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計劃是要去南海燒香拜菩薩。當然,實際上要去看望狐右,是時候問問他把金剛琢藏哪兒去了,反正都是之遙的朋友,相信一切都好說話。
聽說狐右現在深居紫竹林,慢慢調理身體,也開始為菩薩料理膳食。只要大慈大悲的觀音不為難他,一切都應該很好。
老君慢悠悠的飄到那裡,站在外頭整整衣襟,還未進門,觀音身邊金童出來說狐狸哥哥不想見人,請回。
居然備好了閉門羹讓你吃,老君心中自然不爽,可老人家要有老人家的度量,他做個揖,彬彬有禮的狡辯:「貧道是來拜訪菩薩的,請代為通傳。」
金童一五一十的回道:「我們家菩薩說了,您若是專程來拜訪他的,就恢復年輕的模樣進去見他,以示誠意。」
這觀音菩薩的惡習不是所有人都知曉——他喜歡美人,他身邊的金童玉女,徒弟侍從,哪一個不是長得水靈靈、嬌滴滴的?因為在這樣的美人堆裡,可以顯得他不那麼娘……
但他提出這樣的要求,把老君氣得吹鬍子瞪眼——好歹我也是太上老君,道教三清之首,天庭的泰山北斗,居然敢這樣侮辱我?!在門外轉了幾圈!上次的恐怖記憶到現在還揮之不去,慘痛的經歷不想要兩次,以後總有機會遇到狐右的,不急著非要今天,琢子能丟,面子不能丟。
牛脾氣老道一倔,乾脆駕雲回程。
徒勞無功白跑一趟,回來在南天門正巧撞見了精神奕奕的楊戩,看樣子他也恢復得不錯。程大夫的藥果然靈驗,加上之前的仙丹,現在的面色比以前看上去更加健康了。「楊楊,你要去哪兒?」
楊戩被老君撞見了,第一反應就想躲,可來不及,只好含含糊糊答道:「我……我……要去南海。」
「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了嗎?你喜歡上他是因為他對你用了狐媚粉,等藥效過了,這股喜歡勁兒自然也就沒了。」這個蠢孩子,差點被狐右殺了還這麼惦記他,迷上狐狸精可真要命。前天從醫館接他回翻斗樂時對他說的大道理全廢了,根本沒起什麼作用!
「可是我已經等了好幾天了,越來越想見他……」楊戩實話實說。
「你想他的人,還是想他做的菜?」說實在,老君自己還挺想念狐右的手藝。
「都想。」
哎……這孩子這麼坦白,跟之遙完全是兩個類型,但細看之下還是有些可愛的。「那你快去快回,該說的話都說清楚,然後下凡待上一兩年,等藥效過去。」大傷初癒,讓他走動走動也不錯。再說了,狐右還不一定願意見他。
楊戩點著頭,駕雲往南飛去。雖然老君說,狐右是洛之遙的朋友,狐右上天是為了給洛之遙報仇。自己喜歡上狐右,完全是因為狐媚粉的作用。可即便是這樣,楊戩還是想聽見狐右親口說一遍。
好幾天不見他,他是瘦了,還是胖了?他受的傷好了嗎?
楊戩懷著滿心的期待,來到觀音座前。
菩薩盤腿打坐,閉目養神,並不理會拜訪者。站立一側的龍女告知楊戩,狐右還在養傷,不能見任何人。雖然一聽便知是借口,可是南海的紫竹林,誰人敢亂闖?
