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家派人來接他回家團圓去,原因是冷家獨子至中過世了,而梁若冰是僅存唯一的血脈,為了冷家的香火,冷老夫人不得不讓步接受這個她打從心底厭惡的私生子。
郡王府和冷家是世交,因此她對冷家的一切知之甚詳。
當年若不是任思賢冒出來騙走了她的心,或許她會成為冷家的少奶奶呢。
「沒什麼好值得恭喜的。」這件事就像在比誰的命比較長,誰的耐心比較夠。
熬得久的人獲勝。
她知道梁若冰這孩子一向和人家不同,因此也不在這件事情上面多做文章,只是關心的問:「之後有什麼打算?」
「或許有或許沒有。」粱若冰一臉的無所謂,「總之是以後的事。」
「你連我也不肯漏點口風。」方素心有點傷心的說:「你也算我一手養大的,偏偏我就是一點都不明白你在想什麼。」
「任夫人一直很照顧我,我很感激。」
「你嘴巴說得客氣,可是態度就不像這麼一回事。」她不禁埋怨,「你呀老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再怎麼熱心的人都不想碰你的釘子。」
「任夫人一向是個熱心腸的人,不會怕我給你釘子碰。」他坦率的說:「有什麼話就請直說吧。」
她一笑,「我瞞不過你,不是嗎?」
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她繼續說下去,自己會洗耳恭聽。
「那我就直說了。」方素心道:「涵鴛這孩子貼心又善良,脾氣好又沒心眼。這些年來我讓她給你作伴,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她立下規矩不許兩院學生來往,卻不禁止涵鴛和他的相會和交往,還特意讓她留在白鹿書院掌廚,過年時讓他們獨處,用意其實很明白。
聰明如梁若冰不應該不懂才對。
「我怎麼會懂。」梁若冰一笑,「任夫人心思細密,我怎麼摸得透?」
「你這是在損我還是讚我?」她挑明道:「那我就點明問了,涵鴛你打算怎麼辦?」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說你明明喜歡她的,現在你要走了,難道不該給人家一個交代嗎?」這三年來她都看在眼裡,涵鴛雖然懵懂但心裡八成也是離不開他的。「你以為我讓涵鴛留在白鹿書院掌廚,不干涉她到你屋子找你,甚至讓她陪你在御書樓讀書,都只是我疏忽了而已嗎?
「那是我真的心疼你們兩個,覺得你們有緣才特地安排,才特地不去過問,讓你們自己發展的。」
「那就讓她跟我走吧,既然你都安排好了的話。」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方素心微有火氣的說:「我希望不是我要你帶她走你才這麼做,而是你真心誠意的想跟她共度一生,這兩者是有差別的。」
「對你而言是沒有差別的,反正你擺弄的是別人的人生,是不是圓滿你也不關心,只要結果按照著你的意願走就好了,不是嗎?」
是呀,除了他們兩個的意願沒被考慮到之外,結局倒真是皆大歡喜呀!
一個孤女和一個私生子,就應該同病相憐、相親相愛的被配在一起,然後感激大善人的義舉。
「若冰,我是為了你們好!」她覺得自己被冒犯,好心被曲解了,「你不能不承認涵鴛是個好孩子,你自己心裡也喜歡。」
他一定是喜歡的,他也一定要喜歡才行。
「任夫人,你一直說不明白我在想什麼,我想那是真的。」他冷笑著說:「我最討厭自己的人生被別人安排,被別人掌控。痛恨別人一個不喜歡就把我扔在書院十四年,更討厭別人自以為是的安排我要愛上什麼人。
「難道我要的、想的不是最重要的嗎?你們憑什麼以為可以替我安排,可以替我計畫?!」他難得這麼的忿怒。
「我是為你好呀。」方素心又是生氣又是覺得委屈。
「大家都搶著為好我,我可真是好得不得了。」他冷聲道。
她同情的說:「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八成也對冷家的人不諒解;可是也不能就這樣抹煞我的用心,我是真的覺得涵鴛很適合你,才會這麼做的。」
畢竟是個被驅逐的私生子,心裡怎麼能夠不恨不怨?
