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之、甚!她咬牙切齒,默默在心裡詛咒他八百遍。
住這幾晚,她的存款勢必驟減,元氣大傷。
那個男人一定是故意整她!一定是這樣!
可惡!她以後再也不要把大廚研發的新菜色和甜點,帶回家給他吃了,她寧可拿去餵路邊的野貓野狗,也不要讓那個沒心沒肺、忘恩負義的傢伙嘗了甜頭!
飛舞坐在昂貴的法式沙發上,恨恨地想。
「我晚上也要住這裡。」她心理不平衡的說。
反正她都要負責高價的住宿費了,怎麼可能還窩在那個租來的小公寓,為了省錢還捨不得開冷氣,把自己搞得熱呼呼、黏答答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活像一尾煎魚。
況且,只要是房客,就可以憑著房間磁卡,到飯店的酒吧免費喝一杯酒,這下子,她有兩張磁卡可以運用……
忽然間,她的心情又由陰轉晴,忍不住笑了出來。
「嗯,啊力細咧中猴喔!一下子氣嘟嘟的,一下子又笑得親像一蕊花。」任媽媽國台語交雜,像在觀察奇珍異獸般,盯著自己的女兒。
飛舞斂起笑。「媽,我們該出門了,再待下去,太陽都下山了。」她動用了特別休假,可不想白白浪費。
「素要企哪裡啦?昨天你男朋友開著『面魯』載偶綿企了好多地荒,出手又很阿沙力。」任媽媽笑瞇瞇的,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聞言,飛舞不可思議的驚呼。『面魯』?!」面魯不是麵食的名稱,而是Benz的台語發音。
那個經商失敗的人,哪來賓七車可以開?飛舞覺得奇怪。
「你們瞎米時候要結婚哪?都住在一起了。」
飛舞早就料到母親會有此一問。
「哪是伊作我的女婿,我有尬意!人緣投、有禮貌,英文嘛講得嚇嚇叫。」標準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你有尬意,我沒尬意!飛舞翻了個白眼。「現在談結婚還太早,根本連八字都還沒一撇。」況且她的意中人也不是那個姓樊的。
母女倆閒扯了一會,接近中午時分,任家一行五人,頂著大太陽出了飯店。
一踏出產Lobby,飛舞就立刻想縮回那又大又氣派的房間。
「媽,你站在那裡做什麼?東張西望的,在等誰?」飛舞數了數,爸爸、阿公阿嬤都在呀。
「在等你男朋友啊。」
「等……等他?」飛舞搞不清楚狀況。
「偶有打電話給他,他搜要開車來接偶綿。」
「你怎麼有他的電話?」飛舞瞪大美眸。她這個「同居人」連他的手機號碼是多少都不曉得。
當下,她的心頭竄過一股酸意。
「他昨天留給偶的,搜偶綿如苟有要粗門的話,就打電話給他,他會盡量趕夠來。」任媽媽眉開眼笑。
飛舞悶不吭聲,懷疑樊之甚的動機。沒事獻慇勤,肯定不懷好心!
說不定——
他處心積慮的打好關係,是想利用她的家人對他的信任,向他們借錢?!
對!很有可能是這樣!
他要是真敢這麼做,她絕對跟他拚命!
「你綿兩鍋嘛金趣味,住在一起就一起來就好了,幹嘛還昏焉趟。」任媽媽搖著頭,不明白現在年輕人的心思。
飛舞盡量不回應,免得說太多穿幫,或者害老媽越講越起勁,一發不可收拾。
幾分鐘後,樊之甚駕著一台黑色休旅車出現在飯店門口,他親自下車幫飛舞的家人開車門,安置好年邁的爺爺奶奶。
「唉喲!你素跟我們幾個老人擠什麼擠?企坐前面啦。」任媽媽把正要進後座的女兒推了出去,接著把車門拉上、上鎖。
不得已,飛舞只能坐進副駕駛座。「去哪借來的車子?」她斜睨駕駛座上,一身清爽休閒服的男人,壓低音量,語氣充滿質疑。說車子是他的,她不可能相信。
「汽車出租店。」樊之甚也就順勢胡扯。
「昨天的賓士也是租來的?」她理所當然的說:「打腫臉充胖子。」
「那也是為了你著想。」他笑了笑,踩下油門,單手操控方向盤。「讓他們覺得你過得不錯,不必為你擔心,這也是孝順的方式。」
飛舞被他帥氣的動作吸引,一時分神。「哪來的錢?明明沒有工作,還租這麼貴的車。」
「先付了一些訂金,還車時再把尾款付清就行。」樊之甚繼續瞎掰。「不過,我是用你的名義借車。」未了,他補上一句謊言,存心逗她。
「啥?!」她呆住。
他憋住笑,專心注意路況。
