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他受了傷起,他就直在心底擔心,那個心軟又自責,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麼的廡在,在這麼瞧了他躺在病榻上幾日後,她會不會因此受不住內疚煎熬,或是不願再聽大黑老在他房裡對他提及那些因他的傷況不得不擱下的工作,因而會做出什麼事來。
只是,他都還沒來得及找機會開導她一番,叫她別往心裡去,她卻已早他一步做出行動。
一聲不響在就出門去,還至半夜不歸,只差沒急白了發的他,在不指望東翁之餘,坐不住地想直接上一號房,請步青雲派兵替他把整座城一寸寸都翻開來,或是去二號房請左剛派出所有的捕頭,替他去探探他在商場上所有曾與他結下樑子的仇家們的口風。
就在這時,她去完整無缺的走進他房裡,乖得像隻貓般地任他數落再數落,並嚴格規定她日後不准沒告訴他一聲就亂跑,接著,心情甚好的她,便邊打呵欠邊進內室梳洗。
她根本沒說她究竟是出門做了什麼。
也因此,才讓他在大黑偷偷來此向他打小報告後,遲遲都沒法回過神來。
大黑說……陸家三少夫人,今兒個帶著欠條借據和一大迭多年來的賬冊,沒多帶上其它幫忙的人手,單槍匹馬地找上了他下一件工作的地點,而就在她進去後,妓院裡的尋芳客們,即逃的逃、嚷的嚷,動作迅速地倉皇離開妓院,接著,前後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妓院裡再響起了第二波哭叫吶喊之聲……
守在妓院外頭候著她的大黑,在隨著陸余討債那麼多年來,他自認什麼狀況場面他沒見識過?可在他探頭進去一瞧究竟後,他即習到了另一個道理,那就是……
不看不知道,看了,還不如早知道就不要去知道。
一張張已哭花的艷容,緊緊包圍住站在妓院大廳裡不為所動的計然,哪怕一堆姑娘哭鬧著說她不願放棄墮落、她們是天生就愛金銀富貴,從沒人押著她們做這行、她們不願嫁人從良、千百個不願意金盆洗手辛苦過活……
可計然全都當耳邊風,一個字也沒進她的耳裡,照樣獨斷獨行地辦著她想辦之事。
看著裡頭那些男男女女向她一界泣討饒的面孔,大黑不禁生出了滿心的感慨,原來安分過活的普通老百姓,不但是不好當,也不是人人願當的啊,至少,那些人就死活都不想要當。偏偏就是有人壓根不管這些,執意要他們放棄輕鬆優渥的生活,拿著照妖鏡將他們打回原形,硬逼他們回到人間當個辛苦的凡人。
「你……拿著欠條,上妓拿人抵債?」難得震驚的陸余,在計然已浴沐完畢準備去寢房就寢時,不可思議地轉過身來。
「嗯。」計然瞄了瞄他身後告狀的大黑,而後選擇老實招認。
陸余伸手關起房門杜絕大黑也窺見她只著睡服的模樣,而後踱至她的面前不能理解地問。
「為何不收銀子而收人?」就算是他討債多年好了,但拿人抵債?這等事他都沒這麼明目張膽的做過。
她聳聳肩,一派若無其事地坐在花桌旁,邊喝茶邊提振精神。
「以人抵債,有何不對?」他都可以看心情好壞收利息了,有樣學樣的她,為何就不能按興致亂收債款?
「日後你是想怎麼打發那些收來的人?」把她當個外行人的陸余有些沒好氣地問:「你要賠本不成?」
以往他在私底下將那些被拿去抵債賣了的人買回來,是因他二哥本就定期提供他一大筆款子,當作他開錢莊的收入,而他卻挪出泰半拿來用在這上的,加上東翁在幫忙處理那些人後,也會多少補貼他點,而她呢?
日後她是想拿那些她帶f瞳的人怎麼辦?她要正大光明的轉賣他人嗎?她明白那些她買來的艷妓,在這行晨是無行也無市嗎?就算她賠本賤賣,也不知能否全都賣光,而她又知也是開錢莊討債的,不是啥人口商販?要是讓他人得知他陸家在檯面上做出這等事,陸家的商譽豈不因此蒙受損失?
累得只想早早就寢的計然,勉強趕走滿腦的睡意,淡淡地向他保證,要論起做生意,她這打從十歲起就賣柴的鄉下小姑娘,手腕可不會比他差哪去。
「不會賠的。」為什麼能夠簡單解決的事,他總是要想得很難很複雜呢?
「怎說?」
她不疾不徐地搬出以往所得到最實用的教訓。
「你知道,在我們南方,凡姑娘家出閣,娘家總是要給筆豐厚到讓人很刻骨銘心、也讓一家子很餓肚皮的嫁妝。」她今日的確是沒收回什麼債款,但她可是帶回了大批的新娘與嫁妝打平收支,或許今後,她還會有做媒的紅包可收呢。
陸余一怔,隨即明白她想說的是什麼。
「那家妓院他們上哪去籌那筆龐大的嫁妝?」問題是,真要這麼簡單就能讓那些視錢如命的妓院主人拿出那筆款子,他先前又何胦煩惱在威脅利誘和恐嚇都不管用後,他得再亮出段來?
