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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心月 第六章 作者:冷華
    蘇戀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飄香苑的,只是昏昏沉沉間,聽見茜紅的驚喚

    「小姐?小姐!」

    才知道自己原來已經回到了住處。

    回來了就好……茜紅,如今我能夠相信的人,也只有你了……

    她勉力抬頭,對著茜紅微微一笑,身子卻軟軟倒地。

    「小姐你怎麼了?」茜紅驚慌地扶她,卻拉她不起來。茜紅慌張道:「小姐你等一下,我去叫人來!」

    「別……」蘇戀月微微搖頭,虛弱地拉住了她,「別告訴別人,尤其是……邢傲天……」

    手一鬆,意識隨即陷入昏迷。

    真想……從此……長眠不醒呵……

    ◎◎◎◎

    蘇戀月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昏暗。

    「戀月,戀月……」

    耳邊有誰在柔聲呼喚。好溫柔、好熟悉的聲音,

    「……我還活著嗎?」她茫然睜開眼睛,入眼處卻是那個教自己又愛又恨的人

    邢傲天。

    身子瑟縮了一下。「你來做什麼。」

    「我來看你。誰知道一過來,就聽到茜紅說,你病倒了。」邢傲天擔心地撫摸她的額頭,「大夫剛才已經來過了,說是疲勞過度,又受了點風寒,所以才會病倒。大概是昨天玩得太累了吧,唉!你身子弱,我不該疏於照顧。」邢傲天自責地道,「都怪我。」

    蘇戀月不語,眸光責怪地射向茜紅。

    茜紅無奈地看著她,又看看邢傲天,顯然她一個小小的丫環攔不住硬要進來的大莊主。

    蘇戀月歎了口氣,淡淡地道:「或許吧,昨天是太累了。」她閉上眼睛,下了逐客。「我想休息了。」「你才醒來,不要馬上又睡覺。坐起來說會兒話吧。」

    「我沒精神。」

    他勸著,「至少休息前先吃點東西吧!你昏睡將近一天,一定餓了。」

    「我不餓。」

    「不餓也要吃點。你身子虛,一天不吃飯怎麼行?」邢傲天只當她生病心情不好,毫不在意她極差的口氣,依然耐心地勸。

    蘇戀月不想再多說,翻了個身,背向邢傲天。

    他只好道:「茜紅,你去吩咐廚房做些粥菜來,要清淡些。」

    「是。」茜紅應聲要走。

    「別走!」蘇戀月翻過身來叫道,「茜紅,你別走!」

    茜紅為難地看著她。「小姐。」

    「陪著我,別走。」蘇戀月聲調裡有一絲哀憐。

    邢傲天無奈地歎了口氣。「那我去拿。」他站起身來。

    「那怎麼好?」茜紅慌道,「我去!小姐,你等我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了!」她朝蘇戀月抱歉地望了一眼,急匆匆地去了。

    室中便只剩下蘇戀月和邢傲天兩個人,她看了看他,翻身又背向著他假寐。

    「你是對我有什麼意見嗎?」邢傲天若有所思的話聲,溫柔地傳來。

    蘇戀月不語。

    「仔細想來,從昨天開始,你就有些不對了。只是我一直忽略了而已。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她還是不語。

    「不說話,是默認了吧?」

    一室沉寂。

    茜紅匆匆回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場面。邢傲天支顎看著床上的蘇戀月,目光一瞬也不瞬,而蘇戀月卻背向著他,一動也不動,彷彿睡死了一樣。

    「小姐,大莊主?」

    邢傲天回過頭來,「拿來了?」

    「是。」茜紅將食盒放在床畔小几上,打了開來,「我讓廚房趙大娘現熬的糯米粥,另外又配了幾樣點心小菜,都是小姐平時最愛吃的。」

    邢傲天點點頭,便取過粥來,和聲喚道:「戀月,吃飯了。」

    蘇戀月仍然一動也不動。

    茜紅以為蘇戀月睡著了,便走向前推了推她,「小姐?」

    蘇戀月歎了口氣,悶悶地道:「說過了,我不餓。」

    「怎麼可能不餓?」邢傲天放下粥碗,俯下身來,柔聲相勸。「一定是你餓過頭了,所以才感覺不到飢餓。哪,這糯米粥很是清淡的,你多少吃一點兒吧。」

    蘇戀月背著身子搖頭。不解他怎麼可以一邊如此殘酷地待她,一邊說著如此溫柔的話?