「你怎麼可以這樣?訂了帝王飯店的頂級套房,還租了賓士、休旅車,你當我一個月薪水五十萬嗎?」飛舞朝著他低咆。
樊之甚挑了挑眉,悶笑在胸口。
「我看你才是討債鬼。」她瞪著他好半晌,努力傳達她的怒意,巴不得將他好看的臉瞪出幾個洞來,以洩心頭之恨。
「灰舞啊,你素在跟阿吵架喔?為什麼要吵架?素不素我們幾個老人黃礙你們談戀愛?如苟素,沒關係啦!你綿少年耶企玩就好了。」任媽媽聽見自己的女兒咬牙切齒的語氣,所以出面關切緩頰。
飛舞咬了咬唇,試著緩和滿腔憤慨。「沒有啦,媽,沒有吵架,我們兩個講話本來就這樣。」她說的也是實情,他們兩個一碰面,就是火花滿天飛。
「哪有人像你綿這樣淡戀愛的。」任媽媽看不下去,乘機教導女兒。「女孩子要溫柔一點,唔通恰北北,給人家看笑話。」
「不會,任媽媽,我就是喜歡她恰北北的樣子,很可愛,很有活力。」樊之甚突然插嘴,淨說好話,似在幫她解圍。
他的幫腔,又讓飛舞漂亮的眼睛瞪得快掉出來。
明明認為他只是為了配合兩人目前的「假戀人」關係,才滿嘴胡說八道,但她的心跳卻撲通撲通的撞擊胸口。難怪科學研究報導中指出,大腦是最容易被欺騙的器官。他才說了幾句虛假的花言巧語,她的大腦就發出指令讓心跳加速……
笨大腦!
「哈哈,素你不甘嫌、不甘嫌啦!」任媽媽開懷大笑。
寶貝么女找到一個懂得欣賞她的好男人,這是為人父母最感欣慰的事了。
「偶綿家應該快辦喜素了。」任媽媽對著丈夫及公公婆婆說道:「到時要辦幾桌才好……」
飛舞垮下肩頭,懶得再多作爭辯,有一種任人宰割的無奈感。
樊之甚瞥了她一眼,俊逸的臉孔滿是笑意。
以往和女人相處,她們談的都是風花雪月,或是時尚美食、派對舞會,他聽得膩了。
但此刻身旁的女人不一樣。
她努力的生活著,說著工作上的種種,喜怒哀樂都直接表現出來,為了小事高興、為了小事鬧彆扭,她的生活圈與他平常接觸的人事物大不相同,讓他覺得格外有趣。
人總是如此,對於不同於自己的生活方式存著各種想像,希望偶爾也能體驗一下不一樣的感覺。
他也不例外。再兩個月,和好友的賭約期限結束,他回到正常的作息、回歸往常的交際圈,是否會懷念這三個月以來所體驗到的簡單平凡?
無論會不會,這三個月也算是他人生中特別的經驗。
至於鄰座,適合白色的小女人,大概也會在他的腦海,成了紛亂回憶中的一抹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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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位於木柵山區的貓空其中一家茶館待了兩個多鐘頭後,一天的行程在此平安順利的結束。
樊之甚送任家四位長輩回帝王飯店。
「我的房子就麻煩你看顧了。飛舞下車前吩咐他。
「那你呢?」他在她跨出車門前,悠然地問。
「我要做什麼,不需要向你報備吧?」她凶巴巴的。想起她家中每個人的心都被他收買了,徹底倒戈的態度,她就一肚子悶氣。最誇張的是她媽媽,居然改喊他「未來女婿」。
萬一老媽知道他純粹只是表面上風光,實際上是個負債纍纍的失敗者.因為逃避債務,硬是要在她的屋子住下來,不知會作何感想……
「關心女朋友也是理所當然的。」樊之甚笑了笑,不在意她的壞口氣。飛舞用力甩上車門,把他的話隔絕在車內,頭也不回的走進飯店。
樊之甚隔著車窗目送她的倩影消失,才將車子駛離,去處理一些私人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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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超大、超豪華的按摩浴缸裡,泡過香噴噴的玫瑰花香氛浴,徹底洗去工作累積的深沉疲勞,飛舞窩在米白色沙發上啜飲冰鎮香檳,過過富家千金的癮。
她的父母洗過澡後早早就睡了。
看了一下時間,十一點多,她還沒有睡意,決定今晚就到酒吧去喝個兩杯。
