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它不會如此興奮地望著我,對嗎?
想想好笑,這簡直比風花雪月更風花雪月了,可是誰說長大之後就不能再對一切懷著一絲情愫呢?
今天又買了好幾株水草,都是按照魚店老闆的指示買的,他說這樣天使魚會活得更舒適一些。
好久了,沒有這樣認真的做過什麼,每天都在忙與盲之中掙扎,卻不曾真正用過心去對待什麼,獨獨對我的天使魚例外;能小心地呵護別人有時候竟也是一種難得的幸福。
如此容易滿足。
看著它優雅地擺動著華麗的衣裳,小口小口地咀嚼著食物,偶爾抬眼望望我,這就是一種幸福。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得如此容易滿足我也不知道。
彷彿從世界上唯一真正學會的就是不能太奢求,對任何事都一樣——
這很難做到,尤其對於感情,我猜在這方面大多數人都是十分貪心的。
我更是不例外。
很矛盾的情結。
人真的很難理解自己真正的想法吧。
處在瞬息萬變的世界裡,連人的想法和心情也變得難以捉摸。
真的很想知道,世界上有真正不變的東西嗎?
快半個多月了,那個女子一直都沒再出現,反而是邵天琪每天到餐廳來找他,他很有些煩躁,那天和天琪到東區去吃消夜,正好碰到她——
那個男子看來是個木訥老實的上班族,和她站在一起居然有種不協調的均衡感。
並不明白自己心裡的滋味是什麼。
說是妒嫉未免太過分,或許是些許的失落感吧。
看來那樣溫柔嫻淑的女子,想必她是追求安定幸福生活的良妻,而那樣的男人正是她最好的對象了不是嗎?
第一次見到她,她身旁男子高大挺拔,有股睥睨群倫的傲氣,聽老闆阿姜說是個小有來頭的商場俊傑。
那是兩種完全不同類型的男子,她會欣賞哪一種?
那樣的女子似乎不管處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都優雅自如,清麗不可方物,雖不至傾城傾國,卻別有一股令人心動的風韻——
一曲彈畢,不經意抬起眼,侍者將兩個女子領到角落。
他的眼神為之一亮。不必看正面也知道是她,而另外那個女子有些面熟,似乎在什麼地方看過,還來不及細想,已看到邵天琪向她們走了過去——
他笑了,許久以來,沒什麼事可以令他如此開心。
接下來要唱一首快樂的歌曲,十分十分快樂——
「邵天琪!」
「房俐華。」天琪京戲地笑了起來:「遠遠一看就知道是你,這麼巧來這裡吃飯?」
阿俐笑著起身:「好久不見。你這個不安於室的傢伙難得會待在台灣,來,一起坐吧。」她轉向凱波,注意到她的眼神有些異樣:「凱波,這是一個擁有吉普賽血液的女探險家邵天琪,這是我的私黨古凱波。」
「古小姐好面熟,在什麼地方見過?」天琪側著頭想了一想,仔細地打量著她。
凱波笑道:「我很少出國。」卻在台灣的幾天前見過面。
阿俐望著凱波,心裡有些疑惑,卻不好意思當著她的面問些什麼。草草點了食物:「天琪和我是在旅行社認識的,她們旅行社要拍廣告找我去寫詞,大概是一年前的事了,從那以後就沒見過她,她老是東奔西跑的。」
「那段期間我正好轉調內勤,生活單調得要命,幸好認識了阿俐,要不然我早枯燥死了。」天琪爽朗地笑著。
看著眼前的女子,簡單的襯衫和牛仔褲球鞋,那種風味和阿俐不同,她看起來甚至比阿俐更加瀟灑不拘,眼中閃耀著的是股絕對自信的光彩——
走過大半個地球,流浪在世界之中,會使人看起來是那麼的達觀樂天嗎?
