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菲貝兒在與辦公室相連的小房間裡看電視,而宮離寒則繼續坐鎮公司,運籌帷幄。
不過等到他的私人秘書將一位男子領進辦公室後,相連的那一道敞開的門,才被悄悄合上。
「怎麼樣?事情調查得如何?」宮離寒以少見的凌厲表情問道。
男子遞上了一個牛皮紙袋,在宮離寒將它拆開取出文件的同時,他平板的聲音也同時開始報告。
「你猜測的沒錯,是陳金龍動的手,而且根據調查,他應該還會有下一步動作。」
「哦?」宮離寒揚高了眉,瞇起危險的眼。「你知道是什麼動作嗎?」
「當然是那一份和德國大廠羅伯特的合約。陳金龍要它。」男人面無表情的道,似乎十分篤定。
「那麼,陳金環又在這次的事件中扮演什麼角色呢?」宮離寒瀏覽著文件資料。
「她只是個意外。」那男人不在意地撇著嘴角。
「什麼意思?」
「也就說,要你的只有陳金環,而陳金龍要的則是合約。不過如果你願意臣服的話,那麼他不介意把女兒嫁給你。」
「哼!我不屑。」宮離寒厭惡地道。「我只是想知道,她這幾天又老是跑來公司找我是什麼意思?」
雖然陳金環都被他的私人秘書擋下,但是她幾乎天天都來,當然會影響他的辦公效率。
「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陳金環要你。」男人冷冷的眼裡意外地閃過一絲幸災樂禍,被宮離寒捕捉到了。
「吆,你少來了。」宮離寒不悅地說。「我倒是覺得,她是因為被我拒絕覺得很沒面子,才想辦法要引起我的注意。」
對他而言,陳金環就像是一個被拿走糖果的小孩,哭鬧不停罷了,因此他根本沒有必要浪費時間理她。
男人不置可否,聳了下肩。「不過,我有一項附帶警告,免費的。」
「哦?說來聽聽。」因為宮離寒很少聽到他會免費辦事,揚了揚眉。
「女人的嫉妒是很可怕的,所以你最好看緊隔壁的那個女人,免得她哪天少了根頭髮就糟糕了。」
宮離寒聽了,冷眸猶如寒光。「她敢?那我會十倍還回去!」
男人再次聳了下肩,繼續說道:「還有,你要我調查的資料,我查不出來。」這回,換男人的濃眉蹙了起來。
他從事情報行業好幾年,也是這一行的好手,從來沒遇到這種事。
菲貝兒,與她同名的女人在國內外有數十萬個,然而卻沒有任何一個女人符合宮離寒的描述,也沒有任何一個長相相同者。
如果菲貝兒這個名宇是她捏造的,他以容貌來進行調查也應該會有結果。
然而連長相都無法查出個所以然來,才教人疑竇重重。
「你查不出來?」宮離寒此時的表情已不能用訝異來形容了。
難道說……菲貝兒根本就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震撼了他。
不,那怎麼可能?
她就在他的身邊,是那麼的真真切切,可以觸摸得到,也不是個幻影,她怎麼可能不是人類……
而那男人卻又給了他一個可能的推斷。「我想,她應該是來自較為落後的國家,因為國籍資料未登錄才找不到。」
「是嗎?」但是宮離寒不願深想,彷彿他只要繼續追究下去,菲貝兒便會離開他似的。於是他隨意地下了個結論。「我知道了。錢明天就會匯入你指定的帳戶。」
那個男人點點頭,轉身離去。
宮離寒則又將資料拿起來看了一次,最後決定,他要搶下那份合約,絕對不向陳金龍低頭!
