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巨宅深木色的大門「咿呀」一聲打開。開門老者因忽起的寒風迎面,抖擻了下身子。年莫十六、七歲的少女,身穿白色滾翠綠銀邊窄袖長衫裙,外罩一件短羊毛袍,從他身後走上前,說道:「姜伯,別勞煩,我自個兒走回去。」女孩琅琅清脆的嗓音,在寂寂的夜裡,份外清晰。
「不成,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家在路上走,太危險了!」
女孩輕笑。「您是說碰到我的路人危險嗎?放心啦,我會把臉遮著,嚇不到人的。」她邊說著,邊淘氣地支手掩著臉,彎身作勢,一副打算「掩面疾行」的怪模樣。
「你這丫頭,忙了一個晚上,居然還有力氣嘻嘻哈哈!」
「就說我上輩子一定是頭牛,您看我——」女孩站直身子,抬起左手臂,右手往上頭拍了拍。「渾身的牛氣力!」
姜伯被女孩逗得噗哧一笑。「牛?我看是小麻雀投胎才有道理。」
真是一語雙關,暗指她總是笑語不斷的個性和嬌小玲瓏的體態。
「對了,」姜伯從暗袖裡拿出一隻小麻袋,遞給她。「這個月的工資。」
「謝謝姜伯。」女孩掂了掂麻袋,怎麼感覺好像重了些?她面露不解。
「多的銀兩是老爺賞的,這個月府裡宴席多,都讓你忙到這麼晚。我聽阿敏說,你一天只睡個把時辰,小心弄壞身體。記得去買買補品、養養身子,瞧你又瘦了。」
說到最後,他不禁心疼起來。
「姜伯,您好像我爹喔——」她調侃道,意指他的嗦程度不亞於為人父母。
「哼,我要是你爹,絕不會輸光家產、欠了一屁股債,沒用到要女兒想辦法替他還!」想到這兒他是又氣又再度心疼。
「人家都說父債子償——」女孩臉色平靜,瑩亮的瞳仁倏然間黯淡下來,卻在尚未讓人察覺到她的心思之前,忽而,又閃著光。
她揚起純真笑顏說道:「我夠幸運了。離家之後遇到阿敏,她讓我有個安身的地方,又介紹我晚上到姜老爺府上兼差打雜,然後又遇到姜伯您這麼照顧我,周圍有這麼多好人,我很幸運。」最後一句,她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雪兒——」姜伯雖與唐雪兒相處不到三個月,但以他的人生歷練,總覺得這小女娃兒刻意將一些心事藏於天真爛漫的外表下。
為什麼不說呢?姜伯早就當她是自己的女兒了,他想多瞭解她一些。然才一開口,就被打斷了話。「哎呀,阿敏還在等我回去,我得趕快走了。姜伯您別送我了,您也累了一天,快去歇著吧,別光只叫我照顧身體,您自個兒也得多注意。咱們明晚見!」
說罷,她拔腿就跑,清秀的小臉蛋兒露出一抹慧黠的神情。她明白姜伯的心意。
可有些事,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道盡的。
跑過幾個巷陌,雪兒才停了下來。一張小嘴微張猛喘氣,氣一吐出,立即成了一團白霧,白白的臉龐因奔跑而泛起紅暈。
子時報更聲由遠而近。
雪兒聽著敲鑼板聲,半垂眸,濃長的睫毛掩住下眼臉。「初八,今天是十月初八……」她自言自語著。
「好快,離家都已經三個多月了,不知道她們錢籌得怎樣?」她們四個姐妹這次各自離家,就是為了籌錢為她們的爹償還巨額的賭債。
「父債子償……」雪兒陷於自己的思緒之中。「我也想幫爹還債啊,可是他真的從此之後就不賭了嗎?爹要是真有悔改的意思,就應該出個主意,而不是把這個爛攤子丟給我們。還賭債的方法很多,可以一血一汗慢慢掙、慢慢還,難道爹都沒想過嗎?」
這個想法她卻從沒說出口,因為沒機會說。連離家籌錢的主意都是大家決定好才告訴她,有誰在乎過她呢?