那股自信的光彩是那麼樣動人,沒有半絲驕氣,那是她永遠也及不上的程度,永遠也無法模仿的生命——
「童天傑是你的朋友?」阿俐不勝訝異的聲音響了起來,她連忙回過神來。
天琪不明所以似的點點頭:「對啊,我和他認識八年了,有什麼不對嗎?」
凱波有些緊張地轉向阿俐,沒想到她居然自然大方地笑了起來:「我只是有點驚訝而已,那傢伙酷得不像人類,和你的感覺完全不像。」
「天傑是那個樣子的,其實他人很好,就只是生了一張酷得要命的臉而已。」天琪有些寵溺地笑道,眼神轉向舞台上的男人。
阿俐心知肚明地望了凱波一眼,她面無表情。
這就是她不願再到這裡來的原因嗎?
阿俐在心裡歎口氣,凱波的理智向來超越了她的感情,只要她的理智一喊停,不管她的感情如何不捨,她依然會踩剎車。
這樣的凱波談不上好壞,只是阿俐的觀念裡,感情該是不被理智所統御,該是沒有邏輯可言的。
「我們走了好不好?我不想吃,不太舒服。」凱波低聲對她說。
阿俐看看表,還有十分鐘,童天傑的表演就結束了,結束之後他大概會到這裡來——
她可以勉強她留下,這是個好機會,可是她能嗎?
有什麼資格去扮演她生命中的上帝呢?
她又憑什麼想操縱這一切?留下來之後呢?
如果沒有把握,那麼何苦去干涉誰的生命?
「好。」
「你們要走了?等一下吧,東西不是都還沒吃嗎?」邵天琪不知所以地輕嚷:「再一下子天傑就沒事了,我介紹給你們認識啊。」
「不了,凱波不太舒服,我們還是先走了。」阿俐微笑地向她道別:「我的電話沒變,你的也沒變,有空記得要聯絡。」
天琪想了想,終於點點頭:「那就這樣吧,東西天傑會付帳的,你們不必——」
「不好意思麻煩人家。」凱波微微向她點頭:「我們自己來就可以了,謝謝你。」
他正演奏完最後一首曲子的最後幾個音符,抬頭一看,正好和她的眼神遇個正著。
空白。
他一楞,那眼神裡竟是一片空白。
她們正在櫃檯,另外那個女子正在結帳,而她在幾秒鐘內也已背對著她。
為什麼?
眼睜睜地望著她們低聲交談幾句之後走出大門,他竟連一點辦法都沒有。
「怎麼啦?你剛剛彈錯了一堆豆芽,以前很少看你這樣的。」天琪關心地審視他:「不舒服嗎?」
「沒有。」他草草收拾好樂譜:「剛剛那兩個人是你的朋友?」
「其中一個是,阿俐以前幫旅行社寫過廣告詞,滿有才氣的,另外一個我不認識,不過名字很好聽,古凱波,挺特別的。」
古凱波。
「怎麼連東西也沒吃完就走了?」他裝出不在意的樣子問道,在心裡默默咀嚼著古凱波三個字帶給他的影響。
天琪聳聳肩:「大概是你彈得談爛了,把人給嚇跑的。」她頑皮地笑笑:「開玩笑的啦。我看古小姐臉色不太好,好像不舒服的樣子。既然古小姐不舒服也只好算了。」他收好樂譜,走下舞台:「你和那個阿俐很熟?」
「還好,滿合得來的。」天琪側著頭有些疑惑地望著他:「你好像對這件事很關心,該不會是看上阿俐了吧?」
童天傑啞然失笑:「你想到哪裡去了?當然不是,我前一陣子常看見古凱波,難免有些好奇罷。」
「是這樣嗎?據我所知,你好像很少會對什麼事感到好奇。」
「很少並不是沒有啊,不是嗎?」
邵天琪望著童天傑的側面,基於某種女性的直覺吧,總覺得他還隱瞞些什麼。
她卻不能問。
也不敢問。
童天傑是個內斂的男子。這麼多年了,他一直將感情深鎖在內心的角落裡,即使傷心,即使難過,即使——心動,也是不會讓別人知道的……
問了又有什麼用呢?他只會回答最簡單最模稜兩可的答案。
在心裡黯然地歎了口氣,很多事明知不會有結果,卻仍然會去做、無法克制自己。很多話真的很想說卻不能開口,這就是傷痛。
「你這幾天好像都很空?」
扮起笑臉,她伸了伸懶腰:「好不容易休個假當然要好好讓自己休息一下啊,怎麼,我每天來,你看煩了?」
「當然不會。」他微微一笑:「下次你回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能多看兩眼就多看兩眼,省得到時候忘了你的樣子。」
「說得跟真的一樣,你如果會想念我就好羅。」她輕輕苦笑:「那是不可能的,你滿腦子就只有音樂,除了音樂很難相信你會想念任何人。」