楊戩出於禮貌,退出門外,不願驚擾菩薩打坐,逗留了很久,固執的不肯離去。
大半天過去,蓮花寶座之上的觀音突然伸了個懶腰——他打完盹兒,醒了。通過荷花池看看門外邊,發現楊戩居然還沒走,這小子怎麼這麼執著?「龍女!」
「在。」
「快將他打發走。」狐右說過不想見他,要不是看在他還挺帥的份兒上,根本就不會讓他進門。
「是。」龍女領了命,面帶微笑,輕悠悠的走出門口,見了楊戩。「二郎神君,您見了狐右又能怎樣?」
「我只是……想和他說幾句話……」
「說了之後呢?」
「還沒想過……」
龍女竊笑,原來二郎神是這般質樸的人。狐右和楊戩的故事,大致聽菩薩說了一遍,能經過這樣的變故,楊戩依然能夠找來,真不知道是傻還是真?「您知不知道,狐右他很想殺你?」
「知道。但那是以前的誤會,我想跟他解釋清楚。」
誤會?那怎麼會是個誤會?恐怕是楊戩有誤會吧。龍女拐個彎的問他:「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喜歡過誰?」缺少了某些方面的經驗……
「我只喜歡狐右。有了他,我才意識到,我活著,該為自己做點事情……而我現在來到這裡,也是想為自己爭取……」楊戩很認真,看得出每一句話都發自肺腑。
「唔……」龍女很想幫幫他,抿嘴想了一會兒,「這樣吧,你現在變作我的模樣進去,狐右在西林的心想池邊上休息,去看看他,聊幾句吧。出來之後我再回去。」
「菩薩會生氣嗎?」
「他一定會知道,若生氣了,我哄他就成。」龍女很有自信。
「那謝謝龍女了!」楊戩沒多停頓,變了龍女的模樣,欣喜著走進去。
狐右坐在鬆軟的草地上,背靠在斜生的紫竹,慢條斯理的剝著筍衣,看他雙手的動作,就知道他的右手的傷沒有恢復。
『龍女』輕輕的走過去,不過腳踩上落葉的細聲,還是讓狐右抬起頭尋聲而望。他見了龍女,淺淺一笑,道:「你來啦?」
「嗯。」右右的笑多了些苦澀,『龍女』急切地走進他身旁,不知所措的站著。
「我還沒有剝完呢。」狐右又低下頭,弄著手中的竹筍。
「不急,我來幫你。」『龍女』蹲下身,像模像樣的拿起一個紫竹筍,還沒剝幾片,視線就移到了狐右身上——他沒有翻斗樂的溫順謙卑,沒有陟崖谷的張狂殺氣,只有淒涼的淺笑,似乎對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人說狐狸擅長騙人,可楊戩根本不想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狐右……「你的手……恢復的怎麼樣?」
狐右動了動自己不太靈活的手指,輕歎了一口氣。「哎……就這樣吧,菩薩又不肯幫我徹底治癒了。」
「為什麼?」『龍女』大為不解。
「呵呵……為什麼?」狐右笑起來,「你早上不是才說,若菩薩幫我治癒了,就沒機會摸我的手了嗎?」
「什麼……」『龍女』當場就把嫩筍一折為二!
狐右似乎被嚇到了,奇怪的問:「你怎麼了?」
「噢……沒、沒什麼……」『龍女』把頭埋得很低,又拿起一根竹筍當掩護。他終於明白了,為何老君總說菩薩是變態!這個地方雖然安全,可是不能讓右右久留!「如果等傷好了,你會離開這兒嗎?」
「離開這兒,我又能去哪兒?只怕一出去就被天雷給劈死。」
「不會的!我想……會有人保護你的……」
「誰會保護我?」
「楊、楊戩啊……」『龍女』自薦一名。
「楊戩?他現在應該對我是恨得牙癢癢吧……」
「怎麼會呢?我……想他還是很喜歡你……」差一點就說成「我還是很喜歡你」,還好。
「妳又不是他,怎會知道?」狐右慼慼一笑。
「他上午到這邊來找過你,可惜菩薩將他打發走了。」
「哦……」狐右看著手裡的筍出神了一會兒,又道:「誰知道他來這兒想做什麼呢?」
想做什麼?見面,聊天,牽手,擁抱……說到底,只是想要和他在一起。『龍女』盯著手裡的竹筍,緩緩的問:「你如果現在見到他的話,還會下手殺他嗎?」