計然攤攤手,「賣了那家妓院、賣了藏私的金銀珠寶、賣了手頭上的一切來變現,或是去收回恩客們多年來積欠的舊款都好,總之,我不問是什麼手段,我只重我所想要的收穫。」為了讓他們有時間去籌錢,她可是很犧牲睡眠地等到了大半夜呢。
「他們……願拿出來?」這怎麼可能?
她甜甜一笑,「願呀,他們還挺樂意的。」
百思不得其解的陸余,在苦思不得一個合理的答案時,不禁轉過頭看向門外,站在外頭偷聽的大黑,只是餘悸未消地別過頭啥都不敢多說。
「為何今日你要這麼做?」陸余以指輕撫著她眼下的暗影,知道愛睡的她其實已經困得都快睜不開眼了。
她乖順地任他的指尖撫過她的眼下,「因為我想告訴你,當個好人或是壞人,的確不是一開始就有得選擇的,只是這世上也沒那麼多的兩難,你只要活得開心就好了。」
長指倏然自她的面上抽離開來,計然緩緩地睜開眼,看著他退離了她兩步,眼底寫滿了像是在防備,又像是武裝起自己的神情。
「你怎知,我不是天生的壞胚子?」他乾脆說出這些年來大黑一直很疑惑的一點。
「就算是,又何妨?」她早就想過這也應是其中的一個答案。「誰說善類與壞胚子就不能是一體兩面?何就不能是善惡皆具?」或許在他骨子裡,的確有一半是貨真價實的惡人吧,只是,為惡也為善的陸余,除了在扮眾人期望中的黑臉外,他其實也很想正大光明的扮一回白臉吧?不然,他也不必去收取那些奇奇怪怪的利息了。
而他的不情願,除了外人的為難之外,她猜,最是為難他的,就是他這兩個都有點極端的性子,老是三不五時地在他的心中拉扯,害得他常常對得起這一面的自己,就注定得讓另一個自己失望;當然,這只是她很單純的猜測,畢竟她不是他。
「仁善與萬惡兩者之間,也有中庸之道的。」就讓兩者好好的和平相處,不也是種不錯的法子?
不承認也不否認的陸余,眼底蓄滿了抵抗,「為何我得習會這點?」
「因你若真能學會此道,到時,對於你已認定的人生,或許你就會甘心一點,也會痛快一些。」她歎了口氣,走至他面前握住他的兩手,鼓勵地對他微笑,「你就正大光明的當個大壞人與大善人吧。」
「正大光明?」他直想撥開她的手,可在這時,看穿他意圖的計然卻撲進他的懷裡不讓他閃避。她仰起頭來,狡黠地朝他眨眨眼,「反正這一行裡,又無成文規定,當個壞人就不能招招搖搖,而明兒個想換個口味另當好人,就非得在暗地裡偷偷的來,不是嗎?」
深知她性子的人,都很清楚,她這人的性子,其實就是一半孩子與一半的太過世故,一直以來,她用孩子的笑臉和態度來面對人世的變化,她只會修正前往未來的方向,去加入每一種不同的新生活,從不去低首瞧瞧身後黑影的影子。
但他腳邊的影子,則看來太過沉重了點,她無法說服自己不要去在乎。
「不要緊的,我會陪在你身邊。」她在他不掙扎地任她摟抱之時,柔柔地拍撫著他的背,「不管他人怎麼說,怎麼看,我都會一直站在你這邊,這一點是絕不會變的。」
「即使我不是正道?」
她還是很樂觀,「人人心中有苦,人人心中皆有難,而這,並不是那些只能看門道、只會聽些風言風語的外人所能得知的,你何不就放自己一馬?」
放自己一馬?
「既然你的苦,他人無從得知,那他人也無需置疑些什麼。因此你就放寬些,因為他人的耳語、他人的目光,甚至是他人的僧惡,那實在是與你無干,只與那些淺見的人有關。」明媚的燈火,在窗外閃閃爍爍,陸余耐著性子,安靜地等待著她話語裡為他所帶來的飛沙與塵土,一點一點的,終於在他的心頭落定。
聽著她的話語,感受著她暖和的身軀,他不得不在想,平日的她,究竟是以哪一種目光來看著他的?在他印象中,那個只要把兩把個啊額頭一塊豬肉就能心滿意足的女子,為什麼能在靜靜地看了他許久後,撥開他人沒有看清過的迷霧,再走至他的身邊,緊貼著他不欲人知的地方?
