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田家時,這位意外的訪客堵住曾子姣正欲發洩的滿腹牢騷。而回眸又瞥見好友一副「你幹嘛在這時候回來」的無奈神色,她啼笑皆非之餘,決定原諒某人暗使的小小心機。
「他特地送請柬來的。」許美燕指指桌上的小卡片。「白朗家明天要舉辦一場化妝舞會。我們不是剛好要去打掃嗎?晚上留下來一起玩嘛!」
「舞會?那古先生……同意嗎?」他不是最忌生人打擾?
「來的人都是我以前的同學,叔叔也認識。」白朗興奮地說:「這次大家講好了攜伴參加,你們不介意充當我的臨時女伴、順便幫忙招待賓客吧?」
「我們這次來山上度假,並沒有帶什麼正式的衣服。」曾子姣意願不高。
「別擔心,我連行頭都準備好了。」他亮出了兩套歐式的復古裝。雪白的蕾絲、細膩的繡工,還有美麗的篷篷裙,精緻得就像貴族的衣著。
「你看人家誠意多夠呀?連衣服都準備好了。」顯然,白朗有意討好的對象是姣姣,否則怎麼會等到現在才亮出法寶?
看出好友有些受傷害、卻又掩不住的一臉期待,曾子姣便先點頭答應。直到隔日一早,她才把話講明。
「舞會之前,我會找借口留在藏書室打發時間,然後從後門開溜。」
「為什麼?」難得答應男孩子的邀約,足見姣姣也喜歡白朗。背著身熨燙衣服的許美燕,不禁試探,「白朗說,他叔叔剛好要去台北,也許明天才回來,你不必擔心那怪物掃我們興的。」
「這和古先生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本來就不喜歡那類的活動。」曾子姣幫她把化妝品、髮飾一併放入提袋中。「倒是你,好好把握今晚與白馬王子相聚的時光吧!即使徹夜不歸,我也會替你在舅舅、舅媽面前保密的。」
「真的?」許美燕驚喜地回過頭。
「但是有個條件,」她擦著腰說:「不許你再自作主張,硬把我跟陳致民送作堆。」
「姣姣!」原來自己的心思全被摸透了,許美燕又羞又愧說:「對不起,我
「好啦!時間可不容我們多說廢話了。」曾子姣催促道:「再不出門,就來不及幫忙佈置會場了。」
☆☆☆
沉秀蓉曾說,古家由於沒請傭人,所以這對叔侄的三餐全由白朗料理。可是瞧他一副「鱉腳」的模樣,曾子姣不禁懷疑,像古蟠龍那種挑剔得緊的人,如何能長期忍受侄子的「手藝」?
「還是讓我來吧!」看不下去一盆好好的生菜沙拉,被「蹂躪」得慘不忍睹,她兀自接手過來。
「不好意思,你們打掃』了一天,已經夠累了,還幫忙弄東弄西的。我現在才覺得,家裡沒有女人是多麼的不方便。」
站在一旁的白朗,迷戀地看著她搗馬鈴薯泥的側面。明知自己不該癡心妄想;『然而昨天在實驗所窗外偷窺時,他真嫉妒死了陳致民與她獨處的機會。「舞會」這個借口,也就因應而生了。想必擁著她翩翩起舞的滋味,一定很棒吧!
「我們是無所謂,就不曉得你那群同學,能否習慣只有糖果、餅乾,以及水果等點心的簡單舞會了。」猛抬頭,她望見一雙與陳致民雷同的熾熱眼眸。曾子姣便說:「這裡有我就行了,你還是到客廳去幫小燕子弄水果拼盤吧!」
「喔!」不情願的腳步邁向前廳時,白朗心中想的是,待會兒要如何把那顆燈泡「擺平」?