狐右苦澀的笑笑,很無奈的答道:「我現在,應該殺不了他了吧……」
「為什麼?」
「其實菩薩每天清晨幫我療傷,表面上看起來是在治療我的右手,可實際上,他在去除我腦子裡聚魂眼的法術,我現在開始有些記不起來怎麼用那個聚魂眼了……」
「原來是這樣……」這麼邪門危險的法術,的確不適合讓右右使用。原來菩薩摸手還是摸得一番苦心。
「不再去想天庭的事了!反正我已經答應菩薩做他的廚子,以後一直都待在這裡,不會再有機會遇見楊戩。捅了他幾刀,我心裡也已經舒服點了。」狐右拍拍身上的土,把筍衣攏作一堆,掃進簸箕裡,交給龍女。「這個就麻煩你啦,我去廚房。」
狐右提起籃子,漸漸消失在林中。『龍女』抱著一個裝滿筍衣的簸箕回到了門口,理應很輕,卻好似抱著千斤的負重。「多謝。」楊戩變回自己的模樣,把簸箕交給龍女。龍女笑盈盈的問他:「聊得怎麼樣?」楊戩無可奈何的搖搖頭。
龍女又問:「不過看到他現在的情況,你也應該放心一些了吧?」
「嗯,」至少是性命無憂,「狐右在這裡,還請多多照顧。」
「嗯,一定。」
「告辭了。」
「後會有期。」龍女揮揮手,轉身進了門。
龍女說的後會有期,楊戩自己也不知道有沒有那樣的機會。回到翻斗樂,翻出那包忘情粉,捏在手裡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勇氣吃下去。原來自己根本就捨不得把右右忘記。
***
幾天之內,天庭的謠言四起,無聊的人們都在竊竊議論,流傳最廣的版本說是楊戩在下界濫殺無辜,狐右處心積慮上天,埋伏在楊戩的身邊,伺機為朋友報仇。
每次楊戩在眾仙面前走過,都會感覺背後有無數道目光盯著自己,都會聽到有無數張嘴巴在議論自己,但這都無所謂,楊戩的心裡只在乎狐右一個人的想法,其它的人隨他們怎麼說。
王母見外甥行事蕭條,孤僻程度不亞於剛上天之時,便出於愛護找了他聊聊,還挑了幾十個優秀的小廚子供楊戩選擇。可是王母又不知道,楊戩缺的不僅僅是一個廚子那麼簡單。接著,王母聽取了一些小道傳聞,又找了幾隻秀色可餐的火狐精讓楊戩挑去做侍從。楊戩惱怒之下乾脆一口氣飛回漓江,一頭扎進二郎廟,不再想聽世間的任何事情。
狐媚粉的藥效會持續多久,老君說他也不清楚,這似乎是一個未知的千古之謎,每一筆有關的記載都不一樣。如果右右真的會離開自己的心裡,也要看著他是如何慢慢的走出去。
沒有狐右的日子,開始變得漫長。有時候吃一些百姓的供品,有時候連續幾天不開口、不進食,成天傻呆呆的望著南邊的天空。自己都有一頓沒一頓,別說給看門狗準備美餐了。嘯天在心中叫苦不迭,只好自己溜出去搞點野味。
楊戩羨慕嘯天只要有吃的就能無憂無慮,在憂傷的主人面前也能滋滋有味的啃骨頭,它以前不是這樣的,可能因為狐右的出現,讓它拋棄了冷漠孤傲,愛上了美食,就像一隻普通的狗兒。其實想想自己又何嘗不是,因為狐右,決定不再一個人一個世界,想和做美食的他一起生活,就像一個普通的人。
楊戩不覺得時間的流逝會減少自己對狐右的思念,反而越發期望回到之前那段快樂的日子。每當被思念折磨的時候,他就會回到翻斗樂,想去吞下那包忘情粉,可是到最後,又會因為捨不得而放棄。
於是他決定換個方式,讓忙碌填補寂寞。只要百姓有降妖除魔的要求,他必定帶狗出征,想在殺戮中磨去自己一度外露的溫柔,想在鮮血中恢復那個最初只屬於玉帝的「除妖工具」,可是每當一個人靜靜的看著江水東流的時候,往日的笑聲還會在心底蕩漾,泛起波瀾,慫恿楊戩去把狐右帶回身邊……
二郎廟的香火漸漸旺盛,可楊戩的心漸漸枯萎。有一日,一戶大戶人家進廟燒香,祈求二郎神能夠救救他們家兒子。據那位老爺說,他兒子被狐狸精的法術迷了心竅,選擇離家出走,跟隨那隻狐狸而去。
要去解救一個被狐狸精迷了心竅的人?如果換了是我,我也願意離開天庭,選擇跟隨右右而去。自己都是這樣的境況,還能去救別人嗎?