「是嗎?」他不置可否地走向餐廳門口。
現在他就十分想念古凱波。
或許比他自己所說更加想念。
「凱波,電話。」
古凱波懶洋洋地躺在床上拿過電話,心裡千百個不願意和任何人對話,卻仍是懶洋洋地開口:「哪位?」
「我是鍾司。」
她在心裡歎口氣,口吻更加冷冽了:「有事嗎?」
「打到你公司,他們說你從星期一就開始不上班了,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的口氣聽起來彷彿是怪著她似的,有那麼一絲不滿。
凱波直覺地脫口而出:「有必要告訴你嗎?有必要什麼都向你報告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每次都說你不是那個意思,可見我們在言語的溝通上顯然有困難。」
「你怎麼了?」鍾司迷惑地開口:「心情不好嗎?怎麼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她雙眼望著天花板,忍住立刻將電話掛掉的衝動,從什麼時候開始,連聽他的電話都變成一種苦刑:「沒有,我只是不太想講話。」
「為什麼?我們已經一個星期沒見面了,我一直打電話給你,你也沒回電,好不容易聯絡上,為什麼——」
「那你要說什麼?」
線路那端的鍾司沉默了好久,她有些不忍。她並不想這樣對待他,不想如此僵硬冷漠,可是卻有種無力感。
對一切厭倦的無力感。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沒有,沒什麼好說的,你好好休息吧,我會再打給你的。」
掛上電話,她茫然地瞪著天花板,有種鬆了口氣卻有帶點失落的感覺。
人很奇怪,當對方苦苦糾纏覺得厭倦,但當對方放手,卻又有點失望他沒有堅持到底。
這是人的劣根性,人的矛盾。曾幾何時,她竟也落入凡夫俗子的窠臼而不自知。
鍾司其實是個條件很好的男人,英俊多金,待她也是極溫柔體貼的,她是個幸運兒。
從阿俐口中知道,許多條件比她更好的女子喜歡他、愛慕他,他全是不屑一顧,卻獨獨對她情有獨鍾、百依百順,她為什麼還不好好把握?
有這樣一個男子在身邊呵護寵溺,她該滿足、該投入心血好好經營這一份感情,為什麼她卻總是無法接受他?
是她對愛情的要求太高?
或許誠如阿俐所說的,她真的是該死的太理智了。
「凱波。」古太太推開門走到女兒的床邊坐了下來。
「媽。」
古家是很傳統的家庭,嚴父慈母。古先生是循規蹈矩的公務員,為了家庭勞苦半生,而古太太是賢惠的家庭主婦,除了丈夫兒女,幾乎沒有別的事會使她心煩。
凱波排行老二,上面有個哥哥,下面有個弟弟,在家裡一向和母親最親密,幾乎已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
「又瘦了。」古太太憐惜地拍拍女兒的臉,細細審視:「做事的時候每天都沒睡好、沒吃好,現在休息了,你怎麼還是沒長半點肉?」
「有啊,我每天在家你不是都弄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給我吃,我都吃了啊,吃飽了睡,睡飽了吃,都快要成大肥豬了。」
古太太微微一笑,面對長得和自己十分神似,卻如此青春嬌麗的女兒,有時心中不免會有些感歎。
歲月催人老啊。
跟著古先生三十年,不求榮華,不求富貴,唯一所想便是好好將幾個孩子養大,現在老大已成家立業,么子還在唸書,而這個女兒向來是與自己最貼心的,想到要將她嫁出去心裡竟是那般的不捨。
「是鍾司打來的電話?」
「嗯。」
古太太拍拍女兒的手,慈愛的:「那個年輕人不錯,雖然是傲了一點,可是對你倒是很誠心,我和你爸爸都滿中意他的,你不要老是三心二意的,女孩子年紀到了就要找個好婆家的。」
「媽。」凱波紅了臉,不依地輕嚷:「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哪有像你說的那樣。」
「你這幾年也認識了不少人了,該是定下來的時候了,我們不是什麼很富有的人家,條件不要太高。」