過了很久很久,他收回遠眺的目光,低下頭來,看著窩在他胸前不斷點著頭,好像就快睡著的她,他想起了每回去討債時,坐在馬車裡仰望的那一片藍天,以及究竟有多久,他再也不再枕著夢想入眠了。
在今晚之前,他並不願意去承認,其實隱藏在心中不溫不火的痛苦,也是有著期限,他只是一味地轉過身子,不去看。
可他無法忽略那一雙為他擔心的眼眸,和那抹美得像是羞澀的陽光的笑容。
他收得緊了雙臂,彎下身子試著將她緊捉進懷裡,再讓她嵌進他心裡最空虛的那塊角落。
「啊!」感覺他抱著她的雙手似乎不太能使上力,神智驀然清醒的計然抬起頭,而後一反前態,速速退離了他數步之遙。
懷裡少了她後,空蕩虛寂的感覺令他一下子適應不過來,陸余頗不滿地看著一徑退著退著,只差沒退到門外去的她。
「為何你要退得那麼遠?」方纔他還感動溢滿了整個心頭,她就不能再讓他好好品味一下或是回味一會兒嗎?
「沒……沒有啊。」她很心虛地垂下不敢看他。
陸余舉步朝她跨出一步,計然縮了縮身子,又再往旁邊躲遠點。
他大大歎了口氣,「小然。」
「胸骨……不疼了嗎?」她小心地盯著方纔她還緊抱住的胸膛,很怕要是再出亂子,她要怎麼向藺言交代她的不聽話。
「已經好多了。」沒把這點小事放在眼裡的他,大步走向她並一把緊摟住,再三看了她愛困的雙眼後,便拉著她往寢房裡去。
已經很他一同打地鋪的計然,疛才一沾枕,便接連不斷地打起呵欠,陸余明白這對習慣早睡早起的她已是最大極限,因此他只在地鋪旁擺了盞油燈,並把睡得離他遠遠的她給拉至身旁來。
「你不問問我……究竟是做了何事,才讓他們甘心拿出那筆嫁妝?」快睡著的她,翻了個身子,愈窩愈靠近他的懷裡,直到他大方地摟住她時,她這才放心地吁了口氣。
「你不想說,我就不問。」好幾日都沒能與她睡在一塊,陸余在撥著她頰上的髮絲時,這才發現他竟然很懷念與她一塊躺地地板上。
「若是我桶了婁子呢?」他想了想,「我會很心甘情願的去代你收。」
她不是認為他很不甘嗎?那他就滿心歡喜的去收一回。
「你知道嗎?我不怕風雨,也不怕明日會餓肚或沒屋可住,我真的很能隨遇而安,但唯獨有一點,是我不能忍的。」計然兩手緊捉他的衣衫,像是這樣就能安心捉住什麼似的。
「是什麼?」
「你的不開心。」
陸余聽了,有片刻無法凝聚起意識,也不成言語,他難以移開目光地低首看著她緊閉著的眼。
「陸余,只要你真心待我,我就很滿足了。」敵不過夢海的召喚,她愈說聲音愈心,「真的,這樣就很滿足了……」
自開店以來,所有的客房中最是熱鬧的,一直都是兼差開義醫館的地字十號房一手所掌,只是登門求醫者,大多是老弱貧病,真要看看光鮮亮麗或是風采無限的來者,還真難找上一兩個,可就在這日,近三十多名比花更嬌的美人一改本館內的慣例,讓客棧裡的客人們看花了眼,且頻頻流口水之後,擠滿了天字四號房的西樓。
領著計然昨日自妓院裡搶來的美人們進額度四號房,且將她們安頓好,接著交棒給計然去張羅後,丹心與大黑兩人排排站在四號房大門門口處,滿面讚歎地瞧著裡頭一張張無雙的花容。
她以肘撞撞大黑,「東翁要我來問你,小然究竟是如何逼娼為良的?」
大黑聽了一手直掩著臉,「求你們別問……」哪壺不開提哪壺?除了今早他良心發現,冒著風險偷偷告訴了陸余外,他可沒膽再告訴第二個人。
「真不說?」丹心邊問邊瞧著在花園裡上處遛達的美女們,一個個皆毫不掩飾直朝大黑看過來的露骨目光。
「不說,因我還想長命百歲。」大黑頻頻閃躲著無處不在的視線,不自在地向她求救,「那個,丹心……」
她自顧自地轉身就走,「我救不了你,你好好享受艷一福吧。」哼,不說就算了,她去找東翁他們開賭盤。
「少爺若是知道這事,他會不開心的。」大黑苦苦地拉著她的衣袖,希望她別那麼不講義氣地扔下他。
「那就是他夫妻倆的家務事了。」丹心毫不同情地拍開他的手,轉身走向門外,「你這過河小卒到時記得閃遠些。」說得簡單,怎麼閃遠點呀?
大黑幽怨地瞧著那一票遠在西樓樓外,正團團圍住計然的美女,他記得,在那票女人踏進四號房前,計然是這麼對他說的,她傷不起這些看起來嬌滴滴的女人。
也因此,現下的她,簡直就跟只落入虎群的小綿羊沒兩樣,呆呆憨憨地站在那兒傻笑,乖乖任人摸、任人對她親親摟摟,直呼這孩子怎會這麼可愛?
