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牧野,蕭家排行老二,家裡人戲稱他為「蕭二」。
生性不苟言笑,最重規矩,自詡為蕭氏一門的模範榜樣,肯定是三兄弟中最有出息的一位。
當然,兄弟們對他的自矜自傲都有些不以為然,每逢家庭聚會,上自蕭老爹,下至蕭老么,都對他紛紛吐槽,以調侃他為樂。
蕭二每每在家庭口舌爭戰中落居下風,於是他決定,君子不與小人斗也,在蕭家,他是放棄樹立權威了,但在學校,他蕭教授的傲氣風骨可是不容褻瀆。
在這所台灣知名的最高學府,提起物理系教授蕭牧野,那可是人人稱道,人人頌揚,人人……呃,敬而遠之。
稱道的是他不到而立之年便從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拿到博士學位,在國際學術期刊上發表十幾篇論文,載譽歸國後便被延攬為副教授。
頌揚的是他今年才三十二歲,就已經升上正教授了,堪稱史上最快陞遷速度。
至於敬而遠之嘛,就是誰也想不到他年紀輕輕,正是英姿颯爽的時候,行事作風竟比老學究還老學究,那些在校園裡混了幾十年的老教授都沒他規矩多。
首先,他絕不穿短褲跟拖鞋上課。
近年來台灣各大專院校林立,校風一間比一間自由,講師教授們為表現親和力,穿著打扮愈來愈年輕化,天氣熱的時候,也學著學生隨便套一條短褲,趿一雙拖鞋便站上講台了,在蕭牧野看來這簡直是自甘墮落!
教授嘛,就該西裝筆挺,一絲不苟,就算不打領帶,起碼也得穿件燙得整整齊齊的襯衫,嫌穿皮鞋不舒服那就穿雙球鞋也好,穿那種露腳趾的拖鞋太沒格調了!
再者,要嘛就別選修他的課,敢來他的課堂挑戰的學生就別以為能夠爽爽混學分,全校學生都知道,蕭教授的課有「三當政策」。
點名三次不到,當!
上課不做筆記,當!
報告遲交作業不寫,當!
不聽任何借口,沒有任何理由,管你是生病了、受傷了、家裡死了爺爺奶奶,反正只要壞了這三條規矩,就是當、當、當!
更別說是考試不及格了,那自然是必當無疑。
可即便蕭教授有這三當政策,為他在校園裡贏得了「鬼見愁」的名號,他的課依然超熱門,凡是有點志氣的學生都是搶破頭地想擠進一個名額,怎麼說呢?誰叫人家就是強,就是厲害,講課就是條理分明、邏輯清楚,好聽又好懂,帶實驗時更是由淺入深,趣味橫生。
再加上他人長得帥,五官端正,甚至可用俊美來形容,狹長深邃的電眼一掃,方圓幾十里的雌性生物全被電得麻酥酥,就算他老愛板著一張臉,那也叫魅力。
於是他的課便可見一幅奇異的景象,不管是只能容納幾十人的一般教室或幾百人的階梯教室,前幾排肯定是被來自各系所的女同學坐滿,至少得到五排以後,才有男同學搶佔的空間。
上他的課,那是女生比男生認真,哪怕是聽他講解再枯燥無味的公式定律,女同學們都能望著他俊逸的臉龐發癡。
這堂課的學分,拿不拿得到她們根本無所謂,拿到是賺到,拿不到光看蕭教授一張帥臉也值回票價了,呵呵呵。
「呵呵呵。」丁雨香很想學左右的女同學那樣喜氣洋洋地笑,可她笑不出來啊!勉強笑幾聲也像野狗的尾巴被人踩了似的,嗚嗚悶哼。
她委屈啊,她恨啊,為什麼?為什麼!她明明是商學院會計系的學生,為何重修微積分這門課偏偏學校的電腦選課系統硬是把她分發到了物理系來呢?
她已經大三了啊!要是這次重修還不過,難道大四還要再重修一次嗎?萬一畢不了業怎麼辦?