山上的夜,總是降臨得特別快。一切就緒後,許美燕先到客房沐浴更衣,曾子姣則溜進藏書室,去搜尋感興趣的寶貝。
點燃了油燈,她就著窗口的位置坐下,展閱幾本隨手一抽的作品。
「蓉蓉手札?」其中一本記事簿,封面躍出的娟秀字體,令她興奮莫名,「是個女的呢!」
在那種封建守舊的年代裡,識字的女人原就不多,遑論寫得一手好字的,更是少如鳳毛麟角。她迫不及翻開來看,手札的前幾頁裡,還穿插了山水花卉等圖墨,足見此女非凡的文采。
一段姻緣因人誤,恨拆兩小無猜情,
淚眼問天天不語,妾心苦訴牛郎星。
思悠悠、念悠悠,何時方能與君逢?
唯待枯骨化成時,黃泉地府續舊夢。
「好淒美的詩!」曾子姣往下一翻,竟意外地發現一段令人鼻酸的愛情故事。原來手札的作者叫方雨蓉,乃嘉義郡人,自小即與大地主的兒子林沐春指腹為婚。
紅顏非禍水,奈何禍水橫自來?佳期前特地到廟裡求神庇佑的她,因被當時位高權重的督都……滕也自雄看上,軟的要不到,他竟以「反動份子」的罪名扣在林沐春身上,想以此脅迫方家女。
為保夫家十餘口性命及財產,方雨蓉當自己死了般,委屈成為督都的小妾。與仇人共枕的日子猶如煉獄,儘管滕也自雄為她在山上蓋大屋、綾羅錦緞加身,仍無法阻擋她兩頰的迅速憔悴。好色的督都因得不到佳人歡顏,乾脆放她獨居大宅、任其年華老去。
就在這段空檔,四處打探其下落的林沐春竟然尋來綿綿的舊情,再次激發方雨蓉乾枯的生命力,而盡吐思念衷腸的兩人,也決定拋卻一切理教道德的束縛,雙雙縱人愛慾情火中,燃燒未殆的情緣……
好景總是難常,這段姦情終被滕也自雄發現了。林沐奢當場被亂槍打死,而方雨蓉也在丈夫的百般折磨下,決定以自縊來結束不堪的一生。
手札的末頁即寫著——
人云,身穿紅衣、紅鞋上吊的女子,將會化為復仇的厲鬼。我不欲冤冤相報,但求閻王可憐,容我與春哥在陰間做一對冥偶……
蓉蓉絕筆
如詩如畫的情史,字句血淚的傳記;古老別墅鬧鬼的傳說再如何繪聲繪影,都不若此刻拜讀過本人真跡後的「仿如身歷其境」。這出令人不勝噓唏的悲劇,讓曾子姣在感動之餘,也跟著落下盈盈粉淚。
那縷癡情的魂魄在飛離身軀後,究竟如願與林沐春共赴黃泉了沒?晉江文學城獨家製作,轉載此書請註明掃校信息
曾子姣好想知道答案,可惜「蓉蓉手札」不可能再添新頁了。而如果連死了都無法續前緣的話,那麼方雨蓉的靈魂,是否還會在這古屋徘徊不去?嗯!有機會的話,真該問問白朗,是否聽聞過女子悲淒的哭聲?
「小燕子若知道了方雨蓉的散事,不曉得會不會嚇得不敢再來別墅?」
莞爾一笑後,她看看手錶指針……哇!已經八點了!
悄然離開藏書室,溜下樓梯的她正想走後門,突然發覺原本應該熱鬧無比的別墅,居然寂靜得像座死城?舞會不可能這麼早就結束了吧!她狐疑地往客廳探頭,曾子姣卻目睹了令人呼吸為之一屏的畫面……
蛇!滿地的蛇!而其數量之多,簡直可以用「傾巢而出」來形容!
「哪兒爬來這麼多的蛇?所有的人都跑到哪兒去了?小燕子、白朗……難道他們全被吞食當點心了?」
她正膽跳心驚時,突然,爬蟲堆中的一條青蛇將頭轉了過來,那雙「發現異類」的眼球,直直勾起她背脊的陣陣寒涼。儘管雙腿早己發軟,保命要緊的念頭,依然激使她轉身奪後門而逃。
「啊……」幽幽的山林間,迴盪出曾子姣驚恐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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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蟠龍曾譏笑她的腦袋被水泡壞了,曾子姣也寧可相信方纔的一幕是幻影。然而自己滴酒未沾、亦非病入膏肓,幻影從何而來?
