嫣然一笑。「他不像壞人,而且長得高大又英俊,有點像混血兒,感覺起來滿誠懇的,也許妳可以試著對人家友善一點。」
「我又不知道他要幹嘛,我為什麼要對他好一點?煩死了,跟進跟出的,他一定是狗仔隊。」寶貝咬牙切齒。「可惡!不知道是不是想來採訪我張寶貝迅速崛起時尚界的傳奇內幕?」
「張老闆,妳的店還沒正式開幕耶。」她忍不住提醒好友。
「哎呀,反正我成為時尚界的傳奇是早晚的事。待會含笑要陪我去佈置店裡,那個女人的高級品味終於有用到的一天了。對了,倒是妳,聽說昨天心上人追來田僑裡啦?呵呵呵。」寶貝的口氣馬上變成愉悅的促狹。
香好啊了一聲。「是不是妳講出去的?不然我阿爸怎麼會知道?」
「我是為妳好,否則以妳慢吞吞蝸牛的性格,恐怕悶一輩子都不敢說出來。」
「可是我跟他……」她羞澀了起來。「還早。」
「早什麼?你們不是去開房間了嗎?」
「妳跟蹤我們?!」她倒抽了口涼氣。
「天哪,你們真的去開房間了?!」寶貝比她還要震驚,原來只是探探口風,沒想到誤打誤撞正中事實。
啊娘喂,太猛了吧?
「不是開房間啦,只是在他的飯店房間裡睡覺。」香好越描越黑,連臉都急黑了。
「天哪,你們真的睡在一起了?!」寶貝在電話那頭興奮到幾乎心肌梗塞。
「不是啦、不是啦……呃,我再打給妳,拜拜。」香好慌到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好,匆匆掛斷電話。
經過一連串的兵荒馬亂和驚嚇,現在不過早上八點。
「唉。」她不確地自己是不是有勇氣面對今日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