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傻女人,一個不折不掃被愛情沖昏頭的傻女人。
她跟他上了床,在還沒有證實他說的話是真是假之前,她就棄械投降了。
他的每個碰觸、每個撫摸,都是如此熟悉,如此令她火熱,她覺得自己完全不像自己,卻又似乎好像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她迷惑、不解,卻不得不去思索他話語裡的真實性。
「你不記得我了,但你的身體顯然記得。」
昨晚,他在她耳畔低喃著這個明顯的事實。
如果他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麼表示真的有一個天大的秘密與事實,隱藏在她平靜生活的背後,等待著她挖掘。至少,昨夜在與他激情纏綿時,她的腦中確實也閃過一些零碎的片段——
「恬……」她喃喃自語,想起了他第一次吻她時,他似乎也喊過這個名字。「會是我嗎?」
忽然,一陣敲門聲響起,打斷她的思緒,她還未及回應,浴室的門已被人打開。
「你偷走我的床單,躲在這裡做什麼?」
穿著一身休閒運動服的顏薰赫站在門邊,看著她裹著床單窩在浴缸裡,實在忍俊不禁。
「我、我在想事情。」她將臉埋進床單裡,不敢看他。
可惡!為什麼他可以看起來這麼神清氣爽、神采奕奕的?
想起昨夜自己臣服在他溫柔的攻勢下,卸除矜持與他忘情地做愛,她便羞愧到想把自己塞進馬桶裡直接沖掉算了。
「想什麼?」他走進來,直接坐在浴缸旁。
「沒什麼。」她悶聲道。
「該不會是想……洗床單吧?」他調侃她。
「你昨天……應該也發現了吧?」她稍稍抬起眼看他,半張臉仍藏在床單中。
「發現什麼?」
「昨天是我的第一次——」
他挑起眉。
「我是說……至少在我的記憶裡,我是第一次——」她連忙補充,然後又把臉深深埋進膝蓋之間,低聲道:「但是昨天……我沒有落紅。」
雖然他的床單和棉被都是黑色的,不容易看得出來,但她還是仔細檢查過了,真的沒有。
「所以你是在苦惱這個?」他看起來快笑出來了。
「我只是有點困惑……」
真的是單純的傻女人呀……但他就愛她這份傻氣。
顏薰赫將她的臉從床單中挖出來,牢牢捧住,噙著寵溺的笑意,說道:「我說過,你六年前就委身於我,所以早就不是處女了。」
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覺得有必要好好想一想。汪憶薰思忖道。
見她臉頰染紅,他忍不住傾身,在她唇上印下深深的一吻,再次提醒她。「你連孩子都生過了。」
「媽咪——」
說曹操,曹操到.她的寶貝兒子馬上就很配合地來報到了。
「爸比,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小腦袋從門外探了進來,好奇地看著兩人擠在浴缸裡。
「這個……媽咪準備洗床單。」她擠出一抹僵硬的笑。
「媽咪,你今天也尿床了嗎?」小寶貝難得找到「同好」,聲音興奮地高揚。他跨進浴室裡,手上也拖著一條床單。
顏薰赫禁不住放聲大笑出來,汪憶薰則是滿臉脹紅。
汪祖懸交出手上的床單,很無辜地先認錯。「媽咪,對不起,我昨天睡覺前忘記上廁所了,媽咪可以幫我洗洗嗎?」
「好好,媽咪洗,你先出去等媽咪……」她彆扭不已地應付兒子。
喔喔,他真是無法少愛他們一分——顏薰赫笑著將兩人環進臂彎中,緊緊擁住。他們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只要能讓他一輩子擁有,他願意付出任何的代價。
「媽咪,爸比說等一下要帶我們去吃早餐,你要快點喔!」汪祖懸說完,連忙鑽出父親的懷抱,趕場去電視機前跟他的晨間卡通報到。
他擁著她,吻著她的髮際,再一路向下到她柔白滑順的頸間,引發她全身一陣輕顫。
「別……」她輕聲推拒,怕孩子又闖了進來.