有爹像沒爹,有家像沒家,他從懂事起就帶著這樣的恥辱過活,怎麼會不把將他排除在外的冷家恨上了呢?
這樣一想,他回冷家的用心也是很可議的。
「我不難受,從來也沒不諒解誰過,我要是恨冷家,又何必回去?又何必要讓我的名字填進他們的家譜裡?」
「若冰,我承認自己真的弄不懂你。」她歎了一大口氣,「可是涵鴛的事我不會道歉的,我也不覺得自己錯了。」
「我從來都不奢望。」梁若冰冷笑一聲,「任夫人,難道你以為我沒有感覺、沒有思想嗎?三年來我有很多機會和她扯上關係,可是你知道為什麼我不碰她嗎?」
「因為我不想落入你的圈套,因為我不想讓你帶著滿足的笑容說:『我就知道。』」他一字一字的說著,強調著自己有多麼對這件事感到反感,「因為我不要按照著你的計畫走,不要你替我安排。」
所以他能控制自己不受柳涵鴛的影響,不受她吸引,不愛上她。
「你真的是很無情、冷血。」方素心難受的說:「我希望不是我把你教成這樣。」
「當然不會是你,任夫人。」她還沒有這個本事呢,他的這些能耐是打從娘眙帶來的,是他爹給的最珍貴的禮物。
「如果沒事的話,我先走了。」他恭敬的鞠了一個躬,冷冷的笑了。
方素心有點沮喪的坐在椅子上,開始靜靜的反省,難道她真的做錯了嗎?
她只是希望她愛的、心疼的兩個孩子能夠得到幸福而已,難道她真的錯了嗎?
她希望他們能夠相愛很過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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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若冰提起筆來在紙上寫下幾個字,然後仔細將它折好,窗外的月光悠悠的照了進來。
他低低的歎了口氣。
願望,是真的實現了嗎?
為什麼他一點都不覺得開心,反而徹底感受到了失落。
長久期盼的東西突然得到的時候,居然已經因為等待得太久而失去那種迫切渴望的感覺了。
今天和方素心說完話之後,他到了任思賢的書房。
他第一次跟任思賢提出自己的想法,他似乎很驚訝,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他想成為一個懸壺濟世的大夫,很令人難以接受嗎?
或許是他們覺得他冷血而無情,因此大夫這個行業是他最不該考慮也最不可能實現的吧。
或許他真的是反骨吧。
這些年來雖看遍了各種醫學書籍,但他覺得這是不夠的。他需要一個老師,一個能夠對他的學習有幫助的老師。
而這樣的老師白鹿書院沒有,他得到京城去,而現在的時機剛好。
他有信心能夠通過太醫局的考試,成為一個醫學生,朝著行醫濟世的路走下去。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不能下定決心離開書院,是因為在這裡待太久,所以已經失去接觸外界的能力和勇氣了嗎?