由於別墅附近數里內並無他戶人家,想求援,只得穿越近一個小時腳程的山路。偏偏今晚烏雲掩月,慌亂狂奔的曾子姣甚至沒把握走對路,加上蕭瑟的夜風在森黑的林間嗚咽而過,更加深了她對大自然的恐懼。
白天走過數回的路況,在黑幕的籠罩下,反而變得陌生而神秘。所有的植物一旦披上夜衣,不僅體積會無由地膨脹,似乎連面目也益形可憎。何況她驚魂未定,在「杯弓蛇影」的效應下,幽暗草叢中的悉卒聲,都像是千條萬尾的「追蛇」。
一個踉蹌,她以為自己要跌跤了,不意卻撞進一堵堅硬、卻彈性十足的肉牆。
「哇……」刺耳的驚叫隨即被微溫的大掌摀住。
「是我!」熟悉的低沉嗓音,制止了她的歇斯底里,「你怎老愛趁夜四處亂跑?」
「古蟠龍?」無暇細想數度的「偶遇」透露著何等蹊蹺,她抖如秋葉的身子,已迫不及待撲向他安全感十足的胸懷。「好可怕、好可怕……」
「發生什麼事了?」誘人的香氣襲來,感覺她兩片冰唇貼在頸項間的柔軟,古蟠龍不由得湧起「一親芳澤」的慾念。
「你、你家裡出事了……」曾子姣斷斷續續的道:
「我從藏書室下來時……發現大廳裡全是花花綠綠的蛇……」
「又是蛇?」古蟠龍劍眉一攏,「你最近常產生這類的幻影,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視力,或者……看看心理醫生?」
「絕不是幻影!」她仰起頭,斬釘截鐵地說:「而且大廳的人全不見了,我懷疑白朗他們是不是被蛇吞掉了!」
「哈哈哈!」他忽而縱聲大笑,「想不到一個受了教育的大學生,竟然會『演繹』出如此幼稚的邏輯?」
即使只有半邊,他的笑容仍是該死的俊逸,還震得曾子姣心脈狂躍……原來古蟠龍並非不苟言笑的「草木」嘛!
「幼稚的邏輯?」但隨之而來的侮辱感,取代她眼中的欣賞,「你是什麼意思?」
「如果我家真有蛇群爬進來,你以為白朗會傻呼呼的等著成為它們的腹中物?」他取笑地看著她頓時露出的困惑。
「這……」對喔!她怎麼沒想到?「可是……」
「我猜你一定是書看得太久,以致一時眼花。住了那麼多年?從來就沒有不知死活的蛇,敢爬進別墅讓我『加菜』的。」見她仍是餘悸猶存,古蟠龍便建議,「或許你該回頭確定一下,說不定舞會正熱鬧呢!」
「我……」一想到那滿地的爬蟲,她就不禁直打哆嗦。
「你很怕蛇?」他激道:「我還以為,經歷上回的『顯靈』事件後,你對蛇的崇拜已足以消弭心中的畏懼了呢!」
「那是兩碼子事。」對於他的嘲諷,曾子姣提出辯駁,「我尊重不同領域間的神秘力量,但……若署身於一群異類中還要『處之泰然』,這點恐怕連你也辦不到。」
此時,她發覺自己仍緊環著他的腰,趕忙羞怯塢鬆開。
「哦?我倒想見識一下那場面有多駭人。你敢再陪我走一趟別墅嗎?」古蟠龍問。
「當然。…她賭氣地說:「說不定當你親眼目睹時,驚嚇的德性比我還狼狽萬分!」
兩人遂漫步回古家。
不過,這次曾子姣違遠即聽到一屋子的歡笑聲,再貼近窗口,只見觥籌交錯的紅男綠女,哪有蛇群滿地?