楊戩心中無底,可還是帶著嘯天出去了。
根據那戶人家的描述,楊戩到了那個山林,嘯天的狗鼻子很快就聞出了哪裡有狐狸的味道,帶著主人直搗黃龍。
一個斯文的年輕人張開雙臂,直面楊戩,毫無懼色,保護他身後的女子——這就是楊戩闖進山洞看到的一幕。
他身後的那個女子就是狐狸精吧,嬌小柔弱,面容清純,她的眼睛,好像右右,綠幽幽,可充滿了恐懼……楊戩讓嘯天退到身後,因為狐狸特別怕狗。他走上一步對那個勇敢的年輕人說:「你家人到我的廟裡燒香,說你被狐狸精所迷,喪失心智,求我帶你回去。」
「別聽他們瞎說!我和香香是真心相愛的,她對我沒有用任何的法術,我是心甘情願離開家,和香香住在山林裡。」年輕人說話底氣十足,聲音遠蓋過楊戩。
楊戩平淡的問他:「你知不知道狐狸精有一種狐媚粉的藥,可以使你愛上她?」
「我知道,可是香香不會對我用這個。」
「你這麼相信她?」楊戩忍不住又望了望那雙綠色的眼眸。
「嗯,就算她真的用了,我也不怪她。我願意一生一世沉淪,永遠不要清醒。請您離開吧!」
楊戩為這個凡人的氣魄、為他所說的這一句話而感到震驚,茅塞頓開,心中頓悟。能愛一天,就是一天;能愛一世,就愛一世。要有勇氣承擔自己的愛,何必刻意的逃避?他緩緩的舒了一口氣,說:「好,我不會為難你們。但我想問問她,狐媚粉到底是怎樣的一種藥?」
那只叫香香的狐狸精怯生生的從年輕人身後走上來,輕輕的回答楊戩:「每隻狐狸精媽媽生下狐崽的時候,會將孩子們各自的臍帶做成一種會產生幻覺的藥粉,用在人身上會產生一種臍帶般的牽連感情,這就是所謂的會讓對方愛上自己的狐媚粉。這種粉末沒有辦法用其它藥物配成,所以每隻狐狸精都只有一瓶。如果是自己後天修煉成精的話,就沒有狐媚粉了。我便是自己後天修成,道行淺薄,沒有那東西。」
狐右是後天修成,還是有一位道行高深的母親?這先不管它,楊戩緊接著問:「狐媚粉的藥效是多久?」
「這個要因人而異了。」
「如果是對我這種的神仙呢?」楊戩很緊張。
「啊?」香香有些詫異,「誰會對您用這種藥啊?」
「我是說……如果。」
「那也要看狐媚粉的藥效,法力越強的狐狸精媽媽,製成的狐媚粉藥效自然就越強。」
「最多呢?」
「我所聽說到的傳聞故事,最多也就一年吧!」
一年?一年早就過去了,也許狐右的娘親法力高強,藥效會久一些吧……這樣想著,楊戩決定轉身離開。「謝謝。好好過日子吧。」
「謝二郎神不殺之恩!」香香同他的愛人一同跪下,拜送楊戩離開。
楊戩突然轉身,又補充問了句:「香香,狐狸最喜歡什麼?」
「啊?」香香又一次詫異,「狐狸……其實就跟人一樣,每一位都有不同的喜好……」
「噢……」楊戩大概算是明白了,又道了聲謝,離開了山洞。這次是真的走了,香香和相公覺得二郎神根本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冷酷無情,反而還有些……呆!
雲端飛翔的楊戩一直回憶著剛才遇到的一對愛人,他們好幸福。
「如果真的對我用了狐媚粉,我願沉淪一生一世,水遠不要清醒。」——楊戩一直回味著這句話,這何嘗不是道出了心中的想法……
楊戩化作凡人的模樣,找了一家口碑不錯的瓷窯。記得洛之遙有一套雪狐狸的瓷碗,就學著他的樣兒訂製一套火狐狸的瓷碗吧!右右是廚師,應該會喜歡。帶上這一套禮物,跨出小小的一步,希望能夠慢慢的將右右帶回身邊……
***
這一日,紫竹林來了觀音最喜歡的客人之一——冥界的判官石卿,以及他的跟屁蟲閻王。觀音摒退了左右,單獨接見漂亮的地獄使者。
「卿卿,今天來有什麼事啊?」
「來還菩薩的紫金葫蘆,謝謝菩薩。」石卿呈上手中的紫金葫蘆,用了這麼久,是該物歸原主了。
觀音每次都會色迷迷的盯著石卿看,這石卿從月宮那會兒起就特別惹人疼愛,有時乖巧伶俐,有時憨傻無比,心地善良,嘴巴也甜到剛好,潤而不膩。
「這葫蘆還好用嗎?」
「嗯,很好用,幫了我不少的忙呢。」這個葫蘆,救了好多人,真捨不得啊……
觀音似乎是看穿了判官的心思,慷慨的說:「這葫蘆在我手裡也沒多大用處,不如就放你這邊吧,我若需要用它,便來向你借。你看怎麼樣啊?」
言下之意,這紫金葫蘆就是送給判官了。石卿自然滿心歡喜,抱著葫蘆高興得不得了。閻王站立一旁,板著張瞼,一言不發。
躲在後邊林子裡的狐右算是看明白了,問一旁的龍女,「你家菩薩是不是有一整套紫金寶貝專門用來送人啊?」
「你發現啦?」龍女為狐右的領悟由衷地感到高興,她指了指自己的髮髻,「你看,我也有,是一個紫金髮簪,在渾濁的水域中搗一搗,便能驅除污濁之物,使其清澈見底。」
「哦……」狐右開始考慮待會兒回頭要不要扔了那把鏟子。
「狐右啊,以後不要說『你家』,應該說『我們家』,到了紫竹林,就要盡心盡力的侍奉菩薩,以後你就會覺得菩薩是個好人。」
呵呵,我從來沒說過他是個壞人——狐右這麼尷尬的想著。
石卿歡天喜地的謝過菩薩之後,又帶上來一個昏昏沉沉的人。
觀音仔細端詳過之後,問道:「這個白髮的小美人是……」
「這個就是我用紫金葫蘆救的年輕人,不知為何,他並不在生死簿之上,卿卿更不懂他體內為何有兩種魂魄球,所以特地帶著他請菩薩指點二一。」
兩種魂魄球?狐右透過竹葉,驚訝的發現那個白髮的年輕人,似乎就是盛放阿洛雪球的少年!他居然長大了?!