顏薰赫低聲沉笑,自然凌亂的頭髮,很性格地亂翹著。她看著他的發,就像平日撥弄小祖剛睡醒的頭髮一樣,反射性伸手想撫順他的髮絲。
他擒住她的手,送到唇邊,噙苦笑親吻著。
「想證明小祖是你我的孩子嗎?」
「啊?」
他的提問讓她心動。會嗎?小祖,真是她和他的孩子嗎?
「走,開始進行恢復你記憶的第一步。」他將她從浴缸里拉起來,不容拒絕地準備進行一天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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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食店裡,林欣怡瞪大眼,不敢置信。
「所以,你連續蹺班兩天,都是因為顏大帥哥?」沒想到汪憶薰竟然也是會為愛做出瘋狂事的女人,真是跌破她的隱形眼鏡了。
「嗯。」汪憶薰點頭承認。
還好整件事像是事先打點過的,店長並沒有因此找她麻煩。
這兩天,顏薰赫帶她和小祖去驗DNA,邐走了一趟她完全沒有印象的聖德女中,以及明明是他就讀的學校,但她卻莫名熟悉,完全知道各棟建築物方位的紀修高中。
這真的很古怪。
如果真如她記憶所認知的,她是從聖德女中畢業,何以她明明記得高中時期和同學的生活片段,卻對學校景物完全陌生,好似從來沒有踏進去過?反觀紀修高中,不管是圖書館、活動中心、各年級教室、甚至是女廁所……她都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單憑直覺便找到。
他帶著她,努力想證明他的話是真的,也讓她憑著感覺自己去思考和回想,但她同時也感覺得到,有另一部分的事實,他仍然選擇保留,暫時沒對她透露。
車禍,肯定是所有事情的關鍵。
不管是他那場在拉斯維加斯發生的車禍,或是她記憶中她和「姊姊」發生的車禍,重點在於車禍之後,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所以這兩天,他是帶你出去旅行嘍?」林欣怡好奇追問。
「嗯,也算是吧。」她含糊道。
這幾天發生的所有事,她並沒有仔細告訴林欣怡,只能讓她暫時認定她和顏薰赫是一對預備開始交往的普通情侶。
「哇,好棒喔——憶薰,你真的開始走運了!」林欣怡羨慕不已。「喂,如果哪一天你要結婚,記得請我喔!」
「說不定我已經結過了呢。」
「拜託,怎麼可能?你是不想請我喔?還是怕我少包紅包給你?」她拍著她,玩笑道:「如果你結過婚,那我都當阿嬤了咧!」
談笑間,店長忽然走了進來。材欣怡嚇了一跳,連忙職業性裝忙。
「憶薰,你東西收一收,提早下班了。」店長神色嚴肅地交代。
「啊,為什麼?」
「你老公在外頭等你,好像有急事,你快點去吧。」
「是喔?」汪憶薰愣了一下,穿著制服便直接跑到外場,果然見到顏薰赫在門口等她。
「怎麼了?」
「小祖那裡有些狀況,你先跟我走。」顏薰赫一反常態地神情嚴峻,語氣也不若先前鎮定,有種掩不住的急切與焦急。
「小祖怎麼了?什麼狀況?」她跟著緊張起來。
「現在不方便說,我擔心你在這裡不安全,你先跟我走,我到車上再跟你說。」
他拉著她直往店門外走去,才一出店門,忽然有兩輛賓士轎車前後夾護著一輛黑頭加長轎車急駛而來,大陣仗地直接停在店門口。車上跳下來數名彪形大漢,將她和顏薰赫團團圍住。
顏薰赫反射性地將她護在身後。
「小姐——」其中一名年紀稍大、髮鬢微白的男人,走到汪憶薰面前,恭敬地鞠躬說道:「祁老讓我們來請小姐回家。」
「你們是誰?我又不認識你們。」她緊靠向顏薰赫。
「少爺,祁老也請您一起回去。」男人轉向顏薰赫,態度同樣恭敬。
汪憶薰驚訝地看著兩人,完全不明白狀況。
「看來,祁老的病況比我想像中嚴重。」顏薰赫冷冷道。如果狀況不是真的如此嚴重,他老人家勢必還會再將汪憶薰繼續「藏」下去,不會這樣急迫現身。
「祁老很想念小姐,想見小姐一面。」男人轉向汪憶薰,態度誠懇。
汪憶薰被這突來的狀況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望向顏薰赫,以眼神求助。