頰上的冰涼感將她喚回現實。下雪了,是瑞雪。雪絮綿綿,落在她白皙的頰上,似一落便溶入肌膚裡。方纔的憂慮因這一場雪暫時散得無形無蹤。
她抬頭望著暗寂夜空,嫣然一笑。「老天爺,這是您送我的禮物嗎?知道今天是我十七歲生日。娘過世得早,除了奶娘,沒人記得這個日子。」她伸出手,看著雪花兒如精靈般,輕佻佻地落在手心。
「奶娘曾經告訴我,我出生那晚正好下了入冬的第一場雪,所以才叫做雪兒……和雪花兒同名呢!」她嬌憨說道,回憶起從前許多事……家中姐妹雖多,卻少與她玩在一起,只有奶娘和她作伴……
「天冷了,奶娘的膝蓋骨不知道會不會又犯疼?」想著想著,鼻頭有點泛酸。
她揉揉鼻,笑歎一口氣,旋即回復成平日那個開朗的雪兒。
「還債就還債嘛,日子不開心也是過,開心也是過,當然選開心來過!」
身子開始察覺到寒意,她拉緊羊毛袍,心想:「得趕快回去,要是雪下大了,不小心染上風寒,不能工作就糟了!」她可是得努力掙錢還債呢!
雪兒加快腳步,走著走著,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咧嘴而笑,喃喃自語道:「老天爺,不是我貪心喲!而是您要是知道雪兒的處境,就不該下雪,應該下一塊大金塊給我,好讓我早點回家和爹爹姐姐妹妹奶娘團聚。」
才說完,她嬌憨的笑了笑。「嘻嘻,我又在自言自語。從小沒人理我,就愛一個人自說自話。老天爺怎麼可能會丟個大金塊給我呢?」
「啊——」雪兒突然驚叫一聲,整個人匍倒在地。她不知被什麼東西從背後猛然撞上——
「哎喲喂,好痛!」她嚷」聲,想起身,背後卻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壓住,動彈不得。
「不會吧——老天爺真送我一塊大金塊?」她轉過頭,定睛一瞧——
天啊,不是大金塊,而是個大肉塊!
是一個男人,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男人!
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啊?!
***
「哈哈哈……」如鈴般的嬌笑聲迴盪在斗室之中。她,阿敏,長安城第一教坊——蘭陵院舞伎。
「你做什麼笑成這樣?」坐在床沿的雪兒嘟嘴慎道。
笑聲稍歇,倚著杉木圓桌,坐姿撩人的阿敏指了指躺在床榻上動也不動的男人,說:「我笑你——當真以為這男人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哈哈哈……」
「喂,我只是說我求老天爺送我一塊大金塊的時候,他就冒出來了呀!什麼從天上掉下來?你別亂改我的話。」
阿敏斂起笑容,說:「好啦,說笑嘛。我知道他是被人追殺——」她頓露世故神色,站起身走向床榻,看著雪兒擰好毛巾,輕柔地為男子拭汗的模樣,沉吟了會兒,道:「天一亮,我差幾個小廝把他弄走。」
「做什麼?」雪兒停下手上的動作,抬起頭一臉不解。
「這男的來路不明,三更半夜被人追殺,鐵定不是什麼好料,不把他弄走,難不成等他的仇家找上門來?咱們別去惹這種麻煩!」
「不好吧?大夫說不能再搬動他,要是再牽動到傷口,說不定會傷到筋脈,到時候可就難治了。」
當時雪兒好不容易掙開他,才發現他胸前一片血漬。於是一路「拖」著這個半死不活的男人,到她白天打雜的藥館那兒就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種事多為仇殺,能不沾邊最好。大夫處理好傷口,便差人送雪兒和男子回到住處。
阿敏聞言,白了她一眼,嬌喔道:「我的唐三小姐,你真是人好到不怕死耶!」
「不會有事的啦,要是真有人追殺他,當我拖著他到藥館的時候,不就早該追來了?可是並沒有,不是嗎?」
阿敏哼一聲。「自己都已經是泥菩薩過江了,竟然還有本事去顧別人?」她是刀子口豆腐心。
雪兒聳了下肩,不以為意地憨然一笑,將手上的手巾放入床邊水盆中,邊動作邊說:「阿敏,再幫我找個差事好嗎?」
「什麼?」阿敏驚呼道。這小妮子是鐵做的嗎?天還沒亮就在蘭陵院的廚房幫忙,晌午前到藥館打雜,下午到雜貨鋪子看店,晚上還得去長安富商,姜老爺府裡做雜役。她哪來的時間再去兼差啊?