她們笑得出來,但頭痛萬分的大黑,以及收工回家就見到這等景況的陸余,可一點也笑不出來。
陸余以指點了點前頭的大黑,在聽完大黑說她做了何事後,他二話不說地帶著大黑直直闖進美人窟,出手解救那個他還不曾吃下腹過,眼下卻已快被她們給吃了的自家妻子。
在另一記香吻又要吻上計然紅通通的面頰時,陸余適時地伸出一掌覆在她的面上,及時止住了這一陣的狼吻。
「諸位美人,這可不成.」他在眾女瞪看向他時,不慌不忙地朝她們解釋,「因為是我獨享的。」
「你是……」被壞了興致的眾女,頗為不滿地一一將冷目掃向他。
「她的丈夫。」跟他搶?
她們不知他陸余在外頭就算是搶了錢,也從不認帳的嗎?「那你……」其中幾個女人在打量完他的俊美相貌後,乾脆就把計然給晾在一旁,改而打起他的主意來。
陸余皮笑肉不笑地婉拒,「我當然也不成,不過我早替你們備妥了貢品。」
「在哪?」眾婦忙不迭地四下尋找著還有沒更高檔的貨色。
「就這尊。」陸余毫不猶豫地扯過大黑的衣領,速速將他推至她們的面前,「今晚他就贈給諸位好好享用。」
大黑莫名其妙地指著自己的鼻尖,「我?」怎麼說著說著,他就從旁觀者淪為被害者了?
身材壯碩高大,虎背熊腰、肌肉結實分明,雖然臉蛋黑得看不出來到底是醜是俊,不過這種一等一的貨色,就算是她們在青樓裡打滾了那麼多年,也還見不上幾個。
「我們真的可以收下嗎?」見獵心喜的眾女,當下個個雙目都綻出刺眼的精光,嚇得大黑直想拔腿就逃。可陸余不但不把扯住他,還熱情地向她們鼓勵,「諸位大美人就快別同我客氣了,將他拆了吃下腹吧。」
「少爺!」他就這樣被賣了?難得見陸余使出在外頭時的絲絲惡人本性,看呆了的計然,在大黑轉身朝她呼救時,並未多加伸以緩手,只是愣愣地任陸余拉過她,再三步作兩步地一塊逃回東樓以避她一手招來的女禍。
逃回房裡的陸余,在確定把房門拴妥後,滿心不悅地將計然帶至燭火下,直盯著她那張被親了滿臉胭脂的小臉,而後他反感地皺著眉,走至窗邊擰了條濕帕巾,端了盆清水,再走回她面前。
「你呀你……」他拿著濕帕邊替她擦臉,邊數落著她,「你就不能稍微拒絕她們一下嗎?」方纔他要是沒去救她,只怕她就算是被吃了也不會說聲不。
她據理解釋,「我怕不小心會弄傷她們。」經驗與教訓已經夠多了,她可不想再造成什麼人為意外。
「那也別光站在那兒不躲也不逃呀。」
「她們開心嘛,所以就由著她們去了。」她一臉無所謂,也不覺得那有何妨。
她們開心,他可一點也不。
陸余在擦完她的臉蛋後,不意一瞥,赫見她連兩耳也被染成奇奇怪怪的顏色,他更是沒好氣地將她耳朵上的都擦掉……她們居然連這都親?
「大黑真會被她們給啃光了?」計然在外頭傳來一陣陣嬌笑聲,以及大黑所喊救命聲時,忍不住將兩眼探向窗外。陸余把她的臉轉回來,「應該會。」可能明兒個沒力氣下床吧。
「婁子是我捅出來的,我不需去救大黑嗎?」就這樣棄之不顧,好像說不太過去。
「你就別去壞那些女人的好心情了。」怎麼擦也擦不乾淨,在發現她的頸肩處也有一兩個唇印時,面無表情的陸余,忿忿地再擰來另一條濕帕子。
後知後覺的計然,在他的動作愈來愈不溫柔時,看著他那似乎有些像是負氣的模樣。
她愉快地問:「陸余,你在生氣?」這可真難得,他不再堅持在家裡就只能對她溫柔的笑了?