「小祖的事,你們也知道了?」他問。這也是他急著來接汪憶薰的原因。
「是的,祁老已經在想辦法了,也請你們回去商討對策。」男人做了一個請兩人上車的手勢。
「怎麼了?小祖到底怎麼了?」
「我想,回去之後很多事情就會真相大白了。」他牽起她的手,牢牢緊握。「別怕,有我陪你!」
她點點頭。他承諾過要跟她一起求證真相,所以再多的不安和害怕,只要有他在身邊,她都不怕。
「不管你們是誰,我跟你們回去。」汪憶薰鎮定道。
跟著顏薰赫,兩人坐上黑頭轎車,大隊人馬迅速揚長而去。
速食店內,貼在大門玻璃上的是兩張驚愕不解的臉孔——
「天啊,現在是在演哪一出啊?什麼小姐少爺的?」林欣怡錯愕地道,隱形眼鏡已經跌破一次,這次換下巴掉下來了。「還有,顏大帥哥什麼時候變成她老公了?」她問店長。
「你問我,我問誰啊!」
「店長,你捏我一下,看是不是在作夢。」
「好啊,你說的。」他已經想捏這個愛打混聊天的員工很久了。
「啊——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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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頭轎車駛進祁家大宅,佔地廣闊的院落讓汪憶薰有種誤闖偶像劇場景的錯覺,但這景物……又熟悉莫名。
她甚至知道再拐兩個彎,車子就會直達大宅正門。
顏薰赫說,他們口中的「祁老」,就是有名的祁氏企業創辦人祁傳軍,而她,本名叫祁語恬,是祁老唯一的孫女,也是祁氏合法的繼承人。
這天上掉下來的頭銜,簡直比偶像劇還偶像劇,讓她忍不住要懷疑自己是不是上了某個實境整人節目。
車隊到達主屋,那個人稱「陳總管」的男子,領著兩人進入屋內。一進客廳,汪憶薰隨即訝異地看見母親汪麗娥,還有施庭朔與紀美聖,全都已坐在客廳裡。
「媽,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也都在這?」
汪憶薰有些驚訝,但潛意識也料想到了。
顏薰赫說得對,看來她原本平凡的生活真的全都是假像,這一切都包裹著一個重大的秘密,而他們的到來,肯定跟這個秘密有關。
「媽,你知道一切,對不對?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她拉住汪麗娥問。
「憶薰……語恬……對不起……」汪麗娥有些慌亂,千言萬語不知如何說起,只能不斷強調:「你要相信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我們希望你快樂……你爺爺他是愛你的……不管他做了什麼都是基於愛你……他只是不希望失去你……不想你受到任何傷害……」
「爺爺?這麼說我真的是祁家的女兒?」
汪麗娥頷首,轉對顏薰赫,代為求情道:「少爺,你和老太爺之間的誤會與不快,都這麼多年了,希望你能看在語恬的分上,一筆勾銷,好嗎?」
曾經與祁老決裂,誓言不再踏進祁家一步的顏薰赫,如今願意為了他愛的女人再回來,這表示事情總還是有轉機的,不是嗎?
「媽,你為什麼叫薰赫少爺?為什麼叫爺爺老爺?我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她聽得更糊塗了。
「唉呀,我嘴巴笨,不知道該怎麼說,施醫生,還是你來吧。」汪麗娥轉向施庭朔求救。
儘管「女兒」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她和老太爺之間、和顏薰赫之間,她也是一路看過來的,但是當年,畢竟是施庭朔主導一切,奉老太爺之命,賦予了她一個全新的記憶、全新的身份、全新的生活——一個對親情沒有恨、對愛情沒有痛,全然的新生命。
汪憶薰望向施庭朔,眼中滿是驚疑與質問。這件事……他也參與其中?她望向一旁的紀美聖,莫非她也是?他們究竟是誰?是以什麼樣的角色介入了她的生活?