他是帶著阿洛和雪球的記憶?還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他為什麼會在冥界?好多好多的疑惑湧上心頭,望著那個人,就好像是望著失而復得的寶貝!
「龍女!」
狐右猛地抓住龍女的手,嚇的她一大跳。
「你幹嘛?」
「可不可以請您幫個忙,拜託菩薩留下那個白髮的年輕人?」
「你為什麼不自己出去說?」
「我不知道怎麼開口求菩薩……」
「好啦,我知道啦!」龍女鬆開狐右緊張的手,相信他能這麼激動定有原委,便走到菩薩身邊耳語幾句。菩薩點點頭,轉頭望向隱藏在林子裡的狐右,拋了個媚眼。
狐右雞皮疙瘩掉一地。
菩薩如狐右所要求的那樣,送走了閻判,留下了白髮的年輕人。
狐右將他安置在自己的床榻上,輕輕的撫著他的眉毛、他的鼻樑,尋找著雪球和阿洛的身影。
「他是誰?」觀音很八卦的湊過來問問。
「我不知道。」狐右照實回答。他的確不知道,這個孩子現在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還那麼深情款款的看著他?!又騙人。說實在的,小卿卿把這個問題丟給我,我也不清楚這人到底是誰。快點告訴我吧!」
「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我知道他身體裡的魂魄是誰的。」
「是誰的?」
「是洛之遙,還有雪球的……」
「洛之遙?」觀音抓住了這條線索,立刻掐指算算,突然很正經的問狐右,「你是不是在研習靈魂重生術?」
唔?狐右愣住,菩薩到底是菩薩,思維跳躍的如此之快。是承認好?還是不承認好?
菩薩未等狐右回答,表情變嚴肅了。
「這種東西,最好不要學它。」
「我是有心研習,但是沒有成功,要不然也不會有他的存在。」狐右理著他長長的白髮,真的很像雪球,「菩薩懂得靈魂重生術嗎?」
「不懂。」
「如果懂的話……」
「我不會教你的。」
話沒說完,觀音就斷然拒絕教授,真是不打自招,他一定會這種法術。
「狐右從不敢奢望得到菩薩的指點,只想請您讓阿洛和雪球活過來……」
「我說了,我不懂那種邪門歪道。還有你,不要老想學一些奇奇怪怪的法術,這對你沒好處。」這似乎是觀音的逆鱗,不太喜歡狐右提到這個話題。
「是哦……您是菩薩,怎麼會那種法術……」他不承認,不施救,又能怎樣?狐右垂下頭,無奈的看著阿洛和雪球的結合體。
不眠不休,狐右守了他好幾天。
狐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好想看到雪球活蹦亂跳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好想看到阿洛嘻嘻哈哈的欺負雪球,那樣子的話,也許……和楊戩之間就不會那麼絕對,就可以不用那麼恨他了……
「阿洛,雪球,你們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好難過……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思緒混亂過,我到底是怎麼了……」
觀音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看狐右居然哭了……這樣折磨自己有什麼好處?