「這……這怎麼可能?我剛剛明明…」
「現在你該明白,自己的幻覺有多嚴重了吧?」陪她站在窗外觀看的古蟠龍,低聲說:「也許我該讓白朗送你一程,免得你在路上又被什麼蛇呀、爬蟲類的嚇暈了!」
「謝了!」聽出他的揶揄,她氣惱地回嘴:「我想,我的意識還十分清楚!……打擾你了,古先生!」
曾子姣轉身跑開後,古蟠龍嘲弄的笑意隨即隱去。
「都給我出來!」
鑲著銅環的大門呀然而開,走出來一列奇裝異服、臉帶醉意的男女,他們全齊聲喊道:「大王萬福!」
「白朗粗心大意,你們也跟著爛醉如泥?」古蟠龍生氣地說:「要不是小青機警,及時通知了我,明兒個古家這棟房子還能藏身嗎?」
很少見大王如此大動肝火的,大夥兒的酒意幾乎都嚇醒了。
「白朗人呢?」他兀自走進客廳,「他保證不會出紕漏的,為何曾子姣還會看到你們的原形?」
「送許美燕回去了!」其中一名青衣女子回道:
「因為一開始時,她就說曾子姣人不舒服,提前回家了,而我們也沒去留意,所以……其實這也不能怪白朗,都是那姓許的死纏著他,才……」
「你不用替白朗說話,我早預料他會因色而誤了大事。」古蟠龍沉聲命令道:「小青,你尾隨曾子姣以確定她平安到家,順便幫我把那兔崽子找回來。他的皮……是該好好的剝一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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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的音樂、醉人的美酒,還有英俊得有如從童話世界走出來的白馬王子……這一刻簡直美妙得不太真實了。喝得酩酊的許美燕,渾然不覺自己那兩條比八爪章魚更具纏力的胳臂,帶給別人多大的困擾。
「白朗……再陪人家跳支舞……」偎在這副寬闊的懷裡,她開心得飄飄欲仙。
「你喝醉了。」儘管眉間的皺折已因不耐煩而加深,白朗仍是極力保持應有的風度,「你先在床上躺一下,待會兒我就送你回去。」
「我不要回去!我要跟你在一起!」許美燕順勢一拉,害重心不穩的他跟著往下趴!「白朗,我這輩子從來沒這麼快樂過,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
「那是因為你!」她兀自回答,「我想……我是真的愛上你了!」
「小燕子?」白朗喉結上下來回一彈,不知該如何接腔。在他的「觀念」裡,只有男迫女的法則,即使現代人已開放到「女追男隔層紗」的地步,但是……
「白朗,你討厭我嗎?」許美燕驟然睜開迷濛的眼眸。
「討厭?當然……不會呀!」只是覺得有點煩罷了!他在心底加了一句。
「那麼……你是喜歡我羅?」她興奮地說。
這算哪門子理論?男女之間怎能以「絕對值」來論定愛情存在與否?白朗的腦筋還轉不出一套適合的婉拒之詞,許美燕那張塗得紅灩灩的小嘴,已自動堵了上來。
「你……唔……」他本能地得想推開。
偏偏雙手觸及那半露的兩團渾圓,就像小螺絲釘遇上大磁鐵般,毫無招架之力!而品嚐她熱情的唇,更有著吞食新鮮老鼠時的滋味……柔軟而溫熱。這感覺,與他以前和雌性交媾的經驗截然不同。人類的嘴……舔起來都這麼可口嗎?
「我好熱!」差勁的酒力,加上迷幻藥性的作用,許美燕極想卸下身上的束縛。
「小燕子……」聲音隨著下腹的緊繃而暗痖,白朗幾乎要「出」過去了。
「白朗!」幸虧門外急促的敲門聲,喚回他失去的理智,「你出來一下!」
「小青?」鬆開懷中的人兒,他理理不整的儀容,開門問:「發生什麼事了?瞧你慌張的!」
「曾子姣剛剛跑了。」青衣女子回道:「而且還一副驚嚇無比的模樣,難道你沒給她喝迷魂湯?」
「糟!我一直以為她回家了,怎麼會……」不曉得她回去後,會如何嚷嚷?