他聽見了一陣腳步聲,那人跑得很急,在月夜裡聽來格外清晰。
「梁、梁若冰……」涵鴛氣喘吁吁的站在院子裡,「時辰還沒過吧?」
「還沒。」他走到屋外去,扔了一把小鏟子給她,「換你挖。」
從鎮上回來有二十餘里路,更別提那一段段曲折迂迴的山路,想到她摸黑回來的愚蠢舉動他就覺得微有火氣。
他能在任夫人面前把話說得很硬,卻無法阻止自己對她心軟的事實。
「什麼?我喘得要死累得要命!」她瞪大了眼睛,不服氣的說:「還要叫我挖?你應該先給我一杯水,而且很感動我跑了這麼遠的路回來。」
「你真麻煩。」他轉身回屋倒了一杯水,「喝吧,不過還是要你挖。」
「我會挖啦,誰叫今天是你的生辰,你最偉大。」她一口氣喝乾了那杯水,兩個人一起走到後門的桂花樹下。
「生辰跟偉大一點關係都沒有。」梁若冰說道:「是你太容易被使喚了。」
「你是少爺命,我是丫頭格,我當然只有被你使喚的份。」
「你又不是我的丫頭。」他看了她一眼,「可我還是要使喚你,快挖吧。」
涵鴛半開玩笑的說:「我哪有那個福氣當你的丫頭,哪有那種榮幸服侍你這個大少爺。」
他們在埋小木匣的地方上面半埋了一顆長石,因此很容易就能找到地方,涵鴛蹲著努力的挖,而梁若冰則在一旁看著跟她說話。
「原來我是大少爺。」他唇邊掛著一個有點諷刺的微笑。
她手沒停,嘴上卻很自然的回應著,「當然啦,吃的、用的都比人家好,自己住一間屋子還有奴才使喚,難道還不是大少爺嗎?」
雖然書院裡不乏大戶人家的子弟,但是待遇跟梁若冰一比可就差多了,他的來歷大家都愛猜卻沒人猜得準。
有人好奇他是不是什麼王公之後,也有人猜他是不是出身顯赫富貴之家,只是他從來沒說過,任山長更是一字不提,大家的諸多臆測總是沒有肯定的答案。
「你有沒有想過另外一種可能?」他平靜的道:「我不是什麼大少爺,只是因為人家不要了,所以被放到這裡來。而你剛剛所說的那些都只是為了讓一些人心裡舒坦些,所製造出一種我過得很好的假象而已。」
涵鴛停止了挖掘的動作,抬起頭來驚訝的問:「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繼續挖。」他斜倚在桂花樹幹上,雙手抱胸微微昂首凝望著滿天星斗。
或許他是有一些在乎涵鴛,或許他的確是喜歡她,可是他不願意照著別人的期望做,所以他或許一輩子也不會對她有超出朋友以外的情誼。
「喔。」她低下頭繼續手上的工作,心裡忍不住感到有一些些的心疼和沮喪。
大家總是笑著說梁若冰真是一座冰山,冷得很、硬得很,但她剛剛彷彿聽見這座冰山語氣中充滿自憐和自諷的味道。
「怎麼樣?」他依舊看著遠方,眼神中透露出一些複雜的情緒,像是猶豫。
「什麼怎麼樣?」她心裡有著疑問,卻不敢問出口,只好裝作賣力的埋頭猛挖。
「當然是今晚怎麼樣。」
「很熱鬧呀,大家都去了。你還記得郝平安嗎?他現在變得好魁梧,我差點認不得他了。還有方獻堂,他真的像個大人了……」
她一下子就挖到了小木匣,連忙將它取出,拂掉那些泥沙,然後站起來遞給他,「喏,拿去吧。」
「已經用不著了。」梁若冰看著她卻不伸出手去接,只是輕輕的說。
「什麼?」她不懂,「為什麼?」
「當願望實現的時候就是將紙條打開來看的時候,這是你說的不是嗎?」
涵鴛起先有些困惑,但隨即大喜若狂的叫了起來,抓著他的手蹦蹦跳跳的,「真的?你的願望實現了?太好了!」
真沒想到她瞎掰的事居然會成真,實在是太奇妙了。
「結果你到底許了什麼願?現在能夠說了吧。」
願望說出來就不准、就不會實現,但既然已經實現了就應該能夠透露了吧?