☆☆☆
當天晚上下了班,宮離寒故意不拿枴杖,讓菲貝兒扶著他朝電梯走去。
「真是的,你怎麼會忘了枴杖放哪呢!」菲貝兒小聲抱怨著。
一來是因為宮離寒好像故意將整個人的重量壓向她,讓她只能一步步慢慢往前走,二來則是因為兩人太過接近了,宮離寒就會故意動手動腳。
有時候像是突然彎腰輕啄她的唇,有時候也會故意摟著她的腰,更過分的是晚上整個人抱著她睡,早上醒來他竟然壓在她身上……
呃,雖然她也不是很討厭這種事,對於宮離寒的接觸也不厭惡,不過最近他只要一太過靠近,她就覺得全身不對勁。
尤其是心跳,失頻得比以前還要嚴重,害得她都不禁猜想,這和人類的身體有什麼關係嗎?不然為什麼會這麼奇怪?
偏偏休米安只來找過她一次,之後就再也沒來,令她有許多的問題想問,卻沒有人可以給她解答。
「有什麼關係,有你扶著就好了。」宮離寒厚臉皮地道。
哎,誰教他喜歡貼在菲貝兒身上的那種柔軟觸感呢?所以他也只有繼續佔她便宜羅!
「你很重耶!」菲貝兒微微暈紅的臉真是讓人著迷。
宮離寒笑了笑。「那有什麼辦法,只好暫時委屈你當我的枴杖了。」
聞言,菲貝兒嘖了聲,沒有再抗議。
畢竟宮離寒是為她受傷的,她也得盡些心力,否則她會覺得愧疚不安。再加上她早就下定決心要好好的保護宮離寒,這也算保護的一部分吧!至少她可以保護他不跌倒呀!
待兩人好不容進入電梯,菲貝兒喘了口氣,按下地下二樓的按鈕,暫時靠在牆上休息。
「怎麼?真的有這麼累嗎?」官離寒明知故問。
「當然!我真的沒想到,你居然會這麼重……」
宮離寒笑了起來,那是因為他幾乎把全身的重量轉移到她身上,好藉機吃她的豆腐呀!
可惜單純的菲貝兒,至今都還沒有發現。
宮離寒在想,如果菲貝兒察覺了,一定會氣得嘟起嘴來,怒視著他吧?不過他一點也不在意,因為有菲貝兒在的日子,每一天都多彩多姿!
驀地,電梯上方跳動的數宇突然在五樓及六摟的地方卡住了,然後「咚」的一聲,整個電梯完全靜止住,主燈也熄滅了,只剩下一盞小小的紅燈。
「怎麼了?為什麼不動了?」菲貝兒緊張地問道。
宮離寒倒還算鎮定,立刻按下電梯內的緊急鈴,通知外面的人救助,接著安撫菲貝兒的情緒。
「沒事的,只不過是普通的小意外而已。」
菲貝兒望著那盞小燈,心裡毛毛的。「是嗎?這說不定是上次那些開車子想要害你的人做的,所以我們應該要……」
「菲貝兒!」察覺出她眼裡顯而易見的恐懼,宮離寒立刻伸手抱緊了她。「沒事的,他們沒有必要將我們困在電梯裡。」
「可是如果他們要把我們悶死在這裡怎麼辦?」菲貝兒滿腦子都是他的安危,完全無法將他的話聽進耳。
她只知道,她絕對不會再眼睜睜地坐視不管,絕對不要再看到宮離寒倒在她面前的樣子了。
那種毛骨悚然的驚駭,這輩子一次就夠了!
「菲貝兒!」
「我不要!我不要你死在我的面前,我不要……」菲貝兒哭了起來,彷彿她在許久以前,就看過這樣的晝面。
她束手無策,只能不斷的後侮,然後痛苦、掙扎,直到她開始忘了什麼是微笑、什麼是愛情為止。
不,那太痛苦了,她不要呀!
「菲貝兒!」宮離寒大聲地喊叫著,好似要驅趕她心中的惡魘,緊緊地擁著她不放。「夠了!不要胡想亂想,我就在你的面前,我就在這裡!」
有時候宮離寒會覺得,菲貝兒在看著他時,彷彿是在看另一個人似的。那目光悲傷又哀愁,宛若縈繞不去的魔障,時時困擾著她……
「可是……我要保護你,我不要失去你……」菲貝兒哭濕了他的衣襟。「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喜歡你……」
一直說不出口的話,菲貝兒總算是將它說出口了。
原來……她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他了呀!所以她無法再次忍受他從她的眼前消失!
