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姿玫一下飛機就直奔市立醫院,而在病房裡,她真的看到方瓊瑜是一臉的病容,看起來不像裝病。
「你們母女先聊聊,我先把行李拿回家。」克裡斯倒是不急著問老婆的病情。
「我要住飯店。」盧姿玫馬上說。
「飯店?!」克裡斯一個有點曖昧又不同意的表情。「我在這裡沒有家嗎?」
「不然我就都留在醫院陪媽咪,我不會回家。」她堅定的道:「而且馮毅很快會來和我會合,到時住哪由他決定。」
「你以為他真的是你的救世主?」他冷哼。
「克裡斯,隨便姿玫吧!」首次沒有和丈夫同一陣線,她輕拉著女兒的手,人要在有死亡的威脅時,很多想法才會變。
「你……」克裡斯意外這個台灣女人敢和他唱反調。「你真的病糊塗了!」
「姿玫想怎樣隨她吧!」
「反正你現在是在墨爾本。」他笑笑。
「克裡斯,讓我和姿玫好好聊聊吧!」方瓊瑜趕著丈夫離開。
盧姿玫看著繼父幸幸然離去的背影,心理多少感到安慰。如果當初媽咪也能這麼護著自己的大女兒……她的姊姊或許還在人世。
「媽咪,是什麼問題?」她擔心的看著母親。
「胸部有腫瘤。」
「你是說……」
「乳癌。」方瓊瑜淡淡的宣佈。
「醫生已經確認了嗎?」她焦慮的問:「是哪一期?可以保住你的乳房嗎?」
「目前還要再做一些更精密的檢驗,可是醫生表示不是很樂觀。」方瓊瑜一個歎氣。「年近半百,心想該是可以享受清福的時候,沒有料到人算不如天算,命運的安排常出人意料。」
「媽……」盧姿玫眼中含淚。
她看了看女兒平坦的腹部。「你還沒有懷孕吧?」
「沒有!」她回道:「不過——」
「你丈夫對你好嗎?」方瓊瑜打斷女兒。這會兒她不在乎女兒有沒有懷孕,只想知道她老公對她好不好。
「馮毅對我很好,他簽證一辦好就會趕來。」盧姿玫堅定的說:「你想不想回台灣就醫,馮毅可以安排,他有錢,也認識很多人,你一定能夠得到很好的照顧,我可以陪在你身邊。」
「但我的家在這裡,老公在這裡。」方瓊瑜一個淡然的微笑。「即使會死,我也要死在這裡。」
「媽,你說這些做什麼!」
「克裡斯也許不是一個完美的男人,但至少在我帶著兩個女兒初到這裡時,他給了我婚姻,給了我們母女三人安定。」她在解釋什麼似的,意有所指。
盧姿玫沉默不語,不想開口。
「姿蕾的事……」
「姊姊已經死了。」
「姿玫,你會恨我嗎?」現在的她有些脆弱。「你姊姊的事不能怪任何人,有些事它是無解的,很難講得一清二楚,我只能說我也無能為力。」
「可惜姊姊無法為自己辯解。」盧姿玫淡淡一句。
「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不是很清楚,也不想去知道。」
「但是你恨克裡斯。」
「我只是避開他!」盧姿玫看著母親。「所以我和柯宇倫去台灣,姊姊也要我離開。」
「姿玫,我可以保護你的。」方瓊瑜強調,又急又煩的。「如果當初姿蕾有來向我求援……」
「你會幫她?」
「她是我的親生女兒啊!」
「而克裡斯是你的丈夫!」盧姿玫忽然拋開一切的束縛和禁忌。「你總是在強調如果沒有他,帶著兩個女兒的你日子是多辛苦,幸好他娶了你,並且接納了我們這兩個拖油瓶,你總要我們心存感恩、要知道報答!」
「這是事實……」
「沒錯,這是事實,但是報答的方式不該是醜陋、下流、噁心的方式!」盧姿玫暢所欲言。「我是年輕,但我不是白癡!」
「你可能誤會什麼了。」方瓊瑜要解釋。
「姊姊已經死了,是不是誤會也不重要了。」
「但是你的恨意……」
「媽,我只是想好好的過我的日子。」
「和馮毅?」
「當然是和他!」一說到馮毅,盧姿玫的臉上有了笑容。「他對我很好。」
「所以你是幸福的?」
「我很幸福。」
「那如果我希望你留在墨爾本陪我治病呢?」
「媽,你有克裡斯,你……」
方瓊瑜笑笑,搖搖頭要女兒不用再說。「姿玫,我不會強迫你留下來,我的人生走到這一步,已經什麼都看開了,現在是你的快樂最重要,我很高興你給自己找到一個對的男人。」
盧姿玫苦惱,她真的開始苦惱。事情演變成這樣,她該怎麼做才能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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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了馮毅的班機,盧姿玫立刻向租車公司租了車去接機,兩人在出關的地方緊緊的擁抱,好像隔了幾世紀沒有見到一般。