    背後忽然傳來微微響動。

    茜紅叫,「大莊主?」

    蘇戀月一怔,感覺到一雙有力的大手忽然伸過來握著她的肩,把她的身體翻了過來。

    「你幹什麼?」蘇戀月又是吃驚,又是生氣。

    邢傲天不答,微微用力把她從床上扶了起來,然後挪過被子墊在她的背後,讓她可以舒適地靠著。他端起粥,用湯匙小心地舀了一勺,微笑著送到她的面前。「張嘴。啊——」

    這情景其實很熟悉,好像半月前她初被邢傲天救回時,他就曾經這麼餵過她。只是如今時移勢易,那心情完全不同了!

    以為我是小孩子嗎?

    蘇戀月氣血上衝,大怒之下手猛地一抬,「啪」地一下將粥碗打翻在地。

    「都說過我不吃了!」

    靜寂半天,邢傲天歎了口氣,似真似假地道:「既然敬酒不吃,看來你是要吃罰酒了……」

    「大莊主!」茜紅驚叫,「小姐生病所以心情不好,大莊主你別怪她。」

    「誰說我怪她了?」邢傲天挑眉,忽然邪邪地一笑。

    那笑容在此刻的蘇戀月眼中看來,無比討厭。「我還輪不到你怪。我困了,要休息。你快走吧!」她閉上眼,假裝睡眠,想趕走邢傲天。

    沒有腳步離去的聲音,一縷熟悉的溫熱氣息忽然湊近蘇戀月身前,她一驚睜開眼來,不覺「呀」地一聲驚叫。

    驚叫未已,邢傲天的雙唇已然覆上了她。

    熟悉的溫熱,熟悉的心悸。蘇戀月心頭狂跳,甜蜜的回憶和著難抑的相思一瞬間如潮水滾滾翻湧,盡上心頭。

    我愛你啊!你卻是如何地對待著我呢?

    霎時所有的甜蜜都化作刺心的鋼針,扎得她心都痛了起來。她喘息,眼底淚花忽然不受控制地氾濫而出。

    濕滑的東西從邢傲天的口中哺出,直入自己的口腔,讓她不由自主的吞嚥。

    蘇戀月甫得呼吸,跟著斥罵,「你好卑鄙!」

    「我哪有?」邢傲天笑著,「反正我們早就親過了,不在乎多這幾次。」他說著,伸手又舀了一勺粥,之一次要吃敬酒呢,還是罰酒?」

    「我自己來!」蘇戀月不等他把這勺粥也送進口中,慌忙劈手奪過。

    邢傲天坐在一旁看她拚命地將粥往口中倒,皺了皺眉,「慢些吃。」

    蘇戀月不理他,兩三口迅速地將碗中的粥喝完,然後放下粥碗喘了口氣,「我喝完啦!現下我要休息了。你快出去吧。」

    「這麼急著趕我走?」邢傲天的眼睛深深地看進她心底。

    蘇戀月扭過頭去,躲避他的眼光。

    「不如我陪你說會兒話吧。你剛吃完飯,馬上就睡下對身體不好。」

    「……隨便你!」蘇戀月道,卻忽覺胸口越發的煩惡。好難受,不行了,她……想吐!

    「哇」地一聲,蘇戀月驀然吐了出來。

    「戀月!」

    「小姐!」

    邢傲天和茜紅雙雙驚呼。

    他急忙扶住她,運功輸入一道柔和的氣勁,助她和緩胸口的煩惡,茜紅便站在另一邊輕輕拍她的背。

    嘔吐不止,直到所有剛喝下去的粥都吐了出來,蘇戀月才終於停下來,臉色已是臘黃。

    「小姐你漱漱口吧。」茜紅倒來水。

    蘇戀月顫巍巍地支起身子,漱了兩口,便搖頭道:「好了。」她躺了下去,閉月休息。

    邢傲天擔憂地看著她,又看看自己被她吐得狼狽不堪的衣服,苦笑著道:「你好好休息休息吧,我換身衣服再來看你。」

    「不用了。」蘇戀月慌忙道。「很晚了,你也該休息了啊!不用過來了。」

    「是嗎?」邢傲天望著她,歎了口氣,「也好,那麼我明天再來吧。」他轉身離去。

    蘇戀月看著他的背影逐漸消失,只覺得一股極重的失落感從心底深處升起。是留戀?是失望?還是傷心!