再說他的願望能成真,她也有一半的功勞,算是個功臣。
「涵鴛,我明天要走了。」
「什麼?」笑容還掛在她臉上,卻顯得有些僵硬,「你開玩笑的吧?」
一點都不好笑,無聊極了。
「明天,我要回家了。」他終於要回家了,也終於能回家。
這是他多年來的心願,要再踏入那個不要他的冷家,但為的不是怨恨、也不是報復。
他只是需要一種歸屬感,只是需要一個家,一個由親人們組合起來的一個地方。
涵鴛喃喃的說:「回家,你要回家了。」
他也要走了,人家一個個的都離開、回家了,只有她是沒有家可以回的。
她還以為……以為還有第四個、第五個新年會跟若冰一起過。
她還以為會有第四個、第五個甚至第六個生辰願望會和若冰一起埋。
梁若冰看著遠方應了一聲。
她有些言不由衷的說:「真是恭喜你了。」
「還不知道,這是不是件值得恭喜的事。」他深邃的眼睛緊盯著她,問了一個問題,「你會一直在這裡嗎?」
希望她是唯一個不會離開、不會改變的人,她會一直是白鹿書院裡所有人的甜心廚娘。
涵鴛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還能去哪呢?當然會在這兒!」
「那很難說。」
「你會寫信給我嗎?如果我一直在這裡的話。」
「可能吧。」
可能?僅只是可能而已嗎。難道兩人三年的情誼,她連一封書信都不值得擁有?
「啊,我想到了。雲片糕還放在廚房裡,我現在去拿。」
她也不管他說好不好,連忙把小木匣往地上一放,轉身跑往廚房。
梁若冰站了一會,打開了自己手裡的那個小方勝,裡面寫著——我想有個家。
匣裡的另外兩張寫的也是相同的願望。
他蹲了下去,打開了小木匣,裡面靜靜躺著他和涵鴛的願望。
梁若冰拿起一張紙條,緩緩將它打開,就著月光讀著——
「我的願望就是,希望梁若冰的願望能夠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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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言不出於口,忿言不反於身……」涵鴛握著一卷《禮記·祭義》,正在講堂上為八到十四歲的學生講解。
方素心在學生中選出熟讀經籍者擔任經長,涵鴛便是她指定的經長,專門為學生解析疑義,以前梁若冰也在白鹿書院擔任過同樣的職務。
他們會一起在御書樓翻開資料,查詢典籍免得被學生給問倒了。
可是他要走了,今天就要定了。
學生們朗朗的誦著,「惡言不出於口,忿言不反於身。」然後皆瞪大了眼睛,看著發呆凝視著窗外的涵鴛。
她似乎可以聽見車輪滾動的聲音,越來越遠……轉眼就會聽不見了。
涵鴛匆忙的放下書,「你們先自己讀,我待會就回來!」
學生們面面相覷,看著她飛也似的往外奔去,不由得議論紛紛——
「山長不是規定不能跑嗎?」
「你說經長是急著幹什麼去了?」她從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明顯的心神不寧呀。
「八成是肚子痛急著去茅房。」說出這句話的人立刻挨了好幾個白眼。
「都坐好了,經長交代我們繼續念就繼續念吧。」
這廂學生們一肚子疑問的低頭唸書,那廂涵鴛跑得飛快,衝出大門就焦急的往白鹿書院那端奔去。
只見為梁若冰送行的人站滿了門口,他的馬車、挑夫隊伍已經走了一段路,再轉過一個山路就要看不見了。
她氣喘吁吁的停住腳步,大家都把眼光放在她身上,而任思賢還開口問——
「涵鴛,你也來送若冰嗎?」
「呃……」她有些手足無措的說:「沒、沒有。」
她壓根不曉得自己想要幹麼,只是心裡有個聲音一直說:他要走了、要走了,我再也見不著他了……
「我、我這裡有些他的東西。」她這句話一說,臉立刻莫名其妙的紅了,「是先前跟他借的書,還來不及還他。」