「你……」他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好像想將她脫光衣服好好檢查一般。「都好嗎?」
「哪裡不好?」她甜甜的反問。
「這幾個晚上……」
「我都睡在醫院裡。」盧姿玫向他報告。「你不要把我想得那麼笨!」
「在台灣的每一分每一秒……」一想到自己未免表白得太赤裸,馮毅馬上換了個比較輕鬆的態度。「你不在,家裡顯得好安靜!」
「你注意到了?!」
「你在時,不是電視就是音響的聲音,我注意到你好愛放CD來聽,要不然就是你在我耳邊聒噪的聲音,你一不在,屋裡靜得叫我居然會有些怕。」他開玩笑的道。「不看電視的我居然也開了電視。」
「馮毅,你這算損我還是想我?」
「你覺得哪一種意思比較多?」
「想我?」
「如果這樣想你會比較開心。」他捏了下她的鼻子。「就算是想你吧,」
「好勉強上她有些受傷的眼神。「算我自取其辱好了,早知道就不問了。」
「你媽是怎麼回事?」收拾起和她打情罵俏的心情,反正他人已在墨爾本,老婆也都好好的,他一顆心就定下來了。
「乳癌。」盧姿玫難過的說。
「確定了嗎?」
「確定了,現在考慮要開刀。」
「那你媽媽的心情如何?」
「當然是很沮喪,心情非常的低落,可是……」她露出理性的表情。「可是每個女性都有可能碰到這個問題,也許不是乳癌,但有可能是肺癌、子宮頸癌、其它的癌症的。」
馮毅一個瞭解的表情。
「我勸我媽咪說,心情非常的重要,意志力也是,一定要有堅強的意志才能戰勝病魔,自怨自艾只是使病情加劇而已。」她挽著他的手,朝機場外停放車子的地方走。
「有沒有考慮回台灣治療?」
「我問過了,媽咪說她想留在這裡治療。」
「那……」問題來了,停下腳步,他注視著老婆。「那你什麼時候回台灣?」
「我不知道。」她矛盾的回答。
「你不知道?!」
「我認為我媽需要我。」
「她有你繼父。」他語氣變得比較尖銳了。「她的丈夫在她的身邊。」
「而我是她的女兒!」盧姿玫馬上說。
「我沒有否認這一點,我也沒有叫你不管她,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計畫,你是打算台灣、澳洲來來去去,還是有其它的想法,既然你媽不回台灣治療。」馮毅不想她離開他太久、太遠。
「現在還沒有談到這個。」她低喃。
「我需要你人在台灣。」他霸氣的宣示。「你是我老婆,必須留在我身邊。」
「那你說服我媽到台灣接受治療。」
「你認為她會聽我的?」他苦笑。「盧姿玫,反正我已經把底牌告訴你了。」
「你真的想把我留在身邊?」盧姿玫睜著慧黠的美眸問:「我以為你會覺得我很煩。」
「你是很煩。」
「那我留在澳洲不是對你比較好。」她嘟嘴。
「但我喜歡被煩。」
「才怪!你討厭被煩。」
「但我愛極了被你煩。」他說出心底話。「我一個人安靜的過了太久,我發現有你在我身邊煩,日子有意思多了。」
「少不了我就直說嘛!」她傲慢的道。
「別太得意忘形。」
「那反駁我啊!」
「好!」他輸給她了,心甘情願的。「偶爾是得說說無傷大雅的小謊,只要大家開心。」
「馮毅,當心我不回台灣。」她哼他一聲。
「那麼即使五花大綁,我都會把你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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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姿玫留下來!」
看著說話的丈夫,方瓊瑜沒有回話,但是眼底有強烈不滿的神色。
「如果她不留下……」克裡斯冷酷、殘忍的看著他已經得了乳癌的妻子。「我會和你離婚,毫不留戀的離開你。」
「克裡斯……」她聽完整個人差點昏厥。沒想到自己所嫁的真是這種人!
「我說到做到,你清楚的!」
「你……原來姿蕾真的是被你性侵。」
「那不是性侵!」他馬上撇得一乾二淨。「我和姿蕾是互相吸引,但是她因良心不安,認為自己背叛了你、對不起你,所以才會搞出車禍,自己斷送一條命。」
方瓊瑜不相信,但她只是無言的看著她的枕邊人。她能如何?