    她不要再為他牽動心田。

    「睡吧。」茜紅收拾好一地狼藉,在爐中焚起一爐甜香。「不管今天發生了什麼,好好睡一覺,小姐,明天什麼都會好起來的。」

    香氣裊裊傳來,沉夢漸酣。

    可是夢裡面那正對我微笑,教我眼角心上,放不開擱不下的影子,依然是你。

    ◎◎◎◎

    黎明。

    「啊——」

    一聲驚叫,蘇戀月自噩夢中驚醒。

    「戀月,戀月你怎麼了?」

    「你怎麼在這裡!」蘇戀月一驚,從夢中清醒過來。

    「我剛來,看見你還沒醒,不忍心叫醒你,所以在這裡等你。你剛剛是不是做了噩夢?」

    「……是。我夢見父親在地獄受苦。」蘇戀月淒然。

    爹看見了她和他在一起,大怒著罵她認仇為親,不能報仇就算了,居然還跟殺父仇人在一起!

    「別害怕,那只是夢而已。不是說,夢都是反的嗎?」他握著她的手,柔聲安慰。

    蘇戀月輕輕甩開他。「可能吧。」

    邢傲天眼眸一黯。「戀月,我有件事情必須要告訴你。」他很快又笑了,溫柔地道,「很重要的事情。」

    「說吧。」

    「我適才從星兒那裡回來。」

    心忽地一沉。「關我什麼事?」

    「星兒把前天她來見你的經過都說了。」邢傲天歎氣,反手一把握住蘇戀月的手,輕輕貼在自己頰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告訴我,你是不是因為星兒對你所說的話,所以對我產生懷疑?」

    蘇戀月掙了一掙,手兒卻掙不回來。她不再動,只是垂下臉來,不答。

    「她是騙你的!」邢傲天提高了聲音,「如果你是因為這個而對我產生懷疑,那麼現在可以消除懷疑了!」

    「是嗎?」

    「是。」邢傲天伸手,抬起她的臉,讓她直視著自己。「看著我,戀月。你看著我的眼睛,難道無法從中感覺到我對你的情意嗎?你看著我的眼睛,還不肯相信我對你的真心嗎?戀月,戀月!」

    他頹然放開手來,抱頭呻吟。「我真對你失望!戀月,你我相處時日雖然不長,但我仍以為你應該是能瞭解我的。可為什麼你偏偏不能相信我,而去相信別人的信口雌黃呢?更何況星兒她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孩子!」

    「我該瞭解你,相信你嗎?」蘇戀月終於抬起頭來,悠悠說道。「我們相識多久?不過一個月而已。你能指望我多麼瞭解你呢?不要說星兒是個小孩子。你真要解釋的話,就請你解釋清楚天星商號和碧玉軒之間究竟是怎麼回事!」

    「天星商號確實打過碧玉軒的主意。」邢傲天吸了口氣,試圖解釋。「不過那是在認識你以前的事情!而且就算我邢傲天真的打碧玉軒的主意,我們天星商號也會光明正大地來,絕不會使出鄙劣的手段!」

    說得真漂亮啊!