就算是要她折去所有的壽命給他,她都無所謂了!
她喜歡他!
喜歡宮離寒這個人類……好喜歡……
宮離寒聽了,欣喜若狂。
若不是他的腿上還裹著石膏,而兩人也還困在電梯裡,他一定要抱起菲貝兒,歡呼、打轉,然後昭告全世界——
她是他的女人!
但是正當宮離寒也欲剖白心意的時候,電梯裡唯一的一盞小紅燈熄滅了,菲貝兒立刻僵立在他的懷裡,連哭聲都慢慢停下來了。
不用說,現在兩個人正處於完全的黑暗之中。
「菲貝兒?」他有點擔心地喊著她的名宇,但是菲貝兒卻動也不動。「菲貝兒,你怎麼了?」
宮離寒一顆心提了起來,搖搖她的身子,菲貝兒這才開始有了動作,慢慢滑坐在地上。
「菲貝兒?」
「離……離寒……」她抖著聲音回應。
宮離寒跟著她一同坐在地上,驚覺原來她是怕黑呀!
「你怕黑?」他溫柔地問道,伸出手去,緊握著她的手。「別怕,我在你身邊,我想外面的人很怏就會來救我們。」
然而菲貝兒一觸碰到他的手,便立刻回想起過去,想起那一天在天堂反省室裡所發生的事情。
那時亞赫拉也是坐在她的身邊,握著她的手,直到最後都沒有放開過……
不過現在她分得很清楚了。
宮離寒雖然有著亞赫拉的靈魂,但他不再是過去的那個亞赫拉,而是一個叫做宮離寒的人類。
更不巧的是,她愛上的,就是這個身為人類的他。
而把這一切都想清楚了後,菲貝兒突然覺得豁然開朗,因而輕笑出聲。
宮離寒聽到了,便問,「你在笑什麼?」
「沒有,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菲貝兒開心地回答。因為這實在是太特別了,只要有他待在她的身邊,她便不再畏懼黑暗了!
然而宮離寒聽到她的笑聲,竟回想起第一次他們相遇時,他老覺得她的聲音很耳熟
不一會兒,宮離寒腦中的線索像是接到另一條線索上,而使得他訝異地在黑暗中睜大眼。
因為在黑暗中,他竟能夠將長年困擾著他的耳語和菲貝兒的聲音結合起來,讓它們就像是同一個人的……
但,這怎麼可能呢?
難道菲貝兒她……真不是人類?!
這個猜臆讓宮離寒忘了方纔的興奮與喜悅,沉默了下來。
他當然不會在乎菲貝兒的身份和過去,甚至不在乎她是人、是妖。
不過在菲貝兒那一次試圖躲開他之後,他很明白,其實他的胸臆裡有著一股濃濃的不確定感。
而那股不確定感,正是來自菲貝兒的過去。
他不知道她是從哪來的、也不知道下一次菲貝兒若是想逃開的時候,她會躲到哪裡去?
這種不安攫獲了他,至今慢慢地在他的心中蕩漾開來……
「你怎麼了?怎麼突然不說話?」這回,換菲貝兒好奇地問道,卻發現他握痛了她的手。
「好痛!」
宮離寒立即驚覺,並且放開她的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只是……」只是他有些不願意承認,她或許不是人類的結果罷了。
他能揭穿她嗎?
如果她真的不是人而要離開他的話,那他又該如何自處?
