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似乎忘記自己是怎麼醒來的。
在這十天中,她的身體有顯著的變化——她開始了。
體內的一切彷彿要助她生命的延續,逐漸消耗殆盡……直到整個人脫胎換骨……
可惜楚仁懷無緣看到,他早在柳葉被救出的第二天就被召回京去。
在一個明媚的清晨,柳葉睜開了眼睛。
當她伸頸呼吸一口空氣,全身就彷彿新生一般,充滿輕鬆與活力。
柳葉發覺床旁還有一個人,是老傭人紅姊,她沒有驚動猶在熟睡中的她,輕輕下床走出房外。
柳夫人是每天最早來探望她的人,當她步上庭階,一眼就見到花欄旁站著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也正好回頭迎接來人的目光,四目交視之中,彼此都愕然無語,直到柳葉笑道:「夫人,您早。」
柳夫人至此才吐出一口氣,同時,她也完全相信眼前這女子真是自己的親骨肉無疑——她彷彿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孩兒!終於讓娘盼到你了!」柳夫人忘情地張臂擁住她。
在月洞門口,柳姿妍看到了這一幕,她知道心中僅存的一絲希望幻滅了,再怎麼不相信,見到瘦下來後的柳葉,她不得不承認柳葉真是像極了娘……柳夫人。難過不已的她於是立刻掉頭跑開。
當天,府內歡欣鼓舞,慶祝老爺、夫人重新認回愛女。
柳葉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被愛戴的感覺竟是如此地教人感動!
當是,興奮的情緒仍讓她無法入睡,她索性披衣起床,來到屋外。
一個若有似無的聲音傳來,她仔細一聽,是哭聲!循著聲音找去,是小姐的房間。
她舉手敲門,見門已移開一條縫,遂輕輕把門推開,房內是一片漆黑。
「小姐?」柳葉隱約看見柳姿妍窩在床上,抱著棉被哭泣。
「我不要見到你,你走開!」柳姿妍嗚嗚咽咽的說。
「小姐……」
「我真的不是娘的女兒嗎?我是奶娘的女兒嗎?哇嗚嗚……」
雖然柳氏夫婦常責備她不肯唸書,但畢竟是出於一片關心,她還知道這是愛之深,責之切。
這些年來,她享受著與柳葉天差地別的待遇,再想到奶娘管教柳葉時那凶狠的嘴臉……現在方知其來有自。反觀自己,如果她真是奶娘的女兒,有這樣的母親,還是教人感到羞憤。她哭泣悲傷,一部分為此,另一部分也為奶娘的死而難過,畢竟血濃於水,加上多年來受她悉心的照顧,不能全部抹滅。
看她哭得聲嚥氣結,柳葉多少可以體會她目前的心境。
「小姐……」
「別叫我小姐!我不是你的小姐了,我娘死了,現在我是孤兒了,也許過幾天就要派去做丫環,到時候你就可以盡情地對我報復,誰叫我是沒娘的孩子呢!嗚嗚……」
「誰說要你做丫環的?嗯?」柳夫人這時推門走進來。
「娘——」柳姿妍欲撲上前的動作隨即退縮回去。
柳夫人點亮了油燈,一派溫柔地說:「雖然你不是娘親生的,但也拉拔了你這麼大,怎會因為別人一句見外的話,而撇清我倆十八年母女的關係呢?如果你還認我為娘,咱們就做永遠的母女好嗎?」
柳葉在一旁激動地點頭。「小姐,喔,我一時還改不了口,就暫時還是讓我喊你小姐吧,咱們誰也別計較過往的事
了,重新開始好嗎?」
柳姿妍來回地看著柳葉和柳夫人,然後張臂撲去柳夫人懷裡——
「娘!」
「乖孩兒。」柳夫人回擁之時,不禁也湧出激動的淚水,「葉兒,來!」
「娘!」柳葉也加入團團的擁抱。
柳夫人看著懷抱裡兩張孺慕的面容,心裡感激,她有兩個女兒!