「可以這麼說。」
「她們是女人。」
「我照樣會吃味——」他拉高她的衣袖,頓了頓後,不滿地瞪著她的兩隻手腕,「尤其是在你全身上下都快被輕薄光了後。」
他決定了,明兒個就叫丹心把她給藏到別的地方去,到時他看那些女人還能怎麼趁他不在家時再來偷吃。
「你就只是吃味,不怪我擅作主張做這些事?」她老老實實地伸出兩掌,任他擱放在盆裡清洗。「當然不,因你是真心為我著想。
總算是把她洗回原樣後,陸余失而復得般地將她摟進懷裡,而後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然而她卻蹙著眉,「沒人……為你著想過嗎?」
他沉吟了一會兒,接著一語帶過。
「我不清楚。」有時,他會覺得眾人都很疼愛他,但他們又推了太多的責任與負擔在他肩上,嘴裡說的和實際上做的,常教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像是想要擁抱他沒說出口的歎息般,計然伸長了兩手環住他的頸項。嗅著她髮絲間各式各樣沾染上的花香味,滿面懊惱的陸余才想拖著她去把發上的怪味也都洗去時,她已一骨碌地退出他的懷裡,並抬起一掌阻止他再靠近過來。
「別告訴我你要去睡偏房。」陸餘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我都說過我的身子不礙事了。」
她不信任地搖搖頭,「藺大夫不是這麼說的。」
一對專聽蘭言所言的三號房房客就算了,何時起,蘭言所言,也成了她耳裡的聖旨?
她也不過就昨兒個睡著睡著,翻身時不小心架了他一記拐子,害得他早上醒來胸口一片青紫,讓直搖頭的丹心不得不帶著他上藺言那裡貼藥去淤,結果藺言居然還讚美地說,那拐子,架得很有專業行家的水平,他的胸骨以能不斷不裂,實在命大也就只是以上如此而已,他都不在乎了,她幹嘛介意得緊?
「可我若見不著你,我會寂寞的。」已經很懂得該怎麼拐她的陸余,隨即換上另一副神情,對她說得好不可憐。
計然愣了愣,微微腓紅了臉。
「真的?」
「嗯。」他笑笑地拐她入懷,可就在他以為他又得逞時,偏偏有人要來壞他的事。
「小然。」堅決對大黑見死不救的丹心,突破萬難地繞過西樓前來此地,安然地站在門外傳報。
「何事?」
「東翁有請。」
計然兩眼一亮,「我馬上去。」東翁這麼快就把她拜託的事辦妥了?
陸余很不是滋味地拉住她,「你要扔下我獨守空閨?」東翁的面子就比他來得大?
「我去去就回。」她盯著他面上明顯的不快,心情甚好地朝他睞了睞眼,「不然,你也可以去西樓與大黑一塊被吃了。」他頹然地垂下頭,「我等你就是……」光是想想就讓人打寒顫,他還是不去湊熱鬧了。
徘徊在計然身上的香氣,在她離房之後,似也被帶了出去,聽著外頭熱熱鬧鬧的人聲,難得在錢莊發呆了一整日的陸余,覺得此時少了她的房裡,空曠得就像他今日什麼也不願多想的腦袋。
微風中輕輕舞動的燭焰,在他沉澱下心房,再次說服起別再想了時,迷惑住他凝視的雙眼,並自他設上重重咖鎖的記憶裡,為他攜來了一具久違的身影。
他記得,當年,在他得知家中祖業是啥,而他儒生出身,平時見他只是寫寫文章、和氣待人的叔父,竟是接下祖業者時,滿心抗拒的他,曾攔下準備出門討債的叔父,可那時,叔父是這麼對他說的——
「無論何事,既是做,就要做到最好。今日為了這份工作,我既當了壞人,我便得壞到骨子裡去。」
雖覺得叔父說得有理,但他仍是不解叔父究竟是怎勝任這門行業的,因此那一回,他隨著叔父現前去討債,當他看到他心目中敬仰的叔父是如何欲逼人至死時,一種他從不曾知道的感覺,登時像只自暗地裡跳出的野獸,張大了血盆大口噬他下腹,並在要腹裡的他,也一同品味品味,那等……他只能欺騙自己從不曾有過,僅能深深埋藏在心底的快意。
後來,數月後,叔父橫死街頭,聽人說,買兇殺人的那名債主,勾結了班江湖草寇,而那債主之所以有能力有機會這麼做,原因就出在叔父高抬貴手,放過他一馬。只一回,就只這麼一回而已,入行多年以來,叔父從不曾對債主們心軟過,他不過是心軟了一回而已,但這一回,卻留給家人永遠也難彌補的傷痛。
跪在靈堂上的他,沉默地燒著紙錢,一聲一聲地聆聽著家人哭訴著叔父不該心軟、不該手下留情,更不該有著婦人之仁,當個討債的,胸懷那麼多的仁心善意做什麼?給他人機會倒過頭來宰了他嗎?