可是微積分,真的好難好難,何況是物理系開的微積分課,完全是針對高中時便有基礎的大學生設計的,而她不但沒基礎、腦子又笨,就算教授長得帥、很會講課又怎樣?她就是聽不懂。
早知道念商學院也要修這麼高深的數學,她當初真該填個中文系或歷史系的,要不去念大眾傳播之類的也好啊!
她後悔了,非常後悔,也許她本來就不該勉強自己來念大學的,現在哪還是她閒閒唸書的時候呢?她得賺錢,賺錢最重要,文憑對她而言只是錦上添花。
反正也聽不懂,不如趁下課時偷溜算了……
小腦袋瓜轉了又轉,模擬過各種情況,丁雨香決定她要落跑,這麼多形形色色的女生,教授又剛點過名,不可能注意到突然少了一個吧?
決定了,她要溜!
下課鈴響,丁雨香偷瞄講台,見蕭教授被一群女生團團圍住了,她連忙收拾課本筆記,塞進背包裡,然後彎下腰,藉著桌椅及幾個高大的男同學遮擋,悄悄往後門口接近。
只差五步了……三步、兩步……YES!她成功溜出課堂了。
「呵呵呵∼∼」笑聲未落,一道嚴厲的喝叱便在她身後響起。
「給我站住!」
她定住,全身僵硬,血液凝結,許久,許久,方縮著脖子回過頭,很諂媚很卑微地笑——
「教授。」
丁雨香,會計系大三學生,今年二十一歲。
學期開始時,蕭牧野檢閱選修名單,發現有這麼一個重修的學生,便暗自冷笑了兩聲。
商學院的學生敢來修他開的微積分,怕是腦子糊塗了吧?以為他的課是隨便混混就能過的嗎?
八成又一個被他的「美色」沖昏頭的學生!
當時他也沒怎麼多想,就丟開了,直到上了幾堂課,他才注意到這個女學生的特異之處。
倒不是她長得多漂亮,她的長相只能算是清秀,皮膚白白的,個子嬌小,頭髮半長不短的總是不聽話地亂翹,也不怎麼會打扮,經常是一件T恤、一條牛仔褲便來上課了。
腦子也不聰明,每回看她像小鹿般圓圓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用力瞪著黑板板書,彷彿用力瞪就能瞪出一點門道,他就覺得好笑,再看她那霧濛濛、迷惘又無辜的眼神,他便知道她肯定聽不懂自己在講什麼。
但不懂歸不懂,她還是很努力抄筆記,皺著秀氣的眉毛,握著原子筆的手指在空中劃了又劃,比對再比對,很努力地想搞清楚他龍飛鳳舞的草書究竟寫些什麼。
她不漂亮也不聰明,照理說他不可能注意到她,誰叫她每堂課總趕在最後一秒鐘才滑行似地匆匆滑進教室,下課時卻又搶第一個離開。
也不知她在外頭做什麼大事業,上課時好幾次累到打瞌睡,頭一點一點的,不是讓原子筆漏掉的油畫花自己的臉頰,便是額頭重重撞到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響,引來滿堂哄然大笑。
有次,他故意趁她迷迷糊糊時大聲喊她的名字。
「丁雨香!」
「Hi!」她反射性地立刻跳起來,鞠躬哈腰。「伊拉夏伊嘛些!(歡迎光臨)」
全班同學笑瘋了。
他這才知道原來她平常在一家日式居酒屋打工當服務生,後來又探問到她為了多賺一點錢不惜輪值夜班,才會因為睡眠不足打瞌睡。
她不像別的女學生上課時盯著他的臉,她盯的是黑板跟自己的筆記簿,看得出來她上課很認真。
但可惜,人笨就是笨,再怎麼認真也笨,她期中考時還是考了個不及格,不及格就算了,居然只有三、四十分。
這笨也笨過頭了吧?他瞪著她滿江紅的考卷,不曉得她哪來的臉闖進研究室向自己求情。
「教授,教授,你讓我重考一遍吧!」她眨著小鹿圓瞳聲聲哀求著,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為了表示自己的誠心,還慇勤地幫他煮咖啡,替他燙襯衫,甚至自告奮勇要幫他捶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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