***
金鎏殿上。
皇帝停頓有好半晌了,楚仁懷沉著地等著龍椅上的皇帝發話。
「楚愛卿說的可都是實情?」
「據臣的調查,確是實情,只是犯人莊元娘已經墜谷身亡,無從得到進一步的證實。」
「那就是還不能確定嘛!只是可能而已。」
「是,皇上明察。」楚仁懷嘴裡嘟噥一句,「怎麼忽然精明起來了?」
「其實柳葉已經是朕的御妹,再證明她是不是柳學仁的親生女兒也無關緊要啦!難道做朕的御妹比做總督千金還稀奇嗎?」
不能這麼比嘛!楚仁懷心裡叫苦。
「皇上……」
「朕想好了。這趟湖南之行,除了視察民間之外,也相了你的未婚妻,確實是人中之鳳!柳小姐與你匹配,朕很放心,就讓禮部選個良辰吉日,由朕為你們主婚!」
楚仁懷急切上前,「皇上!真正的柳小姐是誰還有待商權啊!」
皇帝起身,得逞似地斜睨著他,「君無戲言,楚愛卿要朕改口嗎?」
楚仁懷哪敢,只能負氣地呆站原地。
到頭來,皇帝還是拿著他的終身大事開玩笑。
「恭喜啊!楚世子。到時候,我可要不客氣去叨擾一杯喜酒!」同在御書房的同僚圍聚過采賀喜。
「應該!哈哈哈……」
楚仁懷吐了口悶氣。「不結行不行?」
「不行!喜事怎能變成禍事呢?當然是結了!」
楚仁懷望著身旁彷彿是皇帝派來的恭喜大隊,心裡一點也提不起勁。
***
當御賜的鳳冠霞帔由聘禮隊伍中,被恭捧在第一位的來到柳府後,引起一陣轟動。
「什麼!給……給我的!」柳姿妍訝愣。「但是,真正……」
「這是御賜,必須收下。」隨行的太監語帶威壓的說。
「收下,妍兒。」
柳大人發話了,柳姿妍只好雙手接過。太監這才從身上抽出另一道聖旨,念道:「奉天承運,皇帝召日:柳葉即刻上京面聖,不得有誤,欽此。」
見柳葉收下聖旨,柳夫人忽然哭了出來。做父母的都想到一個可能——柳葉被選皇帝的妃子了!伴君如伴虎,何況與多人爭寵一個丈夫,還不如嫁與平常百姓還得幸福!
柳葉在太監的催促下,只能披件斗篷,便坐上八人抬的大轎,隨行而去。
柳夫人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失聲,「葉兒,我可憐的孩子……」「唉,」柳學仁望著遠去的隊伍說;「葉兒命中注定波折連連,也許這是她的造化。」「當皇帝的妃子是造化!?哼!」柳夫人不悅,「我可不這麼想。」
柳姿妍抱著鳳冠霞帔,也望著遠去的隊伍出神。
她心裡明白,這套喜服本該是柳葉所有,再說小郡王也擺明了不愛她,她再厚著臉皮嫁過去實在沒意思。
自從奶娘死後,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在態度上,甚至性情上,柳姿妍都有了不一樣的變。她心想,他又不喜歡我,要我嫁過去瞧他臉色,我才沒那麼笨!
於是,她心裡頓生一個李代桃僵的想法。畢竟是母女,元娘的心機謀略,總是遺傳了些給她。
***
柳葉一路往北,到達京城。
到了皇宮,她被帶到養心殿。
她正好奇環視皇帝勤政的地方,忽然眼前蹦出一張青面獠牙的鬼臉,把她嚇一大跳。
「啊哈!」面具移開,露出一張肉團團的臉。
「啊!大哥,是你!」柳葉驚喜地跳起來。
這下換皇帝驚呼了。「你……真的是柳葉嗎?」
「嗯!我大病一場就瘦成這模樣了,還認得我嗎?」