但是身處黑暗中的菲貝兒無法察覺他內心的掙扎,只曉得他放開了她的手,令她心慌,彷彿再度突然找不到歸依。
「你……怎麼了?」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她生怕自己錯走一步,他的手將再也不肯拉著她。
「是你吧?」想了又想,宮離寒這次終於下定決心問個明白。「那個老是困惑我的耳語,是你吧?」
「咦!」菲貝兒的心臟險些停止,全身顫抖了下。
雖然她很想否認,但是她也明白,該來的終究會來。她也許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了一輩子。
縮了縮身子,她很乾脆但心碎地坦白了。
「嗯,那是我沒錯。」菲貝兒苦笑道。「我好像常常去吵你睡覺,不過我是真的很想見你,才常去找你,並不是故意造成你的困擾……」
話沒說完,宮離寒卻突然抱住了她,緊緊的,彷彿是想將她揉進他的身體裡,讓她又想哭了。
他為什麼要抱著她呢?
如果他就這麼說討厭她的話,那麼或許她就可以和休米安一起回天堂去了。不過……看來她好像真的不適當天使。
菲貝兒回抱著他,露出滿足的笑容,吸了下鼻子。
那就讓她再任性一下吧!即使等一會兒宮離寒會將她推得遠遠的,她都要把握這一刻的溫暖。
然而宮離寒竟只是朗笑了幾聲,突然調侃她道:「你真愛哭耶!」
因為菲貝兒這麼一承認,一切的謎底就揭開了。
他還記得老是聽那個耳語提過羅比諾什麼的,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菲貝兒在那幾天發燒的時候,也只念著那些人的名字。
同時,他也記得耳話結束時的拍翅聲。那倘若不是奇獸鳥人,肯定就是來自天堂的天使了!
而且記憶力一向不錯的他也想起母親總是說嬰兒時期的他,手中常常會拿著不知打哪來的白色羽毛……
那白羽毛,想必是她身上的吧?
且最令他最在意的是,她和他果然是屬於不同的世界。
「我哪有愛哭!」菲貝兒揉著眼反駁。
「還說沒有。你現在不就在哭?」
「我沒有!」
兩人鬥了下嘴,但氣氛又凝滯了起來。
「菲貝兒,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宮離寒還是抱著她問道,絲毫放開她的意思都沒有。
而這也讓菲貝兒終於有了勇氣,將她的身份說出口。「我如果說……我是個天使,你相信嗎?」
菲貝兒本來以為宮離寒會像以前一樣,輕笑個幾聲,斥責她在胡說八道,但是他卻沒有這麼做。
他只是沉吟了很久,才緩緩說道:「我相信你——不,也許該這麼說吧!不管你是什麼,我都不在乎。」
菲貝兒聽了,只能怔愣住。
宮離寒則繼續說道:「我其實在很早之前就在想,你為什麼會連一些簡單的生活常識,甚至於女性的象徵都不知道,所以我可以說是在愛上你的一開始,就準備接受你也許不是人類的事實了。」
「你……不在乎?」這個答案出乎菲貝兒的意料之外。
「我當然不在乎。」宮離寒笑著說道。「不管你是妖、是魔,我都愛你,那天使又何妨呢?」
聽到宮離寒的答案,菲貝兒刺疼了眼,用力地眨著。「我愛你,我也愛你……」
此時菲貝兒忽然覺得,她好像是為了這個答案,才下凡的。
管他什麼翅膀和法術!管他休米安的選擇題!
她要當人類!
因為不管人類再如何脆弱、生命再如何短暫,卻能夠與宮離寒一生相伴。
而她如果選擇了回到天堂,那她才是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哎呀!你果然很愛哭。」宮離寒一面溫柔地嘲笑她,一面幫她拭去眼淚,也許下了他的承諾。「只要你能夠留在我的身邊,那麼我願意將我的後半輩子交到你的手中。」
不料他不說還好,這一說,菲貝兒哭得更加厲害。
「嗚……我也是!我也是……嗚嗚……我不回天堂了,不回去……我要留下來,在你身邊……」
而她最後的話,則是含進了宮離寒的嘴裡。
因為他吻了她,也讓她終於知道咬嘴巴的真正感受了。