「沒有啊,可是總要合得來才能談其他的,難道你要我隨隨便便找個人嫁了?」
「以前那個林振英不錯啊,包何華也不錯,怎麼都沒了下文了?」古太太想了想:「可別又告訴我是阿俐不喜歡。」
「是我和他們合不來,而且他們每次見到阿俐就嚇呆了,我也沒辦法。」她聳聳肩,無所謂地。
古太太輕笑著歎口氣:「阿俐那孩子,什麼都好,就是眼光高得嚇人,講話又不留餘地,滿腦子怪念頭,你也別老是聽她的。」
「媽,阿俐也是為我好啊。」
「對,照她那樣為你好,我看我和你爸爸想抱抱外孫可有得等了。」
凱波輕按著母親:「我留在家裡陪你啊,萬一我嫁掉了,你一個人留在家裡多無聊。」
「什麼傻話。媽只要你嫁個好人家就心滿意足了。」她輕輕拍拍女兒的背:「只要你們好好地過日子,我和你爸就很高興了。更何況你又不是嫁了就不回來了,還是可以常常回來陪陪媽啊。」
「那萬一我嫁得不好怎麼辦?」
古太太溫柔地凝視女兒的臉:「天底下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你笑媽老古板也好,落伍也好,我們女人家就是要守好自己的本分,相夫教子,媽的女兒嫁得再不好也不至於太糟糕,你將來一定是會過好日子的。」
凱波無言地點點頭。
她母親是個十分傳統善良的女人,辛苦了三十年,卻很少聽見她抱怨些什麼,她仍篤信女人只要能夠好好扮演妻子和母親的角色就會得到幸福。
可是凱波自己知道,她和母親是不同的。她吃不了苦,受不了罪,太多人對她的寵溺,真是把她給寵壞了。
到現在她仍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
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傳統的女人,但現在,她卻不敢如此肯定了。
她會是個為了家庭付出一切的女人嗎?
對於事業,她並沒有什麼大野心,卻讓自己的能力受到肯定。
對於愛情,她到現在都還在無知漂浮。
什麼叫愛?
她會在對一切都還只是一片茫然無知的情況下將自己的一生丟入未知嗎?
「喂?」
「請問是房俐華嗎?」
「是,你是誰?」
「童天傑。」
正埋首於電腦中的阿俐抬起頭來,好奇心大起,卻仍假裝無知:「童天傑,誰?」
「邵天琪的朋友。」
「喔,有何貴幹?」
「我想找古凱波,能不能麻煩你給我她的電話?」
線路那端的聲音彬彬有禮,幾乎是不帶半絲感情的,阿俐坐直身子,瞪著電話機:「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我和你素昧平生,我為什麼要給你任何人的電話?」
「我知道這很冒昧,但是我很希望你能信任我沒有任何惡意——」
「你會相信一個陌生人?」
話筒那端的童天傑沉默半晌,似乎知道她不會輕易交出電話,他的口氣中已有些著急:「我在『美心』餐廳駐唱,我們見過面的,所以——」
「你要凱波的電話做什麼?」
「我想找她。」
阿俐把玩著電話線。
她的確沒有資格扮演上帝,沒有資格左右任何人的生命,但她卻可以是那雙推波助瀾的手。
「給我個好理由,好讓我把電話給你而不會良心不安。」
「我想認識她。」
「然後?」
「那要等到電話撥通之後才知道。」
「你和邵天琪是什麼關係?」
「好朋友。」
阿俐想了一想,有些猶豫到底該不該將凱波的電話給他。
能找到她這裡來顯示他十分有誠心,聽他的口吻也像個有誠意的人——
她要成為那雙推波助瀾的手嗎?
「房小姐?」
「讓我想一下吧。」她歎口氣:「畢竟我也不瞭解你啊,給你電話,會不會到時候我成為那個罪魁禍首呢?這是個很難下的決定,或許我該先打個電話給凱波,也許由她自己下決定比較好。」
「如果讓她來下決定的話,也許你連想成為罪魁禍首的機會都沒有。」
「說的也是。」阿俐歎口氣:「好吧——」掛上童天傑的電話,盯著話筒好久,有些迷惑自己做的到底對不對。鄭烈總說她太一意孤行了,老是以自己的主觀意識去衡量許多客觀的現實。她是這樣的嗎?真的不知道,這次,自己到底是對是錯,十分茫然——
為什麼要來?