皇帝這才仔細端詳她的臉,愈看愈同意楚仁懷向他據理力爭的事實——柳葉真是柳學仁的女兒。
他見過柳夫人,雖已中年仍駐頗有術,柳葉彷彿和柳夫人是同一個模於印出來的,任誰見了,都不會懷疑她們是母女。
「唉!」皇帝坐了下來。
「哪兒不舒服嗎?」
「不是。」對於柳葉的關心,皇帝更感心虛。「大哥把柳姿妍許給楚仁懷了,……你怪大哥嗎?」
柳葉靜默半響,開口卻問:「我是不是該叫您皇帝哥哥?』
「呃,是呀、是呀,你剛知道?」
「您瞞得好,當然才剛知道。」柳葉知道這是皇帝的樂趣,所以配合地說。
果然,皇帝樂得笑成瞇瞇眼。但高興不了多久,又聞一聲歎息。
「朕做了一件連自己都覺得不開心的事。」皇帝存心要她說出心裡話,「你喜歡楚仁懷是不是?」
柳葉默然良久,決定坦白。
她點頭而堅定地說:「從第一次見到他……心裡就沒有別人了。」
「唉,朕說嘛,咱倆是情敵,所以朕當然要破壞你們——」皇帝又感歉疚。「不過話說回來,你又是朕的義妹……就是這樣讓我心裡不舒服。唉!柳葉你說,朕該怎麼辦?」
只見柳葉一臉發怔地瞧著他。
「皇帝哥哥,咱倆是情敵?怎麼說?」
說了半天,原來沒有搭上線,看來柳葉還純得不懂世故,斷袖之癖是什麼,恐怕連聽都沒聽過。
皇帝無奈,只好說:「沒什麼,當做沒聽到好了。對了!」
他突然想到,柳葉雖已是自己的義妹,但還沒有召告天下,若名分定了,那她就是堂堂正正的御妹,面對公爵之下的身份便是君了……那麼楚仁懷現在還未繼任王位,即使將來做了郡王,還是得每日向自己的公主妻子跪地請安……
想到這裡,皇帝忍不住樂得手舞足蹈。
「朕決定了!」
「喔……是。」柳葉不敢隨便發問。
「朕決定做個君子!」
「唔?」
「君子有成人之美嘛!如果成全了你和楚仁懷的婚事,那不就是君子嗎?」
「是。」柳葉忍住想笑的衝動,接著怔問道:「皇帝哥哥您是說——」
「是啊,」皇帝笑瞇瞇地說;「朕決定把楚仁懷還給你!」
「可是,鳳冠霞帔已經賜給姿妍姊姊了。」
「是啊,這就傷腦筋了。」
***
鑼鼓喧天,迎娶大隊浩浩蕩蕩地來到皇宮。
因為是皇帝主婚,加上皇帝堅持,柳姿妍在前一晚便和柳夫人住進皇宮,等待今天的迎娶花轎。
昨夜,柳姿妍房內的窗戶被插進一根細管,接著一縷縷白煙送了進來,直到整個房間充滿白煙。
「行了,皇上。」一名太監低聲。
「進去!」
四名太監屏氣悄悄入房,不久,迅速的合力抬出一個長長的包袱。
「有吵醒柳夫人嗎?」皇帝問。
「沒有,皇上。」
皇帝朝包袱外露出來的頭一看,正是昏睡不醒的柳姿妍。
他嘻嘻一笑,掐了她一把臉頰。
「先委屈你一夜,明早你不用早起啦,有人代你上花轎哩!走!」
侍天一亮,醒來的柳姿妍知道自己被皇帝「綁架」了,氣鼓鼓地瞪著皇帝。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放我走?」
「你知道的,朕的遊戲稍微改變了,新娘子要換人,所以只好委屈你一下。」
「換誰?」
「你妹妹,也是我御妹,柳葉。」
柳姿妍一怔,這主意正好與她的意思不謀而合。
「為什麼?」她好奇反問。
「因為呀……」皇帝把公主下嫁的規矩、禮儀給說了個明白。
柳姿妍聽了一樣樂開懷,也興起了報復的心態。兩人都想到,如果教這個「負心漢」得一輩子向妻子磕頭請安,那真是無比的快活!