「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兩個女兒,你以為我會留在一個年老色衰的中年婦女身邊嗎?你不要作白日夢了!」他更冷血的說。
「你……」她直喘氣,整個腦子缺氧般的嗡嗡叫。「怎麼可以這樣沒人性!」
「人性?」克裡斯盯著她的胸部。「你馬上連乳房都沒有了,還是女人嗎?」
「畜生!」她罵。
「你知道我在澳洲是小有影響力的,我可以讓你變得一無所有。」他威脅。
「姿玫的老公來了!」她冷笑。
「Sowhat!」
「姿玫是他的。」
「他現在是在我的地盤上,他敢和我搶?」他不當回事。「你知道我是認識一些不務正業的人,而那個馮毅很有可能莫名其妙就死在墨爾本,那時姿玫就是個俏寡婦了。」
「你……」方瓊瑜有些害怕的看著他。
「你最好想辦法把你女兒留下來。」
「克裡斯,我求你……」
「去求你女兒吧!」他完全不為所動。「如果姿蕾沒死,我腦筋不會動到姿玫身上。不知道姿蕾怎麼那麼傻,跟著我,她可以吃香喝辣,過富豪一般的生活。」
「克裡斯,她是你的繼女,你的女兒!」
「我從來沒有把她當女兒看待過,她和我也沒有任何血緣的關係,如果不是因為她們兩姊妹,我才不會多看你一眼。」這一刻,克裡斯總算說出這些年來他對妻子真正的感受。
方瓊瑜哭不出來,那種痛徹心肺的感覺,叫她想好好哭出來都做不到。
「如果你不想辦法留下姿玫,我還要到處散播姿蕾的行徑,因為是她勾引我,我才……」他一個淫笑。「把持不住!」
「你變態!」她吼出。
「我變態?但你還是愛了我這個變態十幾年,而且你會繼續的愛我,一直到你死。」他說完哈哈大笑。
「我要殺了你……」
「憑你?」
「我可以向警方揭發你的惡行,」
「你以為警方會信我還是你?」
「你……」搗著自己的胸口,方瓊瑜告訴自己,她不能在這一刻因為心肌梗塞或是太過氣憤而死。
「不過,我可以先答應你一件事。」
她瞪著這個人面獸心的男人。
「只要你還活著,我就不碰姿玫。」克裡斯一副自己很有良心,死後該上天堂的施恩狀。「但你應該活不了多久吧?」
指甲深深掐進自己手掌心的肉裡,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感覺,方瓊瑜嘗到了。
她現在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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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毅和方瓊瑜交過手,所以對他罹患癌症的岳母,他只有一句「安心養病」,其它的,他知道說什麼都是多餘,他既不是上帝也不是醫生,頂多能出錢,其它他真的是幫不上忙。
「馮毅,我想要姿玫留下來。」躺在病床上,她強撐著虛弱的身體說。
「姿玫會常來看你,但是留在墨爾本……」
「我需要她。」
沒有出聲,盧姿玫只是無奈的看了下馮毅又看了下母親。如果她會分身術,她可以留在他們兩人的身邊,皆大歡喜,問題是她不會。
「那你考不考慮回台灣接受治療?」馮毅出於善意的問:「我可以幫你找最好的醫療團隊。」
「不要!」
「那……」他看著妻子。
「媽,回台灣嘛!」
「姿玫……」方瓊瑜把心一橫,現在她必須把良心放到一邊。「你姊姊的骨灰在這裡,我的丈夫在這裡,我熟悉的一切都在這裡,我回台灣要怎麼安心治病呢?你想一想嘛!」
「可是……」盧姿玫看了眼馮毅。「我老公也不能一直留在澳洲啊!」
「那麼馮毅先回台灣,反正醫生說我也沒有多少日子可以活,等我一死,你就可以回台灣和馮毅團聚了。」方瓊瑜使出苦肉計。
「媽,別這麼說!」她馬上叫。
冷眼看著這一切,馮毅知道盧姿玫一定會不忍、不安、放不下,他就比較沒有這一層的顧忌。
「我要姿玫和我回台灣。」他說。
「馮毅……」盧姿玫搖頭。
「你有老公在身邊,你最需要的人該是他。」馮毅很堅持。
「但我只剩姿玫這個女兒。」
「她可以常常飛來看你,哪怕兩個星期飛來澳洲一次都沒有關係,但她不能長期留在這裡。」
「對我一個將死的人的要求……」方瓊瑜流下眼淚,那種有苦說不出的酸澀滋味,只有她自己心裡最明白。
「馮毅,別說了!」盧姿玫阻止他。
「不是我沒有良心,姿玫,你有你自己的家庭了!」他提醒她。「要不你母親回台灣治療,要不你當空中飛人,就是這兩條路,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留在墨爾本,你自己好好想一下。」
「姿玫……」方瓊瑜看著女兒。
「媽。」她左右兩難,裡外不是人。
「我真的需要你……」
「可是……」
「為了大家好,你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來。」
「但是馮毅……」她看向了丈夫。
「也是為了他好,你一定要留在墨爾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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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打開飯店房間的門—見到盧姿攻的那一個剎那,馮毅就知道她的決定。他特別先回飯店等,留下她們母女好好去溝通,他希望等到的是他希望的結果,但現在看來……
他要失望了。
「姿玫,你最好想清楚——」
「我要留在墨爾本。」她平靜的打斷他。
「再說一次!」
「我要留在墨爾本。」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我還是要留在這裡。」
一口氣像是被什麼梗到,馮毅只能凶狠的瞪著她,卻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難道真要五花大綁的把她綁回台灣嗎?不可能嘛!