當然,這些差事都是透過阿敏的人脈關係介紹的。
「我這個月的工錢花光了。」雪兒眨了眨睫毛,一臉無辜。
「你拿去替這男人付了藥錢?」
雪兒點頭。
「你唷——」阿敏點了點她的額頭。「還敢說要掙錢幫你爹還債,打從你做事那天開始,哪個月的工錢是進自己的荷包?一下是老婆婆沒錢看病替她抵了——」
「那老婆婆讓我想起自己的奶娘,怎能不幫忙?」雪兒脫口而出,有點不服氣。
「那上個月把錢全借給隔壁姓李的那一家子人,又是怎麼一回事?」阿敏雙手交叉胸前,一副又氣又惱又心疼她的模樣。
「李大哥扛貨傷了腰沒辦法去上工,我看他那麼煩惱,他們一家七口全仗他一個人吃飯,看到這麼『顧家的爹』,叫我怎能不幫忙?」
阿敏睇她一眼,明白那是她心裡的痛。
「那這回你又是為了什麼原因救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臭男人?」
雪兒答不上話,阿敏要是知道她為了一個傻氣的理由救這男人,鐵定會笑死!
她從八歲開始,每年生日那天都會跟老天爺許個願望,可是那個「願望」卻從來沒實現過,怎知今天半開玩笑的願望,竟然出現意外的結果?
「也許是老天爺拿錯了,把肉塊當成金塊……」她還真當一回事哩!
阿敏沒聽到雪兒嘟噥的話,更是理直氣壯地說:「沒理由就把他弄走!你年紀小不懂,男人吶,十個有八個是壞胚子,一個是一腳已經踏進棺材,沒辦法使壞,剩下的那一個愛的是男人,所以使不了壞。唉,你有沒有在聽啊?」
「阿敏……」雪兒囁嚅說道:「你真以為他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她一雙靈動的眸子看著阿敏,說得煞有其事。
阿敏無奈地又翻了個白眼。「我知道你在裝傻,回答我的問題!」
「我把他想成是老天爺送我的,這樣會讓我開心一點上她從小就有一套「異於常人」,讓自己開心的方法。而且若不這麼想,看到當時滿身是血的他,雪兒懷疑自己八成也會跟著昏了過去!
「做你的白日夢!」阿敏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
雪兒輕勾嘴角,面對阿敏的斥責僅是微微而笑,天真的神情總讓人輕易就撤除心防。
「我看就這樣吧,你的差事都是我介紹的,我同那些人說去,你以後的工錢都直接交給我保管,省得你哪天又大發菩薩心腸,去做了人家的散財童子。這個月的開銷我先幫你抵,你就別再去兼差找事做,我看你身子都快搞壞了,真讓人看不下去——」
雪兒朝她甜甜一笑,傾身抱住她。「阿敏你真是個好人。」她明白阿敏是同意讓這個男人暫留下來了。
「少噁心,別跟我摟摟抱抱的,我愛的可是『男人』!」
雪兒鬆開手,改拉著她的衣袖!仍是笑靨如花。
「我要去睡了,別顧這個半死不活的人啦,去休息吧!」阿敏掩嘴打了個呵欠說道。
雪兒搖首。「大夫說他熬得過今晚就活得下來,我人都救了,不差這一晚的。」
「你唷——」阿敏知道她的拗脾氣,懶得多說,只道:「哪天你倒了下去,可別要我『扶』你!」