「好,這遊戲我參加了!」
柳姿妍於是順了皇帝的計策,讓自己乖乖的失蹤一天。
然後,皇帝適時地出現在急得找不到新娘的人面前。
「什麼?新娘不見了!時辰已到,如果再沒有人上轎就是抗旨!柳夫人,你怎麼說?」
「臣婦罪該萬死!」
「哼,朕的旨意她敢不從?真是太大膽了!如今沒有新娘子,花轎已經來到了宮外,別說朕這一關,楚王府的面子往哪擱呢?」
「這……」柳夫人頓時想到這不啻是個好機會,便斗膽說道:「啟稟皇上,臣婦還有一女,就是柳葉。」
「哦!她還是朕的義妹呢……」。
「是的……」
柳夫人跪在地上,心懷忐忑地觀望皇帝的神色。
只見皇帝努力地裝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內心卻在暗自偷笑。
***
華麗非凡的鳳輿,一路搖晃到楚王府的大宅子前。
一路上,騎馬走在鳳輿前頭的楚仁懷,一點也沒發覺抬去的花轎回卻變成鳳輿。
若換做是平常的他早已瞧出苗頭,只因今天是他一生中最難挨的日子。
再也沒有一個新郎倌比他現在的表情更臭了。下了馬,他準備迎新娘子出轎。
當他見到新娘苗條有致的身材時,不禁叫道:「走吧,快點,別慢吞吞的!」
兩旁攙扶的喜娘都驚訝地皺起眉頭,聽新郎的口氣不像是等不急,倒似很不耐煩。
於是,新娘只好倉卒進入喜堂,看來就好像是迫不及待要人洞房。
「一拜天地廣
「二拜高堂!」
皇帝居中而坐,只見他笑得賊兮兮的。而一旁的母親正以眼神警告著他,讓楚仁懷意識到自己的臉色一定好看不到哪裡去。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喜堂內,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
喜房內,大紅燈籠,龍風雙燭,紅喜字,置得喜氣洋洋。
自喜娘領賞退出房後,楚仁懷坐在椅凳上怔已有好一會兒了。
終於,他歎了口氣,站起來去掀起紅蓋頭隨意瞧了眼便轉過頭去,想想覺得不對,他又回頭瞧了一眼。
「你……」
這張臉像極了某一人,一時想不起是誰。
「是不是像我母親?」
「是呀!是呀!」楚仁懷應答後繼而一愕,眼前的人都認不得了,怎還會認識她的母親!?「啊!是了,迎錯人了!姑娘你府上哪裡?我立即派人送你回府。」
「小女子府上在湖南嶽陽,那裡有座好大的花園,我家後門還有座藥神廟,可惜年久失修蕭條了,那裡還有個老乞婆,可是沒有再見到她人了,也不知她是生是死……」
在柳葉知性的話語中,楚仁懷早巳一瞬也不瞬地瞧著她看癡了,良久才說:「你……是柳葉?田嬤好好的。」
「田艘還活著!」柳葉愕然抬頭。
「嗯。」楚仁懷在她身旁坐了下來。「谷底是一座深潭,田嬤識水性,才沒有讓莊元娘得逞。」
「那我娘……」柳葉黯然。
「你還叫她娘?」
「也叫了十八年了,總是有些感情的。」
「怎麼?哭了?抬頭我看看。」楚仁懷勾起她的下巴。「我可不希望今天的日子給不相干的人掃興了。」
見了柳葉嫣然的笑容,楚仁懷終於放鬆繃了一天的冷面孔,取而代之的是怔然瞻望。
「嗅,你變得讓我都快忘了你原來的樣子了!」
「我瘦了……你不喜歡?」
「不喜歡,還是原來的樣子好!」楚仁懷一口否絕,意態堅然。
「是這樣嗎?」
「是啊!」瞧著柳葉認真思索的表情,楚仁懷就知道待會兒的洞房夜不難進行了。
接著,柳葉想出辦法的說:「我知道了,再胖回來!」
柳葉沒看到楚仁懷傻眼,自顧自的說:「幸好王府裡的人口夠多,每天的剩菜想必可觀,應該……」她略估了一下,「一個月,頂多兩個月就回來了。楚——」
她被捧住了臉,同時唇被堵住。
楚仁懷幾乎要把她的靈魂吻了出來,與她合而為一……直到放開她,唇瓣仍逗留在她唇邊意猶未盡。
「傻柳葉,還是和以前一樣傻。」
這話對別人來說或許是貶詞,但此時對她卻是讚美,或許應該這麼說:傻柳葉,還是一樣聽話乖巧。
「楚公子……」柳葉被吻得昏亂。
「還叫我楚公子?·
「……小郡王。」
「那是給別人叫的。」
「對了!皇帝哥哥不是叫你楚愛卿嗎?他說我是以公主的身份嫁過來,論起來,你是臣我是君,我是不是也可以叫你愛卿……」她見到楚仁懷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
「當然可以,公主殿下,哦,對了,我還沒行君臣之禮呢!請受微臣一拜。」說著,他起身當真向柳葉正正經經的跪拜下去。
柳葉嚇得不知所措。
若叫她跪,她絕對會甘心跪著不起,連受罰都喜悅承受的柳葉,如今突然受此大禮,見外生分之態,不由得揉眼哭了。
