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被人下毒。」
看著人潮擁擠的大街,向樽日不禁皺了眉頭。
以為以白雲好動的個性,若不是策馬奔馳,就是到郊外賞景遊玩;沒想到……整條街吃了一半,耍槍弄棍看了好幾回,衣裳、胭脂水粉、髮簪首飾更是買了一大堆。目光忍不住又瞟向手中大包小包的東西,心中的疑惑與不安愈疊愈高。
他一個男子買這麼多女人家的東西,當然不會是自己用,除了一個可能……
「誰?什麼時候?什麼毒?還有你是幹了什麼好事,才會被人下毒?」
「這件事你沒必要知道。」又瞥了眼手中的大包小包,他知道白雲一向異性緣好,時常會收到一些小東西、小點心,也時常陪一些女孩兒聊天,可從沒見他送別人東西,尤其這陣子他幾乎天天黏著他……
忍不住又瞥向手中的東西,向樽日要自己忽視心裡不斷湧現的焦躁與……嫉妒。
「這麼神秘?」輕佻眉,看著他手中的東西,粉唇彎起一抹弧度,「也好,一人一個秘密,也算公平。」
「什麼秘密?」
「呵呵,你若想知道就拿你的秘密來換。」
「你……是不是又想起什麼了?」
「那件事根本不用想。」咬下一粒糖葫蘆,粉唇沾上了紅色的糖漿,瞬間讓可愛的臉龐添了抹柔美的感覺,看得向樽日有些震愕……是幻覺吧?
他是男的呀!
又上妓院,又愛和女孩兒在一塊,他怎麼會覺得他其實是個「她」呢!剛剛那一瞬間,添了抹嬌艷的臉龐柔美到幾乎讓人屏息,害他以為……以為……
如果他是女的,那該有多好……等等,他到底在想什麼?
「昨夜是十五號,你的毒在月圓十五會發作?」
「嗯。」
皺起眉頭,白雲撫著下頷狀似思考,「月圓……月初……毒發……」
「只有月圓。」
「我知道。」咬下最後一粒糖葫蘆,抬頭望向金燦的日空,「月圓月初……」怎麼會這麼巧合,會有什麼關聯嗎?
「月初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月圓月初,說到月圓,自然會想到月初。」收回目光,聳聳肩,白雲將左手的糖雕塞進嘴裡。
「我喜歡月初。」向樽日感歎道,那時候一切都很平靜,身與心都是。
「我倒是喜歡月圓,不過經過昨晚,月初月圓我都不喜歡了。」
「那你喜歡哪一天?」向樽日笑問。
「那還用說,當然是跟你在一起的這幾天。」拿著糖雕,白雲挽住他的手臂,仰頭衝著他綻放一朵粲笑。
看著白雲被春日曬得粉紅的雙頰,被糖蜜沾得紅艷的粉唇,還有晶亮璀璨的褐色眸子,心中突然湧現想把他摟在懷裡的慾望,可心思一轉,想到昨晚……
「白雲,你我都是男子,別忘了。」語畢,也抽出被挽住的手。
「你在意?」
「在意什麼?」
「在意我是個男孩兒?」
正思索該怎麼回答這棘手的問題時,潛伏在四周喧囂裡的殺氣卻引發警覺。「有人跟著我們,小心。」
沒有任何倉皇,白雲又攀上他的手臂,狀似親暱地仰起頭朝他一笑。
「我若沒記錯,這條街的前面右轉是條河。」輕悠的嗓音混在喧囂中傳到向樽日的耳裡。
「不,咱們回府。」他是會武功,可這種事,他一向低調解決,更何況白雲也在身邊,雖說他或許會武功,叮是不必要的風險能避則避。
「相信我,若你現在回過頭,他們會直接殺過來,你得替這些老百姓想一想。」
「為什麼?」
「因為他們是三流殺手。」一流殺手懂得事半功倍,其他……只要能達到目標,後果一概不管。
「你怎麼知道?」
「天曉得,我的直覺告訴我的。」聳聳肩,白雲又舔了口糖雕,「喂,你不是普通的侯爺吧?」
「我是。」
「少來,一般的侯爺只要阿諛奉承皇帝,三不五時找皇帝聯絡聯絡感情即可,可我只看到你整天悶在房裡看雜七雜八的卷宗,所以你這種侯爺若不是被皇帝踢到冷宮,就是被賦予重責大任,在暗地裡做見不得人的事……當然,我猜你絕對是後者,因為只有後者會顧人怨,讓人恨到施法咒你、找人砍你。」
「你的直覺很敏銳。」以為他整天無所事事,原來他把一切看在眼裡。向樽日讚賞一笑。
「好說好說,不過還是謝謝你的稱讚。」又舔了口糖雕,褐眸一轉,「他們開始沉不住氣了,反正河邊也快到了,到那邊再說吧!」
「你確定?」
「碰運氣羅!摘不好他們只想勒索錢財,不遇這種可能微乎其微,我想直接開打的可能性佔全部……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想知道他們是衝著誰來的。」
「你?」他倒是沒想過那些人是衝著白雲來的。
「蕖兒姑娘告訴我身上有毒,又有內傷,所以我想他們不一定是要找你,搞不好是針對我。如果真是要找我,那這次出門可真算是大豐收了,說不定還可以恢復記憶哩!」白雲得意洋洋地說著。
心裡頭猛地一震,想起他說過他思念一個人,若他恢復記憶……是不是就代表他離開的時候到了?