雪兒淘氣地皺了皺俏鼻,不以為意。她明白阿敏是心疼她才會這麼說的。兩人頗有默契地相視一笑,阿敏微搖頭,轉身離去。
房內霎時安靜了下來。
雪兒看向床上的人,男子泛青的嘴緊振著,濃黑的劍眉蹙起,一張五官分明、極為俊美的臉,卻蒼白如紙。他額前沁出豆粒般大小的汗珠,雪兒從水盆擰了一條乾淨手巾,輕柔地為他拭去額前的汗。
你可得熬下去!雪兒打從心底為他打氣。
「嗯……」男子突發囈語,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
忽地,他抓住雪兒為他拭汗的手。男子的臉扭曲,似乎十分痛苦。
雪兒下意識伸出另一隻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拍撫,柔聲安慰。
被他握住的手溫溫熱熱,感覺他的手掌包覆著她的,柔嫩的肌膚敏感地感覺到他手心、指腹間的粗繭,帶著微微的刺癢感。
「你的手好溫暖。」
男子仍舊囈語著,氣息卻較先前順暢許多。
雪兒稍寬了心,柔聲說:「沒事、你沒事了……」
***
晨曦初透。
他微微地張開眼瞼,慢慢記起受傷昏迷前所發生的一切。他從益州一路南下逃到長安,失去意識前好像撞上什麼東西……
他眼睛緩緩掃視周邊,正好看到坐在床邊的人兒。她伏在他身側,合著雙眼。
手心感到一股溫熱,是她的手。
男子攏起眉心,直接抽開他的手,卻因身負重傷,顯得有點吃力,但這舉動也足夠把人弄醒。
雪兒還搞不清楚狀況,她一臉惺忪,看到男子已醒來,輕綻笑顏說道:「真好,你總算醒了,那就表示你很快就會好起來。」本來還有點擔心,已經昏迷五天的他,會不會就這麼繼續昏迷不醒下去?
「這是哪裡?」他問,感覺這裡沒有任何危險的訊息。
「我住的地方。」雪兒揉了揉眼睛,她還是好想睡。這幾天都是趕著把工作提前做完,好利用空檔回來照顧他,根本沒多餘的時間睡覺,所以今天阿敏才非得強迫她的僱主讓她休息一天,不准她去上工。
「你是誰?」她是敵、是友?他是真的被救了,還是掉人另一個謀害他的陷阱裡?
「我叫唐雪兒。你呢?」
他沒回應,眼睛直盯著她,像在思索什麼似的。
氣氛有點悶。
「我想喝水。」他突然迸出一句,隨即勉力支起身子,卻牽動傷口,英眉不禁深皺。
「別亂動,小心傷口!」雪兒趕緊趨前扶著他坐起。
她的身子輕貼在他身側,扶著他腋下。一股清香襲人他鼻前。
男人不會懂那是什麼香味,他直覺熟悉,好像在哪兒聞過?
他的目光未曾離開她的臉。那股香氣又襲來,他倏然想起,那香味曾在昨夜夢裡出現,輕淡的記憶猛然撩動心弦……
不成——不能分心、不能心軟!
她中計靠向他,就近在咫尺……
驀地,他使出全力出手掐住她的脖子。
「啊!」雪兒驚呼出聲,圓眸瞠大,不敢相信發生於眼前的事。
這男人要置她於死地!
「住……手……」她幾乎發不出聲音,無法呼吸。雙手抓著他的手腕,死命地想扯開他致命的鉗制,她不斷的掙扎,然,力氣卻一點一滴消逝,連掙扎的動作都漸漸疲軟下來……
男子凝起雙眼,將雪兒的痛苦盡收眼底。他在心裡做了判斷這個女人不懂武。
殺是不殺?區區一個女人的性命,對他來說不值一分!