心軟與無情之間,他找不到一個答案。
幾年後,當家業的擔子改落到了他的肩頭上時,他還是不知道他心中的答案在哪裡。
聽說他陸家的祖業之所以誰人都不傳,偏傳給了他,除了是那些兄長的推拒之外,他不想為人所知,藏在心底那極善也極惡的兩等性子,才是他大哥說什麼也要叫他繼承的主因。
起初對於繼承家業一事,他相當抗拒,因惶惑不安下,他總不免會想起叔父橫死在街頭上的情景,他亦不想放棄他所擁有的良善。可就在他親自討過一回債之後,他卻也無法遺忘當他徹底為惡之時,那份難以言喻與割捨的痛。
那時,他人的淚、驚恐張皇的眼神,就如同四下的草木一般,怎麼也無法留在他的眼裡產生些許同情,也無法吹動他心湖絲毫波紋,更遑論是要讓他生出憐憫,惡意像是個看不見底的深淵,放縱自己投入其中後,那等酣然暢快地感覺,在這世上,只有這等工作可以給他。
不知為何,他逐漸可以明白,當年叔父那種不想繼承祖業,卻又不受控制被吸引的兩難。
但在離開了工作後,他還是以往的那個陸余,他並沒有變,他仍是可以保有心靈上的淡然與平靜,他還是他。
因為在投身這一行時,他告訴過自己,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要有叔父的那等下場,在工作上,他收起了他只給家人看的一面,把自己徹底的分割成兩半,不讓任何一方扯彼此的後腿,也從不將它們重迭在一塊,免得讓人有機可乘。
他原以為,他可以一直這樣持續下去,可是他卻忽略了那日積月累深藏在他胸時原矛盾感,他亦不知,在他每日睜眼醒來,當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時,他用的究竟是善人的目光,還是惡人的眼神來看他自己。
桌上的燭焰,在突來的風兒吹拂下,燈焰搖曳的厲害,光影不定的火光下,陸餘低首看著指尖上所殘留的胭脂。
自袖中取來帕子後,他本是想拭掉指上的胭脂的,但當他見著這條帕子的一角,有著繡功精美的蘇繡圖案時,他這才想起,這是他每日早晨要出門工作時,計然在為他整理好衣著後,總不忘提醒他要帶在身上的。
只是他從不知道,在這汗巾上常人總會忽略過的小小繡花,計然是要花下多少功夫,才能有著這等上乘的繡功。計然可是個得體合宜,且女紅功力非凡的大家閨秀,亦可挑柴上街叫賣在,在街頭巷尾,斤斤計較著三兩還是二兩。
她說過,她很能隨遇而安的,或許說這話的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信,故而她可以說得很簡單,可仔細想想,「隨遇而安」這四字,本身就是一種常人難以達成的艱難。
若是舉重若輕的她,可以信步跨過去,他呢?
他何以不能?
怔忡地看了手中的帕子許久後,陸余擱下帕子,將手上的胭指以水洗去,以架上的汗巾拭乾了手後,這才把她為他親繡的帕子拾起,仔細地收進懷裡,重新,慎重收藏。
「為何我不能回房反而得來侯爺你這?」
收到大黑傳來的消息,緊急趕回客棧的陸余,在一進棧就被直接請來天字一號房面見步青雲後,按捺不住心焦地板著一張臉,沒好氣地直視著這個手段強硬的鄰居。
他的脾氣愈來愈差?步青雲納悶地瞧著難得不再講那些過於規矩的禮數,也不再好聲好氣說話,反而口氣沖得很的陸余,直在心裡想著,這些年來他不是都將公務用的性格與回家時的性格分野得很清楚也從不搞混,可現下,怎他在外頭的德行都已快露出三成來了?
不打算戳破這點的步青雲,慢條斯理地道:「因你現下回房只會攪局,而本侯召你來這,你則可辦辦正事。」
陸余郎眉一挑,「上回的正事我不都已辦妥了?」這位侯爺大人以為他是花了多久才擺平童鳳人那樁麻煩事的?
「你漏了條大魚。」
「這怎麼可能?」入行以來,他哪曾留下什麼餘孽好在日後扯他後腿?
「你家的哥哥們,前兩日在駙馬的身上踢了個大鐵板,也因此你陸家,在朝裡朝外都同駙馬槓上了。」雖然上一回的事他是辦得挺不錯的,但他那兩個專愛惹是生非的哥哥,可是在外頭不遺餘力的在陷害他。
陸余愣了愣,「駙馬?」他還真沒想到,那個駙馬竟真會為童鳳人出頭。
「如何,你要出手嗎?」步青雲坐在椅裡閒適地交握著十指,滿面期待地問。
「大哥、二哥怎麼說?」他是無所謂,也不煩惱駙馬的身份,只是他陸家真要得罪駙馬朝中的友朋嗎?
「這一回,他們決定讓你自個兒考慮,你看著辦吧。」把話帶到的侯爺大人,也不管他是否願意每回主動出手,只管把話說完了就揚手向他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家的哥哥們,是在打什麼主意?滿懷不解地踏出天字一號房後,陸余不斷地在腦海裡回想著,那兩人打從生意愈做愈大起,就一直遵守著一個原則,為了生意著想,不去與權貴們作對擋自個兒的財路嗎?
怎這一回他們非但不息事寧人,反而還得罪了駙馬?雖說他曾說過類似的話,但他只是拿來嚇嚇童鳳人罷了,他還沒吃飽撐著主動去找他陸家生意的麻煩。
仍想不出個所以然的他,信手推開四號房的大門,在門扇一開時,他借愕地看著院裡昨日有些相同,卻月有點不同的景象。而一直候在大門不遠處的大黑,一見他返房,隨即飛奔至他的面前攔住他的腳步。
「你做什麼?」左繞右拐,眼前的大黑就是不讓路,陸余面色不善地瞇起了兩眼。
「少爺,你就繞路回東樓歇著吧。」
「我在我自家裡,卻得繞路才能回房?」搞啥?