「你別這樣,我還是以前的柳葉,那個丫環柳葉。」
「不,皇上是玩真的,」楚仁懷明白了。「抬去是花轎,抬回來是鳳輿,這是皇后、公主才有的殊榮。皇帝終究是皇帝,不可能輸的。」
「那怎麼辦?」柳葉雖然善巧聰明,但遇到這種事是真的不懂,只有仰望楚仁懷解決。
「不能怎麼辦,這是禮制,不可廢的。」
楚仁懷坐回椅凳上,神色倒是平和,卻見柳葉急得雙手亂絞紅蓋頭,心裡感到好笑。
「那這麼吧。」楚仁懷發話,「既然禮不可廢,但有一法可以讓我消消氣。」
「是。」
看著柳葉問也不問的順從樣,他差點狠不下心來說下面的話。
「你嫁來王府,身份雖是小王妃,但還是照樣伺候我。」
「這是當然的。」
「嗯。」楚仁懷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才說:「以前你做丫環的活兒,一樣也不能少,怎麼伺候小姐就怎麼伺候我,你要知道我也是皇戚出身,和官宦小姐相比,伺候起來得更仔細百倍,你若稍有差池,我一樣不會對你客氣,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柳葉輕微地顫了一下。
權貴子弟的脾氣,和元娘擺明的凶狠相比,卻有綿裡藏針的顫慄。
「吶,行禮我也做了,接下來我要就寢,你知道該怎麼做。」說著,楚仁懷站起采。
「是,知道。」柳葉立即起身為他寬衣。
從她微顫的手指,他感受到她在害怕,不禁心裡一沉。
他還記得救她如何擺脫當個下人的自卑心,現在卻又將她推入元娘帶給她十八年的恐懼裡,那麼他和元娘又有什麼兩樣?還是他從元娘手中將她搶回這世上的哩!
外衣脫下了,柳葉將它擱上衣架,才摘掉頭上的鳳冠,楚楚可憐地看著楚仁懷。
「今晚我該睡哪裡?小姐以前要我陪她,便要我睡在床踏板上,您上床吧,我會自個兒打理。」
楚仁懷雙唇緊閉。
「夠了!上床睡。」
柳葉一嚇,不敢違拗,爬到床躺下。
等楚仁懷將喜帳放下,繼而一躺,房內只剩兩根龍風燭在燃燒。
幽暗中,柳葉感覺到他在生氣。
楚仁懷是在生氣,生自己的氣。
「柳葉……葉兒!」
「是!」柳葉連忙撐起上身,「楚——不,小郡王,不——這個……」
「我娘都喚父王為王爺,我不要這麼生分的叫法,你想喚我什麼?」
那一夜山雨柴房裡的楚仁懷似乎又回來了,此刻他正以低沉又溫柔的嗓音在說話。
「嗯……」
「親切點的。」
「楚哥哥!」
楚仁懷大聲叫好,然後開心地摟她入懷,耳鬢廝磨中,在她耳邊輕喃,「對不起對不起……」他把頭埋在她頸項裡。
柳葉在這一刻才知道,男人也有無助的時候,她呵護又地輕摟著他。
「沒關係,我習慣了。」
「不,以後你該習慣的是輕聲細語而不是剛才連我自己都厭惡的言語……」楚仁懷把她抱得更緊。
「那以後我絕不做讓你厭惡的事情,所以……所以……」柳葉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所以,以後你得更加愛我才行。」
「嗯!但是每日早起的請安……」
「照做!就當做罰我當年沒及時揭穿莊元娘的計謀,害了你受苦十八年的罪過。」
「那要受罰多久?」
「十八年嘍。」
「這麼久!剛才那一次我都快承受不住了,還要十八年……」
「嗯,不這麼久,怎麼換取你天天對我心存愧疚而盡心伺候我?」
「不會的,」柳葉望著他,臉上煥發出羞怯的喜悅。「在山中雨夜的那一晚,我就盼望將來能永遠的伺候你,即使只是小姐的陪嫁……也甘之如飴。」
楚仁懷從沒在別的女人身上見過如此動人的神采。
「你要聽我說嗎?」楚仁懷十分溫柔地說:「我想應該在馥園湖中那一次,我就喜歡上你了。」
「我不信。」柳葉一時怔然地瞧著他。
「我本也不信,直到山中農家躲雨的那一夜,我才真正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證實你的真實身份。現在想來,我倆的姻緣早在你我出生之時便注定了,即使莊元娘的心計也改變不了最終的結局。」
「天注定……」柳葉的思緒頓時飄向遠方。
「人算不如天算。」
「那咱們這樁婚事,該叫做……天算姻緣!」
「好個天算姻緣!」楚仁懷開心地抱著她打了個滾。「那今晚的十個月後是不是有一個天算的兒子呢!!」
他立刻俘虜了她,彼此心中升起了火焰,此刻他們不是在喜帳裡,而是在高不可及的山頂上,置身於無我的雲端裡。
一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