「我去通知大王。」小青瞥了眼床上的女人,低聲說:「趁藥力還有效前,你趕快收拾一下這邊的殘局吧!」
「嗯!」白朗立即將許美燕抱下樓,上了那台毋需燃油即能發動的「念力汽車」,火速回田家去。
待安置妥—切,曾子姣正好回來。
「白朗?」推門而人的她?,一見躺在床上的摯友,便說:「小燕子居然喝得這麼醉?不好意思,一定給你添麻煩』了。」
「哪裡!」心虛的白朗,別奇怪看她「鎮定」的反應。「我以為你早回來了,怎麼這麼晚才到家?」
「我……」絕不能提起那件糗事,否則嘲笑她腦筋有問題的人,就不只古蟠龍一個了!「我散步回來時碰到了『熟人』,所以……」
「是不是陳致民?」醋勁的頓起,致使白朗眉間的殺氣,取代了事跡敗露的憂慮。
「怎麼?」他的反應好奇怪喔!「你也認識他?」
「見過幾次面,只是沒打招呼而已。」這時許美燕突然一聲吟哦,翻了個身,他便要求,「我們到外面走走好嗎?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這……」瞥了眼小燕子,曾子姣也不想吵醒她,
「好吧!」
兩個人關好門,就著稀微的路燈走向產業道路。
「陳致民那個人你還是少接近為妙。」這是白朗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話。
「為什麼?」只見過幾次面,他對他的瞭解又有多少?。
「因為……」欲言又止的白朗,停了幾秒才迸出答案,「因為他的實驗觸犯了蛇神的禁忌,我擔心你會受他連累。」
「這能算理由嗎?」陳致民才批評過古家的陰邪,白朗也拿他的研究大作文章,這兩個男人前世有仇啊?
「或許你覺得我的理由牽強,可我是認真的。」他倏然握住她的肩,「姣姣,其實我對你……」
「謝謝你的關心。」曾子姣機警地提醒。「相信你也看得出來,小燕子對你是挺認真的。」
「能否不要提她?」想到自己剛才差點上了那女孩,他不免為自己的心猿意馬而懊惱。
「我還以為,你們今晚玩得很愉快呢!」她不解,白朗何以一副洩氣的模樣?
「我發誓,我跟她之間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他急急地揚高音調,「你若擔心因為我的關係,而影響到你們的友誼,我可以去向她解釋!」
「你……」他怎會這麼想呢?
「白朗!」座車突然打開,走下來一位秀氣的女子,「『同學們』都在等你呢!」
「這件事以後再說,你還是先回去盡好做主人的本份吧!」曾子姣乘機掙脫掉他那雙手臂。天哪!她的肩膀已快承受不住連續兩個男人的「壓力」了!。
「那……晚安。」白朗這才依依不捨地說:「記住我的話!別跟陳致民太接近,他的人絕不像外表看起來那般單純!」
△△△
原以為玩樂了一晚、又喝得爛醉的許美燕,今天鐵定會睡到日上三竿,可曾子姣卻意外地發現,她一早即坐在前院的籐椅上發呆,而且眼眶還紅紅的?
「小燕子,你的眼睛怎麼了?」像哭過了似的。
「沒什麼!」她帶著不理不睬的語氣,撇過頭去,「大概昨夜沒睡好。」
沒睡好?可是她明明喝得爛醉啊!
「你有心事。」以兩人的交情,小燕子的喜怒哀樂是騙不了她的。「告訴我,是不是白朗欺負你了?;
「他……」要是「肯」欺負我就好了!
昨晚迷糊間聽到白朗的聲音,一睜眼,許美燕發現自己已躺在家裡。本能地四處找尋姣姣的蹤影,卻見她和白朗在屋外不遠處,不曉得聊些什麼?但隨兩人距離的驟然拉近,一股被欺瞞的憤怒漫上心頭……原來她表面的成全,不過是「欲擒敗縱」的技倆罷了!
「我發誓,我跟她之間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你若擔心因為我的關係,而影響到你們的友誼,我可以去向她解釋!」
白朗的這番保證,讓許美燕碎了一地的玻璃心。強忍受創的淚,她躺回床上繼續假寐,直到曾子姣就寢熟睡後,她才奔至前院痛哭到天明。什麼知心好友、手帕之交,全在一夕間變了質,連視如親姻.妹的人都會背地裡奪她所愛,這世上還有什麼值得信賴?