「目前是這樣沒錯。」大黑規規矩矩地點著頭,「因少夫人有交代。」
「這些把我這塞得滿滿的野男人為她惹出了什麼事?」陸余揚高了音調,不滿地一手指向院裡人數眾多、且皆穿著一身貴氣,不知是哪跑來的公子哥們。
陰深的面容襯上低寒不悅的語調,當下不禁讓大黑在心底捏了把冷汗。
「呃……」完蛋,他今兒個在外頭髮洩不夠的火氣,似乎也帶了點回家來,少爺不是說他不會把工作帶回家的嗎?
銳目一一掃過那一堆站在院裡,皆是陶陶然聽著計然說話的男人後,陸余老大不痛快地發覺那些男人,就與他昨日見過的女人們並無不同,不過只認識了計然一會我,就全都被她的笑臉給收怒賭博。
「少爺,需要我請丹心為你備一桶退火的涼茶嗎?」大黑嚥了嚥口水,好聲好氣地站在他身旁問。
「那是在做什麼?」搞什麼,常人不都說色字頭上一把刀嗎?明明院裡就杵了那麼多女人怎滿院無邊的艷色,都不能阻止他們把目光集中在計然的身上?
大黑不斷擦著額上的冷汗,「少夫人在解決你的小問題。」
「什麼問題?」
「例如那些塞到這兒來的女人該如何發落。」不想看他真的嶺作,大黑忙著請他移駕,「少爺,你真的該回房了。」
「小然想怎麼解決我的這個小問題?」她原本不是打算養著她們一陣嗎?這麼快就找著解決之道了?
大黑一字不漏地轉述,「少夫人說,與其讓她們一直待在這裡,不如替她們找條後路。」
「她打哪找來那些野男人的?」她初來乍到這座城不久,她是哪來的人脈?
「少夫人請東翁介紹的。」大黑毫不猶豫地招供,順道出賣第三者好消弭他的火氣。
陸余冷冷一笑,「提醒我,改明兒個,可千萬別忘了好好「感謝」東翁的美意。」
原來昨晚東翁就是為了這事找她?
東翁辦事還真有效率啊。
「是……」大黑壓低了腦袋,邊說邊想閃邊去,免得他把余火給燒到這邊來。
「在我走回房前,把那些男女全都打發至西樓裡去!」沒打算袖手旁觀的陸余,火大的搖下話後,隨即大步大步走入院中。
「馬上去。」
原本站在人群裡,被左右包圍著她的人們不停地一句問過一句,說得口乾舌燥的計然,實是不知,為何他們不去與園中的那票美人相談,反倒對她充滿了好奇。
就在她被纏住無法脫身之際,一道熟悉的身影已來到她的面前,動作熟練利落地為她隔開所有狼爪,並一手環住她的腰際,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下飛快地帶她離開原地,而跟在他後頭的大黑,則是適時地攔住所有人欲跟上的腳步,並依陸余的指示將他們趕往西樓。
遭人帶回房的計然,在回房後乖乖地坐在椅上,看著一路上都繃著臉一言不發的陸余,在回到房裡後,仍是一臉清冷的德行,感覺上他似正隱忍著什麼。
她試探性的出聲,「你……」
陸余抹了抹臉,在她質疑的目光徘徊在他面上時,他隨即一改前態,對她換上了溫善的笑臉,走至她的面前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上放了盒一早托人去買的胭脂。
「送你的。」
計然無言地看著他前後變化頗多的表情,總想不通,為何他老是在她面前壓抑他原有的性子?
她又不是什麼外人,就自自然然的對她表露出來不是很好嗎?到底要到何時,她才能看到一個不那麼勉強自己的陸余?