飛舞換下浴袍重新穿回便服,然後三兩下便將一頭及腰長髮盤成一朵俏麗的大花髻,淨白的臉上也只塗了一層和唇色相近的水潤唇彩。
看著鏡中仍嫌簡約的自己,她有些不放心,蹙起秀眉、歪著頭顱低喃。「應該不會被趕出來吧……」聽說帝王飯店不會以貌取人,只要不穿得太邋遏隨便或是有礙觀瞻,基本上是不會遭到刁難的。
有了這項服務宗旨作為後盾,她立即提振了精神,帶著磁卡前往據聞可以欣賞全台北夜景的高空酒吧小酌兩杯,享受美麗的星空及月色。
也許,能被不錯的男人搭訕,再多請她喝幾杯……
思及此,她不禁竊笑。
叮!電梯到了二十五樓,她高昂的情緒與好奇指數也衝到最高點。
走出金碧輝煌的電梯,飛舞的步伐踩在黑色地毯,穿過一條擺滿藝術品的走廊及穿堂,周圍悄然無聲,讓她幾乎以為自己造訪的是一處藝術中心,而非放鬆心情的酒吧。
走到一道黑色鑲金邊的大門前,她知道,門裡將別有洞天。
再度確認自己的儀容,把身上的碎花洋裝皺褶撫平,推開看似頗重實際上卻很輕盈的門扉,瞬間,悠揚的現場鋼琴演奏樂曲佔據她的聽覺,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她從沒聞過的美妙味道。
酒吧很大,導致客人看起來三三兩兩。
飛舞緩緩走進去,忍不住東看西瞧,像是劉姥姥逛大觀園般,來到台北兩、三年,她還是第一次來到所謂的「夜店」。
服務生趨前為她帶位。
很幸運的,落地窗前尚有空位,她出示房間磁卡,服務生取出一台手掌大小的電子物品,記錄下卡號,便將卡片立即歸還。
「請您稍待片刻,馬上為您準備今晚的特調雞尾酒。」男服務生輕聲細語,語畢,向她行了四十五度的鞠躬禮。
飛舞覺得很新鮮又不太習慣,也覺得自家飯店的服務品質還有待加強。
等待雞尾酒送來的空檔,她單手支著下顎跳望亮燦燦的夜景.心情十分悠然自得,最後她忍不住閉上眼,品味著心靈寧靜的單純快樂。
「讓你久等了。」低沉柔嗄的男性嗓音在她耳畔響起,似乎跟剛才接待她的服務生不同,飛舞不以為意的掀開長睫,仰起姿頸,迎上一雙剔透的淡色棕眸。
「晚安。」樊之甚把雞尾酒放置在她面前,並且在旁邊的椅子坐下。
飛舞別開粉白嬌顏,分不清心中的騷動是驚訝或驚喜。
「來碰碰運氣,看來,我運氣很好。」樊之甚凝睇她柔美的側頸,飛舞輕嘖一聲,端起酒杯嘗了一口冰藍色的液體,冰涼酸酸的滋味在嘴裡依層次展現,直沁入心底。
飛舞露出滿意的笑容。樊之甚發現她一笑,眼睛也跟著彎彎的,散發出一股可愛又柔媚的風情。
只可措,她在他面前笑的機會不多。
一會,服務生為他送來一杯加冰純麥威士忌。「樊先生,請問有沒有其他需要為您服務的地方?」
「好好服務這位小姐就行了。」他對服務生說:「她是我很重要的人。」
「是。」服務生畢恭畢敬的回答。
飛舞愕然的望著他,彷彿受到不小的驚嚇。
樊之甚轉頭面向她。「有什麼需要嗎?喝點其他的酒?」
飛舞看了看他又看向等候她吩咐的帥哥服務生,完全無法進入狀況。「嗯?」她發出困惑的單音。
半晌,她搖頭,遺退服務生,繼而向身邊的男人追問原因。「為什麼這裡的服務生那麼怕怠慢你?」好像他是什麼大人物似的……
「破產之前,我是這裡的常客。」樊之甚輕鬆應對。
飛舞還是狐疑不已。
漸漸的,她察覺到他有許多可疑之處,可是又似乎頗合理,一切都解釋得通,彷彿隔了一層薄紗在看他,似清楚又並非那麼真切確實。
他直視她打量的目光,晶亮的眸子如同天際的星子,明滅之間閃爍著幽微的光芒。「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很美?笑容也很美。」他直言地由衷讚美。
飛舞突然岔了氣,咳了幾下。「幹嘛那麼噁心。」
「我說的是真心話,你不喜歡聽?」他仔細觀察她的表情變化,不相信她對他全然沒有感覺。
在他過度火熱的盯視眸光下,飛舞感覺自己的肌肉越來越僵硬,渾身不自在。
「你能不能不要來吵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飛舞,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麼討厭我?」樊之甚一本正經。
她無言,卻隨著他的問題陷入深思。她是因為討厭他,所以才希望他離她遠一點嗎?