為他思念、為他心痛,若真的恢復記憶,他絕對是會回到那個人的身邊吧?
沒發現向樽日眼裡複雜的心思,白雲歎口氣,兀自低喃:「最好是衝著我來,我心中的謎團愈來愈多了,再不恢復記憶……我就等著被好奇心給淹死吧!」
睜著難懂的眼神看著他,向樽日低沉的聲音有些沙啞,「你若恢復記憶——」
「恢復記憶怎樣?」
「不,河邊到了,你自己小心一點,別太逞強。」從沒看過他在面前展現過武功,所以不知道他的能力如何?
「別顧著說我,我才怕你昨天元氣大傷,會有問題哩!」
「我沒問題。」是真的沒問題,因為如果他真的不濟,京城遍地都是他的人,這些殺手若不是太有自信,便真的是三流角色,竟然膽敢在他的地盤上動他的腦筋。
「那好,咱們一半一半,別搶人哪……好,開動!」話才說完,白雲便躍飛到河中的大石上。
「要砍人就現身,別像孬種似的躲躲藏藏。」話才說完,碧綠的草地上便出現七名蒙面的黑衣人。「哎呀!十三個人,這怎麼分?算了算了,我可憐一點,包七個好了。」
「向樽日,今日我們找上你,你心裡應該有數。」鳥都不鳥河中的白雲,十三名黑衣人陰狠的目光一致對準站在河邊的向樽日。
「嘖!不是找我的啊!」白雲頗氣餒地蹲下身子。
「你們……怎麼?財大勢大的葉川成只請得起你們?」
「廢話少說,納命來!」
「這麼沉不住氣,我都還沒喊開始,就給我開打,真是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一搖搖頭,白雲又飛回岸上,「我好歹跟他同行,你們只顧著殺他,就不怕我在旁邊來暗的?」真的要收回前言,他們哪裡是三流殺手,根本就是三十流。
黑衣人不愧還是有點耳力,聽到白雲的喃喃自語,自動跳出四個人攻向他。
「才四個,真是好樣的,太不把我看在眼裡了。」嘴裡這麼說,白雲的手也游刃有餘地接著招,滿臉愜意的笑容。
一旁也是輕鬆自如的向樽日發現白雲根本沒出手,反倒像是貓捉老鼠似地,碰到人又放了人,好玩地穿梭在四人間。擔心他太大意會受傷的向樽日不禁大喊:「白雲,專心點!」
「我知道,我只是……想玩得久一點。」嗯……該怎麼說呢?這些殺手竟然讓他覺得有一種熟悉感,那種眼神、那種氣息,在在都讓他熟悉到不行,雖然那眼神是陰狠有餘,謀略不足,不過,真的很熟悉啊!該不會……唉唉,不會吧,謎團又多了一項,這下好奇心真的淹到脖子了啦!
想事情想到出神,回過神才發現一抹銀光幾乎撲向頸子,靈巧一閃,白雲險險躲過這致命的一擊,不過手臂卻無法避免地被劃出一道口子,低頭看著瞬間被染紅的衣裳,還沒皺眉,一記低吼便在耳邊響起:「白雲!」
「哎呀!是不是打不過,回來我身邊找我幫忙啊?」白雲調皮地眨著眼睛,看向身邊偉岸的向樽日。
「你……我會被你氣死!」瞥見他身上的傷口,向樽日嚴肅的臉瞬間佈滿怒氣。
「不過是個小傷口……」
「不過是些十流都稱不上的殺手。」向樽日犀利的罵回去。被這種小角色傷到,可見剛剛白雲真的很不專心,想到適才的情形,當下向樽日想也不想就下了猛招,如今他只想速戰速決,好帶身邊的笨蛋回去療傷!