這有違她自己一貫的原則,顯得不夠矜持,顯得過於容易——
可是她來了,站在餐廳門口的路燈下,和第一次和童天傑見面的同一個地方,天氣陰陰沉沉的,似乎快下雨了。
會下雨嗎?
會和那天一樣有個男人過來替她遮風擋雨嗎?
下午他打了電話過來,十分有禮地邀請她吃晚餐,她猶豫了好久,卻按奈不住心頭的那一絲狂喜,答應了他,而現在她站在門口,再度懷疑自己的神智。
電話號碼必是從阿俐那裡知道的,他沒有多說什麼,彷彿他們早已相識多年似的。
那麼自然,沒有半絲造作,不由得不懷疑,他是否常常打電話給陌生女子邀請晚餐約會。
線路上他的聲音和唱歌的聲音十分神似,仍是具有撼人心扉的巨大磁力,有些不敢相信他會打電話給她,而更不敢相信的是,她居然會同意他的邀請。
如果阿俐現在正站在這裡,詛咒著自己理智的失職,她必定會樂不可支的。
想想好笑,已是個二十多歲的都會女子了,卻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自主行為,這是一向自詡理智的她嗎?
不過是一頓晚餐,她不必付出什麼,而他更不會因此而得到什麼,為什麼要讓自己變得如此小家子氣呢?
就這樣說服自己吧。
她推開餐廳的門,裡面的一切都沒有改變,但不知怎麼的,她卻是忐忑不安地四下張望了一下,一種新生的感覺陌生得叫她想逃——
「古小姐?」童天傑含笑站在她的面前,依然是簡單的打扮,卻看得出他曾用心使他自己看起來更瀟灑清爽一些——
「嗨,童先生。」
「我們的座位已經準備好了,可以入座了嗎?」她無言地點點頭,對這種尷尬不自然的情況感到痛恨,她為什麼要來?
童天傑十分有禮地領她到位子上,替她拉開椅子,請她坐下,全然一個標準的紳士風度——
他和她心目中所想的他已有了出入。
「想吃點什麼?」
「我不餓。」她歉然地朝他微笑,早已胃口盡失,為了某種莫名的理由,她只想趕緊逃離這裡,逃離眼前這個看似熟悉,實際上卻十分陌生的男子。
他竟理解似的點點頭,點了兩杯飲料。第一次在燈火下細細地審視眼前的女子,就是她了。
魂縈夢牽兩個月,現在終於有機會把她看個清楚,看看她是否和自己心目中的想像一模一樣。
然後他知道,這——
便是他愛上的女子。
人世間的愛情,有時候是這樣定義的:當你苦苦執著、努力追求,最後換來的總是傷心;可是往往就在那不經意地回眸看時,竟發現,愛情原來一直是緊隨在自己身後的。
或許這說來有些虛無,但每個人的愛戀、每個人的深情,其實都是很不平凡的。
這世界上只有不存在的愛情,卻沒有平凡的戀曲。
她有些癡傻地瞪著電話筒,唇角不自覺地泛起淡淡的笑意。
理智?
所有的理智全已淹沒在童天傑的雙眼裡,或許不會再出現了也說不定。
阿俐總愛說她是該死的太理智了,那麼現在呢?
她的理智悉數陣亡,只剩下他磁性的聲音在腦海中迴響,踐踏著她所有理智的屍體。
這就是戀愛了吧?
在隔離了舊日的傷痛之後,第一次,她承認自己談戀愛了。曾經一度也會擔心,自己似乎過於理智,所有的感情都沉澱在傷痛之中,不復生機;而現在,是那麼清楚的知道,在踏入餐廳、看到童天傑的第一眼,命運便已注定無法改變。
可笑嗎?
在過去,她會為了這些話感到不屑和可笑,可是現在她是笑了,卻不是為了相同的理由,這次是為了:她終於再次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