一切變化太過迅速,她一時間消化不了,腦袋一片混亂,急著想把事情整理出一條清楚的脈絡,但眼前太多接踵而來的訊息,腦中太多零散片段的畫面,不斷干擾著她,讓她越想越混亂。
媽媽可能是假的?鄰居朋友可能是假的?連幼稚園老師都是假的?那什麼是真的?
她感覺自己的世界在一塊塊崩落、瓦解,而她,就快要被掩埋了。
一雙有力的臂膀攬住她,顏薰赫將她緊摟向他,無言的力量與支持透過肢體傳遞給她。他讓她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他不會再棄她而去,他會像以前一樣,默默守護在她身旁——
「這件事,慢慢再說,先去看你爺爺吧!」施庭朔說道。
這次祁老將所有人召回來,表示有重大的消息要告知,才會有此決定。
「小姐、少爺,老太爺現在想見你們,這邊請。」陳總管已前去請示回來,準備領著兩人前往祁老的房間。
顏薰赫牽著她的手,來到祁老的房前。推開房門,迎接他們的,是灰暗混合著刺鼻的藥水味,以及醫療器材低沉、持續的運作聲。
房中央的雙人大床上,躺著一位戴著氧氣罩,雙頰凹陷、面容枯瘦的老人,雖然虛弱,但是意識清醒。他看著汪憶薰和顏薰赫出現,嚴峻冷酷的雙眼中,隱隱閃動一絲激動的淚光。
「語恬……」瘖啞虛弱的呼喚,讓人幾乎聽不出來他的話語。
汪憶薰走上前,沒有喊他,只是靜靜打量著他,就像是去醫院探視關懷一位普通的病重老人一般。
祁傳軍抬起手,汪憶薰遲疑了一下,才怯怯地伸出手,將他那骨瘦如柴的手輕輕握住。
這是生平第一次,他在她眼中,沒有看到畏懼、沒有看到怨懟,那是一雙純真關懷的瞳眸,但竟是全然的陌生——她是他從小呵捧在掌心上、唯一的孫女,可如今在她眼中,他只是一個陌生人。
他不怪任何人,這是他自己換來的。
至少這一刻,她對他沒有怨、沒有恨,他是該滿足了。
祁傳軍拉下氧氣罩,低喊:「赫——」
顏薰赫走近床邊,平靜無波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
「我現在……需要你……」他虛弱道:「你必須……幫我……幫語恬……」
「若是為了語恬和小祖,我會幫,至於您,我沒什麼好幫的。」顏薰赫直截了當地表明道,儘管心裡已不再責怪他老人家,可骨子裡的傲氣仍在。
時間,或許可以淡化留在身上、心上的傷痛,但是原諒,是更久遠以後的課題……
此時,陳總管身上的手機響起。「祁老,他們打電話來了。」
祁傳軍示意他接起電話。
陳總管接起電話與對方通話。在簡短的對話中,汪憶薰感受到房內不尋常的緊窒,她的直覺告訴她,有事發生了,而且絕對跟她有關!
掛上電話,顏薰赫率先開口問:「他們要多少錢?」
「他們不要錢,只要名冊與帳冊。」
「哼,老狐狸!」祁傳軍啐道。
「需要報警嗎?」陳總管問。
「不行,報警就等於見報。」祁傳軍阻止道。「小祖還在他們手中。」畢竟是他唯一的曾孫,他必須顧及孩子的安危。
「小祖?!」汪憶薰驚喊。「小祖怎麼了?」她急問顏薰赫,從他的神情看來,他肯定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小祖被綁架了。」顏薰赫輕按住她的肩膀,想給她支持、穩定她情緒的意圖明顯。「別怕,我們會讓他平安回來的。」
血色瞬間自她臉上褪去,她雙唇發白,渾身發抖,一時間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綁……綁架?!」她顫聲道。
生命裡最重要的東西被人硬生生奪走的恐懼緊緊攫住她,類似的痛楚似乎曾經發生過,記憶的裂痕忽地擴大——
尖銳的煞車聲、劇烈的撞擊聲……如電影片段般,一幕幕劃過她腦海,強烈的暈眩驀然襲來。
鮮血、劇痛,不斷翻滾的車體,一圈又一圈。
她的世界開始不斷旋轉著,天與地移了位,真實與虛幻交了棒,直到視線被純然的空白全面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