懷裡那本《水滸傳》是幾年前他拿來扔她,卻被她佔為己有的,而用布包著的是芙蓉白的花乳石。
那是去年元宵燈謎大會上兩個人合作,猜遍所有燈謎得到的獎品。
因為只有一塊,因此他們說好一人帶在身邊一年,等到誰先想到要在上頭刻什麼,而另一個人又說不出理由反對的話,就歸那人所有。
「這樣呀。」任思賢說道:「我看你是追不上了,叫宋斯暄幫你跑一趟好了,他跑得快。」
那學生簡直就是飛毛腿,再說她一個嬌弱弱的姑娘家,這樣跑下來一定會累慘的,這種粗活還是交給男人來就成了。
「不用了,謝謝山長。我追上去就行了。」她連忙行個禮,匆匆忙忙的跑了。
「涵鴛哪,你這樣追不上的。」任思賢對著她的背影喊,「唉,真是!」
他一回頭,對著學生們道:「待會一齊發聲,叫梁若冰留步。」
大家連忙點頭,衝著前方隊伍齊聲大吼,「梁若冰!等一等!」
「唉,這麼大聲。」任思賢掏了掏耳朵,有點抱怨的說:「差點沒給你們震聾了。」
「我們幫忙追!」幾個比較熱心的學生興匆匆的追了上去。
跑遠的涵鴛訝異的停了下來,感激的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又提著裙子沒命的追。
坐在馬車裡的梁若冰聽見了,從窗子邊探頭一望,看見了她,「這丫頭還想做什麼。」
他要車伕先停下來,自己下車靠著車轅看她跑過來。
「呼呼……」涵鴛看自己已經縮短了和他的距離,更是沒命的跑,跟在身後的一群人也就不管了。
「這麼大的陣仗是要做什麼?」
「呼呼!」她只覺得心跳快得似乎從喉嚨衝出來,很少運動的四肢似乎都要散了,「我……有東西……呼呼、呼呼!」
「你先喘一喘再說,要是一口氣接不上來死了,那我就作孽了。」他抬頭一看,天空已被厚厚一大塊烏雲遮住,似乎隨時都會下一場大雨。
風將地上的沙土吹得老高,也將她的秀髮凌亂的往後吹。
她喘得快死掉了,乾脆不說話,從懷裡拿出那本書和包著花乳石的小布包,遞向他。
梁若冰接了過來,「你還算老實。」該還的是都要還一還了。
「保、保重。」她誠懇的說出這兩個字,覺得風沙吹進了她的眼裡和心裡,帶來些微的刺痛感。
「不用你說我也會的。」他轉過身去,抬起手來揮了幾下算是告別,然後就跳上了馬車。
車輪緩緩的轉動著,涵鴛也跟著往前跑了幾步,「梁若冰……」
「幹什麼?」他掀開窗簾沒好氣的問:「有話不能一次說完嗎?」
分成這麼多段幹什麼,拖拖拉拉的雨都要下大了。
「那、那……」涵鴛咬咬唇,說道:「那塊花乳石明年是歸我保管的。」
至少還能再見一面,或許是明年這個時候。
「知道了,會還你的。」他放下窗簾,阻隔了她的視線。
傾盆大雨霎時浙瀝嘩啦的落了下來,黃豆大的雨點打得人隱隱生疼,跟來看熱鬧的學生們連忙躲到樹下去避雨。
他們很失望預料中的情節沒有上演。
沒有感人肺腑的真情告白,當然也沒有誰跟著誰走、誰為了誰留下的美事發生,他們都想太多了。
涵鴛愣愣的站在雨中,目送著逐漸遠去的馬車,突然馬車一個顛簸後停下。
梁若冰手裡抓著一把油紙傘,在大雨中撐開,踩著泥濘和水窪朝她走了過來。
「雨下大了,幹麼不躲?」他把她納入傘下,「你以為雨不會下在偷窺狂頭上嗎?拿去吧。」涵鴛呆呆的接過他遞來的傘把,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後頭那群學生們鼓噪了起來,大聲唱著山歌來應景,「情人送奴一把傘,一邊是水,一邊是山。畫的山,層層疊疊真好看;畫的水,曲曲彎彎流不斷。山靠水來水靠山,山要離別,除非山崩水流斷……」
涵鴛拾起頭,看著傘上畫著遠山近水,數株垂柳拂水,是一幅煙雨濛濛清雅的水墨畫。
她能把這把傘當作一份臨別的禮物嗎?
不斷落下的雨水像片水幕,嘹亮的歌聲飄在濛濛煙雨中,隨著車行漸行漸遠音韻慢慢的變緩,終於細不可閭了,梁若冰再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