「或者他說了什麼惹你『不高興』的話,我去罵。他!」曾子姣就是擔心白朗的一廂情願,會造成她與小燕子的心結。
「沒有!沒有!沒有!」內心的痛苦化為不耐煩的極力否認,「我只是因為宿醉而頭疼不已,你別瞎猜好不好?」
其實許美燕很想大叫「我不要你假好心!」但,現在絕非撕破臉的時機。不管這場愛情競爭的結果如何,她都不能讓白朗覺得,自己是個心胸狹隘的女人!
「真的?」這小妮子的脾氣一耍起來,任誰也逼不出她心底的話。曾子姣逸出無聲的歎息,說:「那……我去泡杯熱茶,你喝了可能會舒服點。」
「嗯!」許美燕垂下眼瞼,迴避她探詢的眸光。
忽地,風塵僕僕的,汽車在前方的空地緊急煞住,沉秀蓉從駕駛座跳下來,慌張地朝她們招手,「快過來幫我扶春哥!」
「怎麼會這樣?」兩個女孩立即奔過去。「舅舅下山前不是還好好的嗎?」
剛遇春那張蒼白的臉,幾乎血色盡失。三個人手忙腳亂地扶他進屋,許美燕的心頭登時罩上死亡的陰影。
「大慨是重感冒,讓他好好休息就沒事了。」沉秀蓉隨即擰來一條毛巾。
大概?田遇春的體溫不僅低得嚇人,而且還間斷地抽搐著,身為妻子的她,對丈夫的病況也未免太「掉以輕心」了吧?
「檢查報告出來了嗎?醫生怎麼說?」曾子姣懷疑,那些「以救人命為己任」的專家,怎會放田遇春出院呢?
「一切正常,就是免疫力差了點!」沉秀蓉一語帶過。
「正常?舅舅明明……」一副快「隔屁」了的模樣呀!許美燕差點說出不吉利的話。
「春哥的體質一向這樣,即使小小的感冒,都足以令他昏睡好些天,」她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醫院大大小小的檢驗,幾乎快把他折騰瘋了,所以報告一出來,他馬上嚷著要出院。大概這陣子伙食不適應,加上連夜趕路、累壞了……別擔心,待會兒我去熬幾副草藥補補他虛寒的身子,過兩天就沒事了!」
「可是……」許美燕仍想說什麼,手肘卻被暗推了一把。
「舅媽連夜開車,一定也很累了。」曾子姣示意她別再多問。「我們去煮稀飯,弄好了再來叫你。」.
「謝謝你了,姣姣!」沉秀蓉感激地點頭。待外甥女闔上門後,她才伏在田遇春的胸前,緩緩溢出擔心的淚,「春哥,我絕不會讓你死的……」
※※※
「你剛剛怎麼不讓我問下去?」
亮晃晃的火光,映紅了兩個蹲在灶前的女孩的臉。暫且擱下被背叛的不快,許美燕把憋在心裡的疑問提出來探討。
「如果舅媽有意隱瞞,你問了也是白問。」扔了把柴塊入灶,曾子姣平靜地說:「或許,她只是不想讓我們擔心罷了!」
「話不能這麼講。如果舅舅真的不行了,她有義務通知所有的親戚,畢竟我外公、外婆還在,要拿主意也輪不到媳婦。何況她還是個女人家,能應付得了那些後續的瑣事嗎?」想到這裡,她不禁急燥起來,「也許……我該打個電話回家!」
「小燕子,你別那麼衝動嘛!」曾子姣拉住她。
「若是過兩天舅舅病好了,你的多事豈不讓舅媽難堪?」
「這……」要真是虛驚一場,她肯定被老媽罵死的!
「何況秦叔公的兒子也是醫生,舅舅的情況倘若繼續惡化,從這裡送去嘉義,應該趕得及救治的。」見她不再堅持,曹子姣又說:「我想舅媽現在最需要的,是有人幫忙分擔家務以及精神上的支持,對吧?」
許美燕沒有接腔。原本打算等舅舅回來,她便要以「暫時離開田家」,來阻斷曾子姣和白朗繼續發展的可能性,然而眼前的局勢,似乎逼她不得不放下個人的兒女私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