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邈日?」看到了熟悉的天人神魂影射在那鮮艷的身影上,也同時憶起了那老是隨時沒個正經的天人之名。
「對,當然是我,不然你以為還有誰有本事借水仙之影給你。」太見色忘義了,也不想想是誰辛辛苦苦讓他能夠再「活」過來的,他醒來立刻想見的人卻是已經亭亭如玉的美人。
「你也下了凡界?」這他就不知道了。
「太乙真圖下落不明,唯一看得到奇星之命的醒世道人雖然是指明你下凡,但可沒說我不能下界湊熱鬧。」麟王子看著趙卿雲依然是一臉未回憶起的表情看著他,「十六公主還沒想起我,真是太傷我的心了。」委屈哭泣狀,掩袖拭淚誇張地一抬手,一縷暗香溢出。
趙卿雲突感意識沉重,不支地閉上了眼皮,手心仍緊緊抓住戚燈染的衣襟不放。
「你……」戚燈染抱住滑下的身軀。
「你什麼你?便宜都讓你佔盡了還不好?」不然換他來也可以,「要問什麼快點問。」要不是看他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有必要讓自己充當壞人迷暈十六公主嗎?嗚,美人忘了他,接下來又要恨他了。
「太乙真圖……」兩方的記憶相互糾纏,剛自仙水池出來的他還有些混亂
「你是真的不記得了?哎,就算拿回了天人的記憶,看來也頂不住用啊!你好好想想,當初你我一同誕生於創天地之初,然後還有什麼東西一起從虛空中掉了出來?」
天地初創有五樣從虛空中落下。其一是神息真氣,先後化為他們這樣的天上人;其後,混沌還未消失,變為魔物潛入地底;再來,是生息和嘩音兩樣落入人間,天上人後來手執命盤定了秩序,人間便逐漸有了現在繁鬧的局面;最後一樣是居於三界中的……太乙真圖?!
「所以,太乙真圖並不是天上人所造,但是它卻也是從創世虛空中落下,包含三界萬密,能看見天人也窺不見的奇星之命。我起先也不知,看了張天符得到太乙真圖後的所作所為才有所領悟,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先去尋回落世的太乙真圖,以絕後患。」誰叫落了世就無聲無息了,別說戚燈染,他都早拋到九霄雲外了。
人的意志容易為外物誘向邪途,金錢、權勢、貪慾、美人、佳餚都有可能,一旦手握金、權、勢,人就會變得善惡顛倒,是非不分,良心泯滅,看了太多的世事,大抵突然有了這三樣東西其一的人都變得如此。如今有了太乙真圖的張天符等於突然有了齊天之力,他是修道之人也許早看透了人世物慾、權欲,但是他對當今天子異常的執著,該說是忠心還是什麼呢?總而言之人心太匪夷所思,他們就算這一世做了人也參不透。
但是,張天符他還是觸犯了天命,看了不該凡人所看的太乙真圖,窺了創世不能洩露的秘密,遲早會遭天譴報應。他一個人凡人能將太乙真圖參透多少、從中得了多少力量是個問題,然後現在又將圖藏在了天人也尋不著的地方,讓他們找得吐血,就差沒將這個地上翻過來又是個問題。
一個足以天下大亂的太乙真圖,一個滅世的奇星都齊齊擺在了面前。
哎,做天人也是很煩的,建議人間最近最好少拜神佛,神佛自己的問題都還解決不了,哪還有時間管人間的愛恨情仇、牛不生犢、母雞不下蛋的瑣事?
「為什麼我下凡時失了天人記憶?我並不記得下凡時自己喝過夢婆湯。」畢竟是臨危授命,再喝下夢婆湯無疑阻事。
「你確定?」麟王子挑眉望他。
他唯一記得的是,臨別時喝下了某人遞上的一杯餞行茶水,「你……」
「不是我。」雖然笑得很不正經,但可沒說謊。
孟婆湯,不論凡人天人都無法抵擋的魅力啊。姻緣老頭如果有這麼強效的媚藥,牽紅線也不必牽得這麼辛苦了。
不是他,那麼在場的另一人是……
「地藏菩薩。」他很爽快地為他解惑。
這就費解了。
「地藏說了,人是人,神是神,人過人的,神仙修行。但修行可不是越修越寡情少欲,那就不是人也不是神了,就一尊入定的石頭。」意思就是他已經是顆石頭了,「地藏也說,不妨機會的。」包括諸位做了共犯的閻王,投票表決,可不是他見死不救,實在形勢所逼———太有意思,下不了手阻止。
戚燈染無語了,天上地下的大事他們也能如此兒戲。
「戚燈染,我們修行是為了活得長久,活得長久才能記錄下天上人間的萬物,我們並不是要旁觀且過,隔絕於世的。你活得太久,已經忘了有所掛戀是什麼滋味了。」嗯,說得好。
活得太久,過慣了無慾無求的日子,就不知道樂趣是什麼東西,清心得像個木頭了———絕對是在說戚燈染。像他,多好,沒事就下凡折騰折騰一些宵小之徒,再看看人間美女,日子過得多愜意啊。
「如今,你心中多了一個趙卿雲,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都已經下凡了,當然就不用管那些亂七八糟的天規天條了,他們是開天而生的天人,本也就不受那些死板的條例。看那些寫書的,結局都是什麼仙人下凡,自願捨棄仙格,和人間美女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如今終於有緣可以親眼證實了,哦呵呵。
「邈日,你想多了。」戚燈染淡淡打斷他的妄想,太瞭解這個骨子裡就不像天人的天人,「如今我連活人也說不上。」這副身子是連胸腔也空了的。
「有阻礙才好,目標越難達成,過程越高潮迭起。」頻頻點頭,根本當作在看戲了。
「我入凡世確實是為了趙卿雲,為了讓她歸回奇星正命,不為其他,所以活不活著也無所謂。等到完成醒世道人所托,我也就可以拋掉肉身重回天上了。」
「……」果然是顆石頭,還是茅坑旁邊的那一顆。
俯首看著依然緊抓住他衣襟不放的趙卿雲,她的頰邊猶有淚。
只因發現他還活著就落淚了嗎?他未見過她落淚的,戚燈染的記憶已經和天人的記憶重疊在一起了———無情無慾的天人,只是凡人的戚燈染,交疊在一起,不真實得猶如水上花開的倒影。
不自覺地伸出手指,輕掬起她自白瓷般的玉潤肌膚落下的淚滴,喃喃語道:「只因為我又活過來嗎?只因為我又活過來?」
遲鈍!