一個多月以來,因為住在一起的緣故,使得她不得不多瞭解他一點。
撇開別的不說,光就今天的出遊,他對待她家人的態度竟比她還有耐性、還有心,讓幾個老人家對他讚不絕口、喜愛不已,儼然也把他當成自家人看待。
因為假扮情侶,所以他會主動牽她的手、摟她的腰,看她的眼神也很溫柔,好像她真的是他心愛的女人……
回想起他曖昧親密的舉動,一陣熱氣襲上腦門,使得臉頰發燙,飛舞連忙垂下頭,抓起杯子將酒喝個精光。
樊之甚饒富興味的揚起嘴角。「飛舞,還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什麼事?說完快點走,我想要好好欣賞美麗的夜色。」她沒辦法再藉著喝酒掩飾她的侷促,習慣以滿不在乎的口吻驅趕他。
他不在身邊,她的心跳才能不受他左右,恢復正常躍動的頻率與力道。
樊之甚驀地傾身挨近她的頸窩,忽而聞到一股迷人的玫瑰香,剎那間深深被誘惑住,意識有片刻恍惚。
「你幹什麼?!」飛舞往一旁躲開,難掩詫異。
她的聲音喚回他的理智,更往她靠過去,一手扶著桌沿,另一手擱在她椅子上的手把,等於將她纖細的嬌軀困在他懷中。
飛舞哽住呼吸,因緊張過度導致身體僵固住,唯獨腦子裡飛逝過數個念頭——
大庭廣眾之下,他……他該不會想當眾吻她吧?她該怎麼辦?拒絕?還是……
「好了。」她還沒自迷亂中回神。
「我喜歡你的長髮,不要老是藏起來。」樊之甚把好不容易拔出來的黑色髮夾放在桌上,然後退開來,調正坐姿。「這樣有女人味多了,也很適合你。」
這一點也是肺腑之言。
她有一頭如絲緞般烏黑亮麗的及腰長髮,完全不輸給電視上拍攝洗髮精廣告的女星。男人迷戀女人的長髮,彷彿是一種無可避免的宿命。
飛舞停頓數秒,才後知後覺的伸手觸碰自己的頭髮,本來應該固定在腦後的髮絲已經披垂下來。她先是為自己的會錯意而臉紅困窘,一切只是她在自作多情——
此時此刻,她喜歡他的心意顯得無所遁形。她討厭他……因為他害她逐漸控制不了對他日益加深的感情。
對一個硬是闖進她家、賴著不走的男人動情,實在太詭異、太不合常理,在她略嫌傳統守舊的觀念裡,著實無法坦然接受這樣的發展。
好像喜歡上他是個不可告人的錯誤,但錯在哪裡?
錯在與他相識的過程不夠正當?至少,在一般人的認知中,他們的「同居」理由很不可思議吧?
或者錯在他是個事業失敗、一無所有的男人,所以不能給女人保障?還是錯在她在暗戀著飯店總經理的同時,卻又不小心愛上他?
甚或是……純粹面子問題使然?當初極力想擺脫他的人是她,結果反而偷偷喜歡上他。
倘若被他知道她的心意,他會作何反應?嘲笑她?抑或他也對她有好感?他剛剛說了什麼?說她的眼睛很美、喜歡她的頭髮……表示什麼?是告白嗎?
飛舞沒勇氣看他的表情。
「飛舞,怎麼不說話?真的這麼討厭我?」樊之甚微微皺眉,心裡不太暢快。
「你走開啦!」她的腔調軟儂。話甫落,他的手機鈴聲響起。
他覷她一眼。「我接一下電話。」然後離席,又很快的走回座位對飛舞解釋。
「本來想好好跟你品酒賞月,不過臨時有點事必須離開。」飛舞置之不理,心情卻不由得往下沉。
「想喝什麼、喝多少都沒關係,帳算到我頭上。」交代完畢,他立即離去。
「哼!誰希罕你陪……」飛舞招來服務生,又點了酒。「帳算到你頭上?哪來的錢?最後還不是我要付。」她犯著嘀咕。
一開始,她只喝雞尾酒,到後來,有幾個男性客人見她落單,紛紛上前搭訕攀談,請她喝的酒都是洋酒。
飛舞樂得有人請客,也仗著自己酒量好,於是來者不拒。
也許挑個不錯的男人,發展一夜情也不錯……在有七分醉意時,她賭氣的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