「我只是……喂!留幾個給我啊……」
在白雲的叫喚中,黑衣人才警覺到兩方實力相差懸殊,立刻抽身往後一退,很幸運地,身後剛好走來一位釣翁,想也不想地,黑衣人捉住該名釣翁。
「向樽日,你如果不想傷及無辜,就乖乖自我了斷。」
老翁原本想大叫,可眼一低,看到抵在頸上的森冷銀刀,滿腔恐懼全數化成戰慄。
「哇!挾人報復這種事也幹得出來,不愧是三十流殺手」
「你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向樽日表情冷肅。
「你堂堂一名侯爺,讓老百姓為你而死,你心安得了嗎?」
「那又如何?」向樽日不只表情冷,連聲音都冷,擺明他的威脅無用。
「你……」一怒,黑衣人把手中的刀子更貼近老翁的脖子,當下血流如注,嚇得老翁幾乎翻起了白眼。
「殺手就該要有殺手的職業道德,傷及無辜……實在很難看。」白雲撇嘴,不屑地叫道。
「向樽日,我是說真的,如果你再不自我了斷,我就殺了這個人!」
「太難看了,我看不下去了——」話還沒說完,連向樽日都來不及出手制止,白雲已飛身到黑衣人的背後,然後彷彿才一眨眼,地上瞬間倒下十二具屍體。
看著橫陳一地的夥伴,挾持老翁的黑衣人瞬間撐大雙眸,不敢置信地瞪著身上沾染無數鮮紅卻兀自笑得恣意的白雲。
「你……怎麼可能……」
「白雲,你別太衝動!」那人手上挾著人質,原本是想用迂迴的方式救人,可沒想到……顯然剛剛的擔心都是多餘的,白雲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只是……向樽日擔心地看著黑衣人手上的老翁,害怕黑衣人真的會殺了他。
「別擔心,這種事我比他熟練得多,在他出手前,我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殺死他。」像只玩弄獵物而笑得開心的小老虎,白雲彎著眼,甩弄手中的長劍。
「你……你別過來,我真的會殺了這個人……」黑衣人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哎呀!經過剛剛的事,你有自信你的速度會比我快?」黑衣人退一步,白雲便前進一步,將彼此的距離保持在兩步之間。
「你……好,橫豎今日是無法達成任務了,死前捉個墊背的也好,就讓向樽日那個高貴的侯爺為此後悔一輩子,哈哈,呃……」狂放的笑聲瞬間凝結,瞠著眼,黑衣人瞪著兩眼中間的銀光,手中的大刀緩緩鬆脫,墜落至碧草上。
看著一顆又一顆的血珠自劍緣淌下,滑過早巳昏厥的老翁臉仁,白雲笑得更快樂了。
「嘻!我就說我會比你快,偏偏你又不信,如今你能怪誰?要怪……就怪你娘把你生得太笨了。」
冷冷的銀光橫互在白雲和黑衣人之間,在向樽日若有所思的眼神中,白雲抽回不屬於自己的長劍,任由腥紅血霧自傷口噴灑而出,沾染全身。
看著緩緩向後倒下的屍體,白雲大笑出聲,「呵呵呵,你就到地府去玩吧!」蜜色的臉頰上凝著好幾顆艷紅,禁不起笑聲的震動,破碎往下流淌。
也不抹去,白雲丟下手中的長劍,瞬間將笑容收回,緩緩轉過身,迎視一雙沉凝難測的黑眸。
「我想……這下很清楚了,殺人對我而言易如反掌,沒有遲疑而且毫無愧疚,我想……我是個殺手,跟他們一樣,都是殺手。」
向樽日沉默不語。
「剛剛我有一個想法,我覺得我來到向府……不像是個偶然,對你也從不陌生,甚至覺得你好熟悉,彷彿以前就認識你,你說,我會不會是被派來殺你的呀?」歪著頭,白雲天真無邪地粲笑著。
「天色不早了,該回去了。」
「你還沒回答呢!」白雲搖頭笑道。
沉默著,向樽日只是緩緩向前走去。
「我希望不是這樣,因為我好喜歡你呢!」看著佇立在眼前的高大身影,一時間,他的眼裡只有他,但是他卻只是沉默不語。
「你為什麼不說話?討厭我了嗎?」笑彎的眼望著黑影身後的紅霞,鼻尖的腥味和滿天紅霞瞬間佔據了一切感官,在來不及眨眼前,天地瞬間都成了紅色。