麟王子背過身去,同為天人卻如斯的不開竅,無力得很想問蒼天。
幾乎是翻身而起,她的神志清醒,每一絲每一毫都緊繃著,只是不管怎麼掙扎就是睜不開雙眼。她怕,怕只要一鬆手那個自己好不容易記起來的人就不見了,怕他是曇花一現,怕他不認她。
匆匆奔至御花園。
也虧得了那身鮮艷的異族服裝非常非常的醒目,讓她立刻就尋到了目標,果然在他的旁邊有青衣雅越的身影。
說不清楚猛然心中一下安了的東西,她眼中只容得下他了。
不是夢,不是夢!她安撫著自己,才發現自己究竟有多不安。
鮮艷的鸚鵡在她靠近戚燈染時大咧咧地擋在了中間,「十六公主,我知你現下眼中看不見你可親又可愛的麟哥哥我,但我就是確實站在『這個人』旁邊,四下裡雖然看不見人……」笑嘻嘻地瞄了一眼四周,算是不動聲色地提醒,「但也豎著不少耳朵啊。」
她停下了直奔向戚燈染,眼睛卻依然只看著他,努力克制著自己。
沒變,一點都沒變,依然是七年前的少年之姿。她記得自己曾經必須將頭仰得很高很高才能看得到他的臉,如今卻只須微微抬高視線,就可以對上他清淺沉靜的雙眸。
「十六公主。」他的嗓音也如過去一樣,和和溫溫,就像脾氣好好的先生,可是如今有一點點的不一樣了,那聲線變得更加清淺。
「你一點都沒變……」她不會忘了他為她死過一回,白白失了七年的光陰,映襯出的是他少年頎長而瘦削的身形。
她注意到他明顯缺了一截的右手食指與中指,沉重得讓她幾乎無法言語。
「十六公主,」注意到了她的視線,他將手置於後,「十六公主,現下,我一切安好。」
麟王子睨他一眼,懷疑這顆石頭自己都沒發現出口的話是為了安慰她。隨即,故作一派瀟灑地傾身而問:「卿雲妹妹是不是想起了什麼關於你親愛的麟哥哥我的事情啊?」
記憶中依然只是個模糊的鮮艷身影,想不起箇中的點點滴滴。但不知怎的,對他下意識地———排斥!
口隨心動,話即出,就看到麟王子一臉受傷地捂著自己的胸口,「卿雲妹妹,你真是太太傷我薄而美好的心靈了。」嗚,遭美人討厭了,還這麼不留情地當面說出來,果然啊,遭報應了。
「我可沒有忘記昨晚,是誰讓我不明不白地睡過去的。」七年過去了,她的笑容只會愈加魅惑人心,卻森森的別具含義,「還有這七年來的失憶。」她不相信會這麼巧,忘記的不多不少就是他們七年前待在宮裡的那段時候所發生的事。
「呵呵……」乾笑兩聲,果然越漂亮的花就越有危險,「那時候情況緊急,我若不先封了你的記憶,怕你也會因他而失了理智……」突然僵硬地停頓了下來,像見了鬼的視線直直望著自花園繞過來的人。
趙卿雲順著視線看到來人,立即攔住舉步就要遁逃的麟王子,「麟王子,你想跑去哪兒了?十二皇姐都已經看到你了哦。」
看著笑得很是甜美的趙卿雲,「卿雲妹妹,你可別害我啊……」冷汗不可抑制。
「怎會呢?麟王子不是最愛看『花』嗎?現在就有一朵自動送上門了,有何不好?」她的笑充滿善意,「好好把握啊,麟王子,不是誰都有幸能讓太后的嫡公主垂青的。」
一旁的戚燈染不自覺地淺淺勾起了唇角。還是一樣的淘氣啊。
這淺淺的一笑正好讓時刻注意著他的趙卿雲逮個正著,不禁怦然心動,無心再折騰麟王子。
麟王子卻已不及遁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