觀音走過去同他商量:「右,這個靈魂的容器現在有了自己的思想,不如就讓他去吧,就把他當成阿洛和雪球的孩子,你看怎麼樣?」
狐右搖搖頭,「我總覺得這就是雪球和阿洛,我不敢放手,我怕他會受傷害,我當初立下的誓言,我一定要實現。」
「難道你就這樣一直把他囚在紫竹林?雖然我不介意你把這麼個美人收藏在這裡,但是,他現在是一個獨立的人,他有自己的想法,他有自己的感情,等他醒來,怕是你留不住他吧。」
「菩薩,我想讓阿洛和雪球回來,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你既然救我一命,那就再救救阿洛和雪球,您的法力這麼無邊,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好吧,我承認,我是會靈魂重生術。但是我在佛祖面前發過誓了,再也不會用它。所以,我不能幫你。」
狐右不想再軟弱的流淚,不想再哭泣著求救。他慢慢的鬆開幾天來握著的手,「把他送回冥界吧,我現在不能救他,但是我相信總有那麼一天的。」
「好,如果你是依靠自己的智能讓他們重生,我絕對不會插手干預!」觀音剛想寫了封信給判官,差人將這孩子送回冥界。龍女走過來稟報,楊戩求見。狐右聽到這個,站起身,一聲不響的消隱了。呵,今天的客人似乎不是很受歡迎。這只倔強的狐狸!
觀音懶懶的問他:「喂,要不要把他打發走?」
林子一個空蕩蕩的聲音回道:「隨你高興。」
既然是隨我高興,觀音自然就把人給放了進來。
楊戩捧著一個禮盒,連拜都沒拜一下菩薩,急忙衝了進去。終於要見到狐右了,滿心的激動溢上臉龐,久違了的笑容,再度出現了。到了林子裡瞎轉悠,沒見到狐右的身影,有點乾著急。
此時狐右正躲在竹梢上,冷冷的望著他,沒打算現身,省得見面尷尬。
觀音面無表情的跟上來,責備道:「我讓你進門,可沒說讓你見狐右啊。有你這麼橫衝直撞的嗎?」
楊戩急忙認錯:「對不起,楊戩莽撞了。請問菩薩,狐右在哪兒?」
觀音「哼」了一聲,屁股對他,變出一張火狐皮,冷冷的丟給楊戩。「這就是了。」呵呵,看看他什麼反應。
數不到三下,觀音就聽見「匡啷」一聲,估計是那禮盒掉地上,轉頭看看楊戩,嚇了一大跳:楊戩已是一張慘白的臉,微顫的嘴唇發不出一個音,一顆一顆的眼淚直直墜落在那張狐狸皮上……觀音自知玩過頭了……
楊戩低頭難以置信的看著手中的狐狸皮,原以為右右不在天庭就會很安全,可為什麼是這種結果?什麼菩薩慈悲,跟玉帝沒什麼兩樣!
「怎麼會這樣?!你不是答應老君會好好照顧狐右的嗎?為什麼會這樣?!」楊戩恨不得立刻就跟菩薩拚命,衝上前卻被觀音自衛的結界彈開幾丈!
「阿彌陀佛!」幸好我動作快。觀音面對楊戩的崩潰,努力裝成不屑一顧,心虛的回答:「這、這就是忤逆我的下場。」
「他怎麼忤逆你了?」楊戩發了瘋似的狂吼!
「哦……這個……這個……」
太過分了!狐右再也忍不住,隨便端了點吃的出現了。
「菩薩,茶點。」狐右說話的聲音不大,卻將托盤狠狠地砸在石桌上。
楊戩猛地轉頭看著好好的狐右,意外的說不出話來。他很好,他沒事,沒受一點傷。他不再是廚師的裝扮,而是穿著白色飄逸的紗衣,紅色的長髮簡單的扎束在身後,在這朦朧意境的紫竹林裡,這樣的打扮,狐右不再像一個親切的小廚子,而是一位真正的仙子……熟悉而遙遠。狐右半閉著眼簾,淡淡道:「佛門清靜之地,休得叫嚷。」
楊戩見了狐右,自然不再叫嚷,觀音收了結界,保持安全距離後,清了清嗓子,才跟楊戩解釋:「咳咳……我只是想看看狐右在你心中到底有多少份量。」
狐右瞪了那可惡的菩薩一眼,轉身離去。
觀音看楊戩還愣在原地,提醒道:「跟進去聊聊吧。」
「噢!」楊戩三步兩步追上日夜思念的身影,卻不敢勇敢大聲地呼喚,只能輕輕叫出他的名字。「右右……」
「你來做什麼?」狐右停下腳步,卻不願轉身正視他。
「我來想看看你……」
「看到了,請回吧。」
「右右……我本來找了一套瓷碗送給你……可剛才摔碎了……」
「我心領了,謝謝。」
狐右的每一句話,都冷冷的,頂得楊戩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麼,每一次問話間總要杵在原地猶豫半天,狐右也不跑開,只是靜靜的很有耐心的等待著。