    蘇戀月微笑地看著他,只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如果……她不曾親耳聽到他和洛毅濤所說的話,她一定會相信他的。

    「就算是那樣吧。」她轉過頭去,不想去理這個偽君子。「我很累,不想和你爭辯什麼。你上午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吧?快回去。」

    「還是不相信我?」良久,邢傲天方才開口,話裡隱隱透著一絲哀傷。

    「相信,我怎麼不相信呢。你是商場上的大英雄、大豪傑,當然不屑於使用那些鄙劣的手段。」蘇戀月敷衍地道。

    邢傲天不語,半天,深深地歎了口氣。「你還是不相信我啊!不過沒關係,我會令你相信我的。」

    ◎◎◎◎

    接下來的日子像漫長的夢魘。

    邢傲天每天都來看她,陪她說笑,逗她開心,儘管她從來都不曾真正開心地對他一笑。她總是對他的到來視而不見,自顧自地忙碌,或是睡眠。她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飯卻總是吃得很少,而一旦邢傲天逼她多吃幾口,她必定會把所有的飯菜全嘔吐出來,吐得面白如紙。

    對峙的日子裡,兩人都漸漸憔悴了。

    「到底要怎麼樣你才肯相信我?」不知道多少次,邢傲天無奈地問。

    他也曾尋來各種證據向蘇戀月證明自己的清白,無奈每次她總是不當回事,以為他又一次地騙她。

    「我不是一直相信著你嗎。」她總是淡淡地回答,面上的表情卻是敷衍。

    時間就這樣在兩人的對峙中一點一點流逝,轉瞬之間,又是半個月過去了。

    ◎◎◎◎

    「天又亮了嗎?」

    昨夜一夜陰雨冷風,敲打得屋簷響個不停。天亮時分雨停了,陽光破窗而入,明亮得有些刺眼。蘇戀月被刺眼的陽光照耀得醒來,以手遮陽,不情願地翻了個身,面朝床裡。

    「天是亮了!」回答她的不是茜紅,而是邢傲天,那聲音裡摻雜了幾許憤怒。

    「你怎麼又來了。」蘇戀同月皺眉。

    「我怎麼又來了?」邢傲天的口氣很沖。驀然間,他大手用力一扳,將她身子扯下地來。

    「幹什麼?」蘇戀月惱道,話出口卻在看到邢傲天的臉色後嚇了一跳。

    邢傲天容貌憔悴,雙眼卻依舊炯炯有神,炯炯的雙目中噴出熊熊的怒火,那怒火彷彿要燒熾蘇戀月的心。她心一跳,照舊扭過頭去不敢看他。

    然臉兒卻被他的大手強而有力地扳了回來。

    「看著我!」邢傲天逼視著她,命令道,「看著我,蘇戀月!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是不是到死都不肯相信我?你是不是要把我和你一起折騰死才肯罷休!」

    那眼神中的怒氣令她膽怯。蘇戀月瑟縮了一下,馬上又揚起淺淺的笑。「我怎麼不相信你了?我不是一直都在相信你嗎?我就是太相信你了才會把自己弄到如此田地呀!說什麼折騰死彼此,邢大哥你也太抬舉我了,我會有這麼大的本事嗎?我最多也不過折騰死我自己罷了!」

    「啪。」響亮至極的一下脆響,驀然迴響在室中。

    蘇戀月怔怔地撫住面頰。「你打我?」

    「我是打你!」邢傲天甩開蘇戀月,後退數步,冷冷地瞪著她,「因為你該打!蘇戀月,為了小孩子的幾句戲言,你就信以為真,全然不把我的真心話當一回事。無論我怎麼真情相待,你都以為我是虛情假義。

    「你以為你碧玉軒值得我邢傲天如此費心思?你也太抬舉你自己了,碧玉軒算什麼?我根本不屑!傻丫頭,告訴你,我就是要打你,打得你清醒過來!」

    他這廂罵得凶,蘇戀月卻只呆呆地撫頰相看,神色間滿是惘然。

    邢傲天狠狠地瞪著她,忽然衝到房間另一邊的梳妝台前,抓起鏡子沖了回來,將之塞進蘇戀月的手裡。

    「你自己看看,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看了都教人憎嫌!」

    人不人鬼不鬼?

    蘇戀月的身軀顫抖了一下,她舉手顫巍巍地捧起了那面鏡子。

    鏡射明華,鏡中人憔悴蒼白,披頭散髮,如才從十九重地獄裡逃出來的惡鬼。

    她手一抖,鏡子「啪」地一下掉在地上,摔出一道長長的裂紋,鏡子中的人面也頓然分作兩截。

    蘇戀月全身顫抖,呆呆地瞪著地面有了裂紋的鏡子。我昔日笑靨如花,神采照人,絕不是這鏡中的厲鬼!絕不是!