低淺地歎息輕輕自她的口中逸出,有些灰心的她低下頭,看著掌心上造型精緻的胭脂盒,一想到西樓裡那些每每教她見了,總讓她有著珠玉在側,覺我形穢之感的美女,她忽地覺得,在這間房裡,努力維持著表相偽裝著的人,除了他外,其實還有她自己。
「我幫你。」在她打開胭脂盒也不試試顏色時,陸余主動地蹲在她的面前,以指沾上些許胭脂。
徐徐滑過唇瓣上的指尖,在她的唇上漾開了一片嫣色,先前種種不悅感都被眼前這賞心悅目之景抹去的陸余,滿足地歎了口氣。
「好看嗎?」瞧著他面上那副愉快的模樣,沒去照鏡子的計然,也只能以他的眼光來評斷。
「很美。」
面對他看來再真誠不過的雙眼,她遲疑了許久,這才小小聲的問上一句。
「比……西樓裡的還美?」
「你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她並不想隱瞞,「我的外貌。」雖然他從不說,客棧裡也沒有在這上頭說過她的不是,但其實每個人都很清楚,若以花來比,樓下的那些姑娘就是名貴的艷妹,而她,只是株路旁不起眼的野花,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有。
厚實的大掌,在她沮喪地垂下頭時落在她的頂上,就在計然以為他不過是想安慰她時,那只掌心開始轉移陣地,執起她的手湊至他唇邊輕吻一會兒後,而後拉高她的衣袖,一路自她的臂上吻至她的肩膀,並在她看呆了時,緩緩覆上了她的唇。
他輾轉在她唇上吻著,並沙啞地低喃,「我不管她們生得是什麼模樣,打我娶你過門後,在我眼裡,就只有你一人而已。」
「丈夫的責任?」心頭暖洋洋的她,總覺得聽來很是受用。「錯。」他故意用力哼了口氣,「是我太識貨。」
想那當初看不上她的東翁,不就一直對其他人說他不該單憑外貌看人,所以才看走了眼。
為了他那得意的模樣,計然忍不住掩嘴輕笑。聆聽著她那他總覺得呢呢噥噥好聽無比的笑聲,陸余忍不住拉開她的手,俯身朝那燭影下更顯得誘人的芳唇直直探去,但就在這時,也不知西樓裡究竟發生了何事,穿過窗欞,大黑喊救命的叫聲刺耳地一聲聲傳來,硬生生地打斷了他倆。
陸余瞥瞪窗外一眼後,打算就這麼忽略大黑的求援,在他繼續湊近她時,另一波女人高聲的尖叫也跟著傳進他的耳裡。
閉上眼等了很久的計然,在他火大地再瞪窗外一眼,不死心地打算再試一次時,本是很願意當作什麼都沒有聽到再繼續下去時,可當另一波吵嚷的男聲再次打斷了他們後,她也忍不住地歎了口氣。
滿心挫敗感的陸余,極力忍下下樓翻臉趕人的衝動。
「明兒個我就將他們全都轟出去……」他們就不能別平地風波打擾他,讓他成功個一回嗎?他們是以為他成親了多久、又是忍了多久、且還什麼都沒機會能夠做到的?
「別不高興了,我現下就能讓他們都離開客棧。」全然不知他的怒火裡還摻加了什麼的計然,雖然覺得他變得情緒分時是很好玩沒錯,但還是拍拍他的面頰要他息怒。
他不看好地瞥她一眼,「你能拿他們如何?」脾氣好、性子佳,再怎麼看也只是個被欺負的善人份,那些人會把她的話聽進耳裡?
慢著……不對,或許他該問的是,她「不能」拿他們如何才是?
依她稍微有點異於常人的思考方式來看,她在作為上,似乎也有那麼點……愈想愈覺得不對勁的陸余,在她快樂地拎起裙擺,打算離房下樓去實現他的心願時,忙跟在她身後問。
「等等,你該不會又想拿出你上回在妓院裡這出的那一招!」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洩漏了什麼後,陸余忙補救地掩住嘴止住下文。
「哪一招?」可計然仍是聽見了,她登時定住腳步,微瞇著雙眼緩緩回過頭來。
他的目光游移再游移,「呃,那個……」壞了,不打自招,這下大黑可要倒霉了。
她傷心的低叫,「大黑明明發誓他會守密不說出去的!」騙人,說話都不算話啦。
「你聽我說,小然——」
陸余在她將臉一撇,轉身快步衝出房門時,也忙著追在她身後,在他方繞過轉彎處來到長梯口時,驚見一骨碌衝下樓的計然,一時沒拉高裙擺而踩著,並順勢一種滾下樓時,三魂七魄當下全都離家出走。
「你沒事吧?有沒有哪摔著了?」被她嚇出一身冷汗的陸余,三步作兩步地跳下階梯,扶起趴在樓梯底下的她,焦急地上上下下為她檢查著。
跌得頭昏眼花的計然,在兩眼重新能夠視物後,她先是看了看自己方才跌至地面之前,為了抵擋衝擊力而握緊的拳頭,不經意抬首瞥見眼前的景象後,當下小臉刷成雪白,並害怕地直拉著共犯的衣袖。
「陸……陸余……」
「什麼?」他不明所以地轉過頭去,赫見眼前發生何事後,他錯愕在瞪大了眼。
「這……這下該怎辦?」該收拾家當連夜逃走嗎?還是趕快去客棧伏首認罪?
「回房睡覺,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陸余嚥了嚥口水,自認這回他倆都擺不平這個捅出來的婁子後,他拉了她就匆匆奔上樓去避難,臨進房時,他還不忘在她唇上再偷了個小吻。
第二日清早,大地初初甦醒時分,做了壞事一夜沒睡好的他們才剛入眠沒多久,就聽見總是倒霉地替他們收拾善後的丹心,氣急敗壞地站在樓下怒聲狂吼!
「陸少!你沒事在你樓裡挖口井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