「右右,你還恨我嗎?」
「我每天跟著菩薩吃齋念佛,雖未正式成為他的弟子,但也希望能做到心靜如水、無羈無絆、無拘無東、無慾無求、無悲無喜。希望二郎神君日後別再打擾我了。」
右右這話的意思是……要出家嗎?不可以!楊戩一急,不知道從哪兒憋出一股勇氣,單刀直入的問:「右右,千萬別做和尚,你告訴我,你要怎樣才會喜歡我?我一定努力!」
狐右一愣,側過身,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喜歡也可以談條件嗎?看看這個傻瓜,剛才被嚇得慘白的臉,現在已經憋得通紅,狐右隨口扯出一個無稽的條件。「呵呵,等到全天庭的神仙都討厭你的那一天,我就喜歡你吧。」
誰知道,楊戩認真地點了點頭,接受了,絲毫也沒當這是一句敷衍的話。「好,既然你說了,我就會盡全力。」
「隨你高興。」
「好,好,我聽到了,我來做你們的見證人。」觀音一邊鼓掌,一邊從竹林深處走來。隨手一揮,手掌上多了一盆奇怪的植物,碧綠的一個球,長滿了刺。「我這裡有一株西域的植物,生命力很強,暫時,我就叫它仙人球。它渾身長滿了刺,每一根刺代表天上的一個神仙。就照狐右說的,每讓一個神仙討厭你,這顆仙人球上掉一根刺,直到它掉光了,就代表全天庭的人都討厭你。你們剛才的約定,就是一道咒語,已經記入這個仙人球中。到時候,如果有任何一方反悔了,就會受到咒語的禁錮。」
「好,我會做到的!」
楊戩當然會答應,觀音看了看倔狐狸,「狐右,你呢?」
「隨你高興。」他還是這句話。
「那就這麼說定了。」觀音慎重的將這盆仙人球交給楊戩,「如果你企圖拔掉上面的刺,我可以保證你再也見不到狐右。」
「嗯!」只要有希望,就一定要去努力!
楊戩小心翼翼的捧著這個盆仙人球,像是捧著一個聚寶盆。凝視了一會兒,抬起頭準備離開,看到一人,小小驚呼:「子文?」
觀音和狐右這才發現林子裡還有第四個人。
「你怎麼在這兒?」觀音不爽的問。
閻王裡外比劃了一下,說:「龍女說,您在林子裡,我便自己走進來了……」
真沒禮貌!要不是看在卿卿的面子上,非把他轟出去不可。
「你在這兒多久了?」
「呃……剛剛來。」
「聽到了?」
「什麼?」
觀音看閻王一臉茫然無知的模樣,心想他應該沒有聽到什麼,要不聽到剛才的約定,只要是個人怎麼都會有點反應。
「來做什麼?」
「有些事想和菩薩商量一下。」
「噢……」菩薩恍然大悟狀,「那你先到前院等一會兒。」
「好。」閻王像個木頭人一樣走了出去,心裡卻盤忖:楊戩怎麼會答應做如此荒誕的事情?那個綠色什麼球真有那麼神?菩薩做事好無聊……
楊戩走了,閻王也沒上去問幾句。觀音出來了,一屁股蹭上蓮花座,「什麼事兒,說吧。」
「噢,」閻王也不會寒暄客套幾句再進入正題,直接就把事兒給說了,「一直以來,凡間的癡呆兒是由我們冥界掌控,每一個都登記造冊,但是最近癡呆的人數增加,我派人手調查下來,這似乎是跟菩薩您有關係,所以特來請教。」
「噢?有這種事情?你說說看,怎麼跟我有關係了?」
「拿最新的例子來說,灌州的頭號大地主陳百萬經常在當地的觀音廟供上等的祭品,虔誠燒香,還出錢修葺觀音廟,希望菩薩能給他們一個子嗣。」
「嗯,嗯。」觀音點點頭,大概是承認有這麼回事兒。
「其實不是他們命中無子,只是時候未到。當他們的孩子降臨之後,我們發現是個傻子。投胎前明明是好的,投胎後我們的人也檢查過,魂魄無損,只是多了一個奇怪的法咒。」說到這兒,事情已經很明白,閻王覺得無需再說下去,可是觀音還是裝傻「噢」了一聲。
他不承認,閻王也不再給他面子,直接說:「菩薩,這白不白癡,是我們冥界的事情,您能不能高抬貴手?」
「你說我多管閒事了是吧?」
「子文不敢。」
「那就是我沒有多管閒事。他們對菩薩出言不遜,我給他們一點因果報應,這是在容許的範圍之內。」反正卿卿不在,不用給這呆瓜面子。
「他們怎麼出言不遜了?」
「我給你看看啊!」觀音一伸手,荷花池中顯出影像,閻王探出腦袋往池子裡看看,看到陳百萬他們全家焚香禱告的畫面——
「求觀音娘娘給我們陳家一個男孩吧!」
「求求娘娘了!等孩子生下來,我們給您這觀音像鍍層金!」他們每個人都那麼虔誠,閻王不懂是哪兒不對。
「這有什麼錯嗎?」
「誰讓他們叫我『觀音娘娘』?!我聽了不爽。」
閻王一愣,就是這稱呼不對?