    猛地搖頭,想要將這不可置信的一切從眼前甩去,不料那鏡中的厲鬼也跟著搖頭,頭髮如飛蓬。

    「不!」她狂叫,卻聽見自己的叫聲乾澀嘶啞,如鬼怪夜嚎。

    「你真的還想這個樣子繼續下去嗎?」邢傲天冷冷的聲音再次從耳邊傳來。

    「什麼?」她怔怔地看著他,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邢傲天也冷冷地看著她,「如果你不想繼續再這個樣子下去,那就振作起來!你不相信我也好,不願意再看見我也好,都隨你的意!但是至少,別給我再這個鬼樣子下去!天星莊,不收留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這是最後的賭注了,為了她好。

    邢傲天轉身便走,邁出門檻,他忽地又回過頭來,冷冷地望著蘇戀月,補上最後一句。

    「要是你還想再繼續這個鬼樣子下去的話,就給我滾出天星莊!」

    他的人影消失在門外。

    蘇戀月仍舊呆呆地站著,一動也不動。

    「小姐?」茜紅微帶膽怯的聲音響起。

    蘇戀月轉了轉眼珠,視線最後定在茜紅身上,舊紅提著食盒無措地站著,臉上滿是驚駭。

    緩慢地轉過頭去,蘇戀月遲疑地望向窗外。

    窗外清風吹拂,簷上的積雨一滴滴如珍珠般滴落,濺在階前,發出悅耳的清音,一聲聲清脆地敲入人心。而遠方夜雨洗後,芙蓉在殘紅狼藉中重吐嬌妍,丹桂隨晨風清新吹送分外馨香,飛鳥三五,穿梭清鳴,如奏天樂。縱然是秋天的早晨,卻依然是無限生機。

    難道只有我,斷絕了一切生機嗎?

    難道只為了一個男人,我便自己斷絕了一切生機嗎?

    「不不!不!」

    忽然拚命地搖頭狂叫,蘇戀月顫抖著身子猛撲到窗前的書桌上。書桌上筆硯宛然,殘墨仍在。蘇戀月右手顫抖著鋪開宣紙,一把抓過筆就著硯中殘墨便揮灑下去——

    鏡裡朱顏換!問伊人,為因底事,明眸光黯?相思錯聚九州鐵,癡情負盡誰返?被前緣誤我鞦韆!當時高樓遠山小,說天地可合石可料。汝與儂,心不變。

    綠影搖曳肝腸斷。驚回首,舊約成夢,新盟如幻。繁華凋盡素、在冷,夜雨聽風打簷。有精魂幽幽輕歎。九重黃泉翻覆苦,肯輕易一笑解仇冤?!擲狼毫,掣龍泉!

    蘇戀月筆走龍蛇,一闋《賀新郎》詞,一氣呵成。寫下最後一個「泉」字,猛地將手一甩,放聲淒厲長笑!而她手中的筆管卻「啪」地一聲甩飛出去,遠遠地飛到對面牆上,把對面白牆濺了個墨汁淋漓。

    「小姐!」茜紅驚恐地大叫。

    「茜紅。」蘇戀月止了笑,只覺渾身無力站不住身子,便在書桌前坐了下來,拍了拍茜紅的手。「我沒事。嚇著你了,對不起。」

    「小姐沒事就好。」茜紅舒了口氣,不放心地又問:「真的沒事?」

    蘇戀月淺淺一笑。「真的沒事。」

    她回看桌子,蹙眉。把剛寫的字收起來,又取了一支細筆,展開張紙寫了起來。寫畢,蘇戀月把它遞給茜紅。

    「小姐?」茜紅看那紙箋,上面曲曲彎彎,寫得儘是藥名。「這是什麼?你調養身體的藥嗎?」小姐號稱揚州第一才女,不僅懂得文墨,而且精通歧黃。

    「不是。」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異樣的冷。「你把它小心收好,等會兒找個機會去藥房買來,悄悄地給我。記著!不許告訴任何人,也不許給任何人看到它,尤其是邢傲天!」

    擅醫者亦精於毒。邢傲天!我雖然不會武功,但只要我下了決心,一樣能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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