又是那抹熟悉的清香又拂過鼻前,夢裡香氣伴隨著輕柔的嗓音,撫慰他的傷。
他第一次心軟,略鬆開手。雪兒一察覺男子減了力道,猛然扯開他的鉗制。
「咳、咳、咳……」雪兒頹然坐在床沿,彎下身猛咳、猛喘氣,嬌小的身子顫抖著,她難受得緊閉雙眼,任淚水直淌而下。
男子注視著雪兒的一舉一動,適才他不顧自己的傷勢使盡全力,現下也是粗喘不已,額際間斗大的汗珠直落,胸前包紮好的傷口沁出血債,暈染成一片。
雪兒勉強抬起身子,一臉深蹙,泛濕的圓眸不解地看向男子,正好發現他胸前的傷口復發。
「你……」她小嘴微張,胸脯仍因急遽喘息而起伏不已,她吸了下鼻,孩子氣用手背抹去頰上的淚。
雪兒又驚又怕又說不出話來,輕薄的肩膀仍巍巍顫動。她翻身下床,下地時還略踉蹌了下。男子這會兒卻顯得絲毫不在意雪兒的舉動,他心中似乎另有盤算。
雪兒走到床旁斗櫃前,拿起擺在上頭的木盒,轉身踱回床邊。
「你、你……別傷我……我幫你……換藥……」她斷斷續續抽噎著,濃長的睫毛上仍沾著淚珠。
男子愣了下,不帶任何感情的眸子直視著眼前個頭嬌小的人兒。他原以為這小女人會乘機逃離求救,而他也可趁還不至於沾惹到任何麻煩的時候離開。豈料,竟和他所想的相差十萬八千里!
「為什麼不逃?」他忍著傷,咬著牙問,目光轉移至她的頸間,紅紫的勒痕襯在白皙的肌膚下,顯得怵目驚心。
「為何要逃?」她肩膀還微微抽搐,神色已較方才穩定許多。
「我差一點殺了你。」男子知道這女人其實心裡怕得要死!
雪兒聞言,緊張地吞了口口水。「可、可是……你並沒有這麼做。」
男子輕哼一聲。「蠢!」陡地,他倒抽一口氣,眉心緊蹙,胸前的白布已全沁成紅殷。
這女人是真心想救他!這個想法令他覺得不可思議。在他所處的世界裡,人人處心積慮,甚至設下謀害他的陷阱,但他最終還是死裡逃生了,活在這樣的世界裡,他從不相信人心!
雪兒抿咬著櫻唇,怯怯的往床沿坐下,眼神打量著他的反應。她試探性的伸出手,輕輕的解開傷布。她在心底輕吁口氣,想他是默許了?
雪兒爬上床,傷布纏在他胸前,她得跪坐在他身側才有辦法替他換藥。
床幃內安靜無聲,傾耳只聽得到他們兩人的呼吸聲。
雪兒專注於為他清理傷口、換藥,絲毫沒察覺男子灼灼的目光,一刻也沒離開她的小臉蛋。
他可以一把推開她馬上離開,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沒這麼做?
雪兒拿起乾淨的白布為他包紮,身體不經意輕擦他,她毫無知覺,甚至不知道當她胸脯貼近他時,他的身體反射性緊繃了下。
「好了。」雪兒看一眼包紮好的傷口,滿意地勾起嘴角,抬眼輕聲問:「有沒有好一點?」
男子明白,那眼眸裡的關心,純然的誠摯、沒有任何虛假。這讓他很不習慣!
貪婪、虛假、爾虞我詐、權力鬥爭……是他一向擅於面對的。
「別再亂動了,看你傷成這樣。」她的語氣儘是關切。
男子仍沒回應,他側身做勢躺下。休息、儲存體力,這是他現下唯一的想法。
「哦,對,你要多休養。」雪兒依舊像是在自說自話,男子根本沒理會她。
雪兒傾身打算下床時,男子陡然抓住她的手,這舉動讓雪兒驚跳一下。
他又想做什麼?
男子冷峻的眼光輕掃她一眼,扳開她的手心,粗糙的指腹在她細緻的掌心上比劃。
「訣?」她低喃,這是他寫下的字。
「我的名字。」說罷,他鬆開她的手,閉上眼,不再多話。為了謹慎起見,他可以冒名、可以什麼都不說,甚至可以隨時走人,又何必告訴她名字?
「那你姓什麼?」雪兒更輕聲地問。
男子沒回答,他的呼吸沉穩,像是睡著了?
雪兒望著自己的掌心,細細柔柔的嗓音自言自語著:「不說沒關係,阿敏也只叫阿敏,訣也一樣,就是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