「誰這麼叫我就給誰白癡兒子!我才不管這是誰管的事兒!」觀音挑了挑眉毛,向閻王挑釁。
「可是天底下有千百萬老百姓都是這麼稱呼您的啊!」
「沒被我聽到的就算了。」
這觀音的脾氣真是好得可以!多說無益,閻王瞭解了實情,便要告退。觀音想起那個白髮的人兒,「等一下,那個判判送來的孩子,你正好帶回去。」
閻王一本正經的拒絕道:「子文還要上天庭,要將癡呆兒的事情回稟玉帝,所以能不能勞煩菩薩派人送過去?」
觀音一臉壞笑,「可以,沒問題。」
楊戩走了,閻王走了,客人沒了,觀音又去惹狐右。他就喜歡狐右的不聽話,喜歡他的頂撞和忤逆,如果紫竹林裡都是些溫順的小綿羊,那多沒勁啊!
狐右在廚間弄點心,觀音冷不防的湊過去問:「一個堂堂的二郎神,為了你可以在一瞬間情感崩潰,淚流滿面,你是什麼感覺?」
惡人!狐右不理他。可觀音繼續騷擾。「是心在『怦怦』的亂跳,還是心痛如刀割?」越說越離譜,狐右只好答了。「沒有感覺,我只是覺得菩薩您很無聊!」
「我欺負楊戩,你心疼了?」
「隨你怎麼想。」
觀音拿出剛才楊戩送來的禮盒,打開,一套漂亮的火狐瓷具呈現在狐右面前。「剛才是摔破了,可是我用點小法術讓它們復原了。楊戩很用心哦!」
狐右對此不發表任何意見。觀音又說,「狐右,你知不知道我和你有什麼區別?」
「不知道。」
「因為我可以饑來吃飯,困來即眠。」
狐右不懂。「世界上哪個人不這樣?」
「世上之人,吃飯時不肯吃飯,百種需索,睡時不肯睡,千般計較。這就是菩薩和凡人的區別。」
「您對我說這話有什麼意思?」
「如果想要像我這樣無憂無慮,就要有一顆平常之心,何謂平常之心呢,就是想坐就坐,想睡就睡。一切順其自然,這就是佛家『禪』的本意。」
「狐右愚昧,不能領悟佛家奧義。」
觀音知道這狐狸裝傻,大聲直說:「對於你而言,想愛就愛,不要千般思慮,婆婆媽媽。」
狐右終於認真思考觀音的話,過後又虔誠請教:「狐右還有一點不懂,菩薩之所以是菩薩,是因為您能夠饑來吃飯,困來即眠?」
「對。」
「那請問,菩薩和豬有何區別?」
「你……」
未等觀音飆火,狐右迅速轉身揭開鍋蓋,端出一個碗盅,甜甜的呈給觀音,「菩薩,這是燉給您的補品。」
算了,觀音眉開眼笑,這狐狸真懂得報恩。反正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菩薩和豬有什麼區別,就先享受美食吧。「這是什麼補品啊?」
「四味山藥膏。」
「噢?嘗嘗看。」觀音舀了一勺,只輕嘗了一口,立刻皺起了眉頭,「呀——!不好吃啦!」
「很補的。」
「有什麼功效?」
「補腎調經,適用於女子由於腎虛所致的月經無定期。娘娘請慢用!」狐右說完就溜。
「呸呸呸……」觀音像咬到蟑螂一般把嘴裡的藥膏全吐出來!這該死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