閉上眼,他任自己淪陷。
歎了口氣,向樽日憐惜又悲傷地看著昏倒在懷裡的白雲,黑色的袖子溫柔地在極度蒼白的臉頰上擦拭。
「這樣不擇手段逼自己恢復記憶……你當真那麼想他、那麼想找到他嗎?」
看著天際間的紅霞,俊臉不再嚴肅,只有濃濃的落寞。
「如果恢復記憶,你說的喜歡還算數嗎?」
***
「你說現在是什麼情形?」
「小的不知道。」
「不知道?」輕朗的聲音瞬間拔高三度,「我特地派你跟在大哥身邊當奸細,結果你竟然給我回答不知道?」
「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啊!」
「你……真沒用!」
「小的該死,請二爺恕罪!」
「這麼簡單的問題都答不出來,你的確該死。」向槐天很冷血地說。
「二哥,你何必故意為難總管呢?這答案不是很明顯嗎?隨便一看就知道大哥和白雲根本就是在鬧彆扭、鬧脾氣。」向蕖月低笑。
「我看也是。」向槐天附和。
總管聞言,額上立刻滑下三條斜線,敢問剛剛他根本是被耍著玩的?
「去去去,閃一邊去,別礙著我和蕖兒看戲。」長腿一伸,向槐天一腳就把總管踹到牆角去。
看著冷血無情的二少爺和小姐,心中不禁感慨萬千,想當年他們都還吵著要他抱,要他給他們當馬騎,如今他老了不中用了,就對他棄若敝屣,真是太令他傷心了。
「為了不妨礙二爺和小姐,小的……先告退了。」總管很傷心地往亭外走去。
「慢著。」
「小姐?」充滿希冀的老眼看著美若天仙的向蕖月,他的小姐一向人美心美,絕對不像二少爺那樣假仁假意,小姐現在叫住他,定是要他留下一塊兒看好戲。
「葉叔……」很甜的聲音。
「小的在。」總管精神抖擻的應聲。
「看戲總是少不了吃的,在你下去做事前,麻煩你幫我到廚房拿些甜點過來可好?」聲音更甜了,可話裡的每一個字都狠狠擊碎總管的希冀。
沒想到小姐……嗚嗚……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整個向府只有大少爺不是表裡不一的人,大少爺雖然為人太過嚴肅,性子又冷了點,話也少了些,又孤僻了些,可從來不會利用他,不像這兩個小惡魔……
總管在心中不斷的咕噥著,但也暗爽著這次有聽大少爺的話,沒把昨日他將昏倒的白公子抱回府的事說出去。
「我說總管,你沒聽到蕖兒的話嗎?還賴在那裡做什麼?小心戲演完了,東西還沒送上來,到時……哼哼!」
「小的現在就去辦,現在就去辦,請二少爺和小姐息怒。」
「得了,你這個老賊兼牆頭草,下去吧。」揮揮手,向槐天揮退看似慌恐至極的總管。
「二哥,你說總管當真不知道昨日發生什麼事?」
「你說呢?」
「不可能。」
「嗯,昨天還好好的一塊兒出去遊玩,今日就變成這模樣,昨天……太令人好奇了!」
看著遠處,一個站在門外徘徊,想舉手敲門卻舉了又放;一個坐在門內緊盯著門扉,手裡筆尖的墨都不知幹了幾回,兩人神情都是複雜。
「難得看大哥變臉,二哥,你猜他們這次會僵多久?」
「情侶嘛!兩、三天吧?」
「嘻嘻,我卻覺得要更長。」
「是嗎?你的直覺向來很準。」薄而性感的唇彎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這下有好戲可看了。」向蕖月也笑了開來。
「的確,大哥把自己封閉這麼久,這下正好可以衝擊衝擊一下,讓他的腦筋有人性一點。」
「可白雲呢?」遠方那張黯淡的小臉少了往昔的笑容,愁苦滿面,真讓人擔心。
犀利的眼神投射到遠方的小臉上,向槐天低語:「我想他自己也有心事,這陣子咱們別去吵他,讓他好好想一想。」
「也只好這樣子了,他們夫妻間的事……」
唉!好煩惱,實在好煩惱,等這一波過去,未來她該叫白雲公子還是叫他大嫂啊?煩惱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