盧姿玫逼迫自己要挺住,不能在馮毅的面前崩潰。她寧可他恨她,也不要他再為她煩心或是付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在和母親深談過之後,她知道繼父贏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他兇惡的表示。
「離婚。」她淡淡吐出。
「再講一遍。」
「離婚。」
馮毅沒有打女人的習慣,所以這會他只是用一雙冷到不行的眼睛看她,想瞭解一下她說出「離婚」這兩個字時,心裡可能的反應。
「盧姿玫,你變得也太快了!」他指責她。「我知道你的母親很重要,她現在生了病,可是未免也太——」
「馮毅,什麼都別再說!」她又一次的打斷他。「你可以訂機票回台灣了。」
「你呢?一個起碼的歸期……」
「不知道。」
「一個月?三個月?半年?一年?」
「馮毅,如果由我來決定,我認為最好還是離婚。」她滿不在乎的表示。「我不想拖住你,而你本來也不想聚我,這下我們剛好都重獲自由,這不是你一開始要的嗎?」
「盧姿玫,你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這個意思!」
知道這之中一定有什麼問題,不然她不可能前後判若兩人,沒有猶豫、眷戀,好像她心裡想的、最急切的就是和他離婚,和他切斷所有的牽連。
「你母親到底和你說了什麼?」馮毅不相信她可以在兩、三個小時之內就否定掉他們之間的一切。
「能說什麼?」她一個無所謂的表情。「對了,我想要贍養費。」
「你要贍養費?」他一怔。
「嫁給有錢人不就這點好處嗎?離婚可以有大筆的贍養費,可以不愁接下來的生活問題。」想到繼父的冷血、想到母親未來可能需要的醫藥費,她不得不向他要錢,她必須。
「但我才給了你兩百萬。」
「我用完了。」
「用完了!」馮毅微微瞇眼的看她。「你倒是很會花錢,而你之前……掩飾得很好。」
「我想我真的是拜金女郎。」
「你自己承認?!」不!她不是這種女人,他認識、喜歡上的不是這樣的她。
「沒有人不是見錢眼開的!」
「你不是!」
「我是!」她冷笑。「我愛錢,我也要錢。」
「你想要多少?」他亦向她露出一個冷笑。
盧姿玫的心裡在消血,但是都已經走到這個地步,也回不了頭了,她只有硬著頭皮,繼續的演下去。「我要兩千萬。」
「兩千萬?!」馮毅只是微一揚眉。
「你付得起。」
「我當然付得起!」心痛,但是他死都不會讓她知道他心痛。「問題是你情兩千萬嗎?」
「這要問你了。」明知他是在羞辱她,可是她也只能任他羞辱,為了母親,她必須吃下這些。「花兩千萬換回自由,對你來說划算。」
「如果我並不想要自由呢?」
「馮毅,你不會真愛上我吧?」她故意大驚小怪。「我只是和你玩玩而已。」
「玩玩而已?!」他眼睛一瞪。
「我只是想從你的身上騙吃、騙喝、騙錢,不然我為什麼要和你公證?我又不愛你。」她嚷嚷,一副他太好騙的表情。
還是沒有打她,馮毅只是走到她面前站定,彷彿這一刻,他對她已經死了心。他看她的眼神是那麼鄙視、不屑,此刻對他而言,她好像只是一個爛女人。
「想賺兩千萬?」他微笑道:「可以!去給我躺下來。」
「馮毅……」她有些抖音的叫。
「這一刻你還是我的妻子……」他冷笑。「先滿足了我,我再給你那該死的兩千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